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龙腾世纪:召礼> 第一章

第一章

无光之处阴影盛。” ——挽歌颂词,第 8章第 21节
就在不到一年前,邓肯若想一睹王宫内景,得被狱卒拿剑指着押送过去才行。其实也许连这样都不成:在奥莱伊,卑贱的市井小贼可没资格被贵族老爷亲自提审宣判。他顶多只会被带到一间昏暗的法庭上,由一个百无聊赖的治安官讯问,离贵族金碧辉煌的宅邸要多远有多远。
但这里不是奥莱伊,他也不再是区区市井小贼了。他现在身处费罗登王国首都邓利姆的王宫之中……可他并不觉得有啥特别的。
这座城市正被冬天从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席卷,邓肯这辈子都没这么受过冻。费罗登人裹着厚厚的皮衣,在白皑的街道上匆匆踏雪前行,可无论邓肯穿上多少衣服,他总还是能感到刺入骨髓的寒意。
王宫里也强不了多少。他本以为在这里至少会暖和点,也许会有几座烧得正旺的高大壁炉,把宫里烤得暖暖的吧。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所在的大厅里石墙顶上还高挂着霜菱。他没看到房里有什么装饰品,而且从肮脏的地板看来,估计房椽上还有鸽子窝呢。这些费罗登人喜欢用高大结实的橡木门,喜欢他们的狗形木雕,喜欢他们发臭的啤酒,似乎甚至还喜欢他们的大雪天。不过他才刚来了将近一天,只能看出这么些。
他们不喜欢的是奥莱伊人。在他等待的时候,大厅里只有那么几个仆人和官员经过,他们全都侧目盯着他,眼神要么疑心重重,要么流露出敌意。就连那两个目光羞怯、聊天局促的精灵女仆,居然也瞪着邓肯走过去,仿佛万分确信他会抢几件银器逃之夭夭。
然而,也有可能这种眼神跟他来自奥莱伊没关系,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像奥莱伊人。比如他黝黑的皮肤和蓬松的黑发,一看就是个利维恩人。他身着黑色皮甲,上面满是皮带和搭扣,一直点缀到衣袖和裤管,这和当地朴实的衣着风格大相径庭。更别提他别在腰间懒得遮掩的那对匕首了。按照费罗登的标准来评判的话,他没一处像是正经人打扮。
可说真的,若有人目不转睛看他,那应当是为了他身穿的那件灰色罩衫,上面绣着一只昂首直立的狮鹫标志。在塞达斯大陆的其他任何国家,光这只狮鹫便能招来人们惊异而紧张的注视……但在费罗登却不会。这里几乎无人知晓此为何物。
邓肯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他还得再等多久?
最终,大厅尽头那扇巨大的木门打开了,一名女精灵走了进来。即便在精灵一族中,她也算身材娇小的了,几乎可以说是瘦骨伶仃。她长着灰褐色的短发和有神的大眼睛,看起来也跟他一样气恼。邓肯一点也不奇怪。作为法师,她比他更容易招人瞪视。倒不是说她的衣服像个法师:她穿着做工精致的锁链甲,以及一件蓝色亚麻布做的长裙,而不是传统的法袍;可她却还是拿着她那根法杖:杖身磨成了白色,爪状的杖头攥着一颗银球,持续地散发出魔法能量的光芒。她上哪儿都离不了这根法杖。
精灵大步穿过大厅向他走来,她的靴子踏在石质地板上,响起阵阵回声。走到他身边时,她的脸色由阴转晴。
“看来你倒还在。”她轻笑道。
“要是我去别处的话,吉纳维芙会把我的脚剁下来的。”
“啊,可怜的邓肯。”
“闭嘴啦,菲奥娜,”他哼了一声回答,但语调里却没什么怒意。他明白这个精灵大概真的挺同情他……好吧,可能只是有点。呃,一丁点吧。只是她根本帮不上忙。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她:“你看到指挥官了吗?”
菲奥娜正色朝她背后的大门点了下头:“拜你所赐,她还在跟城市守备队长交涉呢。”
“协商?她?当真?”
