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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声誉不佳的访客


九月降落在一座熟悉的城市,和风吵架,勇敢地中伤了斯多葛哲学,面对政治和经济体制解体的部分事实。
在世人所翻过的所有跟斗中,只有少数比九月这个跟斗更草率,她大头朝下,半飞半滚地穿过天空。
她没有飞出去很远。巡线工的网子把她丢在一条灰扑扑的干燥公路上,既无礼仪又不体面,降落的高度正好让九月知道它不喜欢自己。九月膝盖着地,结果它们一路吵到九月脑门顶上。她咧咧嘴,发不出声音。她甚至一度连眼睛都睁不开,她不敢相信自己刚被炸了一遍。甚至当她摸到自己的粗布裤子,以及手上完好无损的皮肤时,她依然不肯睁开眼睛。如果她瞄到周围的世界不是精灵国度该怎么办?如果周围是阿伯特先生房子周边的树林该怎么办?或者是界线上某个群星闪耀的荒芜之地该怎么办?先睁一只眼睛,再睁另一只。九月连说了两遍,才说服眼皮照办。先睁一只眼睛,再睁另一只。正视你所见到的东西,然后好好面对。
天空既不是蓝色也不是黑色,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而是汹涌旋转的微光。这光芒闪耀着猩红、孔雀蓝、深紫以及流银般的色彩,这光芒如此浓厚,仿佛是从空气中滴落到每一处表面。九月跪在一条褪色的灰绿色线上,线条刻在长长的通道上,但也可能是画上去的。另一边是高耸的柔和的烟色柱子,一直没入明亮扭曲的云朵中。柱子——其实不是柱子!其中一些又高又脆弱,有些看起来像教堂塔楼,但是没有一块像样的砖,只有护壁板和生锈的钉子。还有些虽然是由漂亮的石板构成,但是上下都布满了窟窿。还有非常非常多的丝带系在柱子上面,而且黑色、白色、金色、红色的火漆封印随处可见。裂痕和污渍毁坏了这些柱子。九月甚至能透过破洞看到图画:线条、房子、滑稽的大鼻孔小龙漂浮在用墨水小心翼翼地上了色的海洋上。它们是巨大苍白的羊皮纸卷轴。每一条折痕、每一处皱褶、每一道裂隙都呈现出深蓝色。当九月站起来时,那条路在她脚下发出柔和的沙沙声,纸张也轻轻作响,那是厚实光滑的古老纸张,只有最美好最重要的东西才能写上去。在卷轴顶端,九月看见小小的教堂塔尖、别墅、农场和花园。一只毛茸茸长犄角的羊咩咩叫着,站在卷轴的边缘往下看;它的咩咩声在纸卷峡谷中模模糊糊地回荡着。到处都是锈蚀的圆顶高塔。
这种建筑正是狂风呼号震天、哨音刺耳、尖啸如雷的地方。
巨大的珠灰色山脉在高处伸展开来,仿佛无穷无尽的图书馆。积雨云似的聒噪鸟儿跌跌撞撞地飞向山岭。一辆汽车扑哧扑哧地跟在它们后面。
九月想跳到路上去冲着色彩斑驳的天空叫喊。她想翻跟斗,真正的、姿势标准的跟斗。她想欣喜若狂地冲着云层胡乱唱歌,并且亲吻某个路人,虽然周围没有人,那也没关系。但是她什么也没做。九月伸手摸摸嘴,然后像狗摇尾巴似的在原地扭了扭。她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脸憋得通红。这时候她的脑子却大声说话了:她的脑子希望像风一样冷静有序。像往常一样聪明谨慎。当你把内衣外穿的时候大家都会特别奇怪地看你。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欣喜若狂、唱歌跳舞、胡言乱语是幼稚的事情,但是她隐约觉得这些事确实很幼稚。
我该告诉她吗?我该不该当一个善良和蔼的旁白,把我们的小姑娘叫到一边来呢?我该不该碰碰她鲜红簇新的小心脏,让她醒悟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甚至也不是拥有十三岁疯狂天真之心的小女孩小男孩了?唉,九月!心啊,是一团美妙的温柔和骇人的奇迹,你把心脏锁在胸腔里,但它们仍需要训练。碧翠丝没告诉她全部。一颗心可以学会无数的把戏,它会成为何种动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是否学了坐直、躺下,说话、请求,翻滚、报警,防御、攻击,探索、停留。但绝大部分人最热衷的一个把戏则是在得到一颗心的瞬间,立即假装自己没有心。对有心的人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我是不是该公平地不给你任何警告呢?
