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市长大人
前方一百英里处，落日辉光铺满了环路公园。草坪和花圃围绕着城市第一层，形成了优雅的环形。夕阳照耀在点缀公园的片片湖泊上，映射在沾湿小径的颗颗露珠上，也闪烁在克莱奥公馆的白色金属高塔上。这座公馆是瓦伦丁的府邸，它矗立在公园边缘幽暗的雪松林中，仿佛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海螺壳被浪潮遗弃在了沙滩上。
凯瑟琳在自己位于顶楼的卧室里醒来。她躺在那儿，注视着一束阳光穿透玳瑁百叶窗。她知道自己不开心，可是一开始她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随后她回想起了前一晚在肠子里发生的袭击，以及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年轻学徒，是如何去追那个刺客，并最终被杀害的。她跟在父亲后面跑，但当她到达垃圾滑道时，一切都结束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学徒跌跌撞撞地逃开，他受了惊吓，脸白得像他的橡胶外套一样。在他前头，凯瑟琳找到了父亲，他看上去既苍白又愤怒，边上围了一圈警察。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从来没听过他用如此严厉而不自然的语调喝令她直接回家。
她的身体内有一部分只想蜷缩起来继续睡觉，但她必须得去见父亲，确保他一切安好。凯瑟琳掀开被子起床，穿起扔在地上的皱巴巴的衣服。这些衣服还是昨晚穿过的，依旧带着熔炉的气味。
在她的卧室门外，一条走廊平缓地向下延伸，盘旋在圆形穹顶之下，如同一枚菊石的内部。凯瑟琳飞快地向下跑去，只有在经过克莱奥女神的雕像前才稍事停顿，以示敬意。历史女神克莱奥的雕像站在餐厅门外的一个壁龛里，其他壁龛里摆设着她父亲从历次探险中带回来的珍宝：陶瓷碎块，计算机键盘残片，以及潜猎者的生锈金属颅骨。潜猎者是诡异的半机械体战士，来自某场被遗忘的古代战争。当凯瑟琳匆匆跑过时，它们破碎的玻璃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父亲正在宅邸中央的宽敞露天中庭里喝咖啡。他仍然穿着晨衣，在盆栽蕨草之间来回踱步，长脸上写满严肃。凯瑟琳只是略一瞥了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昨晚根本没睡。“父亲？”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噢，凯特！”他过来紧紧拥抱她，“多糟糕的夜晚啊！”
“那个可怜的男孩。”凯瑟琳轻声说，“可怜的汤姆！我猜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吧？”
瓦伦丁摇了摇头：“那个刺客跳下去的时候，把他也一起拖走了。他们要么就都淹死在了野外的淤泥里，要么就都被履带压碎了。”
“哦。”凯瑟琳轻轻地说着，在一张桌子的边沿坐了下来，甚至连狗狗挤过来把它的大脑袋枕在她膝盖上都没有注意到。可怜的汤姆！她想。他曾是那样可爱，那样急切地想讨好她。她真的很喜欢他。她甚至想过要请求父亲把汤姆带来克莱奥公馆工作，这样她和狗狗都能更好地了解他。可现在他死了，他的灵魂坠入了幽冥之国，他的身体冷冰冰地躺在寒冷的淤泥之中，留在了城市的某处尾迹里。
“市长大人很不高兴。”瓦伦丁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钟，“在伦敦回到狩猎场的第一天，一个刺客就溜进了肠子里。他将要亲自下来这里讨论此事。你坐下来陪我一起等他好吗？假如你想要的话，你可以吃一点我的早餐，桌上有咖啡、面包卷、黄油。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凯瑟琳也没有胃口，不过她还是瞧了一眼食物，然后就注意到桌子的远端放着一个破旧的皮包。这就是昨晚那个刺客少女掉落在肠子里的包。包里的东西散放在周围，好像某个奇特的博物馆在进行展览：一个金属水壶，一个急救包，一些绳子，几条看上去比旧靴子的鞋舌还硬的肉干，还有一张污迹斑斑的揉皱了的纸，上面钉着张照片。凯瑟琳拿起了纸，这是一张身份表格，由一座叫作“漫步镇”的城镇所开具，已经很脏了，颜色也已褪去，快要沿着折痕四分五裂。她还没来得及看上面写着的字，目光就被照片吸引了。她倒抽了口冷气：“父亲！她的脸！”
