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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睁开眼后,动了动原来趴着的身体,玲王奈才发现自己的手撑在床上。顿时,她想起了刚才经历过的一幕,自己曾经被五花大绑过。
她看了自己的脚,能活动了,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像怪物的人们不见了。她不由得产生了怀疑,难道刚才是在做梦吗?她起身坐在床上,看了看手腕,也抬起脚看了看。上面还留着紫色的淤血,那是绳子绑过的痕迹。而且双手也因为长时间被反绑,感觉又酸又麻。
刚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完全想不起来,连现在是在梦中还是现实里也弄不清。
她想把腿从床上放到地上。但这么一动弹,才发现全身到处都疼得厉害。她真怀疑自己的两条腿还能不能好好站在地上了。她伸手从床头柜上取过手提包,从里面掏出表看了看时间。一到以色列,她就把表调成以色列时间了。指针显示的时间是六点十分。从天花板采光玻璃透下来的光线和带着一丝凉意的空气看来,现在应当是清晨,时间并没有过得太久。她把手提包的袋口开得更大些,在里面摸了摸化妆盒,但没有找到,看来是不见了。她把表戴在左手上,穿上凉鞋,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顿时她感到一阵恐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但是哪块与通往另一个时空的地狱相连的高塔入口的铁板盖得严严的。
站起来后,玲王奈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她忍不住双膝跪在地上。像是脑部缺血,她把双手捂在额头上。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血液流回大脑,不久,她感觉到脉搏在剧烈地跳动,同时感到出现了轻微头痛的征兆。她不想吐,只是偶尔视线有点模糊,头脑还不是很清醒,身体还依然感觉疼痛。严重的酸痛感慢慢扩散到玲王奈的全身,随着脑子渐渐清醒过来,疼痛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了。
她撩起睡裙的下摆,看了看膝盖和腿,到处都能见到瘀斑。尤其是大腿,简直就像金钱豹的花纹似的。这让她感觉十分震惊,玲王奈不由得流下了眼泪。作为演员自己身体的价值下降了,这让玲王奈比什么都难过。对在美国孤军奋斗的她而言,她知道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生存的本钱。这些瘀斑要多长时间才会消退啊?看这副样子,腿根本不能暴露在镜头前。有什么办法能处理吗?如果不趁现在赶紧处理,会不会在皮肤上流下永久的疤痕?
这时她又发现脸也很痛。她用手在脸上摸了摸,没有发现流血的感觉,好像没有太大问题。接着,她又顺着眼皮和鼻子周围一路摸了下来,只感觉脸上还留着流过眼泪和鼻涕的痕迹。她趴着身子摸到床头柜边,用手撑在上面,再次坐到床上。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手帕,擦了擦脸和鼻子。
平常她一旦想哭,就会想吸食毒品。但一想现在不是吸毒的时候,她努力想甩掉这个念头。接下来首先想到的就是穿上长裤。一旦被人发现的话又会被绑起来,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先把长裤穿上。
她慢慢站了起来,这次感觉还好。虽然全身依然酸痛,但这种状态已经渐渐习惯了。她闻到一股汗臭味,真想洗个淋浴,她又想哭了。自己怎么会落得这么惨。这种身体状况虽不算太糟糕,但实在无法见人,如果现在要让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露面,宁愿咬断舌头死了算了。
咬断舌头自杀?她突然又想起嘴里被塞进手帕,还有被绳子捆起来的事。下巴和嘴角的疼痛都是因此造成的,现在嘴里还在痛。自己怎么会被如此残忍地对待?真是有生以来受过的最大的屈辱。
她慢慢走下楼梯。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人松绑了。但可以自由走来走去的事,要是让大家知道了,尤其是理查德·沃金森,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总之,最好别让人看见了。到了楼下,走进放在一楼床边的行李箱。她小心地把行李箱放平,打开箱子,取出一件黑色紧身衣,为了防身,她还拿出了一双长筒袜。
玲王奈的打算是这样的,首先必须先逃出这里,然后离开以色列。美国看来也不安全,还是回日本去吧。过一段时间,再请律师给特芙拉打电话。
要实现这些目的,就必须搭谁的车到特拉维夫去。反正不可能一直走到机场,而且外景队的车钥匙都在几位助理导演的手上。也就是说,她必须搭便车离开这里。而想搭便车的话外表就不能太邋遢,那种女人,路过的男司机是不肯捎上一程的。但和陌生男子共乘一辆车子也会有危险,所以虽然热点儿,还是穿上长筒袜安全些。
穿裙子大概也没问题,但现在不想穿,因为腿上有淤青。穿上一身能显示身体曲线的紧身衣,再配上一双低跟的鹿皮短靴应该也不错。反正在沙漠里靠自己也到不了机场,因此不必再穿运动鞋。
把自己喜爱的紧身衣套在湿淋淋的身上实在有点儿舍不得,但也没办法。她赶紧脱下睡裙,穿上衣服,再往身上喷了一点迪奥香水,果然,一下子心情好多了。为了防晒,她又穿上一件套头的长袖上衣,把所有的钱装进钱包里,再把钱包放进旅行包。接着她又取出镜子和化妆用品,稍微整了整脸和头发。
一照镜子,她不免吓了一跳,从嘴角到脸颊还留着绳子勒过的痕迹。嘴角也有些痛,原来是破了一小块皮出了点儿血。她又赶紧做了些防晒准备,在脸上涂了点油,稍稍涂了点口红。她把化妆盒、镜子、内衣和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些水收放进旅行包里,夹在左腋下,右手拿着一盏小电筒。考虑到发生状况时必须跑,因此她把带来的大行李箱丢下了。
她先把门开了条缝,确定外头没有人后,才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里。身后的门关上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要打着灯照明。小心地避免硬鞋跟在地板上碰出声音,悄悄地走到通往走廊的大门口,她握住门把,开了一条小缝往外仔细看了看。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注意身后,先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所有的剧组成员没人肯站在自己一边。对玲王奈这个亚洲人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走廊里悄无声息,玲王奈掏出小电筒照明,蹑着脚往走廊踏出一步后,回身轻轻把门带上。她压低身子,靠着墙一步步往前挪,顺着走廊一点点往前走,唯恐会碰上谁。真要是被人遇见了,也就只能和他拼了。可是万一打起来时,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又是孤身一个女人,根本就打不赢。反正抵抗也没有,只能像昨天晚上一样,被人五花大绑起来吧。
越往前进走,前头就越亮。玲王奈以那间有亮光的屋子为目标向前走去,脚步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她关掉电筒,内心祈祷着大家都像这样睡着了。总之,无论如何要先逃离这里,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等出去后再说了。
她终于到达充满金色光芒的那间圆柱形屋子了。玲王奈停下脚步,沐浴在神圣的光芒中,不由得双手合十祈祷起来。玲王奈在心里产生什么愿望时,总是会合上双手默默地祈祷,毕竟她是个日本人。
绕过圆柱形房间,又来到走廊里,从圆柱形屋子透出的亮光把前面一段路照得很明亮。平时在明亮的地方她并不感到不安,然而今天却不一样。因为不知怎么,她开始闻到一股血腥味了。血腥味越来越浓,正当她感到害怕时,已经来到那片洒满血迹的地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玲王奈想,她的脚在发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在这里受重伤了吗?
