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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黑云漫兮压其顶,
傲慢魔兮为所欲,
彼视之兮冀望倾。”
——挽歌颂词,第7章第10节
最终能离开那里,菲奥娜由衷感到欣慰。
在凯尔找回了哈伏特后,众人几乎立刻就逃离了废弃的王宫。这只猎狗屡次朝它的主人吠叫,仿佛是对他及其他人将它单独抛下这么久表示责备。她并不确定狗儿那时有没有睡着,以及它是否跟他们一样在影界的某处。狗也会做梦,不是么?无论怎样,它还是明显放了心,凯尔也是。猎人没说什么,只是苦笑着拍了拍哈伏特的头。
他们带上了尼古拉斯的尸体。显然不应把他留在那一大堆可怕死去的矮人尸骨中。凯尔和玛瑞克两人一起抬着他,一言不发地在吉纳维芙的带领下走了出去。菲奥娜跟在后面,她抱紧了双臂,想让自己得到一些温暖。她止不住地颤抖着。那场噩梦越是在她的脑海中萦绕,她就越发地感到寒冷。
 他们把尼古拉斯留在废弃的宫殿外面那长长的楼梯脚下,还花了一些时间收集碎石,在他身上堆起一座简陋的石冢。吉纳维芙将尼古拉斯的黑色斗篷盖在上面,继而大家垂下头哀悼了很长一段时间,洞窟里寂静无声,只有令人压抑的沉默。
“不把他埋葬好像不太好。”菲奥娜喃喃说着。
“这是他的选择。”吉纳维芙厉声道。
 她无法反驳,没有人能反驳。他们难道还要一路赶回地下湖,让尼古拉斯的尸体与他的爱人一同安息吗?这想法是挺有吸引力,可他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在到那儿之前肯定就已经被暗裔追上了。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在她看来他们随后应该讨论一下。他们需要谈谈自己之前被带到了何方,下一步又该到哪儿去。菲奥娜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所发生的事情,虽然她的内心尖叫着让她不要去想。每当她记起鞭子划过她肉体的那种痛苦,她的思绪就会猛然截断。而其他人看起来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们都麻木地在吉纳维芙的带领之下返回到地城之中。
后面的几个小时他们磕磕绊绊地走过荒弃的街道。菲奥娜几乎都没怎么再去注意这座城,而是全神贯注于她的黑暗记忆。那个梦感觉如此真实:恶魔扮演了那个在她父母双亡后从奴隶主手中买了她的人类男子。她那时候并不知道那些接纳她的“好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们给了她食物和一张温暖的床。接着那个更加“友善”的男子又带走了她,当她意识到自己住进了他的豪宅时,还曾一度以为自己是全侨民区最幸运的小女孩呢。
她那时真是太天真了。她的这个新主人名唤多利安伯爵[ 与《龙腾世纪:审判》中的德凡特法师同名,但显然是奥莱伊人。],他一直在找一个能让他像宠物一样养着的精灵妓女,一件可以穿上漂亮长裙并随身携带的“行李”。他在一次对首都的例行访问时把她带了回去,伯爵夫人允许他拥有这件新玩具,完全无视了菲奥娜,自顾自地去调情。菲奥娜像个隐形的囚犯一样住在了豪宅里,甚至都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结果她发现自己需要取悦伯爵并承受他的怒火,而他往往是喜怒无常的。
要逃出这个男人的掌控可不简单。幸运的是,她引起了瓦尔皇城街头一位年长法师的注意,不过却被伯爵发现了,气得他火冒三丈。她现在回想起他挥鞭毒打自己的那晚,依旧畏怖不已。伯爵抽打得她鲜血淋漓,最后她恳求痛快一死,但是他连这个要求都断然拒绝了。
于是菲奥娜的心中燃起了愤怒。她挖掘灵魂深处,唤醒了她所拥有的魔法天赋,这股能量涌出来拯救了她,而直到那一刻前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法师。她用不成熟的魔法力量杀死了伯爵,之后满身是血地虚脱倒在他的尸体边上。