“噢,是他在交涉。而她当然是寸步不让,盯就盯得他局促不安了。”菲奥娜朝他挑了挑眉毛,“知道吗,总体看来,你还是挺走运的。”
“是么,我挺走运。”他叹息着,沮丧地一屁股坐回到了长凳上。
精灵法师倚着自己的白色法杖站在他旁边,他们就这样等了好几分钟,最后门那头总算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大门被推开,进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位白发女战士,全身披挂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板甲。她脸型尖削,多年的指挥生涯在上面刻下了满脸风霜。她的步伐稳健自信,正是那种绝不容他人冒犯,也向来不会被简慢对待的人。
跟在后面的是个身着华贵黄色法袍的黑发男人,一望便知是费罗登法师中地位最高的法师圆环首席巫师雷米尔。有点怪异的是,他的山羊胡和嘴唇上那撇打蜡的卷曲小胡子却昭示着他是个奥莱伊人。邓肯猜想这种人想必是觉得离开帝国远涉他乡会混得更好,哪怕这意味着他得在一个八年前才脱离奥莱伊统治的偏远小国里当差。至少从这次看来,他的想法似乎是对的。
这法师堆着笑跟在女战士身后,而她则尽量不去理他。“吉纳维芙女爵。”他紧张地十指交握着说,“您确定——”
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瞪着他。“你可以叫我吉纳维芙,”她厉声道,“或者叫我指挥官。别的都不行。”
“我很抱歉,指挥官。”他赶紧随她更正,“您确定这有必要吗?毕竟,您的组织并不想开罪玛瑞克王吧……”
“我们已经开罪玛瑞克王了。”吉纳维芙朝邓肯那边狠狠瞪了一眼,而他拼命蜷缩在菲奥娜身后躲避她的视线,“而且我们的组织也不会向任何权贵低头,尤其是某些自以为权力很大的愚蠢守备队长。”她径直迈向了邓肯坐的地方,不给对方继续抗议的机会。
邓肯避过了她的怒视。“我想你满意了吧?”她质问道。
“我只要能逃脱处罚就行。”
“别跟个小孩似的。”吉纳维芙严厉地挥手示意他站起来,他不情愿地照办了,“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此行来费罗登可不是为了纠缠于这种烂事。你已经不是我在瓦尔皇城找到的小男孩了。给我记住。”她用戴着金属手套的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直视她的双眼。他看到她的神情只有失望中强抑的愠怒,于是他窘迫地涨红了脸。
“我听明白了。”他沉闷地说。
“很好。”她松开了手,并转向了一旁正犹豫不决的首席巫师。“那我相信国王已经准备好接见我们了?我们不必再跑一趟吧?”
“不必,他马上就可以接见你们。这边请。”
法师领着他们三人穿过了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这地方比别处还要冷,冷风呼啸着从墙壁的裂缝里穿进来。邓肯确信自己看见了冰霜,而他呼出来的气也凝成了白雾。妙极了,他暗自抱怨道,我们显然就是专程来这里冻死的。
他们来到一间大会客厅,里面凌乱地摆满了沾灰的椅子,邓肯想那些贵族其他时候大概也是在这里等待来客的。他们一进门,其他四人立即起身立正:那是三个人类男子和一个女矮人,都穿着跟邓肯一样的灰色罩衫。其中两个男人是体格高大的战士,全身厚重板甲与吉纳维芙无异,剩下那个则是个戴兜帽穿皮甲的弓箭手。女矮人罩衫之下是件样式简朴的长袍,可她自然不会是法师 。
首席巫师几乎未作停顿,他走过四人,用力推开了通向正殿那两扇巨大的门。吉纳维芙跟在他后面,并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要其他人跟上来。
正殿比王宫的其他地方要稍微抢眼一些。他们走进去时,邓肯好不容易才没有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屋子的穹顶起码有三、四十英尺 高,而房间里足够一次容纳数百人。他幻想着显贵们在两边的旁听席上生气地叫嚣,而站在底下的民众则大声嘲笑着。费罗登的政治不是如此运作的吗?也许他们会更安静体面地聚集于此?抑或是宫中时常歌舞,这里就是举行美妙舞会的地方,就跟奥莱伊帝国一样?
怎么看也不像。正殿里死气沉沉,感觉如此空旷,他怀疑连聚会议事都很少有,更别提什么舞会了。墙壁上垂着的挂毯大多色泽暗淡,绣的尽是早已被遗忘的蛮王之战景象。还有一幅大型木雕遮住了一整面墙,那浅浮雕描绘的场景是一个近乎赤裸的战士屠杀着一些看起来像狼人的生物。品味独特啊,他想。
正殿最里面的王座看上去就是张顶着个狗头雕饰的高背大椅子。这张椅子被放置在数级阶梯所组成的高台上,两侧是明亮的火炬,看起来并不大,但当然也不至于看不到。
王座上有个人散漫地坐着,邓肯几乎有点不相信这位就是国王了。若真是国王本人,那他看起来已经很久未曾合眼了。他一头蓬乱的金发,白衬衫皱巴巴的,马靴上还沾着泥,在邓肯看来绝称不上气派。
反倒是一身灰铠侍立在他身边的那个黑发男人更有王者之姿,他双目锐利如鹰隼,自他们一进来便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们。
“陛下,看到您如此健康无恙,真是令人欢喜。”首席巫师雷米尔总算走到高台前方,弯下腰非常夸张地深施一礼。他身后的吉纳维芙等人都单膝跪了下来,邓肯也不太情愿地跟着跪下。据他所知他们的组织无需效忠任何国家或任何君主,可显然到了该做样子的时候,他们还是照跪不误。
“谢谢,首席巫师。”王座上的金发男人回答道。这么说他还倒真是国王嘛,邓肯想着。“那么这些人就是你那么着急想让我见见的灰袍守护者了?”他兴致浓厚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说。
“正是,陛下。可否准我来介绍?”