她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人倒在地上,只有地上的血迹。一股恐怖的情绪又在她心里翻腾起来。她不希望自己再这么担惊受怕下去,也不希望总是处在心惊肉跳之中。唯一希望的只是,受伤的不是最重要的人就行了,比如千万别是艾维·特芙拉、奥利佛、巴特他们几位。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后,走廊又变暗了,必须再打开灯才行。她把手电筒的开关打开,但又怕没灯光照得远,她只让亮光落在自己脚边。
这时候,玲王奈心中突然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想继续扮演莎乐美。这正是身体恢复正常的一个证明。精神一恢复,斗志也就出现了。
不知道莎乐美这个角色为什么如此吸引人。玲王奈心中对扮演莎乐美有着独特的理解,至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这种理解绝不是一个男人所能达到的,尤其是每周要做礼拜的虔诚基督徒,一定就更无法理解了。
在她看来,莎乐美其实是个可悲的女人,她愿意为自己所喜爱的男人奉献出一切,但她居然连一个吻也不肯给予她。她的嘴唇一挨近他,就被他一把给推开了,顶多就是跌坐在地后抱着他的腿而已。就是这么个可悲的女人。正因为想吻他的欲望太强烈,才把他的头砍下来,她其实是那种纯情的女人。
在玲王奈看来,莎乐美并不是一个在《圣经》里留名的令人厌恶的坏女人。正因为她的爱过于极端,才想到要砍下那个男人的脑袋,这种歇斯底里无疑是东洋人才具有的性格,玲王奈是这样理解的。她被莎乐美所拥有的这种东方式思维,以及无以言喻的,永远难以平复的伤感所吸引,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加上,她自己身上也留着东洋人的血,因此对莎乐美的遭遇就理解地更深。她坚信,要演好这部划时代的影片,让拥有亚洲血统的自己来扮演,要比任何白人女影星都更合适。
因此,玲王奈要出演莎乐美的愿望太强烈了,无论有任何障碍,都要继续演下去,也绝不肯原谅任何阻碍拍摄的人。
坦率地说,她的努力,确实多少带着点儿为日本和日本人争口气的成分。来美国以前,她从没意识到过自己是个日本人。然而,到了这里后她才明白,洛杉矶对华人和韩国人的印象相当深,也有很多华裔和韩裔人在好莱坞谋生。比如巴特·奥斯汀就是个华人。但是日本人都到哪儿去了?给人留下的印象却不深。好莱坞也几乎见不到日本人。有线电视台播放中文和韩文节目,却没有用日语播放。她也到处打听过,好像只是偶尔播过些日语唱片。
知道自己是亚洲人后,很多业界里的人经常会问“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从来没人问“你是人本人吗”。英语里有个惯用的句子“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也许是读起来音调比较好听吧,却没有听过“你是日本人吗?”这种问法。
而且,只要和上了年纪的人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会常常聊到“国耻之日,珍珠港偷袭”的话题。她也知道美国人还在恨着日本,因为日军偷袭珍珠港时,美国还未正式加入二战,日本是在非战争情况下偷袭对方的。他们认为这和强盗没什么两样。
到这里来后,她才对偷袭珍珠港事件的真相有了更详细的了解。当时的日本政府指示自己的驻美大使馆在发动袭击前三十分钟才向美国提交公开宣战的通牒。但为了保守机密,同时也命令该文件必须由大使馆馆员自己打字,一位名叫奥村的馆员不得已只好接下这份自己并不擅长的工作。当野村大使和来栖公使两位把宣战文书递交给当时的美国国务卿赫尔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五分,也就是夏威夷时间早上八点三十五分了。偷袭行动早在四十分钟前就开始了。她想,难过美国人会气愤不平。
他们也告诉她对当时的日本人的看法。战前,美国人认为日本是和刚刚进化的猴子相近的人种,由于智力迟钝,所以只能模仿猴子。日本人全都因深度近视而戴眼睛,而且还有色盲,无法分辨远处的物体和颜色。日本的飞机都是竹子和纸制作的,只要用打火机点燃就能把它们打下来。不必过于惊讶,包括当时的许多知识分子在内,几乎所有的美国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不仅美国人当时这么认为,当英国的主力军舰威尔士王子号和无敌号被日军飞机炸沉后,英国舰队发电报报告英国政府时,英国人谁也没料到日本人居然能开飞机。
五十年过去了,他们对日本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但本质上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因为日本人在美国太不突出。玲王奈觉得这样可不行,自己必须更努力,为日本人争光。
她很清楚许多圈里人在想什么。他们认为,一个外国人想当女主角,何必非来好莱坞不可?在日本或者香港演电影不就行了?确实,自己的目标也许定得太高了。美国这种地方出人意料地保守。有些地方,女人如果喝杯啤酒,甚至就会被人以为是从事皮肉生意的。美国男人都觉得女人只要乖乖待着就行,何况自己又是个亚洲女子。因此,到这里之后,玲王奈才深深认识到,自己爱的还是自己的母亲和祖国,听到有人说日本的坏话时会很不高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终于平安地到达大门了,一路上幸亏没有遇到任何人。门闩插着,只要拔开门闩,把门打开,就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了。
她用双手紧握住粗大的门闩,用尽全身力气慢慢拉开,沉重的门闩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发出声音她就停下来,这样,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断断续续地拉了好几回。
门闩终于拉开了。她双手握住门内粗大的把手,站稳身子后用尽全力把门拉开了。门慢慢向里动,早晨清凉的空气迫不及待地从门缝涌了进来。
外面还是空荡荡的一片远离人烟的旷野。想起从这儿到机场去的路就让人绝望,但无论如何必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一回想起不久前被捆得无法动弹时的情景,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她打开一条能让身体通过的缝,出去后又把门重新关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急忙奔向拖车的方向。她想上回厕所,拖车的厕所附近没有人,也许大家都睡着了,这太好了。