然后恶魔来了。它们柔声低语,许诺带走所有的痛苦。它们极其渴望要占据她,紧追着她的意识不放,结果她拒绝之后就只能躺在那里,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
伯爵夫人在地牢里发现了她不省人事、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菲奥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联系法师圆环来将她带走,她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也许伯爵夫人良心发现了?又或许她觉得应该感谢一下这个精灵终于杀死了她残酷的丈夫,让她得以成为一个有钱的寡妇?她完全可以随手招来守卫,或是任她死掉的。
遗憾的是,法环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至少那些噩梦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却了。她本以为她最终把它们抛在了脑后,但显然并不是这样。现在就好像她心中的旧伤被划开,刺痛地流着血一般。
凯尔在一片瓦砾满地的废墟(已经看不出这建筑原本是什么了)外面,再次找到了布列甘的踪迹。猎人举起手示意止步,并半跪下来闭上他那浅色的眼睛,用手指摸索着地面。他微微抬起头,仿佛在捕捉某种气味,随即轻声说道:“我找到他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吉纳维芙的反应尤为激烈。她几乎是扑向凯尔,命令他立刻开始追踪。凯尔抬起头盯着她,那一刻菲奥娜还以为他又要挑战她的权威了。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点点头,便站起身来开始带路。
吉纳维芙几乎都颤抖了,她就是这么的急切。她和离开遗迹那会那个阴郁沉默的指挥官有着显著的不同。她还跟以前一样渴望寻找到她哥哥吗?看起来是没错,然而菲奥娜感觉吉纳维芙是不得不提醒自己,那才是他们来这下面的原因。他们下深坑通道多久了?就几天吧?感觉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
邓肯走在她身边有一会了。她望向他,而他则苦笑着。她估计他的本意是想让她放心,但这也令她明白,邓肯也在影界中黯然心碎了。她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她很清楚这一点。他变得更成熟了。
“为什么恶魔想要你?”他突然发问道。
“因为它们占据法师的身体后,便会变得非常强大。”
“它似乎已经颇为强大了。”
菲奥娜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它在我们的世界里呆得太久,只剩下少许的力量了。又或许它一直以来所要的都是法师。恶魔的本性就包括垂涎于它们得不到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深思着这一说法。
“谢谢你来救我,”她轻轻对他说。
“你不应该谢我。”他说。她顺着他下巴的示意看去,发现他所指的是玛瑞克,后者就在他们不远处走着,不过完全沉浸在思考之中,根本没发现有人在谈论他。
“为什么?因为他杀了那恶魔?”
“他是第一个脱离自己梦境的人,并且还找到了我们其他人。他坚持说我们必须救你出去。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离开我的……不,我肯定是会留在那里的。”
邓肯扭过头去,皱着眉掩饰他的痛苦。她不禁想到,这个独自在瓦尔皇城贫民窟长大的孩子做的会是什么梦呢?可她并不想问,而是抓住他的手,热情地握了握。
他们在断壁残垣中又跋涉了一个小时,抵达了出奥尔坦地城的巨大门廊。玛瑞克指出他之前也经过了这道门,而且他们小队在几小时后便第一次遭遇到了暗裔。菲奥娜同凯尔及乌莎交换了个眼色,可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感觉附近没有暗裔。这似乎很奇怪,毕竟那些怪物追了他们那么久。可要是暗裔真的再度追踪到了他们,她是很可能会怀念这种古怪感的。
