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伦敦上层
在伦敦城的第一层之上，在梅菲尔区和皮卡迪里街的繁忙商店之上，在魁科广场——也就是那座伦敦救世主的雕像骄傲地挺立于瓦棱钢柱上的地方——之上，顶层高高挂在城市最上方，由众多巨柱捧起，仿佛一顶钢铁王冠。在伦敦城的七层之中，它是最小、最高，也是最重要的。并且，尽管只有三幢建筑矗立在那儿，它们却是伦敦城里最伟大的三幢。位于近城尾一端的是公会殿堂的高塔群，所有的公会，无论大小，都把办公室设在这里。每月一次，他们在这里举行例会。相对于公会殿堂另一端的那幢建筑，则是做出真正的决策的地点：如同黑色玻璃巨爪的工程馆。在两者之间，矗立着圣保罗大教堂。它是古代的基督教庙宇，当魁科将伦敦改造成牵引城时，他将它重新建立在了这里。如今它却成了一道令人沮丧的风景，到处覆盖着脚手架，还用支柱层层加固支撑。因为它根本不是为了移动而设计的，所以伦敦城的旅程已经让这座古老的石砌建筑伤筋动骨了。不过很快它就会再度向公众开放：工程师公会已经保证会恢复它的原貌，假使你凑近细听，就能听到他们的人在里面工作时发出的钻子声和锤子声。
当马格努斯·克罗姆的甲壳虫车在引擎的轻声轰鸣中穿过古老教堂的阴影来到工程馆时，他就听见了这些声音。它们让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神秘的笑容。
在工程馆内部，黑色的窗子阻挡了阳光。霓虹灯的冷色荧光洗刷着金属墙壁，空气闻上去有防腐剂的气味，而克罗姆却觉得这是一种让人安心的解脱，令他远离在这个温暖春日里飘扬于伦敦上层的鲜花与新割的青草的臭气。当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大厅时，一个年轻的学徒注意到他的到来，立刻跳了起来，深深低下她的光头。克罗姆对着她吼道：“带我去见特维克斯博士。”
一辆单轨车早已等待在旁。学徒扶着市长走进单轨车，这辆车沿着一条螺旋轨道缓慢爬升，带着他穿过工程馆的核心。他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以及实验室，透过一重重的毛玻璃墙，偶尔能瞥见各种奇异机械的形状。不论他往哪里看，都能看到他的工程师们正在工作，鼓捣着古代科技的残片，用老鼠和狗进行实验，或者带领着一群群剃了光头的小孩四处参观。这些孩子来自位于深肠的公会育儿所，来参加一日游的活动。在他公会的干净明亮的核心圣地里，他感觉既安全又满足。这里让他回想起为什么他如此热爱伦敦，以及为什么他奉献出了自己的一生来寻找让伦敦不停移动的方法。
很多年前，当克罗姆还是一个年轻学徒的时候，他读到了一些悲观的预测，讲到猎物会消耗殆尽，而众多牵引城都将面临末日。他用了一生的工作来证明它们的错误。他一步一步地爬到他所在公会的顶端，然后又坐上市长大人的宝座，但这些都仅仅只是开始。他所制定的严厉的循环利用和反对浪费的法案，也只是一块垫脚石。现在，他快要准备好揭晓他真正的计划了。
不过首先他得确定那个姓肖的女孩不会再制造更多的麻烦。
单轨车排出一股气，在上层某间实验室外面停下。一个矮得不成比例的，像个漆成白色的桶一样的女人侍立在入口处，紧张地双脚交替跳来跳去。伊维德妮·特维克斯是伦敦最好的工程师之一。也许她看上去好像某个疯疯傻傻的大婶，还用花朵和小狗的图片装点她的实验室（这明显违反了公会规章），但只要与她的工作有关，她就变得残酷无情。“你好，市长大人。”她笨乎乎地笑着，鞠了一躬，“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是来看望我的宝贝们的吗？”
“我要见史莱克。”他一边厉声说着，一边匆匆走过她身边。特维克斯迈着舞步紧跟着他，就像被一座移动城市带动的气流所卷起的一片树叶。
他们穿过她的实验室，经过一个个受惊地朝他们鞠躬的工程师，经过一橱橱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还经过一张张正艰苦维修着锈蚀的金属骨骼的工作台。特维克斯博士的团队花了很多年来研究潜猎者，这些是被复活的人类，他们的残骸有时会在野外被发现——而且最近特维克斯的团队有了比残骸更多的东西来进行研究。