瓦伦丁转过身，看到她拿着那张纸，立刻从她手里将它夺了过来，同时生气地叫了起来：“不，凯特！这不是你该看的！这不是任何人该看的……”
他摸出他的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着了表格的一角，当它烧起来时，他将它扔进了书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他继续踱步，凯瑟琳坐在那儿看着他。自从她来到伦敦起已有十年，凯瑟琳一直认为他不仅仅是她的父亲，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喜欢同样的事物，也会为了同样的笑话开怀大笑。他们从不相互隐瞒秘密——可是现在凯瑟琳看得出，他隐瞒着某些关于这个少女的事情。她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如此担忧。“她是谁，父亲？”她问，“你是在某次探险中认识她的吗？她是这样年轻，而且这样……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敲门声，随后皮尤西冲进了房间：“市长大人在来的路上了，头儿。”
“这么快？”瓦伦丁抽了口冷气。
“恐怕是的。詹曲刚看见他坐着他的甲壳虫车穿过公园，还说他看上去不太高兴。”
瓦伦丁看上去也不高兴。他抓起扔在椅背上的袍子，开始努力把自己整理得像样些。凯瑟琳走上几步想要帮忙，但他挥挥手让她走开，于是她飞快地亲了亲他的脸颊，便迅速离开了。狗狗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透过客厅的椭圆形大窗，凯瑟琳看见一辆白色的公务甲壳虫车从克莱奥公馆的大门驶了进来。一队士兵跑在车前面，身穿火红色的伦敦塔卫兵盔甲，正是市长大人的亲卫队。他们占据了花园周围的位置，仿佛是丑陋的草坪装饰物。詹曲和另一个仆人迅速跑过去，打开甲壳虫车的有机玻璃顶盖。市长大人跨了出来，昂首阔步地径直朝房子走来。
马格努斯·克罗姆成为伦敦城的掌权者已经将近二十年，可是他看上去仍旧不像一位市长大人。凯瑟琳的历史书里的市长大人们都是胖乎乎的、快活的、脸色红润的人，但克罗姆瘦得像只苍老的乌鸦，并且还加倍地阴沉。他甚至不穿猩红长袍，这可是过去其他市长的骄傲和快乐所在。他还是穿着白色橡胶的长外衣，前额上有着工程师公会的红色轮子徽记。以前的市长大人们都会除去他们的公会徽记，以表示他们是为整座伦敦城服务的，但当克罗姆掌权之后，事情就变了——然而就算某些人说一个人兼任工程师公会会长和市长大人两职是不公平的，这些人也还是会承认克罗姆在管理城市事务这一点上做得不错。
凯瑟琳不喜欢他。即使他对她的父亲很好，她也从没喜欢过他。而且她今天上午也没心情见他。刚一听见前门滑开，她就赶紧回到走廊里，开始往上走，一边轻声呼唤狗狗跟上她。一走过第一个弯，她就停了下来，躲在一个浅浅的凹角里，将指尖搭在狗狗头上以令它待着不动。她看得出她父亲遇到了某些可怕的大麻烦，所以她不会再让他守着真相不告诉她，好像她还是个小女孩似的。
几秒钟后，她看到詹曲到达了中庭的门口，手里抓着他自己的帽子。“这里走，尊敬的阁下。”他一边咕哝着，一边躬身，“小心脚下，市长阁下。”
紧跟在后面出现的就是克罗姆。他稍停了片刻，脑袋以一种像是爬行动物般的古怪方式左右晃动。凯瑟琳感觉到他的目光好像一阵来自冰封荒原的寒风一样扫过走廊。她把身子朝凹深处缩进去，同时向魁科和克莱奥祈祷让克罗姆不要看见她。片刻之间，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他的橡胶外衣发出的微弱的吱吱嘎嘎声。随后詹曲便将他引进了中庭，危险终于过去了。
她一只手紧紧抓着狗狗的项圈，蹑手蹑脚地回到门口倾听。她听到了父亲说话的声音，脑海中勾勒出他站在景观喷泉边上，让手下将克罗姆引到座位的样子。他开始礼貌地聊起了天气，但市长大人冷硬尖锐的话音打断了他：“我读过了你关于昨晚的异常事件的报告，瓦伦丁。你曾经向我保证过那一家子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凯瑟琳猛地从门口退开，好像被门烫伤了一样。那个老家伙怎么敢这样对她父亲说话！她不想再听了，但好奇心还是压倒了她，于是她再度将耳朵贴到木门上。