硕大的铁门显然早就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撞开了,她估计是食人魔。这些蓝皮肤的巨硕暴徒是暗裔中的重劳力,而在暗裔不知何时群起而攻击这座地城的时候,差不多可以肯定军中并没有多少食人魔。但这片景象还是相当惊人。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怪物从缺口处涌入,如黑暗的潮水一般冲刷着矮人们剩余的防御力量。
哈伏特在门前的石砾中嗅着,发出了不安的声音。继而它抬起头,看向了门外的阴影哀叫起来。菲奥娜很理解它的想法。
他们出门便回到了深坑通道,没多久就看到了熟悉的暗裔腐迹,厚得他们都看不清石壁了。这层令人恶心的外皮覆盖了一切,并且她靴子下面也传来了粘腻不适的感觉。一想到它可能会碰到肌肤,她就厌恶得打颤。
还冒出了一种新的声音。称之为声音也许并不准确,与其说她听到,不如说她是意识到的。她发现自己不时地就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低声叫她的名字(至少她觉得那像是她的名字);另一些时候它就宛如一阵极其柔和而诱人的合唱调从远处传来。
这与暗裔有关。她只知道这一点。
他们走了很久的时间。她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有多久,只是集中精神维持着法杖的亮光,一步一步朝前迈去。她的内心叫嚷着要休息,但她对这种疲惫感几乎抱持着欢迎的态度,她怀疑他们也都一样。因为他们快步走着,基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凯尔还是走在最前面,他忠心的猎犬寸步不离。他不时地停下来跪在地上,紧皱着眉头仔细检查那看不见的踪迹。菲奥娜完全想不通他是如何能在这片暗裔污染中,精准地定位到一名灰袍守护者的,但他真做到了。他排除了好几条通道,带着队伍一直向前走,最终来到了另一处塌陷的矮人石造建筑前,那下面是一座漆黑的洞穴……深坑通道底下那真正的暗裔巢穴。
“在那里。”他指着洞口。
吉纳维芙走近过去凝视着洞口,发现底下洞壁的岩屑层是完全能够落脚的。“那我们就下去。”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不行。我们需要先谈谈。”
 她轻撞了他一下。“我对交谈不感兴趣。”她带头向前走去,攀下碎石堆进入了下面的阴影中。菲奥娜正想跟上,然而凯尔明确地看了她一眼,并摇头让她别去。她顿住了,于是她身后的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他们等了一会。吉纳维芙在缺少照明的情况下走不了多远。最后菲奥娜听到她停下来并恼怒地叹息。她掉头爬上碎石堆,并站到了他们面前。她双手交抱瞪着凯尔,脸上充溢着无言的怒火。哈伏特在他身旁气势汹汹地咆哮,但他挥手让他的猎犬安静下来,自己也保持着沉默。
“那么这是又一次挑衅啦?”她质问道。
猎人用他浅色的眼睛观察了一会指挥官,摆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个男人平时总是很难以捉摸,菲奥娜此刻也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仅仅在担心。“吉纳维芙,我们一直追随着你。”他缓缓说道,“而你一次又一次地置危险于不顾。我们还追随你进入了那王宫,是时候改变了。”
“我们不会回头。”
“我不是在说回头。”
“王宫的事并不是我的错。”她坚持着,“我们是被幻象引到那里的,你也和我一样被它欺骗了。”
“我们是被你的痴迷和轻率带到那里的。”他用词很谨慎。邓肯警告般地瞥了一眼菲奥娜,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她非常同意:这事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呢?”吉纳维芙质问着,“那你的建议是什么?我可是你的指挥官。你打算要取代我吗?”
