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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用扫帚拍了拍她,德琳醒了过来,天还没亮。
是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那人正无甚热情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德琳把腿蜷起来,那人就继续向前扫过去,一言不发。当然,估计那人也没指望她会说土耳其语。伊斯坦布尔的码头上大概到处都是抱着白兰地瓶子睡觉的外国水手。
远处传来一阵鼓声,接着是一阵诵经的声音。竟然有人这么早就起来折腾。和她一起分享小巷的三只小猫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喧闹,清洁工一走,就又开始大睡起来。
德琳沿着各个方向查探了一番,发现了远处苏丹宫殿高耸的宣礼塔。那里肯定有供观光客居住的酒店。半夜里吃下肚的小蛋糕已经消化殆尽,而她也需要考虑清楚,如何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找到阿列克。
徒步游览伊斯坦布尔可比不上乘坐飞艇或者巨象来得惬意。这里的气味更浓烈——到处都是怪异的香料混合着机甲废气的气味。装满草莓的推车刚一经过,空气里就立刻飘起了草莓的香甜气息,后面还跟着几条饿狗。几十种语言灌进德琳的耳朵,每个报亭里都堆满了各种文字的报纸。幸亏手势还很好用,让别人理解自己的意思也不太难。
每当有穿水手服的人叫她的时候,她都用德语回答。她已经从鲍尔和霍夫曼那里学了不少问候语,还有同样多的脏话。有机会练一练,何乐而不为?
德琳发现了一个商店,玻璃橱窗里堆满了精致的酒瓶,于是她掸了掸白兰地酒瓶上的灰尘,走了进去。店主看到她那脏兮兮的外套,一脸的不屑,差点儿把她从店里赶出来。不一会儿他才弄明白,原来德琳是来卖酒的。一看到那瓶酒的标签,老板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他递给德琳一摞硬币,德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于是那摞金币的高度就又增加了一倍。
大多数酒店都还没开门,不过德琳很快就找了个旅馆。几分钟后,她的面前摆上了一桌早餐:奶酪、橄榄、黄瓜、黑咖啡,外加一小碗黏兮兮的东西,据说叫酸奶,看起来就像做了一半的奶酪。
德琳一边吃一边考虑如何去找阿列克。他给沃格带信说他住的旅馆名字和他妈妈的相同。听起来很容易,不过阿列克从没有告诉过德琳自己母亲的名字。她知道阿列克的叔公是皇帝,名字叫弗朗茨·约瑟夫,他的父亲好像也叫弗朗茨什么的。不过夫妻二人中,一般都是丈夫比较出名。
一群水手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奥地利人。他们肯定知道被杀的大公夫人叫什么名字,只要他们能听懂她的问题的话。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阿列克口信的另一半:德国人正在找他。一个身着德国制服、说英语的水手向别人询问一位逃亡的王子的情况,这只会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她只能自己去找答案。幸运的是,阿列克的家族很有名。历史书上应该会介绍他们吧?
她只需要找到一本家谱之类的东西……
一小时后,德琳站在了宽阔的大理石台阶前,手里还拿着一本全新的写生簿。根据她从十多次用手势和蹩脚的德语所进行的对话中了解到的信息,前面的这座建筑就是伊斯坦布尔最大、最新的图书馆。
巨大的黄铜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蒸汽驱动的旋转门前人流如织。穿过人群时,德琳感到一阵和之前在东方快车的沙龙里时一样的紧张。她不属于这个华贵的地方,这么多闹哄哄的机器弄得她头晕。
图书馆的天花板上布满了纠结在一起的玻璃管,里面装置着快速穿梭的小气缸,速度快到几乎都看不清。计算引擎的摆针在墙壁上来回摆动,就像飞行兽紧张时纤毛的运动一样。帽盒般大小的发条式机甲爬过大理石地板,身上背着的书的重量几乎把它们都压扁在了地上。
一排书桌后坐着几个书记员,不过德琳穿过大厅直接朝高大的书架走了过去。看起来似乎足有几百万本书,其中总会有几本英文的。
可是,一排精致的铁栏杆挡住了她的去路,栏杆从大厅的一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栏杆上每隔几英尺就有一块牌子,上面用十几种文字书写了同一条信息:
请到问询台查询。