玲王奈蹑手蹑脚的走进拖车,上完了厕所。如果现在还被捆着,也许已经尿裤子了吧。当时自己的嘴被堵得紧紧的,连话也说不出来,想起来真令人不寒而栗。男人们大概不会考虑到我也是要上厕所的吧。悄悄地洗过手后,玲王奈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她看了看表,还不到七点,如不赶紧离开,几位助理导演们就该起床了。
她想往公路方向走。如果想搭便车,当然是沿公路走遇上顺路车的可能性大些。但这个时间段里真有车经过吗?这条路平时路过的车本来就不多。
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搭不上便车的话,一直沿着公路走,也很容易被人发现的。他们要是想追她,也一定会沿着公路找人。那究竟怎么办才好?就在她打定主意要往公路上走的时候,眼里突然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情景。
一排红褐色的石山耸立在清真寺的背后。那些山有的看起来像是几乎要崩塌的瓦砾堆,有的带着缓缓的坡,也有好几个小山峰连在一起的。在这些山的一处山顶上,她远远地看见一匹白马出现了。真是稀罕,这种地方居然还能见到马。正当她想到这里,突然见到跨在马背上的骑手潇洒地扬起一只手。
她想开口请骑手救救自己。这个时间里难得遇上一个人,绝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不能让骑士搭自己一程,也能向他打听出怎么才能到有人烟的地方去。玲王奈拼命呼喊着对方,她再也不想被人殴打、被捆绑,在众人面前受辱了。能否逃得出去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这里是一片开阔地,到处都是硬邦邦的石头,有的地方是沙地。玲王奈死命地往骑手的方向跑去。而骑在马上的人似乎也正朝她的方向,慢慢地从红土丘上走下来。
他下了土丘,这是玲王奈也抱着旅行包跑到了,两人隔着数英尺面对面地站了下来。
“啊,怎么这么巧?”玲王奈感到一阵激动,她呆立着不动,任凭旅行包掉在脚边也没发觉。但马背上的骑手神色依然十分悠闲,并没有从马背上下来的意思。
“嗨!”骑士大方地打了个招呼,“你约的出租车迟来了吗?看来让你久等了。”
“御手洗先生!”眼前的这位真是朝思暮想的人物。
玲王奈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接着她又失神地呆立了一会儿,好久才问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查个案子的。”御手洗淡淡地回答道。
玲王奈动也不动地站着,不久,她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脸慢慢向外扭着,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的天!”玲王奈边哭边喊,“我以为终于逃出来了,原来又是一场梦!我准是还得被绑得紧紧地扔在床上!”
御手洗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淡淡地说道:“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脑子像是还没治好吧。过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御手洗没有下马,马蹄声朝玲王奈的方向接近了,他从马背上向她伸出手来。
“等等!”玲王奈说着,急忙打开旅行包取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接着又匆忙拿出化妆盒,打开盖子,照了照里面的镜子。
“喂,喂,”御手洗说,“我可忙得很,你也一样吧。要再让我等下去,我就掉头回日本去了。”
“真对不起。”玲王奈把化妆盒和手帕放回旅行包里,合上盖子,握住了御手洗的手。她把脚踏在鞍上,御手洗又拉了她一把,玲王奈坐在御手洗前面的马背上。她想,多亏穿了件紧身衣来,接着又把旅行包紧紧地抱在怀里。
御手洗握住缰绳,让马向后转,开始爬上土丘。一开始马身还倾斜了几下,调整过来后,马就一直往山丘上爬去。玲王奈轻轻地惊叫了几声,因为马背上颠簸得很厉害。
“这匹马真厉害,居然能驮两个人,它也太辛苦了!”
“因为它是匹母马啊。”御手洗回答道。玲王奈没有接着说下去。
“你想是打算出去旅行?要到哪儿去?”
“上横滨去找你啊。”
马爬到了山顶。这里又连着别的山丘,一直通到远方。御手洗控制着缰绳,让马再往前走。马几乎用倒立的姿势下了斜坡,又爬上另一座土坡。
“哇,好像坐迪斯尼的太空过山车一样,你的骑术可真棒。”
“是啊,我一向很擅长骑摩托和骑马。”
“那你不擅长的是什么?”
“四个轮的车子,只要是四个轮的车我就开不好。轮子太多,车就难控制了。对我而言两个轮就足够了。”
“女人不也是两条腿吗?”
御手洗尴尬地回答道:“噢,是的,不过,要是算动物的话,还得算是四肢啊。”
又翻过了几条山谷,当他们站在山丘的顶上时,御手洗说:“你看,那座岩石山的山顶像是火山口,中间有个大洞呢。”
“噢,真的。”
“好好记住那个火山口。好了,咱们回去吧。”
“不过去看看吗?”
“太危险了,得准备得充分些再去。”
“火山会爆发吗?”
御手洗笑了,说:“不会的。”说完拉起缰绳,让马向后转。
“这是真的还是在梦中?你真的是御手洗先生吗?”
“难道你不认得我了?是艾维打电话叫我来的。”他说。
“他给横滨打的电话?”
“其实我是受艾维的委托,到洛杉矶来调查五名婴儿被抢走的案件。也许他早就预感到这里要发生什么事件吧。昨天早上他又打电话到洛杉矶的饭店找我,他说我们两位倒霉蛋一开始拍新片,又有人死了。再这么下去,电影拍摄怕是要被迫中断了。他问我,能不能像以前拍《阿依达》时一样,想办法让片子继续拍下去?”
“他提到的两位倒霉蛋是指我和艾维吗?”
“不然还有谁?”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是想帮忙,但我手头另外还有要紧事,所以当时回绝他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他,等再过四五天办完事情后再说,但是他说等不及,叫我马上赶来以色列,他还挺不高兴地对我说:‘不用担心费用,哪怕是包架美军飞机也要给我飞来!’”
“然后呢?你是怎么来的?”
“靠这个呀。”御手洗指了指胯下的马。
“啊,真的?从美国一直骑马到这里?”
“实话告诉你吧,马是在附近借的。只要在这里放开它,它会自己跑回家的。这匹马就像信鸽一样。”
“你是说,这附近有人家?”
“说是附近,其实是在十英里以外,这里只有一户人家。我是问过当地人才知道的。”
玲王奈回过头,一直紧盯着御手洗看了好久。问道:“难道这是真的?真是你吗?”
“很遗憾,确实是真的。”
“不是在梦里吗?”
“这我可不能保证。”
“你是来救我的?”