国王示意准许。法师便高兴地转向身后的人,他的手臂在空中划了大半个圆弧,仿佛是在隆重推出一件硕大而壮观的东西。“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奥莱伊的灰卫指挥官吉纳维芙。就是她告诉我她们组织有事相求,于是我便带她来觐见您了。”
他又鞠了一躬,并往后退了一点,吉纳维芙站起了身,满头白发在火炬照耀下银光闪闪。她略整铠甲,便表情严肃地举步上前道:“我为我们的姗姗来迟道歉,玛瑞克王。我们无意要惹您动怒。”
那个看上去很严厉的灰铠男人嘲弄地哼了一声:“不管是不是出于好意,你们灰袍守护者在费罗登可惹出过一大堆麻烦。”
吉纳维芙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变,但邓肯看得出她后背挺得更直了。她向来以组织的荣誉为傲,在心情大好的时候也会被这种话题激怒。国王那位朋友说话放点小心才是明智之举。
国王则显得有些尴尬。他朝身边这人一摆手,淡淡笑道:“这位是渥伦公爵洛根,不知你们在奥莱伊是否听过他的大名。”
她简单地点点头:“戴恩河战役的英雄。是的,我们都听说过。”
“听见了吧?”玛瑞克国王跟他的朋友打趣说,“看来你在帝国那边很有声望啊。这下你该高兴了。”
“真令我激动。”洛根干巴巴地说道。
“如果公爵指的是我们组织两个世纪前被贵国驱逐一事 。”吉纳维芙开口道,“我可以作出解释。”
洛根直接瞪了她一眼:“你当然可以找到解释。”
她紧紧绷住了下巴,邓肯甚至能看到她脖子上青筋暴起。接下来令人不自在的冷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听得见王座后面火炬燃烧的劈啪声。
首席巫师插到他们中间,出言调停道:“那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显然不值一提呀,对吧?当时灰袍守护者领袖的所作所为跟今天的事毫无瓜葛啊!”他恳切地望向了玛瑞克王。
国王点了点头,但似乎并不怎么满意。这到底是由于公爵的火气,还是因为吉纳维芙的回答,邓肯就不得而知了。“的确如此。”国王咕哝道。
“那我有件近得多的事要讨论。”洛根咆哮道,“你们为什么让我们等这么许久?倘若是我大老远地跑来秘密谒见玛瑞克的话,我肯定会曲意逢迎以免惹恼他。尤其我还要有求于他,不是吗?”
国王耸耸肩:“他们还没开口求我什么呢,洛根。”
“他们会求你的。不然为什么要正式引见?搞这么个排场还能是为了什么?”
“说得没错。”
吉纳维芙烦恼地斟酌着合适的回答。“我们的一个人在您的城市里犯了罪,玛瑞克王。”她最终说道,“事情失控之前我必须做出处理。”
恐惧令邓肯的心凉了。这就来咯,他想道。
洛根好像还准备再发一通恼怒的驳斥,但国王打断了他,反倒颇有兴趣地在王座上往前挪了挪:“犯罪?什么样的罪?”
吉纳维芙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转过身示意邓肯上前,不过她的眼睛狠狠瞪着他。马上给我出列,她的眼睛在说,从今往后我会让你活着的每一秒钟都变成你终生难忘的噩梦。他咽了口唾沫,连忙跑出来站到了她身边。
“这个年轻人叫邓肯。”她解释道,“是几个月前在瓦尔皇城街头被征召入组织的。恐怕他在您的市场区试图重操旧业,结果在被您的卫兵们追捕时,跟他们中的一个人打了起来。那个人受了伤,可性命无忧。”
“我本可以杀了他的。”邓肯插嘴为自己辩护道。随后他注意到了吉纳维芙的狂怒,于是忙紧张兮兮地向国王鞠了个躬:“可我没有!我能杀他,可我没杀!我就是这个意思,呃……殿下。大人。”
“陛下。”洛根纠正他。
“我的卫兵们有时确实过分狂热了。”国王和气地解释着。邓肯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人其实是在跟他讲话,而不是跟吉纳维芙。“洛根决心把邓利姆整顿成南方最井然有序的城市。说真的我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逼罪犯们转入地下活动而已。”
“是我的话也会转入地下活动的。”邓肯开了个玩笑,然后马上就不吭声了,因为吉纳维芙攥紧了双手,手套发出的微弱金属摩擦声他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邓肯使出浑身解数摆出了谦恭的样子。
“他很熟练,玛瑞克王。”吉纳维芙简洁地说道,“不过我认为,这个年轻人以为只要他捣乱,我们就会免除他的职务。他想错了。”
这事似乎激起了国王的兴趣。“你不喜欢当灰袍守护者?”他问邓肯道。
邓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惊讶于国王居然又直接跟他说话了。在奥莱伊,即使是最低等的男爵都宁愿往身上淋桶油点把火,也不肯被人撞见自己看农民一眼。因此要偷他们的钱包也简单得很。可能眼前这个人鉴于他们都是灰袍守护者,所以看不出他是个平民?他不清楚得到国王如此青睐是不是件好事,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深感荣幸的。
吉纳维芙眼睛只看着国王,摆出了明显事不关己的表情。结果尽管国王好奇地瞪着邓肯等他回话,他却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只是一言不发。他就不能问别人话吗?问谁都行啊。最终,洛根公爵清了清喉咙。
“也许我们还是继续探讨他们为何而来吧,玛瑞克。”
“除非国王打算要逮捕这孩子的话。”吉纳维芙正色提议道,“我们在您的国土上,我们必须接受您的法律。灰袍守护者愿顺从您的意愿。”
邓肯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可他并没有必要担心。国王一挥手便否决了这个建议:“不,我没这打算。德拉肯城塞的牢房现在就塞得够满了。”洛根明显张了张嘴,不过什么也没有说。邓肯一边鞠了好几个躬,一边退到后面,又和其他灰袍守护者站到了一起,他的额头满是汗珠。
吉纳维芙优雅地点点头:“感谢您,玛瑞克王。”
“我更有兴趣知道你们为何来此。可以说说吗?”