德琳转回到问询台前,鼓足勇气找了个面相最为和善的书记员。那人一脸长长的灰白络腮胡子,头戴一顶圆帽,眼前架着一副夹鼻眼镜,看到她走了过来,那人迷惑地笑了笑。德琳猜,大概没有多少水手会把宝贵的岸上时间耗费在图书馆里。
德琳向那人鞠了一躬,然后从写生簿上撕下两页纸放在桌子上。其中一张上画着哈布斯堡家族的家徽,她在阿列克那台风暴机甲的护胸甲上见过。另一张纸上画着一棵树,样子就像里格比先生老要让他们记住的那张飞行兽进化树一样。机械主义者肯定有自己画家谱的方法,不过图书馆管理员应该能理解这张图的意思。
那人调整了一下眼镜,看了看那两张草图,然后又奇怪地看了看德琳。
“你是奥地利人?”他用最简单的德语问。
“不,先生,美国人。”德琳也用德语回答,她模仿着艾迪·马隆的口音,“不过我想……”她搜索着词汇,“……理解这场战争。”
那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很好,年轻人。请稍等。”
他转向写字台后一台钢琴状的机器,按动了几下上面的键盘。没有音乐,但写字台前的卡槽里吐出了一张打孔卡。他转身将卡片递给德琳,指了指,说:“祝你好运。”
德琳鞠躬谢过那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朝大厅中央的一座亭子走过去。她先观察了一下前面的人是怎么做的。站在她前面的妇人将打孔卡插进一个编织机一样的东西。卡片滑到了一个布满细小金属齿的槽子里,金属齿上下挪动,好像是在识别打孔卡上的孔。 
经过一阵识别,卡片又被退了回来。一个发条驱动的小机器从亭子顶端出来,朝书架爬过去。
机械主义者的这一套东西让她觉得头晕目眩,但她还是照着样子把自己的卡片也放了进去。卡片被吐出来时,她发现卡上打了一个号码。在大厅转了一会儿,德琳找到了一排同样标着号码的小桌子。她坐在了和卡上编号相同的桌子旁,掏出自己的写生簿。
德琳画着写生,周围回荡着各种机械的声音,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像远处的海潮声一样。真不知道那些机械主义者是怎么做到的,能把问题翻译成卡片上的小洞洞。难道每一则知识都有自己的编号?这套系统的效率大概比穿行于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高得多,但要是自己找的话,还有可能浏览到另外一些有趣的书。
她抬头看了看覆盖整面墙壁的计算引擎,不知道它们又是做什么的。是不是会把每个人提出的问题都记录下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又是谁在看记录下的数据呢?想起皇宫格窗后窥视她的眼睛,德琳不由得用手指敲打起写生簿来。
这么海量的信息,没人会注意到那一两个小问题的,尽管这涉及引发战争的那场悲剧。
她的那架发条机终于一路小跑了过来,就好像捡回了主人所扔骨头的小狗。机器背了大概有六七本书,每本书都是老旧的硬皮精装大部头。
德琳拿起几本,翻了翻镶着金边的书页。有几本是德语的,剩下的用的是一种水波状的文字,外面的好多商店招牌上也有这种字。还有一本上面基本没字,全都是名字、日期和家徽。那本书的封面上印着哈布斯堡家族的家徽,还有一句拉丁语,德琳记得阿列克和巴洛博士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这句话:
Bella gerant alii, tu felix Austria, nube.
“让其他人去发动战争。”头半句就是这个意思。
“该死。”德琳轻声骂道——哈布斯堡家族的人还真多。这本书的厚度足够砸晕一头河马兽,而且一开始就是八百年前。不过阿列克才十五岁,应该在最后几页。
她翻到最后几页,很快就找到了阿列克——霍恩贝格王子亚历山大。下面还有他的出生日期和父母的名字——弗朗茨·斐迪南和苏菲·肖特克。
“苏菲。”德琳低声重复道。她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
她把那摞书留在桌子上,转身朝旋转门走去。德琳一路小跑下大理石台阶,跳上了排在最前面的一辆六条腿的计程车——所有计程车都是大甲虫的形状。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硬币。“苏菲酒店。”她说。“酒店”这个词在德语和英语里是一样的。
司机皱了皱眉,问:“是圣索菲亚大教堂酒店吗?”
德琳开心地点了点头,听起来非常接近,一定是那个地方。
司机看了看她那一把硬币,用大拇指指了指后座。德琳跳上车,头一次感觉到机械引擎的震动声是那么好听。终于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打听到了阿列克的下落,应该坐计程车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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