“……来自我过去的幽灵。”父亲正说着，“我想不出她怎么逃走的。只有魁科才知道她从哪里学得如此敏捷和狡猾。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还有那个抓住她的男孩也是。可怜的纳茨沃西……”
“你确定吗？”
“他们掉出了城市之外，克罗姆。”
“那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我们是在松软的土地上行进，他们可能幸存下来了。你应该派人下去察看。记住，我们不知道那个姑娘了解多少她母亲的工作。如果她把我们拥有美杜莎的事情告诉其他城市，而我们却还没做好使用它的准备……”
“我懂，我懂。”瓦伦丁烦躁地说。凯瑟琳听见一张椅子吱呀一声，他重重地坐了下去：“我会坐‘秘层电梯’号回去，看看是否能找到尸体……”
“不。”克罗姆命令道，“我给你和你的飞艇安排了其他任务。我要你往前飞，看看伦敦和目标之间有些什么。”
“克罗姆，那是计划委员会的侦察船的工作，不是‘秘层电梯’号的……”
“不。”克罗姆再次厉声说，“我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我们要把城市带去何方。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们会知道的。另外，我心里还想着一个任务，我只信任你去执行它。”
“那个女孩呢？”瓦伦丁问。
“不用担心她。”市长大人说，“我有一个可靠的特工，可以去追踪她，完成你没能完成的工作。集中精力把你的飞艇准备好，瓦伦丁。”
会面结束了。凯瑟琳知道市长大人准备离开，赶紧在门打开之前往走廊上跑。她的思绪旋转得比伦敦博物馆古代科技厅里的滚筒烘干机还要剧烈。
回到她的房间后，她坐下来回味她听到的事情。她本还指望着能解开谜团，可相反谜却变得越来越多。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父亲的确有一个秘密。之前他从来没对她隐瞒过任何事情。他总是告诉她所有的事，然后询问她的看法，想要听她的建议。可现在他和市长大人说起了悄悄话，关于那个女孩是“一个来自他过去的幽灵”的事，还有派某个特工回去找她，去做……什么？汤姆和那个刺客真的还可能活着吗？还有为什么市长大人要派父亲去执行如此隐秘的勘察飞行？还有为什么他不想说出伦敦要去哪里？还有，美杜莎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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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在自己位于顶楼的卧室里醒来。她躺在那儿，注视着一束阳光穿透玳瑁百叶窗。她知道自己不开心，可是一开始她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随后她回想起了前一晚在肠子里发生的袭击，以及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年轻学徒，是如何去追那个刺客，并最终被杀害的。她跟在父亲后面跑，但当她到达垃圾滑道时，一切都结束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学徒跌跌撞撞地逃开，他受了惊吓，脸白得像他的橡胶外套一样。在他前头，凯瑟琳找到了父亲，他看上去既苍白又愤怒，边上围了一圈警察。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从来没听过他用如此严厉而不自然的语调喝令她直接回家。
她的身体内有一部分只想蜷缩起来继续睡觉，但她必须得去见父亲，确保他一切安好。凯瑟琳掀开被子起床，穿起扔在地上的皱巴巴的衣服。这些衣服还是昨晚穿过的，依旧带着熔炉的气味。
在她的卧室门外，一条走廊平缓地向下延伸，盘旋在圆形穹顶之下，如同一枚菊石的内部。凯瑟琳飞快地向下跑去，只有在经过克莱奥女神的雕像前才稍事停顿，以示敬意。历史女神克莱奥的雕像站在餐厅门外的一个壁龛里，其他壁龛里摆设着她父亲从历次探险中带回来的珍宝：陶瓷碎块，计算机键盘残片，以及潜猎者的生锈金属颅骨。潜猎者是诡异的半机械体战士，来自某场被遗忘的古代战争。当凯瑟琳匆匆跑过时，它们破碎的玻璃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父亲正在宅邸中央的宽敞露天中庭里喝咖啡。他仍然穿着晨衣，在盆栽蕨草之间来回踱步，长脸上写满严肃。凯瑟琳只是略一瞥了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昨晚根本没睡。“父亲？”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噢，凯特！”他过来紧紧拥抱她，“多糟糕的夜晚啊！”