她双手交握着停顿了一会,邓肯知道这姿势代表她在思考。她在考虑该告诉他多少为好。他也知道她的答案。灰袍守护者有很多机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多说。他加入后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
“我们的一个同伴被暗裔抓走了。”吉纳维芙缓缓说道。“就在费罗登。在深坑通道之中。”
“那又如何?”洛根皱起了眉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有点迟疑地接过话头:“这名灰袍守护者……知道上古龙神的位置。”
国王和洛根公爵都震惊地瞪着她。没有人马上接话,正殿里的空气变得紧张凝重起来。首席巫师上前一步,不安地扯着自己卷曲的小胡子。“如你们所见,两位大人,这就是我觉得这件事极其棘手的原因。如果这些暗裔真的得知了某个上古龙神的位置——”
“那么新的瘟潮就会开始。” 吉纳维芙替他说完了。
玛瑞克王严肃地点了点头,但洛根却怀疑地摇着头。“别信他们。”他沉下脸道,“已经几个世纪都没有过瘟潮了。地表上几乎就没见过什么暗裔,更别说什么全面进犯了。他们想吓唬我们,仅此而已。自上次瘟潮结束以后,灰袍守护者组织的重要性就不断衰减,只要能唬得世人相信他们仍然不可或缺,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向您保证,这是真的!”吉纳维芙喊道。她迈向王座,单膝跪在国王面前:“陛下,只有少数几个灰袍守护者知道这情报。要是暗裔设法知道了他就是其中之一,并从他手上夺得情报,那么它们就将冲上地表掀起新的瘟潮。而且一切都将发生在此地,就在费罗登。”
“你确定吗?”国王抽了口冷气。
她抬起头,眼神严峻地看着他:“大人,您亲眼见过那些暗裔,不是吗?您知道它们不是传说虚构的。我们也不是。”
她话音刚落,玛瑞克王就明显脸色发白了。邓肯从他惊恐的表情就看得出吉纳维芙说中了。他的确亲眼见过暗裔。只有见识过的人才会是那副表情。国王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说:“我猜你想征求许可,进入费罗登搜寻这个失踪的灰袍守护者?”
“不。”
国王和洛根迷惑地相互看看对方。“那你要的是什么?”洛根问她。
吉纳维芙站起身,远离王座退后一步。“如果只需搜寻那么简单,我们早就从奥兹玛进入深坑通道了,根本不会让您知道。玛瑞克王,您的领地只包含地表部分而已,我想您是很清楚的。”
洛根看上去好像要反驳,但是玛瑞克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不错。”他语调平和地说。
“我们非常清楚哪里可以找到我们失踪的伙伴。我们不知道的是如何才能到达那个地方。而我们认为当世唯有您二位知道。”
“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吧?”洛根不敢相信般问道。
“八年前,您二位曾经过深坑通道。”吉纳维芙解释说,“你们碰上矮人亡者军团的一支部队,领头的是卡那里克家族的奈瑟,后来他们帮助你们反抗奥莱伊帝国。我们知道这些,是因为您三年前造访奥兹玛时,将此事告诉了安德林王,而矮人元老将它录入了记忆库中。”
“你说的都是真的。”国王点头道。
“你们穿越了费罗登东部地下的深坑通道,一个多世纪以来,没有矮人涉足那片区域,或者至少去过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讲述经历。”吉纳维芙表情严肃地叹了一口气,“您二位是唯一去过奥尔坦地城并生还的人。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正殿里又安静了好几分钟之久。邓肯能听见他身后几个仍保持跪姿的灰袍守护者扭动的声音。他回头瞥向菲奥娜,可是精灵法师不肯朝他看。毫无疑问她很高兴自己可以留在后面不用出头。他也巴不得可以这样。
首席巫师十指交握又分开,尽管天气寒冷,可他的额头竟然沁出了汗珠。吉纳维芙耐心地等待高台上的两个人好好理解她说的那番话。
“照说矮人那边肯定有地图……”玛瑞克王开口道。
“那还不够。”她摇着头说,“深坑通道的地形早已有变,有可能我们得走到奥尔坦地城外围去。我们需要一个向导,一个去过那里的人。”她转向洛根公爵:“我们希望能向您求助,阁下。您是众所周知的优秀战士,而且不会——”
“绝无可能。”洛根直截了当地说。
“您还不明白这有多重要吗?”