“你完成了对史莱克的研究吗？”克罗姆一边大步前进一边询问，“你确定它对我们来说没有其他用处了？”
“哦，我已经了解了我们能了解的所有东西，市长大人。”博士叽叽喳喳地说道，“它是一件迷人的作品，但真的复杂过头了，对它完全没有好处。它几乎发展出了自己的人格。而说到它对这个姑娘的奇特执着……我会确保新的型号会简单得多。你想要我把它拆解开来吗？”
“不用。”克罗姆在一扇小小的圆形的门口停下脚步，触碰了某个凸起，大门以螺旋的方式转开了，“我打算恪守我对史莱克的承诺。并且我有一件任务要交给它。”
门后笼罩着阴影和机油的气味。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靠着对面的墙壁站立。当市长大人跨进房间后，两个圆形的、绿色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仿佛是两盏头灯。
“史莱克先生！”克罗姆用听上去几乎十分欢快的声音说，“今天过得好吗？我希望你不会觉得太困？”
“我不睡觉的。”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回答。这是一个恐怖的声音，尖锐得就像生锈齿轮之间相互摩擦的吱呀声。就算是对这个声音已经知之甚详的特维克斯博士，也不禁在她的橡胶外衣之下颤抖起来，“你又想要检查我吗？”
“不，史莱克。”克罗姆说，“你记得吗，一年半前，你刚来我这里时，曾经警告过我的事？关于那个姓肖的女孩？”
“我告诉过你她还活着，并且朝着伦敦而来。”
“嗯，看来你说对了。她就像你说的那样出现了。”
“她在哪里？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恐怕不可能。她跳下了一条垃圾滑道，回到了野外。”
一阵悠长的咝咝声响了起来，好像是在释放蒸汽：“我必须去追她。”
克罗姆微笑起来：“我正希望你会这么说。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一架我们公会的苍鹰90型侦察飞艇。飞行员会逆向追踪城市的辙印，直到你找到那个女孩掉下去的地点。假如她和她的同伙都死了，一切就都平安无事。假如他们活着，就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尸体带来给我。”
“然后呢？”那个声音问。
“然后，史莱克。”克罗姆回答，“我就会把你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给你。”
对伦敦来说这是奇怪的情形。这座城市依旧在以相当快的速度旅行，就好像前方视野里有某个猎物，但在大狩猎场西北方的灰暗泥泞平原上，完全看不见其他城镇，所有人都在猜测市长大人在计划着什么。“我们不能就这样一直行驶。”凯瑟琳听见她的一个仆人咕哝，“再往东有一些巨大的城市，它们会吞掉我们，只把骨头吐出来！”可是管家马楼夫人悄声回答：“你难道什么也不知道吗，苏琪·布兰德？瓦伦丁先生本人不是已经出发进行空中探索，去侦察前头的土地？他和马格努斯·克罗姆已经盯上了某些巨大的奖励品，你可以确信这点！”
也许有某些巨大的奖励品，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当瓦伦丁结束了又一场与工程师公会的会议，在午餐时间回到家里时，凯瑟琳问他：“为什么他们要叫你去执行侦察飞行？那是领航员的工作，不是全世界最好的考古学家的。这不公平！”
瓦伦丁耐心地叹了口气：“市长大人信任我，凯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三个星期，一个月，不会更久。现在，和我一起下去机库，我们去瞧瞧皮尤西和詹曲都在对我的飞艇做些什么。”
在六十分钟战争之后的漫长千年里，飞艇技术达到了就连古代人也不曾梦想过的高峰。瓦伦丁的“秘层电梯”号是特别建造的，花了一部分克罗姆因他在二十年前去美洲的旅行中所找到的古代科技而付给他的钱。他说它是有史以来建造得最好的飞艇，凯瑟琳也完全没有理由怀疑这一点。顺理成章地，他也没有把它和其他商人的飞艇一起停泊在城市第五层的空港，而是停在距离克莱奥公馆数百码开外的一个私人空中码头。