“我对指挥权没兴趣。”凯尔答道,“但我是仅次于你的资深灰袍守护者。我有责任确保我们竭尽全力去完成这次任务,而这所需要的谨慎是你拒绝保持的。”
“上帝管你的谨慎!”她气愤地厉声说道。
他眯起了眼睛:“要讲道理,指挥官。”
玛瑞克从菲奥娜身后站了出来。“我同意。”他说。菲奥娜头一次听到他用如此通情达理的语气说话。“灰卫,若能拯救我的国家,那我甘愿冒生命危险,可要我白白舍弃生命还是免了吧。”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她的目光扫过他和凯尔,停留在邓肯身上,“你们认为我希望白白丢掉性命?”邓肯表情尴尬地低头看着地面。
“我不清楚。”凯尔回答,“我们都可能会死。然而如果我们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那我们肯定会死。”
她绷紧了下巴怒视他,双臂放到两侧握紧了拳头。“感谢你,凯尔。”她爽快地说,“你的意见备悉了。我们继续朝下面的洞穴进发吧。”
他犹豫了一下。“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你——”
吉纳维芙戴着重手套的拳头飞快袭来,菲奥娜根本没看清她出手。不过凯尔看到了,他敏捷地向后跳开,闪过了她的挥拳。“我说了我们继续!”她涨红了脸怒吼着,狂暴得发起颤来。
随着一声响亮的咆哮,哈伏特猛然冲向了吉纳维芙。她仅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脸,猎犬就撞在她的身上,嘴巴咬上了她的一只重手套,将她压向地面。一人一狗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猎犬咬住手套快速地甩动头部,咆哮着不让吉纳维芙摆脱它。
“哈伏特!别!”凯尔厉声道。
狗儿没听主人的命令,它恶狠狠地继续战斗,甚至连猎人干预进来试图拉开它时,它也置之不理。最后吉纳维芙用力把它举起来,才把这只大型猎犬推离身边。
哈伏特落在一步开外,吉纳维芙的重手套仍在它嘴里。它立刻翻滚起身,丢下重手套准备再次冲向她。乌莎一个箭步过去抓住了猎犬的脖子。哈伏特吃惊地对乌莎狂吠两声,但随即便露出獠牙,把注意力转回到吉纳维芙身上。
凯尔伸手去拉吉纳维芙。“我道歉,指挥官。它——”
猎人没有回避她的第二拳。她暴怒地大喊一声,拳头结结实实砸在凯尔的脸上,让他踉跄后退。哈伏特大声吠叫着,因为连保护自己的主人都不受允许而感到无比愤怒。吉纳维芙跳起来跑向凯尔,然而这一次玛瑞克和邓肯总算阻止了她。他们从后面抱住她,而她在愤怒与狂暴之下险些挣脱了他们的阻拦。她没戴手套的拳头向着站在一步之遥发愣的凯尔挥舞,直到邓肯扭住她的手臂。
正在此时菲奥娜看到了令人吃惊的景象。指挥官的手上有一道丑陋的污斑一直延伸到了手腕,甚至更深。那正是邓肯之前告诉过她的那种污斑。这不是什么淤青,也不是自然形成的。这看起来就好像是她的皮肉腐烂了。
她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乌莎也看到了。然后玛瑞克和邓肯在光线下也看得非常清楚。吉纳维芙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并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见自己手上袒露着腐坏的皮肉。她一下子丧失了斗志,垂下手跛行而去,而玛瑞克和邓肯则小心地从她身边退开。
“那是什么鬼东西?”玛瑞克惊恐地盯着她的手问道。
吉纳维芙一脸苦相。她走到手套掉着的地方,把它捡了起来。有一会儿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机械地抹去哈伏特留在上面的口水,完全无视于那猎狗就在旁边朝她凶狠地咆哮。“这是暗裔的腐蚀。”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但是……”
“最后它终究还是会蔓延到我们这些人身上,玛瑞克。”
凯尔揉着挨了吉纳维芙一拳的脸颊走上前来。他看起来有些懊恼,但并没有生气。他眼神严肃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哈伏特安静下来,然后扯掉自己一只的皮手套,举起了手。他的整个前臂上蔓延着一道显著的污斑,不过比吉纳维芙的细小得多。“我也有。”他直截了当地说。
乌莎卷起她棕色长袍的一只袖子。她的大半条胳膊上也密布着污斑。她比划了好几下,然后凯尔点点头。“这从我们走进深坑通道就开始了。”他说,“跟怪梦一样。”
吉纳维芙看起来很不安,她皱起了眉头扫视着凯尔和奥莎。“我还以为只有我是这样。”她咕哝道。
“如果你早点说,我们会告诉你的。”
对此她似乎是无言以对。她站在那里,看起来失落而难过,而他们也沉默了许久。菲奥娜向邓肯投去一个探询的眼神,接着邓肯使劲地摇头。那么说他没有生这类污斑。她感觉自己也没有,至少目前是。
“为什么会这样?”菲奥娜打破了沉寂问道,“是因为我们太接近暗裔了吗?”