“你们可真讨厌,我是说艾维和你两个人。跟你们打交道总没什么好事。想起以前那些事我就挺后悔。真不该那时随口答应过,万一你惹上什么麻烦,我一定随时会去救你们。反正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已经答应过的事,只能硬着头皮帮到底了。”
“听了你的话我真高兴!”玲王奈勉强扭过身来,紧紧地搂住御手洗,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我的处境太痛苦了,实在太痛苦了,以为这次真要死定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几回以为自己没救了。但今天能加到你,我已经放心了。”
“你就放心吧。”御手洗充满自信地说道。
“你知道这几天发生过的事吗?”
“艾维已经详细告诉我了,也把到这里的草图、清真寺和死海王国布景的示意图发传真给我看了。”
“这些案子快解决了吧?”
“还早呢。还要再做些实地调查。但是我在洛杉矶也掌握了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实,只要充分利用好这些资料,应该可以最终解开那些谜团。”
“看见你这么自信,我就放心了。你对这起事件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连拉里·霍华德奇怪的死法是怎么回事,我也都清楚了。我还听说,你明明知道米兰德已经被人杀死了,却还装着不知道,继续表演下去。”
“你也这么认为吗?”
御手洗低头看着玲王奈的头发,回答道:“是的。”
“但是我还真不记得,这件事我不想说得太详细。”
“没关系,我也没必要再问你。其实我已经对你做过一些调查了。”
玲王奈听了,不安地抬头看着御手洗。不知不觉中,马已经慢慢地回到清真寺。
“你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了解多少?”
“一切都了解。”
“噢,是这样。但我希望你不要听信所有的传言,其中有太多的诽谤和中伤。”
“你不会认为我是那种人吧?连这也不知道?我听说你在威尔榭饭店的鸡尾酒会上,把酒泼在鲁西尔·班克罗夫特身上,还听说你在黛安·马尼洛从艺五十年纪念酒会上当众给了加内特·布恩一脚,这些也许都是对你的恶意诽谤。”
玲王奈还是抬头看着御手洗。
“不过,听说你染上毒瘾,这可不是别人对你的中伤吧?”
“哦!”玲王奈大声叫了出来,“好莱坞多嘴多舌的人可真多!他们是不是也说过,那个女人没被关进拘留所,算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是的,好像你还挺受人欢迎的。”
“但是,这回我可真完了,那些人也许要弹冠相庆了。洛杉矶警局的警员已经要来这里抓我了,详情我不是很清楚,但也许今天会到的。”
“罪名是什么?”
“我不想说,但可不是把酒泼在别人身上的罪名那么轻。刚才我还像动物似的被绑着呢……大家都说我的演艺生涯要结束了……”说到这里,玲王奈抱住了头。
“你怎么了?”
“真奇怪,我也不太清楚。我看到的奇怪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呢?脑袋一片糊涂,总觉得不像是真的。但是昨天晚上,我觉得好像又有一个人死了或者受了重伤,这里尸体都是存放在清真寺东侧的帐篷里的,待会儿一检查就清楚了。喂,等等!我们这是要回清真寺?”
“是啊,我就是特地来这里的。”
“不,我不想再进去,我害怕。也许他们又会残酷地对待我。不!我不想去!你带我上机场去吧!”
“到机场去,你想干什么?”
“逃走啊!他们都说我杀了几个人。”
御手洗两眼紧盯着玲王奈问道:“你真杀人了吗?”
玲王奈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回答道:“这……我也说不清……我怕!也许我真杀人了。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感觉像是被什么附身过。万一真是那样,也许你也救不了我。我……你还记得吧?黑暗坡事件时他们说我的那些事?”
“有关你的家族史,我不是已经谈过我的看法了吗?”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可是沃金森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还说,我和什么卡里卡克家族有关系,看来也许我真的有问题。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害怕,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要是你最后告诉我,说我就是凶手,我真会活不下去的,也许我和四年前比已经完全不同了。”
“玲王奈,这次我时间很紧迫。这件案子看来很复杂,我不认为能轻易解决。但我会想办法尽快办完它,早点儿回洛杉矶去,那里还有不少事等着我。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了,万一凶手真是你的话,我也会毫不客气地告诉你的。当然,我真希望事情并不是那样。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改变的。”
“你还是没变,听了你的话我放心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说完,玲王奈为了不让御手洗发觉,稍稍背过身去,让眼里的泪水悄然流了下来。驮着两人的马朝坡下的清真寺走去。
“这些螺旋桨真不简单,很壮观啊!”
“想出用螺旋桨当装饰的人,到底出于什么考虑呢?”
“你说这都是装饰吗?”
“难道你认为不是?”玲王奈回过头来反问道。
“可以和你打赌,决不是装饰,一定另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
“现在还不知道。这些螺旋桨里还有大小吗?噢,看起来好像没有,因为是批量生产出来的。剧组人员中有人计算过这些螺旋桨的数量吗?或者画过它的位置图?”
“不知道,我想没有吧。”
“那么,清真寺里的走廊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廊?走廊怎么了?”
“走廊的俯视图啊,有人画过吗?”
“没有。”
御手洗听了,轻蔑地笑了笑。“我想你们也不会考虑到这些事。别以为只要呆呆地在椅子上坐会儿,案子就会解决。这可不是日蚀那么简单。”他不无讽刺地说道。
“至少我从没考虑过这些事。我全身心都投入到拍片子上了,根本没时间过问这些事。大家也一样。”
“这就像你们大老远找个厨师来,既要求他做出世上最罕见的菜肴,却连锅碗瓢盆也不给他准备。如果我闲着没事干也就算了,但我这个厨师可是个大忙人,明天就要赶回洛杉矶去,还有别的菜等我做呢。”
“明天你要走?”
御手洗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说道:“托你的福,今天我可是半夜就急着起来的,光是准备这些做菜的原料就忙了大半天,真是烦!你大概知道我的做事方式吧?下次请事先准备好资料再叫我。”
“好!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一定先准备好。我们……会有下次吗?”
这次御手洗很精明,他们有直接回答。
“这里就是帕台农神庙吗?你们认为那是希腊式建筑?难道伊斯兰式清真寺和希腊式建筑能摆在一起?而美国来的外景队却是基督徒?这和你们的脑子似的,简直是一锅大杂烩。”
玲王奈没有回答,虽然自尊心受了伤害,但有了昨晚的经历,已经具备相当的免疫力了。
“你们平常都在那里吃饭吧?”
“是的。只有头一顿是在地下室里吃的,后来都在上面的桩脚屋里,我们都到齐后的第二天起,地下室的门就被关上了。”
“你说什么?”御手洗皱紧眉头,表情相当可怕,问道,“谁关上的?”