“我明白你认为这有多重要,或者我起码明白你希望我们认为这有多重要。”他不屑地挥手道,“谁知道你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戴恩河英雄到了那里发现自己被奥莱伊人团团包围,而他的死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这不是很棒么?”
“别傻了!”吉纳维芙猛然跑上阶梯冲向了他。邓肯紧张地等着卫兵们从暗处跳出来,在她碰到公爵之前展开攻击,可并没有什么卫兵。他这时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统治者能这么容易就答应秘密会见一队全副武装的灰袍守护者。可能没几个。而且吉纳维芙这突然一冲,高台上那两个人居然都没警觉,甚至都没太生气。“我们从不轻易开口求助!您就不知道瘟潮在此爆发对这片土地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站在原地不动,用苍蓝色的眼睛俯视着她。“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些指引。你们可以照我们当年一样的方式找到那个地城。那地方肯定还滋生着大量的巨蜘蛛。我建议你们带上火种。”
“我们需要的不只是指引!这事十万火急!”
“八年以前玛瑞克和我只是在那短暂停留而已。”他的语调中明显带着轻蔑的口气,“你还指望我们记得什么?蠢女人。”
“一些就行!”她坚持说,“什么都行!”
“我去。”国王在他们身后平静地宣布。
其他人过了一会才注意到他的话。洛根正准备再对暴怒的吉纳维芙反驳一番时,他回过神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疑惑地瞪着玛瑞克王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国王似乎也被自己的话震惊了,仿佛这几个字是自己从他嘴里蹦出去的一般,“我来办。我带他们去。”
正殿里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邓肯紧张地咳嗽几声,看了看跪在他旁边的菲奥娜。看起来她跟他一样困惑不解,他还没发问,她就耸肩表示她也不懂为何国王突然就同意去了。整个情况太诡异了。首席巫师好像脚下生根般定在原地,那张脸不安地扭成一团。
“你不能这么干!”洛根完全失去了镇定。邓肯都觉得这人急得要拔出剑来了。拔剑朝向自己的国王?反正费罗登这地方的规矩跟别处很不一样。
吉纳维芙惊恐地走上前去:“我们不能让您冒这样的风险!您是费罗登的国王,而我们所要求的是件很危险的任务。”
“我完全同意。”洛根不等她说完就补充道,“谁都不该为这个愚蠢的计划冒险……不,这根本不算是个‘计划’!这事本来就希望渺茫……等等,你们连如何确定这名灰袍守护者还活着都成问题吧?”
她咬咬牙,郑重地直视国王。“我们确定。”
“如何确定?你还有什么不肯告诉我们?”
玛瑞克王从王座上站起身,打断了两人。“我去。”他坚定地说,“我带他们去奥尔坦地城。我想我还记得路。”
洛根公爵责难地瞪着国王,显然满腹激烈的抗议,可他也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多说。邓肯从国王回瞪他那种近乎愤愤不平的神情可以看出,一场争吵正等待着爆发。他明白了这个洛根不只是个参谋。他也许更像位兄长,或者说国王的监护人。
吉纳维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是深深鞠了个躬退下了。邓肯能理解她的疑虑。他原以为恳请戴恩河英雄加入就没什么可能,但事情的发展近乎荒唐。
国王肯定马上会改变主意,然后要灰袍守护者自己去想办法。没准他们又会被赶出费罗登,这还真的说不准。邓肯也不觉得那样有多糟。他倒是挺乐意把这个直冲进深坑通道去,面对暗裔等可怕怪物的计划全盘放弃的。
首席巫师雷米尔匍匐爬向王座,伸出双手哀求道:“陛下确信这样做明智吗?公爵大人不是更合适的人选么——”
“不,”国王打断了他,“我意已决。”他坐回到王座上,眼睛紧盯着吉纳维芙,故意不看洛根那边。“我很快就会再联系你作安排的,指挥官。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们能让我和公爵单独呆会儿。”
首席巫师似乎还想再说几句的样子,可吉纳维芙朝他摇了摇头。她优雅地朝着王座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邓肯和其他人跟着她。而高台上的二人并没有目送他们。

厅里的人都走光了,玛瑞克往王座后面一靠,等着洛根那回避不了的指责。现在玛瑞克每次看见他,他都穿着那套灰色的重铠。那是他在戴恩河之战中从骑士指挥官身上获得的战利品,几年以后他穿着它参加了邓利姆的胜利游行。人民就爱看他穿这身,玛瑞克那时也觉得挺有趣。
在其间的几年里,趣味逐渐淡漠了。最初,洛根、玛瑞克和若婉都不知疲倦地为了费罗登的战后重建而操劳。总是有那么多事要办,奥莱伊撤军后留下了许多问题,他们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一丝闲暇。
那是一段喘不过气来的时光,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也很令人兴奋。那时有很多严苛的决定要做,而玛瑞克都完成了。每个这样的决定都像是会带走他的一小片灵魂,但他还是完成了。后来,就如同他们一直憧憬的那样,费罗登又强盛了。洛根成了个英雄,而玛瑞克和若婉都被奉为传奇。最后,若婉给他生了个儿子,玛瑞克以为他终究还是可以获得一份小小的幸福。
随后她死了,一切都变了。
洛根瞪着他,仿佛不知道玛瑞克是谁了。突然,他拔出剑指向玛瑞克的胸膛。
“给。”他短促地说。
“我有自己的佩剑,谢谢。”
“这不是给你佩的。你这样急着找死,不如现在就扑到这剑尖上去。”
玛瑞克拧着鼻梁叹气。他知道洛根从前不爱这么故作姿态。不过物是人非,他好像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方法。“你也急成这样,那你自己扑上去嘛。”
“我没打算找死。”洛根表情阴沉,几乎有点伤了心的样子。“要找死的话,这种办法快得多简单得多。起码这样我们还能为你收尸送终。我也不必去向你儿子解释为什么他的父亲为了一个疯狂的任务就再也没回来。”
“暗裔是真实存在的,洛根。如果那些灰袍守护者说的是实情呢?”
