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鬼面鱼”号
刚开始，他们的运气看上去还不错。他们匆匆地爬过昏暗的过道，潜入斯匹德威尔的某一个车轮笼罩的阴影之下。放眼望去可以见到其他镇子的巨大黑色轮廓，灯光从它们的窗子里射出来，其中之一的顶层甲板上有一座巨大的篝火。那是一座位于聚落另一端的采矿小镇，正在举行喧闹的派对。
他们沿着斯匹德威尔的外沿，蹑手蹑脚地走到一块跳板处，它的另一头架在停靠在隔壁的一座集市镇上。这里没有守卫，但灯火通明。当他们到达另一端，踏上了集市镇的甲板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某处叫了起来。“嗨！”然后，那个声音更响了，“嗨！嗨！芮兰叔叔！那些奴隶逃跑了！”
他们拔腿就跑，或者说，是汤姆在跑，同时拖着身边的赫丝塔。每跑一步，他都听到她发出痛苦的呜咽。冲上楼梯，跨过悬空过道，跑过流浪城镇之女神佩瑞帕泰提娅的神龛，他们来到一个集市广场。广场上有一排排的巨大铁笼，一些笼子里还有瘦弱凄惨的奴隶，正等着被卖掉。汤姆尽量让自己慢下来，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疑，同时还始终倾听追赶的声音。不过他并没有听到什么。也许芮兰一家放弃了追逐，也许他们不能在其他镇上追人——汤姆可不知道贸易聚落里的规定是什么。
“朝船头跑。”赫丝塔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他的手臂，把她外衣的领子翻起来遮住脸，“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船头会有空港。”
他们运气不错。在小镇顶层甲板的前端，有一片隆起的区域，五六条小飞艇系泊在那里。它们的黑色气囊充足了气，好像是沉睡的鲸鱼。“我们是要偷一条吗？”汤姆悄声问。
“除非你会开飞艇。”赫丝塔虚弱地说，“那儿有一座飞行员的小餐馆。我们得试试看像普通人那样预订行程。”
那座小餐馆只是一条老旧生锈的飞艇船舱，用螺栓固定在了甲板上。门口是几张金属桌子，摆在条纹布的凉篷下。一旁点着风灯，一个老飞行员倒在椅子上打鼾。除此之外，唯一的一名顾客是一个面色阴沉的东方女子，身穿一袭修长的红色皮风衣，坐在酒吧边上的阴影里。尽管天都黑了，她还是戴着墨镜，两块黑色小镜片就像是甲虫的翅鞘。当汤姆走向柜台的时候，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一个蓄着硕大八字胡的小个子正在擦拭玻璃杯。汤姆说：“我想要找一条飞艇。”对方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感到多大兴趣。
“去哪儿？”
“伦敦。”汤姆说，“我和我的朋友得回到伦敦，我们今晚就要走。”
“伦敦，是吗？”那人的八字胡颤动起来就好像两只松鼠的尾巴塞到了他的鼻子下，然后就动个不停，“只有拥有伦敦商人公会颁发的许可证，飞艇才可以停靠在那边。我们这儿可没有那种东西。斯泰因不是那样的镇子。”
“也许我能帮上忙？”一个绵软的，带有异国情调的声音从汤姆肩后响起。那个穿红风衣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她身材苗条，容姿秀美，黑色短发间掺杂着数抹白发。风灯的反光在她的墨镜片上舞动。当她朝着汤姆微笑时，他注意到她的牙齿染成了红色。“我没有伦敦的许可证，但我会去天空之城。在那儿你可以找到飞艇带你走完剩下的路程。你有钱么？”
汤姆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翻遍上衣，摸出了两张破旧的钞票，正面印着魁科的头像，反面则是目光严厉的马格努斯·克罗姆。摔出伦敦的那晚，他把这些钱放在口袋里，想着在肯辛顿花园的猎获派对上总有花钱的需要。而在此地，咝咝作响的空港风灯照在这些钱上，令它们显得格格不入，好像是玩具钞票一样。
那个女人看来也是这么想的。“啊。”她说，“二十魁科。不过这样的钞票只能在伦敦使用。对像我这种四海为家的贫穷旅人来说没多少用处。你就没有黄金吗，或者古代科技？”
汤姆耸耸肩，咕哝了几声。从眼角的余光里他看见几个新客人把桌子推开一条路走了过来。“看啊，芮兰叔叔！”他听见其中一个叫道，“他们在这儿！我们抓到他们了！”
汤姆扭头就看到芮兰和他手下的两个小伙子接近过来，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棍棒。他一把拉起赫丝塔，她正斜靠在柜台上，都快意识不清了。一个斯匹德威尔的人挪动脚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但那个穿红风衣的女人挡在他的面前。汤姆听见她说：“这些是我的乘客。我正在谈价钱呢。”