凯瑟琳和她的父亲穿过阳光明媚的公园，走向这个空中码头。当皮尤西和詹曲开始为“秘层电梯”号的下次航行装载供给时，在机库和前面的金属裙楼处正聚集着忙碌的人群和甲壳虫车。狗狗急忙跑上前，嗅闻一堆堆的箱子和圆桶：肉罐头、升空气体、药品、飞艇破洞修补包、防晒霜、过滤面具、防火衣、枪支、雨衣、抗寒外套、行军炉、额外的袜子、塑料杯、三个充气救生筏，还有一个纸板箱，上面标着：“平克牌专利野外泥地鞋——脚穿平克，不淹脚踝！”
这艘庞大的飞艇等待在机库的阴影里，它的黑色修长的气囊外表被保护材料覆盖住。和往常一样，当凯瑟琳一想到这艘巨舰带着父亲升到天空之中，她就感到越来越强的战栗，一想到他离开了她，她又会感到悲伤，而一想到他可能再也回不来时，她便感到恐惧。“噢，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她说道。
“这次不行，凯特。”她的父亲告诉她，“也许，总有一天可以。”
“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吗？”她问，“可这无关紧要。我是说，在古代，女人可以做和男人一样的事情，而且不管怎么说，空中贸易行业里也处处可见女飞行员。你自己手下就有过一个，就在那次美洲之旅的时候，我记得看到过她的照片……”
“不是因为那些，凯特。”他一边说着，一边拥抱着她，“是因为可能会有危险。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像我一样的蹩脚老冒险家。我想要你留在这里，完成学业，成为一个优秀美丽的伦敦上层淑女。最关键的是，我想要你别让狗狗在我所有装着汤的箱子上尿尿……”
等把狗狗拖开，斥骂一顿之后，他们在机库的阴影中一起坐了下来。凯瑟琳说：“那么，你能告诉我你要去的这个既重要又危险的地方是哪儿吗？”
“我不可以说的。”瓦伦丁说着，从眼角之外向下瞥了她一眼。
“噢，别这样！”她笑了起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你明白的，我绝对不会和其他任何人讲。况且我很想知道伦敦城要去哪里！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停在问。我们日复一日地以最高速度向东行驶。就连吃掉盐钩镇后我们都没有停下……”
“好吧，凯特。”他承认了，“实际上，克罗姆要我寻找山国。”
山国是反牵引联盟中的领袖国家。这个野蛮人的联盟控制着古老的印度次大陆，以及中国残余的部分。一系列山脉和沼泽保护着他们不受饥饿的城市攻击，同时也标出了大狩猎场东部的界线。凯瑟琳在地理课上学到过这些。只有一条路能穿越那些山脉，而这条路被恐怖的堡垒之城“盾墙”永固寺守护着。在牵引纪元的最初几个世纪里，上百座城市在它的枪口下饮恨。“但为什么是那里？”凯瑟琳问，“伦敦不可能去那里！”
“我没说就是那里。”瓦伦丁回答道，“但总有一天我们可能必须前往山国，摧毁联盟的防御。你明白猎物变得有多短缺。城市都已开始变得饥饿，相互攻击。”
凯瑟琳颤抖起来。“可一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的。”她抗议道，“我们就不能和其他城市的市长大人们谈谈，想出什么办法吗？”
他和蔼地笑了：“恐怕城市达尔文主义不是这样运作的，凯特。这是一个城吃城的世界。不过你不用担忧，克罗姆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会找到解决之道的。”
她闷闷不乐地点头。她父亲的眼中再次出现了那种被诅咒，被追猎的神情。他依然没把刺客少女的秘密分享给她。而现在她觉得他还藏着掖着一些其他的事情，关于这次探险以及市长大人对伦敦的计划，这些都是以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的吗？除非她承认自己偷听了，否则她就不能直接把那些她在中庭里偷听到的东西拿出来问他。不过为了看看他会怎么说，她便问道：“这些和那个令人生畏的女孩有关吗？她是从山国来的吗？”
“不是。”瓦伦丁快速地回答道。她看见血色从他的脸上褪去。“她已经死了，凯特。没有任何理由再去为她担忧。别说那些了。”他飞快地站了起来，“在我出发之前，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在一起。我们会坐在火堆边上，吃涂了黄油的吐司，聊聊古代的故事，不去想……那个可怜的破相的姑娘。”