现在,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更了解我了。
于是九月做出一副骄傲得体,像是严肃成年人的好奇表情,她觉得这是她该学的把戏。但这很大程度上关系到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她只需要控制难以掩饰的雀跃之情——而这一次欢快都是无声的。它在九月身体里蹦,但并未沸腾。回到精灵国度。再一次贴近魔法和危险。无须再为她最向往的事情撒谎——因为它们就在这里,她能够触摸到,能和它们说话,和它们搏斗,或者骑在它们身上。
但是没人表扬九月的克制。
这里又是哪里呢?看起来非常眼熟,但九月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跑过皮纸道路,也没有拜访过卷轴塔的顶端。但她还是跑起来,为了抓住海鹦、蓝风以及无辜卷入这场麻烦的阿伯特先生的车子!她那罐硬币在柱子的峡谷中叮当作响。但她过去难道没听过风发出这样的哨声吗?她没有闻到过风里这种干燥香甜的气味吗?
幸运的是,他们跳过了那条线,海鹦飞得也不那么快。光亮的鸟群分开来,只有那些穿着冰盔甲、扛着偷来的汽车的还在一起。一些海鹦直冲向太阳,仿佛长着橙色鸟嘴的炮弹。黑白小鸟子弹发射,然后它们随意降落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九月冲上纸路的一个上坡,发现了鸟群降落的原因:柱子之间有一片小镇,每个屋顶上的烟囱都被矮胖饶舌的鸟占领了。
路笔直地通向背靠山林的小镇。那些山峰高得不可思议,文本花饰、罗盘以及非常非常古老的墨水印都消失在远处。一条从大道上延伸出来的板条路通往镇子,小路上的每一块板子都是一份长条形的厚重地图,为了避免起皱,这些地图都像是在图书馆里那样挂在粗实的杆子上。这些板子每一块都展示了奇异的蓝色海洋。九月在进入板条路之前,在上坡处的一个小站里停了下来:一份小船那么大的地图集,卷头打开着,上面写道:墨卡托镇。
首次出版于1203.
编辑:嘎扎蟹一世。
版式及装帧设计:地籍阴影阁下。
一切人物、事件、罪行及罪犯,魔法,暴力行为,以及身体伤害性质的威胁都经授权使用。声誉不佳的访客将立即通报路站。
其他人一概免进。
“唔,我认为我并没有声誉不佳!”九月屏住呼吸暗想。
一阵粗犷跳跃的笑声打断了她进一步维护自己的人品。九月吓了一跳:在她头顶上,蓝风正蹲在细长的螺旋形烟囱顶上指着九月大笑。
“我亲爱的酸酸小蓝莓,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蓝风像蝙蝠一样从烟囱上跳下来。她快速地张开手,脚尖着地转了个圈落在九月面前。她拍拍蓝色的双手。
“就算你没有完全废黜(甚至杀死)两个政府,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就算你没扰乱无数你甚至叫不上名字的国家,草拟君主立宪制暂且不算;就算你更加小心没把玩具丢得到处都是,没有费心劳神制造混乱然后径自回家——我还是要说,你差到极点了。”蓝风刻薄地笑了,她紫色的嘴唇闪着光,“搭便车。”
“我没搭便车!”
“哼,得了吧!没有我你绝对过不来!你什么时候独自进入过精灵国度?从来没有,因为你做不到,因为你是一个人,人类就是无聊,无聊就是说你。”蓝风把套着绸缎的胳膊抱在胸前,对自己的逻辑万分满意。
这番话像大耳光一样打击了九月。她想起来,绿风说过,蓝风在兄弟姐妹之间很不受喜爱。她很确定。“你是在逗我。风不会说那些名字。风是……呃,虽然不太好,但他们至少不坏。”
蓝风挑起一边淡绿色的眉毛:“你之前不认识坏的风吗?你的生活真是轻松惬意!我从不逗谁,女士!我撒谎,骗人,跺脚,四处发怒,当然我还会冰冻——我是所有刺骨风中最冰冷最刺骨的!我是世界的战栗!但我不逗你玩。你认真对待别人,问别人在做什么,然后做他们要求的事情,光是这样就能引起那么多麻烦。”她的蓝眼睛闪了闪。一只海鹦盘旋着降落在她的肩上。他翅膀上挎着一把冰战斧(以很拘束的步伐)前后走动。
九月突然爆发了:“你本来就该来接我!你就该在今年春天带我来精灵国度!不是你也该有其他人!绿风答应过——他说过我每年都可以回来,你没来,现在还像个老狗一样嗷嗷叫。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像风,真的!你的猫呢?你不是喜欢把人偷走吗?你看起来简直就是什么都偷!”