“他们是我们的奴隶！”芮兰大吼着推开她，“汤姆·泥虱窝喜和他的朋友。我在野外找到的他们，公平合理。谁捡到就归谁……”
汤姆带着赫丝塔急匆匆地穿过金属甲板，跑过一座座通向系泊飞艇的码头的扶梯。他听见芮兰的人分散开来，一边搜索一边相互呼喝，然后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碰撞的声音，好像其中某一个人摔倒了。好的，他想，不过他明白其他人很快就会找到他。
他拖着赫丝塔爬上一座通向码头的短铁梯。系锚在此的飞艇中，有一些亮着灯。他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要强行登上某条飞艇，让他们带他去伦敦。但他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当作武器的东西，而在他来得及找一件之前，他身后的扶梯已经传来了脚步的震动。随后芮兰的声音传来，“请不要做傻事，泥虱窝喜先生！不要逼我伤害你。弗雷德！”他加了一句，“我把小无赖逼到角落里了。弗雷德？”
汤姆感觉体内的希望已经流失殆尽。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他死心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芮兰从旁边一条飞艇的舷窗跨了过来，慢慢向前走到灯光下，手里举着棒子。赫丝塔则颓然倒在靠近船坞一侧的锚绞车上，不停呻吟。
“这只是为了公平。”芮兰说道，他好像以为她是在抗议，“我也不喜欢这一套蓄奴的把戏，不会比你更喜欢。但是时世艰难啊，况且我们的确抓到了你，没什么可抵赖的……”
说时迟，那时快，以超越汤姆想象的速度，赫丝塔有了动作。她从绞车里抽出一根金属手杆，朝着芮兰挥去。芮兰手里的棍棒打着转地被击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了甲板上，紧接着金属杆就斜着击中了他的脑袋一侧。“嗷！”他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赫丝塔蹒跚地走上前，再次举起金属杆，但就在她对着那老头的头颅挥下去的时候，汤姆拉住了她的手臂：“住手！你会杀了他的！”
“那又怎样？”她转向他，龇牙咧嘴，好像一头疯狂的猴子，“那又怎样？”
“他说得对，我亲爱的。”一个温和的声音说，“没必要结果他。”
刚才在酒吧边的那个女人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每走一步，红色的风衣都绕着她的脚踝飘卷。“我认为，在他其余的手下来找你们之前，我们应该赶快登上我的船。”
“你说过我们没有足够的钱。”汤姆提醒她。
“你是没有，泥虱窝喜先生。”这位女飞行家说，“不过我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你们被带走当作奴隶卖掉，对吗？我自己曾经是一个奴隶，所以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她的墨镜已经脱了下来，露出黑色的眼睛，形如杏仁。当她微笑时，眼角就会皱起细密的笑纹。“另外。”她又加了一句，“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为什么一个伦敦人会在大狩猎场上漫游，身陷在麻烦之中？”她向汤姆伸出手。这是一只修长，棕色的手，有着如同机械的细瘦骨骼，筋腱在纤薄的皮肤下滑动，清晰可见。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像芮兰一样出卖我们？”汤姆诘问道。
“你当然不知道！”她笑了起来，“你只能相信我。”
在经过了瓦伦丁和芮兰之后，汤姆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不过这个奇怪的外国人是他唯一的希望。“好吧。”他说，“不过芮兰把我的名字搞错了。应该是纳茨沃西。”
“我姓方。”这个女子说道，“方安娜小姐。”她仍然伸着手，好像他是一头受惊的动物，而她要驯服他一样。她也依旧微笑着，露出醒目的红色牙齿，“我的飞艇在六号空中码头。”
于是他们跟着她走，在码头下方的某处阴影里，他们跨过了芮兰的同伙们。这些人倒在地上，靠着一根立柱，脑袋像醉汉那样耷拉着。“他们都……”汤姆悄声问。
“昏过去了。”方小姐说，“很遗憾我出手不太能控制轻重。”