玲王奈笑着回答道:“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一百遍了。原来你也和别人一样,尽问些同样的问题啊。我不知道是谁关的,那天早上起来就发现下面的门锁起来了,原来摆在里面的桌子和椅子也不知怎么就到一层来了。”
“然后呢?”
“就这样而已。所以后来大家就改在一层用餐了。”
御手洗冷笑着说道:“你们是摩西放牧的温顺的羔羊吗?桌子和椅子不明不白地到一层来了,大家居然不追究。果然是每星期都看恐怖电影的美国人,对些许的怪事早已经习惯了。”
“但我承认,确实有人也提出过疑问。”
“我想知道别人还有什么不同看法,这问题很重要。无疑,这些是头等重要的线索。”
“有那么重要吗?”
“一定不会错的。这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我已经渐渐了解了是怎么回事了。清真寺屋顶上转动的无数螺旋桨,以及那天晚上希腊神殿的地下室被关上,嗯,这家伙很聪明。”听得出,御手洗在玲王奈身后偷偷笑出声来,笑声渐渐越来越大,终于大声喊道:“原来竟是这样的!”
玲王奈吃了一惊,急忙转过身来。御手洗接着说道:“没想到会出这种荒唐事,但要真这样就好了。那好,玲王奈,这个案子有眉目了。这里肯定有人想借机达到什么目的,真要是这样,那我赶来这里也就值了。玲王奈,前面有家铀矿提炼厂吧?”
“噢?有吗?我不知道啊。”
“大概有吧。看那个样子也许错不了。这个巧合你不觉得奇怪吗?铀矿提炼厂、无数螺旋桨、深夜自己排队爬上楼的许多餐桌。”
玲王奈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声说道:“我还是不懂……”
“哈哈哈!”御手洗终于放声大笑起来,然后两腿用力夹了夹马鞍,马开始向斜坡下跑去。玲王奈吓得尖叫起来,紧紧抓住马的脖子。
马迅速跑进了清真寺,在御手洗的驾驭下减慢速度,慢慢地走在玄关前的石板小路上,马蹄声越来越响。
正在这时,清真寺的四扇大门好像听到导演喊开拍的口令一样,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一群神色紧张的男人带着满脸睡意飞奔到石台上,这一幕要是当电影来欣赏还真有点滑稽。
“嗨,艾维!你最近怎么样?”御手洗在马背上大声打招呼。
“嗨,洁!没想到你居然骑着马,英姿飒爽地出现在这里!”艾维从沃金森身后闪了出来,向御手洗走近了。
御手洗慢慢下了马。特芙拉伸出右手,御手洗也伸出右手紧紧握住他。但御手洗就这么一直拉着他的手朝帕台农神庙走去,特芙拉只好跟他一起走。
“好久不见了。”御手洗说。
“四年了吧!我老了吧?当导演可是个累活。”
“尤其是这会更累吧。”
“糟透了!你看,我都累得快成白发老爷爷了。”
这时有人追了几步赶上特芙拉,他神色慌张,稀疏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着,他一把抓住玲王奈骑着的马的嚼口。当然,他就是那位理查德·沃金森。
“别担心,沃金森先生,我不会逃走的。”玲王奈说着,也慢慢跳下马来。
“要想再把我绑起来,那就请便吧。反正我现在穿上长裤,也上过厕所了。”
御手洗和特芙拉并肩走下通往帕台农神庙地下室的石阶。来到门前后,御手洗咚咚地敲起门来。
“门关的很紧,根本打不开。这扇门得从里面打开吧?”
“是的。玲王奈告诉你的?”
“不。这早就知道。我们到上头的椅子上坐着说吧。”于是御手洗爬上楼梯。那里已经站着奥利佛·巴雷特、巴特·奥斯汀、理查德·沃金森、玲王奈,还有几位助理导演、马也在那里等他们。
御手洗先走近沃金森牵着缰绳的马,一边向沃金森致谢,一边接过缰绳,把绳子拴在帕台农神庙的圆柱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那么,艾维,如果我说得不对,就请你指正。这下面的房间里好像是用金属板隔成几处空间,支撑板子的柱子也用金属包起来了,而这种金属是铅。”
艾维和奥利佛相对视了一眼,咻地吹了声口哨。
“我说对了吗?”
“完全正确。”
于是御手洗把双手交叉在脸前摆了摆,坐着用脚踏了几下舞步。
“怎么样,各位,这可是我请来的高手,就像躲在哪儿亲眼见到过似的。来,我把这位名侦探介绍给大家认识。这位是美术指导奥利佛·巴雷特,那位板着面孔的绅士是理查德·沃金森。这位是和你一样来自亚洲的巴特·奥斯汀,那位肥头大耳的演员是文森特·蒙哥马利,远一点的那位是……哎呀,太麻烦了,其余的就自我说吧。”于是几位助理导演、摄影师、道具管理、发型师和录音室们都做了自我介绍。
御手洗先开口说道:“幸会,各位先生们。我叫做御手洗洁,也许名字不太好记,所以记不准也没关系。在拍摄《阿依达》的现场曾经见过面的好像只有两位。至于我是干什么的,现在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有时间也无所谓,你是干什么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对你不感兴趣,就没必要自我介绍了。我也不想和你握手。”沃金森冷冷地大声嚷道。
御手洗耸了耸肩,默默缩回了向沃金森伸出的手,什么也没说。
沃金森站了起来,高声说道:“要让我说的话,现在最要紧的,是别让玲王奈逃走了,应当稳稳当当地把她交到洛杉矶警局手里。今天傍晚洛杉矶警局的警员就该到了。”
“这可不得了!只剩下十个小时了。”御手洗说。
“说得对!还有十个小时。这段时间里,怎么能让这个杀人魔鬼老老实实待着,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昨天晚上又出了什么新案子?”御手洗向导演问道。
“卡罗尔·达内尔死了,这可怜。这下子主要演员几乎都遇害了。”特芙拉回答。
“卡罗尔死了?”玲王奈边说,边踢开椅子站了起来。沃金森迅速上前抓住她的胳膊。
“尸体已经用防水布裹起来了,就放在那顶帐篷里。她的心脏、腹部、脖子等十几处被刺了好几刀,脸也被割得血肉模糊,真是惨不忍睹,让人简直不敢相信。那不是正常人的做法。”
特芙拉怒气冲冲地说完,沃金森马上接着说道:“看到了吗,各位?她今天的精彩演技,真不愧是女明星,我听艾维·特芙拉导演给她鼓掌,实在太精彩了!”