蓝风把手放在她淡紫色的屁股上。她的声音高得成了尖叫。
“听着,你这个坏脾气的臭丫头,”她吼道,“我不是公共交通工具!你这个讨人嫌的小蛋挞!你习惯要什么有什么,然后又要一切都合你的习惯。”蓝风像小孩一样鼓起脸颊,她冷静下来,看了看板条路,仿佛还有许多更好的事情要做,还有更好的饮料可以喝似的。“对年轻的人类来说,期待是很危险的。我不会像我的兄弟姐妹那样把最丑的帽子拿出去。我根本不参加聚会。我有我自己的办法——看他们敢不敢惩罚我!他们在突尼斯胡说八道一通之后就拿走我的雪豹,非要列出我最丢人的事的话就是这个了。伪君子,他们都是。好像他们一个个都没有把世界掀个底朝天看它怎么飞似的!我可从没这么干过。我一直保持格调!我的海鹦倒是和他们一样既势利又八卦。暴风雪海鹦,我的小军队。不管怎么说,冬天也需要骑士。”蓝风问候了她肩上那位健壮的小伙伴。他也举举斧头表示问候。“总之我觉得我不会把你带去精灵国度。我认真想了很久,想了整个夏天。我看着你无聊地忙里忙外,然后就想,我觉得我不怎么喜欢你。精灵国度把你宠坏了。我觉得你肯定以为别人欠你一场旅行!看你的脸!你该去当一个敏锐优雅的女孩子了,考高分,别再精灵国度长精灵国度短地说个没完了。学个手艺,出去走走,完事。”
九月想要抗议,惊慌像乌云一样从她的双腿一直蔓延到胃里。她真是个残忍的风!她一点也不喜欢她的态度。九月从来不觉得别人欠自己什么——有过吗?五月之后的整个夏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一点低语都没有,她不是非常生气吗?而且还觉得被背叛了,不是吗?但是有谁对她许诺过吗?只在有权利的时候才能说是被背叛。懊恼顺着九月的脚趾尖渗进身体里,然后爬上她的脸颊。
蓝风尖声笑了。她敏捷地弯下腰,轻轻拍了下九月的脸。那感觉就像一个冰冷的单词拍打在脸上。九月看着她,惊讶地张大了嘴。
“先脸红的人就输了!”蓝风叫道,“我赢了!”
九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她只被打过一次。是学校里那个年长的女孩,名字叫玛莎·梅的,她有着最浓密、最闪亮、最漂亮的红头发,一次午餐时间她走过来扇了九月一巴掌。扇得不重,因为最后时刻玛莎·梅闭上眼睛没打对位置。只是手指掠过九月的脸颊和耳朵。但还是很疼。玛莎是玩大冒险被朋友派来的,透过眼泪和怦怦狂跳的心,九月看见他们捂着嘴笑,人们知道自己不该笑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玛莎·梅站了片刻,看起来很是抱歉,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很快笑起来跑回她的朋友中去了,她红色的鬈发在阳光下无比闪亮。
九月这次不会哭。她绝不哭。
蓝风再次胜利地大笑,把自己的皇帝帽扔上天空又接住。当她跳上跳下的时候,旋风和飓风也在她们周围噼噼啪啪地跳个不停,一会儿绕圈,一会儿四散飞舞。九月深棕色的头发和蓝风湛蓝色的头发随风乱舞,仿佛是在水下一样。风在高塔的洞里尖叫不已。九月熟悉这个声音!她忽然间忘却了滚烫的脸颊。
“等等!”她叫起来,“我们在西风城对不对?”