“如果不是呢?”洛根走到王座旁,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斜着身子直瞅着玛瑞克的脸。“就算你无所谓他们来自奥莱伊,”他诉说着自己的观点,“你也得知道灰袍守护者总是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他们不侍奉任何国家,任何君主。为了对付这次威胁,他们只会考虑他们自己心目中的最佳方案,而不会考虑你,不会考虑费罗登,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事!”
他的话有道理。两个世纪以前,灰袍守护者参与了一场旨在推翻费罗登国王的密谋。他们失败了,被驱逐出境。但没有几个人知道赶走他们可是耗费了举国之兵。数千人包围着不到一百人,那些灰卫居然差点赢了。不管他们人数多么稀少,都不可小觑。
“也不光是为了他们。”玛瑞克咕哝着。
“那是为了什么?因为若婉死了?”洛根站直了踱了几步,摇摇头,“我回来以后你就一直这个样。你几乎不去看儿子;你在废墟上重建了一整个国家,现在却连抬个手去管管事都不肯。我起初容许你这样是因为你太忧伤,可已经过去三年了。现在看来你只想消失于世。”他转过身看着玛瑞克,眼里满是关切,玛瑞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真的想这样吗?这计划有多疯狂你都不在乎么?”
玛瑞克支着双手考虑了一番。他本不想告诉洛根,但似乎他已别无选择。“你还记得我们在可卡瑞荒原见过的那个女巫吗?”他开口道,“就是以前起义期间,我们躲避奥莱伊人的时候。”
洛根吃了一惊,他好像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有像样的说辞。可他只迟疑了一小会便道:“记得。那个差点杀了我们俩的疯女人。她怎么了?”
“她告诉我一些事。”
洛根期待地看着他说:“那又如何?她说过很多胡言乱语,玛瑞克。”
“她告诉我瘟潮将会降临费罗登。”
他缓缓点头道:“明白了。她说了什么时候吗?”
“只说我看不到那天了。”
洛根白了白眼睛,退开一步,一只手迅速捋了下自己的黑发。这是他感到恼怒时的手势,玛瑞克太清楚了。“这种预言基本谁都能顺口编两句。她肯定只是想吓唬你。”
“她确实做到了。”
他转身不屑地瞪着玛瑞克说:“她不是还告诉你我不可信任吗?这你现在也信了?”
他的神情中有一股压力,玛瑞克知道原因。那女巫是这么说洛根的:“让他紧跟在你身边的话,他会就背叛你。一次更甚一次。”这是她的那些预言里唯一跟洛根有重大关联的一条,显然洛根也记得很清楚。也许他认为玛瑞克既然相信其中一条,那肯定也相信另一条。就他所知而言,洛根从未背叛过他。这是需要记住的。
“你觉得这是巧合?”玛瑞克问道,他突然也不那么确信了。
“我认为那个女巫有她自己的目的,为此她就随便撒了些谎。魔法不可信赖,玛瑞克。”洛根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摇头,看上去像是自己想说的话太疯狂了,但他还是睁开眼睛,坚决地说道:“不过,若你真觉得那个女巫的警告有价值,那就让我去深坑通道吧,你别去。凯兰需要他的父亲。”
“凯兰需要他的母亲。”连玛瑞克自己都感觉他的语调如此空洞,“他需要的父亲不是像……我这个样子对他一点也不好,洛根。我这个样子对这里的任何人都不好。如果我到那儿去为帮助王国而出力,那反而更好些。”
“你是个白痴。”
“你需要做的是留在这里。”玛瑞克没理他这句,“照顾好凯兰。如果我遭遇不幸,你要帮他摄政,把王国团结起来。”
洛根失意地摇摇头:“我不能那么做。就算我相信了这个诡秘的警告,我也不同意把你就这么送到那些奥莱伊人手里,除非带上一整支军队护驾。”
玛瑞克叹了口气坐回王座上。他听得出这个语气。只要洛根认准自己是正确的,那就没法劝阻他打消念头。他宁可喊卫兵进来,试图把玛瑞克锁进地牢,也不会任他这么干。
在洛根心目中,这些灰袍守护者是奥莱伊人,首席巫师也是奥莱伊人,这一定是某种阴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多年以来刺客来了好几回,某些心怀不满的领主企图要推翻他也远不止一两次。虽然洛根无法证明这背后确实都是奥莱伊帝国在捣鬼,可玛瑞克不能否定他的推测。也许洛根还真说对了。
可如果他错了呢?虽然那女巫几乎肯定是疯了,但玛瑞克仍然无法全然不信她的话。她救了他们的命,指引他们走出了可卡瑞荒原,否则他俩早死了。他差点忘了她警告过的瘟潮,可首席巫师雷米尔一告诉他灰袍守护者前来求见,他就想起来了。
简直不敢想象瘟潮发生在费罗登会是什么后果。古老的故事里说到大群大群的暗裔涌上地表,熏黑了天空,腐蚀了周围的土地。它们自身就散发着一种瘟疫,即便有人活过了这一恶疾,也会被暗裔大军所杀。每次瘟潮都差点毁灭整个塞达斯大陆,这一点灰袍守护者们比谁都清楚。
假如能避免这样的大灾难,也许任何代价都不为过。洛根不把这当回事,可玛瑞克没那么确定。如果女巫是对的呢?如果知晓这个预言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它能让你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呢?