当他们手牵手穿过公园走回去的时候，一片阴影滑过了他们。一架苍鹰90型从工程师公会出发。“你看到了吗？”凯瑟琳说，“工程师公会有自己的飞艇。我觉得马格努斯·克罗姆太讨厌了，非要把你从我身边支开。”
但她的父亲只是手搭凉篷，望着那架白色的飞艇环绕顶层一圈，然后迅速朝西飞去。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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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程馆内部，黑色的窗子阻挡了阳光。霓虹灯的冷色荧光洗刷着金属墙壁，空气闻上去有防腐剂的气味，而克罗姆却觉得这是一种让人安心的解脱，令他远离在这个温暖春日里飘扬于伦敦上层的鲜花与新割的青草的臭气。当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大厅时，一个年轻的学徒注意到他的到来，立刻跳了起来，深深低下她的光头。克罗姆对着她吼道：“带我去见特维克斯博士。”
一辆单轨车早已等待在旁。学徒扶着市长走进单轨车，这辆车沿着一条螺旋轨道缓慢爬升，带着他穿过工程馆的核心。他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以及实验室，透过一重重的毛玻璃墙，偶尔能瞥见各种奇异机械的形状。不论他往哪里看，都能看到他的工程师们正在工作，鼓捣着古代科技的残片，用老鼠和狗进行实验，或者带领着一群群剃了光头的小孩四处参观。这些孩子来自位于深肠的公会育儿所，来参加一日游的活动。在他公会的干净明亮的核心圣地里，他感觉既安全又满足。这里让他回想起为什么他如此热爱伦敦，以及为什么他奉献出了自己的一生来寻找让伦敦不停移动的方法。
很多年前，当克罗姆还是一个年轻学徒的时候，他读到了一些悲观的预测，讲到猎物会消耗殆尽，而众多牵引城都将面临末日。他用了一生的工作来证明它们的错误。他一步一步地爬到他所在公会的顶端，然后又坐上市长大人的宝座，但这些都仅仅只是开始。他所制定的严厉的循环利用和反对浪费的法案，也只是一块垫脚石。现在，他快要准备好揭晓他真正的计划了。
不过首先他得确定那个姓肖的女孩不会再制造更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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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史莱克。”他一边厉声说着，一边匆匆走过她身边。特维克斯迈着舞步紧跟着他，就像被一座移动城市带动的气流所卷起的一片树叶。
他们穿过她的实验室，经过一个个受惊地朝他们鞠躬的工程师，经过一橱橱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还经过一张张正艰苦维修着锈蚀的金属骨骼的工作台。特维克斯博士的团队花了很多年来研究潜猎者，这些是被复活的人类，他们的残骸有时会在野外被发现——而且最近特维克斯的团队有了比残骸更多的东西来进行研究。
“你完成了对史莱克的研究吗？”克罗姆一边大步前进一边询问，“你确定它对我们来说没有其他用处了？”
“哦，我已经了解了我们能了解的所有东西，市长大人。”博士叽叽喳喳地说道，“它是一件迷人的作品，但真的复杂过头了，对它完全没有好处。它几乎发展出了自己的人格。而说到它对这个姑娘的奇特执着……我会确保新的型号会简单得多。你想要我把它拆解开来吗？”
“不用。”克罗姆在一扇小小的圆形的门口停下脚步，触碰了某个凸起，大门以螺旋的方式转开了，“我打算恪守我对史莱克的承诺。并且我有一件任务要交给它。”
门后笼罩着阴影和机油的气味。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靠着对面的墙壁站立。当市长大人跨进房间后，两个圆形的、绿色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仿佛是两盏头灯。