帕台农神庙里响起沃金森孤独的掌声。
“但是,我们千万别被她蛊惑人心的惊讶表情和不断滴落的眼泪给骗了,我们对表演也是内行人。那位倒霉的女演员遇到的横祸,正是这位美丽的杀人魔鬼造成的。令人惊讶的疯狂!而且还不仅如此,昨天晚上我们还发现了失踪的史蒂夫·亨特和丹尼·杰克逊的尸体。史蒂夫的胸部被挖了个大洞,心脏被掏了出来,而且还被切成两半,里面的血被吸得一滴也不剩。”
御手洗听了后脸色更加严峻起来,说道:“艾维,他刚才说的是真的?”
“是的,但我不能发表什么意见。至于凶手是谁,现在谈论还为时过早,所以请不要问我。我这个无能的导演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丹尼和史蒂夫的尸体是在玲王奈房间里的天花板上发现的,卡罗尔鲜血淋漓的尸体则躺在红栋的走廊里。红栋屋子和它的走廊因为玄关大门锁住了,除了卡罗尔、玲王奈和文森特三人之外,别人根本进不去。卡罗尔在这个地方被杀害,脸还被划得血肉模糊,除了这个莫怪之外,没人做得出来。”
沃金森以激动的口吻咄咄逼人地说道,然后又对自己在玲王奈房间天花板上发现尸体这件事,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见解:
“可以让我们下结论的最主要的事实是,我们从洛杉矶国际机场出发以前,就有比佛利山婴儿失踪事件的消息被传出。那些婴儿颈部后面的肉都被挖掉了,血也被吸干,尸体惨不忍睹地装在瓶子里。可这些最后都在玲王奈家里发现了!”沃金森高举着一只手指指向玲王奈,他甚至保持着这个姿势停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情况证据的确收集得十分充分。”御手洗佩服似的自言自语地说道。
沃金森接着说道:“警方已经对松崎玲王奈发出了拘捕令。要能把这些证据公布在法庭上,我想再袒护她的陪审员也会无话可说。那四具血被吸干,颈后的肉被挖掉的可怜的婴儿尸体被装进瓶子里,并排放在玲王奈家的地上。婴儿里有一位就是这位吉姆·贝兹的儿子,你们想,他会有多悲痛?连我也心痛得不知说什么好。”
御手洗偷偷笑了出来,说:“好精彩的演说!简直就像你亲眼目睹的一样。”
沃金森瞪眼看着御手洗,继续说:“在玲王奈房间的天花板上,史蒂夫凄惨的尸体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心脏被挖出来,劈成两半,血被吸干了。不只是丹尼,还有扮演约翰的米兰德的尸体也是如此,他脖子后面的肉也被挖得干干净净。告诉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我自己亲眼见到的。”
“手段如此凶残,已经无话形容了。丹尼、史蒂夫和杰洛姆不但和我,和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无可替代的好朋友。”
御手洗猛地站了起来,完全无视面前这些在场的人似的,他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在桩脚屋的柱子间来回渡起步来。沃金森见状,只能无奈地坐回椅子上。
“这问题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脖子后头的肉挖掉了?四名婴儿和杰洛姆·米兰德身上都是这样,脖子后头的肉?这到底是为什么?艾维,他们的脊骨被砍断了吗?”
“骨头好像没太大的事啊。”
“那卡罗尔的尸体呢?她身上的肉和骨头呢?”
“你是问脖子后头的?这……”
“卡罗尔身上倒没发现肉和骨头怎么样了。”沃金森回答道。
“嗯,太奇怪了……不过有一件事是清楚的,那就是婴儿脖子后头的肉全都被挖掉了。为什么专挑婴儿呢?问题的答案恐怕就在这里。对凶手来说,只要是婴儿,不管是谁都一样。之所以案件集中在比佛利山,是因为便于行动。而被害人都是《莎乐美》剧组的工作人员,则是因为凶手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庭构成,还有住宅内部的构造都很熟悉的缘故。”
“说得对。这位福尔摩斯还真有两下。”沃金森说,“住在比佛利山,对被害人的家庭成员,住宅内的事情都很熟悉的人,这里就有一位。不用说,她就是我们眼前的玲王奈。”
“所谓的家庭构成,是指有没有婴儿。为什么单是指婴儿呢?不用说这是为了挖取脖子后头的肉。对照这个目的,婴儿是最适合的。为什么?因为孩子小,容易抢走。不,要不就是凶手特别想要婴儿脖子后头的肉。那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有人说过,这是为了便于从那里吸血。”特芙拉插嘴道。
御手洗摆了摆手,似乎对此完全不以为然,他说:“凡是做过解剖的人都不会这么说。要是凶手想吸最新鲜的血,应该会把骨头折断吧。如果不想这么费劲的话,当然是心脏最好。”
“所以史蒂夫的心脏才会被挖出来了。”沃金森深表赞同地大声叫道,“从颈部到背部一带分布着许多粗大的神经,很难说是最适合吸血的部位。但也许凶手是想从这里获取某种医学上很重要的东西吧?真是这样吗?玲王奈,据说人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挖掉婴儿和米兰德脖子后头的肉?”
“我怎么知道!”椅子上坐着的玲王奈生气地说道,“也许某个人又会说这是演技,但我家里不可能找到那种东西!这完全是胡说八道。”
“哦,那些婴儿的尸体都已经找到了!你这个凶手还诡辩什么!”沃金森说,“玲王奈,老实说卡罗尔·达内尔小姐也是你杀的吧?”
“我再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当演员。这不是演技!我现在才知道她被杀了,我也真吓坏了。我以前根本不知道。”
“她这么说很难让人信服。”坐着的沃金森又站了起来说道。御手洗坐回椅子上。
“红栋的门刚打开时,谁都见到玲王奈身上的睡裙还有许多新鲜的血沾在上面,她的两只手掌和脸上也都沾着不少血,就这样还敢说你不知道卡罗尔被杀死了?哼!”
“那我问你,玲王奈,这问题很重要,我要请所有在场的人都听你回答,请大家判断你证词的可信度。你别想装傻充愣想出什么话来诡辩,要迅速回答,而且要放自然点儿,OK?”
“可以啊,我一向说话都很自然。”玲王奈面朝沃金森回答道。
“先说你六月二十七日的事情。那天下午快四点时,你驾驶戴姆勒的双排六缸车离开家里,在洛杉矶的高速公路一零一和十号公路上开飞车蛇行,把一群善良的司机们吓了个半死。然后你又在好莱坞大道的一条小巷里差点被一个高个子黑人强暴了,对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玲王奈两眼盯着沃金森回答道。
“在你开车途中,哪怕被吊销五回驾驶执照都不为过。你疯狂飞车途中去了马利纳海滨。在游艇俱乐部的酒吧和码头上,你曾经短时间地失去过知觉?”
