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掠食者的赏金
赫丝塔很感谢这阵风。它吹着她飞速离开安克雷奇，但它风起云涌变化无常，有时候它转变向北，有时候又狂风大作，有时候又减弱到一丝风也没有。她必须集中精神以保持“鬼面鱼”号不偏离航线，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去想汤姆，或者想她计划要做的那件事。她知道要是她在这两者中的任何之一上想太多，她就会失去动力，驾着飞艇掉头飞回安克雷奇。
但有些时候，当她在控制台前小憩片刻时，她忍不住就会想汤姆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为她的离开而难过吗？他究竟注意到了吗？弗蕾娅在安慰他吗？“无所谓。”赫丝塔告诉自己。很快她就会将所有事情变回原来的样子，他又会成为她的。
离开的第二天，她看到了狼獾镇。这座郊镇没能抓住安克雷奇，便掉头向南，它的运气也随之转向，因为它已经找到了猎物：几座被风暴吹离航线的捕鲸镇所形成的聚落。共有三座捕鲸镇，每一座都比狼獾镇大得多，但狼獾镇飞快地从这座驶向那座，一口口地咬掉它们的驱动轮和支撑滑橇，当赫丝塔看到它的时候，它正掉头回来吞噬那些失去行动能力的镇子。看上去它还要忙上至少几个星期，赫丝塔很高兴它不会向西而行再度威胁到安克雷奇，并干扰到她自己的计划。
她继续飞行，经过一个个短暂的白昼和漫长、黑暗、痛苦的夜晚，最终她的夜间无线电信号搜索得到了某座城市的断断续续的引导信标的回应。她改变了航线，信号越来越清晰了，几个小时之后，她便看见在前方的冰原上，阿尔汉格尔斯克正蹲踞在它自己的猎物上。
这座掠食城的庞大、喧闹、人流拥挤的空港，让她产生了一种对宁静的安克雷奇的奇怪思念之情。而这儿的地勤和海关人员的粗暴，又让她满怀惆怅地想起了阿丘克先生。她把彭尼罗给的金索弗林花掉了一半来补充燃料和升空气体，接着将剩下的藏在某个秘密暗格里，这些暗格还是从前方安娜安装在“鬼面鱼”号的甲板下面的。然后，带着对她将要做的事情的恶心和负疚感，赫丝塔前往空中交易所，这座高大的建筑位于燃料车间的后面，是行商们与本城商贩会面的场所。当她询问哪里能找到朴特·马思嘉时，一群飞行员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个女人朝赫丝塔脚边的甲板吐了口唾沫，不过一会儿之后，一位和蔼的老商人似乎为她感到同情，轻声将她叫到一旁。
“阿尔汉格尔斯克不像是其他城市，我亲爱的。”老商人一边解释，一边带着赫丝塔朝升降梯车站走去，“这儿的富人不住在顶层，而是在中间最暖和的地方，一个叫作核心的区域。年轻的马思嘉在那里有一幢豪宅。你在凯尔站下车，到了那里再打听吧。”
他仔细地看着她付了车钱，踏上前往核心的升降车。然后他拉起长袍的下摆，飞快地跑回他自己位于空港另一端的店铺里：这是一座宽敞、简陋、杂乱无章的铺子，名叫布林科的古代科技与古董。
“快点，老婆们！”他大嚷着，冲进店铺后面狭窄的起居室里。他挥舞着手臂打出十万火急的信号，五位布林科太太从手头的小说和刺绣上抬起头来。“她在这里！那个姑娘！那个丑女！想想看，在搜索和询问上花了这么多个星期，到头来她厚颜无耻地走进了我们自个儿的空中交易所！现在快点行动起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他兴奋地搓着手，已经开始想象当自己将赫丝塔和“鬼面鱼”号送给绿色风暴后，该如何使用绿色风暴将要付给他的赏金了。
核心区是一个混乱复杂的地方：一座巨大的隆隆作响的洞窟，回荡着城市引擎的如雷轰鸣，烟雾和蒸汽将这里变得朦朦胧胧的，数百条空中过道和铁轨还有电梯竖井在空中纵横交错。这里的建筑物要么一起挤在洞窟四周的平台和凸缘上，要么就挂在下面，好像家燕的巢一样。颈戴铁环的奴隶们在清扫街道，其他奴隶则被身披毛皮的工头们鞭打着，成群结队地驱赶路过，前往寒冷的外部区域去执行令人不快的杂务。赫丝塔努力不去看他们，或看那些用皮带牵着小男孩们的贵妇人，或看某个因为奴隶不小心蹭到他就对着那个奴隶不断踢啊踢的男人。这些都不关她的事。阿尔汉格尔斯克是一座强者可以为所欲为的城市。