“史莱克先生！”克罗姆用听上去几乎十分欢快的声音说，“今天过得好吗？我希望你不会觉得太困？”
“我不睡觉的。”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回答。这是一个恐怖的声音，尖锐得就像生锈齿轮之间相互摩擦的吱呀声。就算是对这个声音已经知之甚详的特维克斯博士，也不禁在她的橡胶外衣之下颤抖起来，“你又想要检查我吗？”
“不，史莱克。”克罗姆说，“你记得吗，一年半前，你刚来我这里时，曾经警告过我的事？关于那个姓肖的女孩？”
“我告诉过你她还活着，并且朝着伦敦而来。”
“嗯，看来你说对了。她就像你说的那样出现了。”
“她在哪里？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恐怕不可能。她跳下了一条垃圾滑道，回到了野外。”
一阵悠长的咝咝声响了起来，好像是在释放蒸汽：“我必须去追她。”
克罗姆微笑起来：“我正希望你会这么说。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一架我们公会的苍鹰90型侦察飞艇。飞行员会逆向追踪城市的辙印，直到你找到那个女孩掉下去的地点。假如她和她的同伙都死了，一切就都平安无事。假如他们活着，就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尸体带来给我。”
“然后呢？”那个声音问。
“然后，史莱克。”克罗姆回答，“我就会把你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给你。”
对伦敦来说这是奇怪的情形。这座城市依旧在以相当快的速度旅行，就好像前方视野里有某个猎物，但在大狩猎场西北方的灰暗泥泞平原上，完全看不见其他城镇，所有人都在猜测市长大人在计划着什么。“我们不能就这样一直行驶。”凯瑟琳听见她的一个仆人咕哝，“再往东有一些巨大的城市，它们会吞掉我们，只把骨头吐出来！”可是管家马楼夫人悄声回答：“你难道什么也不知道吗，苏琪·布兰德？瓦伦丁先生本人不是已经出发进行空中探索，去侦察前头的土地？他和马格努斯·克罗姆已经盯上了某些巨大的奖励品，你可以确信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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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伦丁耐心地叹了口气：“市长大人信任我，凯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三个星期，一个月，不会更久。现在，和我一起下去机库，我们去瞧瞧皮尤西和詹曲都在对我的飞艇做些什么。”
在六十分钟战争之后的漫长千年里，飞艇技术达到了就连古代人也不曾梦想过的高峰。瓦伦丁的“秘层电梯”号是特别建造的，花了一部分克罗姆因他在二十年前去美洲的旅行中所找到的古代科技而付给他的钱。他说它是有史以来建造得最好的飞艇，凯瑟琳也完全没有理由怀疑这一点。顺理成章地，他也没有把它和其他商人的飞艇一起停泊在城市第五层的空港，而是停在距离克莱奥公馆数百码开外的一个私人空中码头。
凯瑟琳和她的父亲穿过阳光明媚的公园，走向这个空中码头。当皮尤西和詹曲开始为“秘层电梯”号的下次航行装载供给时，在机库和前面的金属裙楼处正聚集着忙碌的人群和甲壳虫车。狗狗急忙跑上前，嗅闻一堆堆的箱子和圆桶：肉罐头、升空气体、药品、飞艇破洞修补包、防晒霜、过滤面具、防火衣、枪支、雨衣、抗寒外套、行军炉、额外的袜子、塑料杯、三个充气救生筏，还有一个纸板箱，上面标着：“平克牌专利野外泥地鞋——脚穿平克，不淹脚踝！”
这艘庞大的飞艇等待在机库的阴影里，它的黑色修长的气囊外表被保护材料覆盖住。和往常一样，当凯瑟琳一想到这艘巨舰带着父亲升到天空之中，她就感到越来越强的战栗，一想到他离开了她，她又会感到悲伤，而一想到他可能再也回不来时，她便感到恐惧。“噢，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她说道。