汤姆想要停下来查看这些人是否无事，但她带着他们匆匆经过，爬上通向六号码头的扶梯。系锚在那儿的飞艇不是汤姆想象中那种优雅的快船。事实上，它仅仅是在一条木头的船舱上，用螺栓固定着一个破旧的猩红色气囊，以及一组生锈的引擎吊舱。
“它是用垃圾做的吗！”汤姆倒抽一口冷气。
“垃圾？”方小姐大笑，“你说啥呢，‘鬼面鱼’号可是用史上最精良的飞船的部件拼装起来的！硅丝气囊来自一艘山国的快船，双发热内—卡洛型航空引擎来自一条巴黎的炮艇，强化燃气电池来自斯匹兹卑尔根岛的一只空战气球……你在废品堆放场能找到的东西还真是惊人……”
她领着他们走上跳板，进入了弥漫着香料气息的狭长船舱。这个船舱只是一条狭窄的木制管道，前端有一块飞行甲板，尾部是方小姐的舱房，中间则是一连串其他乱七八糟的小舱室。汤姆不得不保持半蹲的姿势，以免脑袋撞到一个个吊柜，以及从舱顶仪表板上垂下来的一束束看上去就很危险的电线。不过那位女飞行家熟练轻快地四处穿梭，一边用奇怪的外国话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一边打开一些开关，拉起另一些操纵杆，于是各种电子仪器亮起暗绿的光芒，使得船舱里充满了仿佛水族箱一样的亮光。她看到汤姆脸上担忧的表情，便笑了起来：“这是空中世界语，天空中的通用语言。飞行航线上的生活很孤独，我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她拉起最后一个操纵杆，于是气阀的嘎吱声和呼气声开始在船舱内到处回荡。磁性对接钳释放开来，发出咣当一声。无线电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一个声音严厉地说：“‘鬼面鱼’号，这里是斯泰因港务局。你没有得到许可起飞！”
可是“鬼面鱼”号无论如何都正在起飞了。当它升入午夜天空中时，汤姆感觉他的胃都翻转了过来。他跌跌撞撞地爬到一扇舷窗边，看到下方的集市镇好像正朝下跌落。随后斯匹德威尔进入视野，很快整个聚落就铺展在他的下方，如同博物馆里的城镇模型展览。
“‘鬼面鱼’号，”扬声器里的声音还在坚持，“立刻回到你的泊位！我们收到了斯匹德威尔镇议会的申请，你必须放弃你的乘客，否则他们将强制——”
“聒噪！”方小姐尖声说着，飞快地关掉了无线电。斯匹德威尔镇公所的屋顶上，一架自制的火箭发射器朝着他们嗖嗖地发射了一批导弹。三枚导弹呼啸飞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第四枚在船尾的舱房外爆炸，使船舱摇晃得像个钟摆。第五枚飞得更接近了。（方安娜对着这枚导弹扬起一条眉毛，而汤姆和赫丝塔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趴倒寻找掩护。）但随即他们就飞出了射程范围。“鬼面鱼”号爬升到了寒冷清澈的夜空之中，贸易聚落成了云层下方的一个遥远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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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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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拔腿就跑，或者说，是汤姆在跑，同时拖着身边的赫丝塔。每跑一步，他都听到她发出痛苦的呜咽。冲上楼梯，跨过悬空过道，跑过流浪城镇之女神佩瑞帕泰提娅的神龛，他们来到一个集市广场。广场上有一排排的巨大铁笼，一些笼子里还有瘦弱凄惨的奴隶，正等着被卖掉。汤姆尽量让自己慢下来，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疑，同时还始终倾听追赶的声音。不过他并没有听到什么。也许芮兰一家放弃了追逐，也许他们不能在其他镇上追人——汤姆可不知道贸易聚落里的规定是什么。
“朝船头跑。”赫丝塔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他的手臂，把她外衣的领子翻起来遮住脸，“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船头会有空港。”
他们运气不错。在小镇顶层甲板的前端，有一片隆起的区域，五六条小飞艇系泊在那里。它们的黑色气囊充足了气，好像是沉睡的鲸鱼。“我们是要偷一条吗？”汤姆悄声问。