“那个可怜的男孩。”凯瑟琳轻声说，“可怜的汤姆！我猜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吧？”
瓦伦丁摇了摇头：“那个刺客跳下去的时候，把他也一起拖走了。他们要么就都淹死在了野外的淤泥里，要么就都被履带压碎了。”
“哦。”凯瑟琳轻轻地说着，在一张桌子的边沿坐了下来，甚至连狗狗挤过来把它的大脑袋枕在她膝盖上都没有注意到。可怜的汤姆！她想。他曾是那样可爱，那样急切地想讨好她。她真的很喜欢他。她甚至想过要请求父亲把汤姆带来克莱奥公馆工作，这样她和狗狗都能更好地了解他。可现在他死了，他的灵魂坠入了幽冥之国，他的身体冷冰冰地躺在寒冷的淤泥之中，留在了城市的某处尾迹里。
“市长大人很不高兴。”瓦伦丁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钟，“在伦敦回到狩猎场的第一天，一个刺客就溜进了肠子里。他将要亲自下来这里讨论此事。你坐下来陪我一起等他好吗？假如你想要的话，你可以吃一点我的早餐，桌上有咖啡、面包卷、黄油。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凯瑟琳也没有胃口，不过她还是瞧了一眼食物，然后就注意到桌子的远端放着一个破旧的皮包。这就是昨晚那个刺客少女掉落在肠子里的包。包里的东西散放在周围，好像某个奇特的博物馆在进行展览：一个金属水壶，一个急救包，一些绳子，几条看上去比旧靴子的鞋舌还硬的肉干，还有一张污迹斑斑的揉皱了的纸，上面钉着张照片。凯瑟琳拿起了纸，这是一张身份表格，由一座叫作“漫步镇”的城镇所开具，已经很脏了，颜色也已褪去，快要沿着折痕四分五裂。她还没来得及看上面写着的字，目光就被照片吸引了。她倒抽了口冷气：“父亲！她的脸！”
瓦伦丁转过身，看到她拿着那张纸，立刻从她手里将它夺了过来，同时生气地叫了起来：“不，凯特！这不是你该看的！这不是任何人该看的……”
他摸出他的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着了表格的一角，当它烧起来时，他将它扔进了书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他继续踱步，凯瑟琳坐在那儿看着他。自从她来到伦敦起已有十年，凯瑟琳一直认为他不仅仅是她的父亲，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喜欢同样的事物，也会为了同样的笑话开怀大笑。他们从不相互隐瞒秘密——可是现在凯瑟琳看得出，他隐瞒着某些关于这个少女的事情。她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如此担忧。“她是谁，父亲？”她问，“你是在某次探险中认识她的吗？她是这样年轻，而且这样……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敲门声，随后皮尤西冲进了房间：“市长大人在来的路上了，头儿。”
“这么快？”瓦伦丁抽了口冷气。
“恐怕是的。詹曲刚看见他坐着他的甲壳虫车穿过公园，还说他看上去不太高兴。”
瓦伦丁看上去也不高兴。他抓起扔在椅背上的袍子，开始努力把自己整理得像样些。凯瑟琳走上几步想要帮忙，但他挥挥手让她走开，于是她飞快地亲了亲他的脸颊，便迅速离开了。狗狗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透过客厅的椭圆形大窗，凯瑟琳看见一辆白色的公务甲壳虫车从克莱奥公馆的大门驶了进来。一队士兵跑在车前面，身穿火红色的伦敦塔卫兵盔甲，正是市长大人的亲卫队。他们占据了花园周围的位置，仿佛是丑陋的草坪装饰物。詹曲和另一个仆人迅速跑过去，打开甲壳虫车的有机玻璃顶盖。市长大人跨了出来，昂首阔步地径直朝房子走来。