吉纳维芙思忖着:“记录中没有灰袍守护者得过类似的感染。我本来还以为自己的大限快到了。看来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说?”
指挥官什么都没说,只是直瞪着地面。凯尔同样安静地把手套又戴了起来。奥莎则光皱着眉头。她意识到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个很令人在意的问题。
 “那么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瘟毒。”邓肯提出了想法。其他人望向了他,而他好像更加确信了:“我们不能确定这跟暗裔有关。它们只是出没于深坑通道罢了。这可能是别的什么截然不同的东西,你自己也说过的。”
吉纳维芙迟疑地点点头。“不过,”她说,“这里肯定有什么极其邪毒的东西。”
“但是我们不知道它是否涉及到暗裔。”凯尔喃喃地说,“以及瘟潮。很显然我们唯一的任务是防止瘟潮的发生,那如果这不是瘟潮……”他让答案空悬着,而其他灰袍守护者们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但这确实是瘟潮。”玛瑞克突然道。
菲奥娜看向了他,发现他正不好意思地回避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我本不想告诉你们这些。”他有些迟疑地说,“但你们来邓利姆时,我会同意接见是有原因的。那也是我相信你们的原因。”
“说到这个,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指挥官的魅力呢。”邓肯贫嘴道。
玛瑞克没理他。“我母亲死后,我和洛根为了躲避奥莱伊人,迷失在了可卡瑞荒原之中。”他语气严肃地开始了讲述,“我们遇到了一个老太太,这个女巫救了我们。她还给了我一个警告。她告诉我很快将有一场瘟潮降临费罗登。”菲奥娜看得出来,他这个故事里还有更多的内容。但是他忽然闭上嘴不说了。
吉纳维芙好奇地看着玛瑞克,仔细思索这个故事。“一个藏身于荒野里的女巫?而且你相信她所说的?”
“有一些……她所预言的事真的发生了。”
“魔法不能预见未来,玛瑞克。”菲奥娜告诉他。
“但是有异象啊。法师可以看见它们,你自己也说过的。”他长出一口粗气,“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算信任她。但是我曾经为这个女巫的忠告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而且如果这些预言不是真的,那看起来实在是太巧合了点。”
菲奥娜看到他的眼中掠过了一丝阴影。她不知道关于这个女巫的完整故事,但她看得出其中牵连的东西令他很烦恼。并且他相信着自己所听到的预言。然而这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不是吗?菲奥娜相信吉纳维芙的异象,他们全都相信。不难想像这些异象都根源于瘟潮,要警告他们灾难即将到来。
吉纳维芙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的信念加倍回归了,菲奥娜可以看到她眼底燃烧着狂热。“这不是巧合。”她宣称,“我们得继续执行这项任务。不过要小心。”她说最后一句话时不友好地瞟了凯尔一眼。
后者皱着眉摇头道:“我们筋疲力尽了,指挥官,你也筋疲力尽了。我们经历了很大的麻烦。在下去之前请让我们休息一下。”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我们必须继续推进,立刻!”