“你是对的。”他重重叹了口气承认道,“你肯定是对的。”
洛根往后一退,抱着胳膊狐疑地看着玛瑞克:“这倒新鲜。”
玛瑞克耸耸肩说:“他们不顾一切,要求太高。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指点,甚至还可以把我们还记得的情况给他们画张地图。可要我们再去深坑通道跑一趟?才不呢。你是对的。”
“你来指点他们好了。”洛根皱眉道,“我这一晚上跟奥莱伊人打够了交道。尤其那个马屁精雷米尔。我想你也知道他不可信赖吧?”
“因为他是个奥莱伊人,不是吗?”
“行,随你怎么开玩笑。”他转身朝高台边上的小门走去,“我派人去叫那些灰袍守护者回来,你可别跟他们纠缠太久。明天一早还有很多事要办,玛瑞克。柯克沃来的使节想跟你谈谈沿海地区海盗的问题。我想你既然能为这样一帮谒见者大费周章,干点实事应该也行了吧?
“我会的。”玛瑞克回答。他看着老朋友气冲冲离开,有种疲惫的空虚感。也许他甚至有点同情洛根了,而同情一个为他付出许多的人让他有罪恶感。虽然洛根总声称他留在邓利姆是为了帮助管理,但玛瑞克知道他不肯回渥伦的真正原因。他家里还有个貌美到极致的年轻妻子,养育着他们可爱到极致的小女儿。
他们都在逃避。

灰袍守护者们和首席巫师没什么把握地回到了正殿里,他们四下观望,显然对洛根现在不在高台上了感到困惑。玛瑞克觉得自己要能年轻十岁就好了,现在窝在王座上这模样,就不像是能把谁带到哪儿去的样子。
吉纳维芙大踏步向前,展现了成熟而又自信的战士仪态。这让他想到如果若婉能活到这个年纪,或许就是这个样吧。不过他肯定她不会是这种干练的公事公办作风。若婉是个十分温柔的人,总是关怀着自己的国家,一有机会就对他们的儿子宠爱有加。她热诚地做一个王后,就如同她热诚地做一位母亲,远比做一个战士要热诚得多。
实际上,他倒是发现这白发指挥官更容易让他联想到洛根。
“您改变主意了吗,玛瑞克王?”吉纳维芙问道,那语气就像是认为放弃才是明智之举。
“没有。”玛瑞克坚定地笑答道。但从她紧锁的眉头看,她显然还不放心。“只要没其他人知道我跟你们出行,并且我们行动隐秘些,我就去。洛根仍然留下。除非你已经改变了你的主意?”
她摇着头打消了疑虑。“完全没有。我们动作得快。我看我再多说也不会让你更明白这有多危险。”
“很好。”他站起身来,走下高台朝她走去。他跟她握手时她明显不太自在。“我们把‘国王’的事甩到脑后去,怎么样?相信我,你应付得累,我端着架子也一样累。”
“如你所愿……玛瑞克。”她顿了顿脑袋,脸上似乎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容。大概她并不像他想像得那样相似于洛根。“不过你可否容我来做个安排?也许我应该指派我的一个手下给你,让他来保护你的安全,照顾你的一应所需。”
“如果你觉得这样最好,就请便吧。”
吉纳维芙朝她先前介绍过的那个犯了罪的年轻人招手。小伙子肤色比其他人都深,大概是利维恩血统?这孩子噘着嘴,迟疑着不愿意上前,不过指挥官警告般瞪了一眼,他就迅速跑了过来。他站到指挥官身边时长吁短叹,好似过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藏不住事呢,玛瑞克对自己说。不管灰袍守护者们是从哪里把他找来的,他显然早就习惯把所有的想法和感受都当即表达出来。在宫廷之中过了这么多年,玛瑞克觉得身边有这么个人换换口味也不错。
“邓肯,照料国王的日常所需就是你的职责了。” 吉纳维芙用明显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你的意思是像帮他端尿壶,给他做饭吗?”