“除非你会开飞艇。”赫丝塔虚弱地说，“那儿有一座飞行员的小餐馆。我们得试试看像普通人那样预订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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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蓄着硕大八字胡的小个子正在擦拭玻璃杯。汤姆说：“我想要找一条飞艇。”对方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感到多大兴趣。
“去哪儿？”
“伦敦。”汤姆说，“我和我的朋友得回到伦敦，我们今晚就要走。”
“伦敦，是吗？”那人的八字胡颤动起来就好像两只松鼠的尾巴塞到了他的鼻子下，然后就动个不停，“只有拥有伦敦商人公会颁发的许可证，飞艇才可以停靠在那边。我们这儿可没有那种东西。斯泰因不是那样的镇子。”
“也许我能帮上忙？”一个绵软的，带有异国情调的声音从汤姆肩后响起。那个穿红风衣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她身材苗条，容姿秀美，黑色短发间掺杂着数抹白发。风灯的反光在她的墨镜片上舞动。当她朝着汤姆微笑时，他注意到她的牙齿染成了红色。“我没有伦敦的许可证，但我会去天空之城。在那儿你可以找到飞艇带你走完剩下的路程。你有钱么？”
汤姆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翻遍上衣，摸出了两张破旧的钞票，正面印着魁科的头像，反面则是目光严厉的马格努斯·克罗姆。摔出伦敦的那晚，他把这些钱放在口袋里，想着在肯辛顿花园的猎获派对上总有花钱的需要。而在此地，咝咝作响的空港风灯照在这些钱上，令它们显得格格不入，好像是玩具钞票一样。
那个女人看来也是这么想的。“啊。”她说，“二十魁科。不过这样的钞票只能在伦敦使用。对像我这种四海为家的贫穷旅人来说没多少用处。你就没有黄金吗，或者古代科技？”
汤姆耸耸肩，咕哝了几声。从眼角的余光里他看见几个新客人把桌子推开一条路走了过来。“看啊，芮兰叔叔！”他听见其中一个叫道，“他们在这儿！我们抓到他们了！”
汤姆扭头就看到芮兰和他手下的两个小伙子接近过来，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棍棒。他一把拉起赫丝塔，她正斜靠在柜台上，都快意识不清了。一个斯匹德威尔的人挪动脚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但那个穿红风衣的女人挡在他的面前。汤姆听见她说：“这些是我的乘客。我正在谈价钱呢。”
“他们是我们的奴隶！”芮兰大吼着推开她，“汤姆·泥虱窝喜和他的朋友。我在野外找到的他们，公平合理。谁捡到就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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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感觉体内的希望已经流失殆尽。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他死心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芮兰从旁边一条飞艇的舷窗跨了过来，慢慢向前走到灯光下，手里举着棒子。赫丝塔则颓然倒在靠近船坞一侧的锚绞车上，不停呻吟。
“这只是为了公平。”芮兰说道，他好像以为她是在抗议，“我也不喜欢这一套蓄奴的把戏，不会比你更喜欢。但是时世艰难啊，况且我们的确抓到了你，没什么可抵赖的……”
说时迟，那时快，以超越汤姆想象的速度，赫丝塔有了动作。她从绞车里抽出一根金属手杆，朝着芮兰挥去。芮兰手里的棍棒打着转地被击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了甲板上，紧接着金属杆就斜着击中了他的脑袋一侧。“嗷！”他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赫丝塔蹒跚地走上前，再次举起金属杆，但就在她对着那老头的头颅挥下去的时候，汤姆拉住了她的手臂：“住手！你会杀了他的！”
“那又怎样？”她转向他，龇牙咧嘴，好像一头疯狂的猴子，“那又怎样？”
“他说得对，我亲爱的。”一个温和的声音说，“没必要结果他。”
刚才在酒吧边的那个女人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每走一步，红色的风衣都绕着她的脚踝飘卷。“我认为，在他其余的手下来找你们之前，我们应该赶快登上我的船。”
“你说过我们没有足够的钱。”汤姆提醒她。