“胸针依然可以保护我们不被暗裔发现。”凯尔指着汗衫上的缟玛瑙胸针说,“而我们需要恢复体力。我们应当在这里休息。”
吉纳维芙瞪视着他,仿佛他已经疯了,但最终她还是缓和了下来。“如果你坚持的话。”她生硬地说。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而是走向最近的石壁,卸下了自己的背包。
看来他们终于能歇下来了。

梦境来临了,它同菲奥娜成为灰袍守护者后就一直经历的上百个噩梦类似。但此前的梦都宛如是她在远处望见的一样,朦胧而又易于忘却,而这一次却十分地清晰。
菲奥娜站在遍地死尸的战场上。所有的死者都是重甲士兵,身佩他们组织狮鹫纹章的武士。每个人都死状凄惨。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与腐臭味让人感到恶心,苍蝇的嗡嗡声在她听来显得格外刺耳。
头顶上的天空被翻滚的乌云所掩盖,就仿佛是油墨在水中缓慢地扩散般,这片巨大的污浊模糊了地平线。她听说过这种事。灰袍守护者们说,这样的云层就是瘟潮的头一个征兆。那强大的飞龙升空之后,其腐蚀将触及世界并四处蔓延。
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尸堆之中。起风了,微风带来一阵令人想吐的尸臭。一个黑影笼罩了她,当她看到尸堆外面有什么东西正站起身来时,不禁一个踉跄。它身形庞大,是一只黑色的巨型怪物,其寒冷与恐怖不逊于她能想到的任何东西。
恐惧冲击着菲奥娜,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于是她把头扭开了。她不想看到它。她用双手遮住眼睛不看它。然而她仍然能感觉到它过来了。她的脚绊在两具尸体之间,她摔倒在它们上面。死人的皮肉紧贴着她,可她依旧捂着眼睛。她还是可以感觉到那股涌动的黑暗离她更近了。
它来了。它是冲着她来的。
菲奥娜惊恐地尖叫起来——
——随即她惊醒了。她先花了一点时间辨认自己身处何方,周围如预期般的一片黑暗。营火快熄灭了,只余小小的火焰在提供着极其微弱的照明。她朦胧看到有人躺在营火对面的阴影中背对着她。也许是凯尔吧?哈伏特趴在边上,它毛茸的身体和粗重的呼吸很容易辨认。剩下就只是令人压抑的死寂,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在她身后低语。她吓了一跳,一只大手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我很抱歉。我刚才听到你在翻来覆去的。”
是玛瑞克。菲奥娜觉得心脏跳得还是有些快,便坐了起来。她脸上全是汗水,锁链甲的衬垫也浸透了汗,让她感觉痒痒的很不舒服。玛瑞克睡眼惺忪、金发蓬乱,在篝火边抬头望着她。他银色的盔甲沾染着血渍和尘垢,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泽。“我没事。”她低声回应。“对不起吵醒了你。”她转念又补充道,然后听到他退回去躺下的声音。
菲奥娜呆呆地盯着火苗。乌莎也在旁边安静地沉睡,还有邓肯。显然值夜的是吉纳维芙,她肯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厚阴影某处。她抱紧双臂瑟瑟发抖。之前她从未感到这下面如此寒冷。也许邓肯的抱怨终于还是印证到她身上了。
她拿起她的法杖悄悄站起来,不想打扰到其他人。乌莎在睡梦中摇晃战栗,双手胡乱地抓向某个看不到的敌人。
菲奥娜深感同情。她甚至不敢想象其他人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梦境。他们一歇下脚,她就慎重地尽可能检查了下自己身上——当然她不可能脱下锁甲和长裙——,并没有发现肌肤上有任何腐化的痕迹,便松了口气。说真的,要有就奇怪了。她成为灰袍守护者的时间也就比邓肯长一点点,召礼对她来说还非常遥远,甚至都没到考虑的时候呢。不过用吉纳维芙的话来说,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集中了一下精神,便令法杖发出光来。太亮的话会把其他人弄醒的,足够使她看清脚下就好。她不想走太远,只是想有个喘息的空间。反正躺回去睡觉的话那个噩梦仍然会等着她,说不定还会出现更糟糕的梦魇呢。最好还是去散散步吧。
她停在通道崩塌后四周散落的碎石堆边上。再往前只有更潮湿的暗裔污染,她已经不想再触碰那些了。她这半生看够了这些腐化,而且某个遥远的地方还传来了那种奇怪的声音:美妙的低语声。