“什么?这是哪部片子里的剧情?谁的新作品?”玲王奈轻声笑了起来,“你说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也许是别人发生的事吧。”
“还有,你在过了闭馆时间后,还硬让管理员同意你进了好莱坞蜡像馆,然后在伊丽莎白·巴托丽折磨处女的展台前站了很久,看得十分入神。对吧?”
“不知道。”玲王奈的声音显然有些无力。
沃金森装腔作势地摊开双手,用力转过身来,面对坐在椅子上的人们说:“我的问题问完了,各位,现在你们都看到和听到玲王奈对我的问题的反应了。她的表情很认真,让人觉得句句都像实话。”
“我是据实回答的。”玲王奈说,“我真的不记得了,所以我只能说不知道。”
面对玲王奈站着的沃金森再次把手一摊,斜了大家一眼,微笑着说:“各位,刚才她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玲王奈,你好像理解错了。你认为如果承认我说的是真的,会对自己不利,其实并非如此。因为我刚才说的完全是事实。”
“为什么?你说到的是我的事。我是在否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啊!”玲王奈语气激动地强调道。
“玲王奈,你六月二十七日的行动确实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丝毫不差。因为你被人跟踪了,两位洛杉矶警局的警察一直跟着你。”
“什么?”玲王奈说不下去了。
“没有比他们更可靠的证人了。从四点到九点四十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你的行动过程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各位,我想大家都听清楚了。玲王奈确实进行了刚才我说过的活动,但就像各位听到的一样,她本人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因为当时她正处于意识丧失状态。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出,玲王奈自己的所作所为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全忘了,这种状况和卡罗尔·达内尔的遇害很吻合。”
沃金森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伊丽莎白·巴托丽……”艾维·特芙拉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囔着。
“十分精彩的言论,沃金森先生。”御手洗说着站了起来,“如果委托你这么能干的律师替自己辩护,即使光天化日下开枪射杀路人,也可能获判无罪。相反,如果你是位检察官,扶起摔倒在路边的老太婆也可能获罪。不过,你的主张使用了双重标准,这一点我不得不加以说明。”
“你说我使用了双重标准?”沃金森瞪大眼睛看着对方,接着笑了起来,“各位,玲王奈的这位白马王子从日本骑着马救她来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似乎很受艾维的信任。不过,即使你有歇洛克·福尔摩斯般的精明,这次也无法搭救她了。玲王奈已经深陷在嫌疑的泥潭里,已经没到下巴了。她的犯罪嫌疑已经无可置疑,不管是谁也无法把她从泥潭里拖上来。你来得太晚了。你说我使用了双重标准?那好,你就具体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沃金森先生,你已经对玲王奈屋子天花板上发现的尸体做过详细说明了。”御手洗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边走边说,“制片史蒂夫·亨特的胸部被挖出一个大洞,心脏也被掏出来,然后用刀劈成两半,里面的血被吸干了。听起来这的确像是吸血鬼的行径,正常的杀人犯是不会那么干的。然而,尸体不仅只有亨特一具。你编的故事太牵强也太俗气了点儿,因而破绽百出。你之所以发现他们三人的尸体,大概是因为天花板上滴下来的血吧?如果凶手是吸血鬼的话,他为什么不想吸米兰德的血?居然任由米兰德的血不断流出,一点也没有吸,对于如此宝贵的血,那不是显得太浪费了吗?”
“你在编造的故事里一方面搬出吸血鬼,另一方面又搬出被恶魔诱惑后迷恋杀人取乐。同时又说是瘾君子干的怪诞行为。显然是先做出玲王奈是稀世罕见极恶之人的结论后,再去找理由证明的嘛!玲王奈是吸血鬼吗?还是杀人取乐症患者?还是吸毒吸到脑子不正常的瘾君子?我想请你先决定到底是哪一个。”
“全部都是。她既是迷恋杀人取乐症患者,也是瘾君子。只是你的反驳也太无力了。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要说服大家还差得远呢。现在,我倒感觉庆幸自己不是你。如果让我为这位犯罪事实铁证如山的玲王奈辩护,即使一百万美元摆在我面前,我也不敢效力。不管再怎么狡辩,杀死卡罗尔·达内尔的人,除了玲王奈不会是别人。文森特,不会是你干的吧?”
文森特·蒙哥马利摇了摇头。
“那就是玲王奈了。”
“玲王奈,是你干的吗?”御手洗问。
“不是。”她也摇了摇头。
“她说不是她干的。”
“就是她干的!”沃金森高声喊叫起来。
“你亲眼看见了?”
沃金森顿时语塞,随即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虽然没人亲眼看见,可是世上发生的杀人案件中,又有几件能找到现场目击者的?”
“你亲眼见到了玲王奈杀了杰洛姆·米兰德吗?”
“没有。”
“那你见到她杀了史蒂夫·亨特,还吸干了他的血?”
“没有。”
“你亲眼见到玲王奈杀了丹尼·杰克逊?”
“我没见到,没有人见到过。但即使有人亲眼见到,她也能出来否认,硬说这是撒谎,那就谁也说不清。所谓目击证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绝对可靠的目击者作证,就不能证明有罪的话,那每次都得请上帝上台作证才行。”
“那么,拉里·霍华德呢?”
“你说什么?”
“玲王奈杀死拉里·霍华德时,你亲眼见到过了?”
沃金森这时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了。
“据说玲王奈是个吸血鬼。如果真是这样,顺便再说她背上长了翅膀,她是拍动翅膀把他带到天空,再把他摔到布景的剑尖上,这个故事如何?如此一来,吸血鬼的故事就得和这个脱离一般常识的说法,好好争一个孰是孰非了。”
沃金森站起身来,垂下头,双手插进口袋里,在桩脚屋里开始大步走来走去。于是御手洗又坐回椅子上。
“不知你对玲王奈目中无人的态度能有多少了解?”
沃金森看也不看御手洗一眼又开始说起话来,看来他也开始认真思考问题了。
“你很自信,御手洗老弟,简直就像最近的日本公司一样。世界上就没有让你害怕的东西吗?你想卖弄自己的本事那是你的事,但我无法忍受你竟然当着在座的这群真诚纯洁的各位颠倒黑白。玲王奈不是个正常人,不仅是因为她吸毒,而且她父亲是苏格兰人,是个热衷于杀人取乐的疯子。”
“如果你指的是黑暗坡那件案子,我比你知道的还多。”
“那你听说过‘卡里卡克家族悲剧’的故事吗?”