蓝风像断电的收音机似的突然顿了一下。所有的狂风瞬间都销声匿迹。她蹲下来,踮起蓝色皮子的鞋尖,支起手指,好奇地看着九月。
“不然还有什么地方是风的家呢?但不是西风城中心,你知道的吧。不是那个‘无缘无故不让你进门的死胖子俱乐部’西风城。这里是郊区,丫头。乡下地方。毫无道德可言的罪犯、狂欢会和假货贩子在这里安家。墨卡托的不宜旅游路线。如果你不走正规渠道就只能到达这里。如果你需要交易,无论买卖、租赁、走私或非法喂养都可以。这里是地下。‘郊区’就是这个意思,你懂的。在城市底下。拉丁语,这种语言很适合制造歧义,所以政府特别喜欢拉丁语。这里是‘蓝市’,你被世界拒绝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这里。”
九月转头看着书本构成的板条路直通向暮色朦胧的小镇。人们在街上走动,但是她无法透过薄暮看清他们的脸。
“也许你能告诉我西风城在哪个方向,我……我曾见过经度和纬度。他们可能还记得我。我也还记得来自各个世界的谜语碎片。我应该可以让他们再度打开,让我从正规渠道进入。我不喜欢从后门偷偷溜进来,我可以正大光明地通报姓名。”
蓝风张了张嘴。消遣之意在她深色的眼中跳跃。她拍了拍九月的头发:“啊,可怜的小小流浪儿,你不明白当政府摇摇欲坠时会发生什么吗?或者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被某个娇生惯养的旅行者狠狠砸到头上的政府。组织秩序没有了,如今是高兴就乱来,不高兴就烧了,走私、行贿、贪污、逃税、黑市交易,还有没人知道就什么都能做。反正就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以为经度和维度还像前几年你小的时候一样吗,真是天真!我想他们已经退休到巴拉圭去了。现在你只能靠自己从界线挤进来,出去的时候别忘了贿赂一下门。”
九月觉得一阵寒:“但政府还在啊!查理·嘎扎蟹是国王——牌子上就是这样写的。”
“哦,老蟹确实努力想让一切恢复原状。变得美丽而威严,他说,就像过去一样。但是”——蓝风摊手耸了耸肩——“强盗怎么会考虑国王的喜好?好了,如果你没事了,我就去拿我的货物,你真是一点都不有趣了。”
“货物!你是说阿伯特先生的车子!你不能卖了它,它不是你的!”
“你觉得它是你的,对吧?或者是阿伯特先生的?这人听起来比你还无趣。”
“对,当然是阿伯特先生的!”
“别跟我‘当然’,蓝莓小妞!你错了至少三次了!”蓝风把手指一根一根扯得咔咔响,“它不是你的,不是阿伯特先生的,也不是我的!”她举起双手,“它是工具,工具享有权益。我要把卖这个——车,对吧?真不是个好词——的收入平均分配,我们得面对面坐下来认真决定哪个买家最讨这家伙喜欢。”
九月忿忿地说:“你没法跟车面对面坐下!它不是精灵国度的车,它没有故事没有悲伤也没有糖——它就只是一辆车。来自我的世界。它运转不是很顺畅。它不会说话,也不会花钱,它当然也没有权利。”
蓝风吹了个口哨。她站起来,伸开戴着蓝色绸缎手套的手,手一挥,仿佛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九月。“好吧,我知道你是对的,我错了,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她肩上的海鹦冲着九月嫌弃地摇摇头。蓝风一转身,沿着书本组成的板条路拐了个弯,加入到墨卡托的人群中去了。天空中的红光照着她夹克上的银线,闪闪发光。
“不,你没错!”九月高喊着追上蓝风,“我要跟你一起,如果还有谁想买这书的话,那只能是我。而你得告诉我怎么像风一样进入精灵国度——”九月喘了口气。这可不是蓝风喜欢的争吵。她根本不管风是怎么样的——要是她老老实实地表现好也不会弄丢自己的豹子了。可是没有风,她该怎么进入精灵国度呢?没有其他人了,就只有蓝风。九月吸了口气。如果麻烦来自认真对待他人,那就麻烦好了。“你会告诉我如何进入精灵国度。”她纠正自己的说法,“就算我娇生惯养,你不喜欢我,那就来打赌吧,我会引起恐慌,把所有事搅得乱七八糟,因为我是一个人,人类就是麻烦,麻烦就是说我。”九月挺直腰板笑着,尽管她觉得完完全全不可笑。蓝风喜欢恶作剧,这是肯定的——所以她也必须恶作剧。
蓝风没说话,也没停下来。她蓝色的皮靴在板条路上发出轻柔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戴着长手套的手。
九月和她握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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