她不希望听,但却忍不住。她闭上眼睛试着分辨那低语声在说些什么。是一首歌吗?是在呼唤名字吗?它似乎像是在召唤她,特别柔和地敲打着她的灵魂……
菲奥娜忽然听到有人从她身后接近过来,又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看到是玛瑞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我发现你也睡不着啊。”他低声道。
“我还以为你能睡着呢。”
“不。”他说道,接着又强调了一遍,“完全不行。”
“我宁愿自己没睡过。”
玛瑞克解下他的毛皮大衣,铺在地上石子最少的地方。他自己坐在一侧靠着墙,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抬头看着她,邀她坐到另一侧。她只是稍作迟疑,就把她的法杖倚在了墙上——毕竟她不需要维持直接接触也能让它继续发光。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玛瑞克转了转身想跟她说话,但尚未出口就被她打断了。“谢谢你。”她脱口说道。
玛瑞克停顿了下,歪了歪头,好似对她的话毫无准备一般。“因为什么?”
“因为你来救我。邓肯告诉我说你是第一个摆脱陷阱的,而且是你坚持要找到我。”她把这些话说出口还是有点困难,要知道她之前可有好几次粗暴地对待了这个人。哪怕他没有这么直盯着她,这都可以容易许多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他。
他晃了晃脑袋,像是要理清头绪,随后还是疑惑地盯着她。“怎么做到什么?找到你在哪?”
“你是怎么脱离你的梦境的?”
“啊。”他简单点点头,“我向你承诺过我会回报你的。”
“那你总是能信守承诺吗?”
“我尽量。而这就足以提醒我自己无论多想,都不能在哪儿呆下去了。我明白我必须尽我所能地想办法帮助你。”
菲奥娜为他的真诚所感动。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连忙把它们给擦掉,同时更加感受到了自己的愚蠢。她似乎是完全错看了这个人。她原本对他的估计都是建立在国王兼传奇人物上的,可结果他仅仅只是个好人儿。多么意想不到啊。
玛瑞克移开了视线,让她有时间镇定下来。“那谢谢你了。”她重复道,“我……并没有料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回报我,甚至没料到你真会回报我,不过这对我来说真是意义非凡。”
他缓缓点头,继而转回身朝着她。他热切地凝视着她,举止显得尤为严肃。“我想要跟你谈谈。”他说,“有件事要告诉你。我跟你梦境里那个人不一样。我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但我并不是那样子。”
“我明白。”
“我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可是……”
“我曾是一名奴隶。”她尽可能故作轻松地答道,“我七岁时,伯爵从奴隶贩子手上买下了我,到我十四岁为止,我一直都是他的宠物。”她的话语急促地倾泻而出,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绯红起来。这些事情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都是曾被她埋葬的、藏在阴影之中再也不愿想起的一部分生活。不过她却觉得很想要告诉他。“你所看到的,是我最终杀死了他逃进法环之后的生活。”
玛瑞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她耸耸肩,“在帝国里蓄奴是非法的,可它依然存在。没人会注意到哪儿的精灵失踪了。也没人会在乎侨民区的我们出了什么事。像伯爵那样有财有势的人只要不引人注目,就是可以对任何人肆意妄为。”
“我很抱歉。”
“没必要道歉。我挺幸运的。我有魔法的天赋,这对别的人来说是诅咒,但对我来说就意味着自由。这就代表着能逃到法环里,成为塔楼里的一名孤独、没教养、一有人靠近就会害怕的精灵。”她一脸苦相地回忆着,“然后我发现那些法师也是人。和别处的人一样反复无常、偏执阴郁。我就发誓不会一直被他们关着,于是我也从他们那儿逃了出来。”
“加入了灰袍守护者。”