马格努斯·克罗姆成为伦敦城的掌权者已经将近二十年，可是他看上去仍旧不像一位市长大人。凯瑟琳的历史书里的市长大人们都是胖乎乎的、快活的、脸色红润的人，但克罗姆瘦得像只苍老的乌鸦，并且还加倍地阴沉。他甚至不穿猩红长袍，这可是过去其他市长的骄傲和快乐所在。他还是穿着白色橡胶的长外衣，前额上有着工程师公会的红色轮子徽记。以前的市长大人们都会除去他们的公会徽记，以表示他们是为整座伦敦城服务的，但当克罗姆掌权之后，事情就变了——然而就算某些人说一个人兼任工程师公会会长和市长大人两职是不公平的，这些人也还是会承认克罗姆在管理城市事务这一点上做得不错。
凯瑟琳不喜欢他。即使他对她的父亲很好，她也从没喜欢过他。而且她今天上午也没心情见他。刚一听见前门滑开，她就赶紧回到走廊里，开始往上走，一边轻声呼唤狗狗跟上她。一走过第一个弯，她就停了下来，躲在一个浅浅的凹角里，将指尖搭在狗狗头上以令它待着不动。她看得出她父亲遇到了某些可怕的大麻烦，所以她不会再让他守着真相不告诉她，好像她还是个小女孩似的。
几秒钟后，她看到詹曲到达了中庭的门口，手里抓着他自己的帽子。“这里走，尊敬的阁下。”他一边咕哝着，一边躬身，“小心脚下，市长阁下。”
紧跟在后面出现的就是克罗姆。他稍停了片刻，脑袋以一种像是爬行动物般的古怪方式左右晃动。凯瑟琳感觉到他的目光好像一阵来自冰封荒原的寒风一样扫过走廊。她把身子朝凹深处缩进去，同时向魁科和克莱奥祈祷让克罗姆不要看见她。片刻之间，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他的橡胶外衣发出的微弱的吱吱嘎嘎声。随后詹曲便将他引进了中庭，危险终于过去了。
她一只手紧紧抓着狗狗的项圈，蹑手蹑脚地回到门口倾听。她听到了父亲说话的声音，脑海中勾勒出他站在景观喷泉边上，让手下将克罗姆引到座位的样子。他开始礼貌地聊起了天气，但市长大人冷硬尖锐的话音打断了他：“我读过了你关于昨晚的异常事件的报告，瓦伦丁。你曾经向我保证过那一家子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凯瑟琳猛地从门口退开，好像被门烫伤了一样。那个老家伙怎么敢这样对她父亲说话！她不想再听了，但好奇心还是压倒了她，于是她再度将耳朵贴到木门上。
“……来自我过去的幽灵。”父亲正说着，“我想不出她怎么逃走的。只有魁科才知道她从哪里学得如此敏捷和狡猾。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还有那个抓住她的男孩也是。可怜的纳茨沃西……”
“你确定吗？”
“他们掉出了城市之外，克罗姆。”
“那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我们是在松软的土地上行进，他们可能幸存下来了。你应该派人下去察看。记住，我们不知道那个姑娘了解多少她母亲的工作。如果她把我们拥有美杜莎的事情告诉其他城市，而我们却还没做好使用它的准备……”
“我懂，我懂。”瓦伦丁烦躁地说。凯瑟琳听见一张椅子吱呀一声，他重重地坐了下去：“我会坐‘秘层电梯’号回去，看看是否能找到尸体……”
“不。”克罗姆命令道，“我给你和你的飞艇安排了其他任务。我要你往前飞，看看伦敦和目标之间有些什么。”
“克罗姆，那是计划委员会的侦察船的工作，不是‘秘层电梯’号的……”
“不。”克罗姆再次厉声说，“我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我们要把城市带去何方。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们会知道的。另外，我心里还想着一个任务，我只信任你去执行它。”
“那个女孩呢？”瓦伦丁问。
“不用担心她。”市长大人说，“我有一个可靠的特工，可以去追踪她，完成你没能完成的工作。集中精力把你的飞艇准备好，瓦伦丁。”
会面结束了。凯瑟琳知道市长大人准备离开，赶紧在门打开之前往走廊上跑。她的思绪旋转得比伦敦博物馆古代科技厅里的滚筒烘干机还要剧烈。
回到她的房间后，她坐下来回味她听到的事情。她本还指望着能解开谜团，可相反谜却变得越来越多。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父亲的确有一个秘密。之前他从来没对她隐瞒过任何事情。他总是告诉她所有的事，然后询问她的看法，想要听她的建议。可现在他和市长大人说起了悄悄话，关于那个女孩是“一个来自他过去的幽灵”的事，还有派某个特工回去找她，去做……什么？汤姆和那个刺客真的还可能活着吗？还有为什么市长大人要派父亲去执行如此隐秘的勘察飞行？还有为什么他不想说出伦敦要去哪里？还有，美杜莎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