“他若这么要求,你就照办。”她看着小伙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得意地开怀笑道:“就当这是对你的惩罚。你若没能把国王服侍周全,我们回来以后他照样可以决定把你丢进监狱的。”
邓肯无助地看着玛瑞克,那闷闷不乐的表情仿佛在说:行行好别叫我端尿壶。玛瑞克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在深坑通道里,哪会有多少尿壶啊。这趟旅程不会轻松。
“请允许我为你介绍其他人。”吉纳维芙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副官凯尔。他对暗裔的腐蚀特别敏感,我们进入深坑通道以后,就由他来带我们追踪。”
这个戴兜帽的男人踏上前来,他的眼睛浅得怕人,玛瑞克从未见过这么浅的。他表情冷酷,刻意谨慎的动作透着严格的自律。从他厚实的皮甲和背挎的长弓来看,玛瑞克觉得他可能是某种猎手。凯尔礼貌地低下头,但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位是乌莎,征召自静默姐妹会。她无法同你说话,但我们大多明白她的手势。”
出列的女矮人在灰袍守护者的罩衫下面穿着一件简朴的褐色长袍。她铜色的头发编成了一根粗长的发辫,差不多直垂到腰部。玛瑞克没看见她有任何武器。他依稀记起静默姐妹会就是赤手空拳战斗的,真是这样吗?她虽身材矮小,可看上去非常强壮结实,不管她有没有武器,他都不想招惹她。
“剩下两位男士是朱利安和尼古拉斯。他们在组织里呆了很久了,几乎跟我一样久。”
两个高大的男子踏上前来,他们都穿着和吉纳维芙那件一样的重型板甲。两人都有典型奥莱伊风格的浓密八字胡,但除此之外,两人就完全没有相似点了。头一个叫朱利安的,深棕色的头发短得贴头皮,下巴上有一截短须。他看上去比较冷漠,画着眼影的眼睛却富有感情,他简单地朝玛瑞克点了下头。另外那个尼古拉斯则有几乎垂肩的金色长发,下巴光溜溜的。他咧嘴大声笑着,有力地握了握玛瑞克的手。
朱利安背着把几乎和他一样高大的巨剑。而尼古拉斯则在腰间别着一柄带刺的锤棍,背着面饰有狮鹫徽记的巨大盾牌。两人步伐都沉着自信,看得出是经常使用这些兵器的战士。
“而这一位是菲奥娜,一年前刚从奥莱伊帝国蒙特西马的法师圆环征召来的。”
出列的女精灵穿着锁链甲和一袭蓝色长裙,手中握着一根白色的法杖。没那根法杖的话,玛瑞克若是在其他场合看见她,绝不会认出她是名法师。倒不是因为她是个精灵,他所接触过的法师多半都是跟首席巫师雷米尔差不多:那种喜欢固执己见的男人。而且她还很漂亮,尽管她冷冰冰地看着他,鞠躬的动作小得几乎看不出来。
首席巫师雷米尔明显非常不安地走了过来。他紧张地攥着自己那件黄色法袍,向玛瑞克鞠了好几躬:“请陛下见谅,可时间紧迫,我们得尽快赶往金洛克塔楼。”
吉纳维芙点头道:“在前往深坑通道之前,法环愿为我们提供些魔法上的支持。虽然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但我相信这些会有帮助的。”
“为什么时间这么紧?”玛瑞克问道。
“我们从未听过有暗裔不当即杀死灰袍守护者的。”她说到这里就沉默了,眼神似乎呆滞了一小会,但接着她就唐突地转过身,走向正殿另一头的大门。玛瑞克跟着她,其他人排队走在他们后面。“他还活着本身就非同小可,说明一定有什么反常。我们必须在它们把他带到深坑通道更远处,或者将任何可能获知的消息传开之前找到他。”
“可如果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呢?那怎么办?”
“那我们就杀光所有知情的暗裔。”她严峻地说。他相信她说到做到。他们这个小团队能成为暗裔的威胁,而不是正相反就够他吃惊的了。不过也许这并不奇怪,灰袍守护者只从最强者中征召,至少故事中是这么说的。即使已经数个世纪未见瘟潮,他们的传奇仍经久不衰。他们极受民众尊敬,在费罗登以外的其他所有国家都有他们的存在。
然而,某些圈子对他们的态度却有所保留。其他一些国家常会将灰袍守护者看作一个已然过时的组织,按惯例缴交什一税时也总会有所迟延。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未公开表示过不敬。现今虽然灰袍守护者人数稀少,但他们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可以说吗?”他问。
“当然。”
“我们要找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吉纳维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直接面对着玛瑞克。他看出她又在迟疑,考虑究竟该告诉他多少。他要和这些灰袍守护者一起深入到全塞达斯最危险的地区,终归可以希望他们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并让他知道他们的一些秘密吧。起码洛根说的完全没错,这个组织的确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的名字叫布列甘,”她用生硬的口气说,“他是我哥哥。”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