“你是没有，泥虱窝喜先生。”这位女飞行家说，“不过我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你们被带走当作奴隶卖掉，对吗？我自己曾经是一个奴隶，所以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她的墨镜已经脱了下来，露出黑色的眼睛，形如杏仁。当她微笑时，眼角就会皱起细密的笑纹。“另外。”她又加了一句，“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为什么一个伦敦人会在大狩猎场上漫游，身陷在麻烦之中？”她向汤姆伸出手。这是一只修长，棕色的手，有着如同机械的细瘦骨骼，筋腱在纤薄的皮肤下滑动，清晰可见。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像芮兰一样出卖我们？”汤姆诘问道。
“你当然不知道！”她笑了起来，“你只能相信我。”
在经过了瓦伦丁和芮兰之后，汤姆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不过这个奇怪的外国人是他唯一的希望。“好吧。”他说，“不过芮兰把我的名字搞错了。应该是纳茨沃西。”
“我姓方。”这个女子说道，“方安娜小姐。”她仍然伸着手，好像他是一头受惊的动物，而她要驯服他一样。她也依旧微笑着，露出醒目的红色牙齿，“我的飞艇在六号空中码头。”
于是他们跟着她走，在码头下方的某处阴影里，他们跨过了芮兰的同伙们。这些人倒在地上，靠着一根立柱，脑袋像醉汉那样耷拉着。“他们都……”汤姆悄声问。
“昏过去了。”方小姐说，“很遗憾我出手不太能控制轻重。”
汤姆想要停下来查看这些人是否无事，但她带着他们匆匆经过，爬上通向六号码头的扶梯。系锚在那儿的飞艇不是汤姆想象中那种优雅的快船。事实上，它仅仅是在一条木头的船舱上，用螺栓固定着一个破旧的猩红色气囊，以及一组生锈的引擎吊舱。
“它是用垃圾做的吗！”汤姆倒抽一口冷气。
“垃圾？”方小姐大笑，“你说啥呢，‘鬼面鱼’号可是用史上最精良的飞船的部件拼装起来的！硅丝气囊来自一艘山国的快船，双发热内—卡洛型航空引擎来自一条巴黎的炮艇，强化燃气电池来自斯匹兹卑尔根岛的一只空战气球……你在废品堆放场能找到的东西还真是惊人……”
她领着他们走上跳板，进入了弥漫着香料气息的狭长船舱。这个船舱只是一条狭窄的木制管道，前端有一块飞行甲板，尾部是方小姐的舱房，中间则是一连串其他乱七八糟的小舱室。汤姆不得不保持半蹲的姿势，以免脑袋撞到一个个吊柜，以及从舱顶仪表板上垂下来的一束束看上去就很危险的电线。不过那位女飞行家熟练轻快地四处穿梭，一边用奇怪的外国话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一边打开一些开关，拉起另一些操纵杆，于是各种电子仪器亮起暗绿的光芒，使得船舱里充满了仿佛水族箱一样的亮光。她看到汤姆脸上担忧的表情，便笑了起来：“这是空中世界语，天空中的通用语言。飞行航线上的生活很孤独，我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她拉起最后一个操纵杆，于是气阀的嘎吱声和呼气声开始在船舱内到处回荡。磁性对接钳释放开来，发出咣当一声。无线电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一个声音严厉地说：“‘鬼面鱼’号，这里是斯泰因港务局。你没有得到许可起飞！”
可是“鬼面鱼”号无论如何都正在起飞了。当它升入午夜天空中时，汤姆感觉他的胃都翻转了过来。他跌跌撞撞地爬到一扇舷窗边，看到下方的集市镇好像正朝下跌落。随后斯匹德威尔进入视野，很快整个聚落就铺展在他的下方，如同博物馆里的城镇模型展览。
“‘鬼面鱼’号，”扬声器里的声音还在坚持，“立刻回到你的泊位！我们收到了斯匹德威尔镇议会的申请，你必须放弃你的乘客，否则他们将强制——”
“聒噪！”方小姐尖声说着，飞快地关掉了无线电。斯匹德威尔镇公所的屋顶上，一架自制的火箭发射器朝着他们嗖嗖地发射了一批导弹。三枚导弹呼啸飞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第四枚在船尾的舱房外爆炸，使船舱摇晃得像个钟摆。第五枚飞得更接近了。（方安娜对着这枚导弹扬起一条眉毛，而汤姆和赫丝塔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趴倒寻找掩护。）但随即他们就飞出了射程范围。“鬼面鱼”号爬升到了寒冷清澈的夜空之中，贸易聚落成了云层下方的一个遥远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