“听说过。”
“卡里卡克在南北战争的混乱中,和一个弱智女子生下了男孩,这孩子总共繁衍了四百八十个子孙。卡里卡克退伍后又和一位正常女子结了婚,又繁衍了四百九十六个子孙。后者都是医生、律师、学者、教室和实业家,而前者……”
“尽是卖淫女和罪犯,有正当职业的人屈指可数。”
“是的。”
“那是个被曲解的故事,只不过想说明生活环境对于教育环境的影响,而且会强烈影响到将来从事的职业这种社会结构而已。教师和律师不见得个个都很优秀,而且流氓也不见得都是低能儿。除了拥有压倒性能力的个别人之外,大多数孩子都能在父母的悉心照料和周围的鼓励下获得成功。这个故事只是单纯调查了形成职业和社会地位差异的原因,并不能证明弱智女子所繁衍的子孙就会出现较多弱智者。”
沃金森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双手一摊说:“那好,我明白了。那么反过来我想问问你,你说把拉里弄到布景顶端的剑尖上,让他全身毫发无损,身上只留那个贯穿伤口的人不是玲王奈。这是你的主张。我很了解,也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的确,唯有这件无法理解的案子不是玲王奈一个人做得来。那么请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
御手洗也把双手一摊,说道:“我刚到这里,还没听说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这桩案子的说明,只有昨天艾维给我打的电话,以及刚听你提到的内容而已。”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很遗憾,不过今天晚上以前我能把答案告诉你。”
沃金森听了,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很快,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都听到了吧?各位,这位福尔摩斯老弟今天晚上以前就要解开那个谜团了!”
“只要是人做的事,没有解不开的谜团。”
“是啊,只要是人做的话。不过,这桩案子是不是人做下的还很难说。我还想再问个问题,不仅拉里,如果你认为其他被害者也不是玲王奈杀死的话……”
御手洗举起一只手说道:“我并没有那么说,我只是说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断定是谁干的而已。不用说,这对于你我两人都一样。我想说的是,你们连走廊的示意图都还没画出来,地下室为何会被关起来也还不清楚,你们甚至还认为那些无数的螺旋桨只是一种特殊的装饰品,就一味地认定玲王奈是凶手,要把她逮起来,那不是什么都没弄清就下结论吗?”
“那么,你知道这个地下室关起来的原因吗?”
“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在附近的地上往下挖个十英尺深的大洞就知道了。”御手洗指着帕台农神庙北侧的地面说道。
沃金森只是呆立着。御手洗摊开双手掌心说道:“你看,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吧?你只会编些大家听着像那么回事,却破绽百出的故事而已。浮在海面上的冰山谁都看得见,而只让人摸到大象的鼻子,谁都以为是蛇。确实,说玲王奈是凶手最容易让人相信,她太好强,还老是干些不明智的事。”
“我想再向你确认一下这件事。刚才你说,在今天晚上之前不仅能解开拉里被刺穿在死海布景顶端上的难解谜团,而且还能破解胸部被挖开个大洞、心脏被掏出来劈成两半,里头的血又被吸干的史蒂夫·亨特,以及只剩下皮包骨的丹尼·杰克逊的死亡之谜?”
“后颈部的肉被挖掉的五具婴儿尸体这件不可理喻的杀人案的来龙去脉,以及帕台农神庙地下室突然被关上的原因我也能告诉你。”
“呵呵呵——”沃金森开始露出诡异的笑声,“听到了吗?各位,他准靠得住。”
御手洗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别忘了,还有麦克·巴克雷的命案。”
“我再慎重地确认一遍,是今天晚上以前?”
“如果你不再扬扬得意地说三道四,赶紧帮我画出一张清真寺的草图来,也许还能在提早一点儿,那样我还能赶上今晚的飞机飞回去。但我得一个人从头开始调查,很遗憾,看来无论如何得到晚上才行。”
“哈!”沃金森高举双手说道,“吹牛也得适可而止才不会太丢脸。你是说,在剩下的短短几个小时里,你要解开死海边超乎常理的谜团,以及现在轰动全美的凶杀案的谜底?”
御手洗满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摊了摊右手。
沃金森嚷道:“在红栋屋子那就像坟场的骨灰堂似的密闭的走廊里,你想证明卡罗尔是被玲王奈之外的人杀死的吗?”
“那条走廊是不是像骨灰堂一样密闭,在没有查清之前无法断定。”
“那肯定是密闭的!”沃金森挥舞右拳,大声叫道,“我、艾维还有奥利佛已经把走廊彻底检查过了。因为在所有人员到齐之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但是墙上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暗道或者类似的机关,就算墙壁或者地板上有洞,也只能借此进入相邻的其他栋的屋子而已。我们剧组人员中没有人对卡罗尔怀有仇恨。杀了她,只能让工作无法继续,并没有人会因此获得好处。”
“咦?我就会因此而获得好处吗?”玲王奈说,“我还真没想到,《莎乐美》拍不成居然对我有好处!”
“可是那位在走廊里没能发现任何问题,也根本没摸清地下室被关上的原因的人,居然知道你能获得的好处,这岂非咄咄怪事?”御手洗似乎高兴地说道,“不存在的东西能找出来,摆在面前的反而见不到,目光短浅的人都有这毛病啊。”
“各位,你们仔细听着,再好好记住这张日本人的脸。猜一猜他今天晚上又会露出何种表情呢?这倒真值得一看。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在月光照耀下会起什么变化?用我们这些目光短浅的眼睛好好做个比较吧。”
御手洗猛地拍了一下巴掌,微笑着竖起食指说道:“太好了,这主意真不错。我和玲王奈也会先好好记住你的脸,看看今天晚上会起什么变化。再听听好莱坞练出来的伶牙俐齿是如何辩解的。”
“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惭愧,比起你,我可差远了。”御手洗满脸鄙夷地反驳道,一边站起身来,又开始踱着步低头思考起来。
“玲王奈房间的天花板上发现了心脏被挖出、血被吸干的尸体,但在同一个地点又找到了血没有被吸掉的。既有背上的肉被挖走的,还有变成了木乃伊的,好几种尸体都有。如果说这是吸血鬼干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向地上撒几瓣大蒜,再向上帝祈祷几句就行。但如果不是吸血鬼干的,这些超乎寻常的现象反而能成为揭开真相的钥匙。”
“还有,突然关闭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摆着的无数铅板,北边不远处的炼铀厂,清真寺顶上的螺旋桨,还有旁边的死海,这些特殊的条件巧妙地运用起来的话,一定能解开这些谜团。目前我掌握的线索仅有这些,但只要能得到各位的协助,我想还可以收集到十倍之多的线索。今晚在圆月升起之前出结果?完全没问题!有这点时间完全足够了。”御手洗胸有成竹地向大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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