她点点头。“有些人把成为灰袍守护者当作是一种责任。有时甚或是一种惩罚。邓肯就是被迫的。而我则乞求他们招募我。”这并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其后的入盟礼更是远非如此。照他们所说,喝下暗裔的血后,即使你活了下来,那也时日无多了。你将一直是灰袍守护者,直到召礼来临。于是她欣然喝下了它,而且都不曾后悔过。
他们坐在大衣上,一同凝视着阴影。最后是玛瑞克先开了口。“我母亲就在我面前被杀了。”他平静地说,“我不得不成为她那支反抗军的领袖,我本来觉得自己对此根本没有准备。”
“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她咕哝道。
“不,有的。”他表情严酷地看着她,“曾有一个名叫卡翠尔的女精灵。我爱上了这个奥莱伊派来的间谍,而她也爱上了我。她救了我的命,然而在我发现了她的身份后,我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我杀死了她。”
“我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苦笑道:“你肯定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的。”
“她就是……在你梦境中出现的人?”
他点点头。“要是能回到那一天,我什么都愿意做。然而我回不去了。我只能继续向前,因为费罗登需要我。我娶了一个爱着我最好朋友的女人。而在她死后我也在继续向前,无视于自己生命中的一切都已索然无味,就因为费罗登需要我。”他又带着悲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一切都是因为费罗登需要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每个人都有梦魇,菲奥娜。”
她发觉玛瑞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捏着。菲奥娜像是被吸过去一样倒向了他,不由自主地俯身给了他怯生生的一吻。之后没过多久她便连忙脱开了身。玛瑞克看起来像她一样吃惊,不过并没有不快。
于是她再次靠向他,这一次更加地迫切,他们激吻起来。她感受到他喷出的鼻息,并接纳了他双臂的环抱。
她想要这样。她想要和好人儿在一起,忘记他们现在的处境,忘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小会。她需要片刻的慰藉,并且猜测玛瑞克也需要。菲奥娜暂离他炽热的怀抱,急不可耐地扯下她的锁子甲,同时解开了固定它的皮护肩。她一把拉下带衬垫的汗衫,并释然地叹了口气——她终于把它脱掉了。
玛瑞克犹豫着:“菲奥娜,我……也许我们不该……”
她没有理他,把手伸进他胸甲的扣带处,把它解了开来。他的似乎在痛苦地挣扎着,抵抗着自己内心的渴望。“但是其他人怎么办?”
“我不在乎。”
“但是……在这?”
“忘记我们在哪里。”他无奈地盯着她,任由她将胸甲从头上卸下。脱下来之后,菲奥娜就开始解他的肩甲的带子,他迟疑片刻,也动手帮忙了。他们俩拉扯、扭动着,总算一点点地除下了他那套笨重的盔甲。
她松开他污迹斑斑的汗衫脱了下来,露出了赤裸的身体。他身上满是疤痕和瘀伤,无疑她身上也一样。玛瑞克热情的蓝眼睛紧紧盯着她,犹如要将她点燃似的。她必须承认,国王是个美男子。不过并不是所有美男子都是坏男人。
“你确定?”他沙哑地喘息着耳语道,“我在这儿……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我不知道该不该……”
“嘘——”菲奥娜静静将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不让他再说下去。他住了嘴,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的寂寞是如此痛楚,几乎让她的心都碎了。她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脸颊。“我受够这些痛苦了,真的受够了。你呢?”
玛瑞克倾身过来吻向她作为回答,他的吻柔和得仿佛怕把她亲碎一般。随后又是一个吻,一个接着一个。
这黑暗真是该死。她暗想。
菲奥娜熄灭了法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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