“这次不行，凯特。”她的父亲告诉她，“也许，总有一天可以。”
“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吗？”她问，“可这无关紧要。我是说，在古代，女人可以做和男人一样的事情，而且不管怎么说，空中贸易行业里也处处可见女飞行员。你自己手下就有过一个，就在那次美洲之旅的时候，我记得看到过她的照片……”
“不是因为那些，凯特。”他一边说着，一边拥抱着她，“是因为可能会有危险。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像我一样的蹩脚老冒险家。我想要你留在这里，完成学业，成为一个优秀美丽的伦敦上层淑女。最关键的是，我想要你别让狗狗在我所有装着汤的箱子上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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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以说的。”瓦伦丁说着，从眼角之外向下瞥了她一眼。
“噢，别这样！”她笑了起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你明白的，我绝对不会和其他任何人讲。况且我很想知道伦敦城要去哪里！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停在问。我们日复一日地以最高速度向东行驶。就连吃掉盐钩镇后我们都没有停下……”
“好吧，凯特。”他承认了，“实际上，克罗姆要我寻找山国。”
山国是反牵引联盟中的领袖国家。这个野蛮人的联盟控制着古老的印度次大陆，以及中国残余的部分。一系列山脉和沼泽保护着他们不受饥饿的城市攻击，同时也标出了大狩猎场东部的界线。凯瑟琳在地理课上学到过这些。只有一条路能穿越那些山脉，而这条路被恐怖的堡垒之城“盾墙”永固寺守护着。在牵引纪元的最初几个世纪里，上百座城市在它的枪口下饮恨。“但为什么是那里？”凯瑟琳问，“伦敦不可能去那里！”
“我没说就是那里。”瓦伦丁回答道，“但总有一天我们可能必须前往山国，摧毁联盟的防御。你明白猎物变得有多短缺。城市都已开始变得饥饿，相互攻击。”
凯瑟琳颤抖起来。“可一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的。”她抗议道，“我们就不能和其他城市的市长大人们谈谈，想出什么办法吗？”
他和蔼地笑了：“恐怕城市达尔文主义不是这样运作的，凯特。这是一个城吃城的世界。不过你不用担忧，克罗姆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会找到解决之道的。”
她闷闷不乐地点头。她父亲的眼中再次出现了那种被诅咒，被追猎的神情。他依然没把刺客少女的秘密分享给她。而现在她觉得他还藏着掖着一些其他的事情，关于这次探险以及市长大人对伦敦的计划，这些都是以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的吗？除非她承认自己偷听了，否则她就不能直接把那些她在中庭里偷听到的东西拿出来问他。不过为了看看他会怎么说，她便问道：“这些和那个令人生畏的女孩有关吗？她是从山国来的吗？”
“不是。”瓦伦丁快速地回答道。她看见血色从他的脸上褪去。“她已经死了，凯特。没有任何理由再去为她担忧。别说那些了。”他飞快地站了起来，“在我出发之前，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在一起。我们会坐在火堆边上，吃涂了黄油的吐司，聊聊古代的故事，不去想……那个可怜的破相的姑娘。”
当他们手牵手穿过公园走回去的时候，一片阴影滑过了他们。一架苍鹰90型从工程师公会出发。“你看到了吗？”凯瑟琳说，“工程师公会有自己的飞艇。我觉得马格努斯·克罗姆太讨厌了，非要把你从我身边支开。”
但她的父亲只是手搭凉篷，望着那架白色的飞艇环绕顶层一圈，然后迅速朝西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