马思嘉的豪宅门口有一座座狼神埃森格里姆的钢铁雕像守卫着。在其内部，一只只铁三脚架中喷射出燃烧的气体，将不停跳动的光明与锋利如刀的阴影所交织而成的图案映满整个大会客室。一个蒲柳般婀娜的年轻女子，戴着一个镶了珠宝的奴隶颈圈，上上下下打量了赫丝塔一番，然后询问她的来意。赫丝塔给了她一个与之前给外面的守卫相同的答案：“我有消息要卖给阿尔汉格尔斯克的猎手团。”
高高在上的屋顶下方阴影里传出引擎的嗡嗡声，马思嘉朝她俯冲下来。他乘坐着一张皮沙发，沙发悬挂在一个小型气囊下面，微型引擎吊舱从沙发靠枕两侧伸展出来。这是一个沙发飞艇，有钱人的玩具。马思嘉操纵着它飞近赫丝塔，在她面前盘旋，欣赏着她脸上的惊讶表情。他的奴隶少女用脑袋蹭着他的靴尖，好像一只猫咪一样。
“哎。”他说道，“我认得你！你是天空之城的那个疤脸妞。来接受我的出价了，对吗？”
“我来告诉你哪儿能找到猎物。”赫丝塔说道。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马思嘉驾驶着沙发飞艇靠得更近了些，故意让她等待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她那伤痕累累的脸上负罪与恐惧混杂交织的表情。他的城市太大了，要是没有像这个姑娘一类的渣滓帮忙，就无法生存下去，他因为这个原因而恨她。
“所以？”最终，他开口问道，“你想要背叛哪座镇子？”
“不只是座镇子。”赫丝塔说，“一座城市。安克雷奇。”
马思嘉试图继续表现出无聊的样子，但赫丝塔看见了他眼中感兴趣的火花。她尽力煽动它们变成火焰。“你一定听说过安克雷奇，马思嘉先生。一座宏伟的冰原城市。那儿的一幢幢屋子里布满豪华的装饰，还有冰原上最大的驱动轮，以及一组上好的古代科技引擎阵列，称作斯卡比俄斯球体。他们正绕着格陵兰上方前进，奔向西部冰原。”
“为什么？”
赫丝塔耸耸肩（最好不要提到前往美洲的航程，太难以解释，也太难以置信）：“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知晓了某个古代科技遗迹，前去发掘。我相信你能够找到办法从他们那个年轻美丽的女藩侯嘴里撬出详情来……”
马思嘉咧嘴而笑：“这儿的茱莉安娜就曾是一个藩侯的女儿，那是在伟大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吃掉她父亲的城镇以前。”
“那么想想看弗蕾娅·拉斯穆森将成为你新增的一件多么漂亮的收藏。”赫丝塔说道。她似乎站在自己的躯体之外，除了一丝因自己能变得多么无情而感到的微弱自豪之外，她什么也感觉不到。“还有，要是你想在中途吃顿开胃小菜，好让你有力气走下去的话，我可以给你狼獾镇的坐标，那是一座掠食镇，新近猎捕了一顿大餐。”
马思嘉被吸引住了。几天前他从韦杰理·布林科那儿听说了安克雷奇和狼獾镇，但那个油滑的古董商并不知道狼獾镇当前的航线。至于安克雷奇，马思嘉不确定是否该相信有人会在那么远的西面目击到一座冰原城市。然而，这个肮脏的空中浪人听上去明白她所讲的事情，有了布林科的报告作为支持，她带来的消息足以说服议会改变航线。马思嘉让她等待了一会儿，好让她细想她自己有多么卑鄙。然后他打开那张飞行沙发扶手里面的一个暗格，抽出一张厚厚的羊皮纸，并用一支水笔签了字。他的奴隶少女将纸递给赫丝塔。上面用哥特体印着文字，并盖着刻有阿尔汉格尔斯克守护神名字的印章：埃森格里姆和撒切尔。
“一份保证书。”马思嘉一边解释着，一边提升沙发的引擎转速，从她身边升起飞走，“要是你的消息验证无误，你可以在我们吃掉安克雷奇之后来领取你的费用。把详情告诉我手下的办事员。”
赫丝塔摇摇头：“我不是为了掠食者的赏金才做这事的。”
“那是为了什么？”
“在安克雷奇上有一个人。汤姆·纳茨沃西，也就是你在天空之城见过的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当你吃掉那座城市，你要把他给我。不过不能让他知道这一切是安排好的。我要让他以为我救了他。那个臭地方上面的其他所有人都是你的，但汤姆不行。他是我的。我的要价。”
马思嘉俯视了她片刻，真心吃了一惊。随后他往后一仰头，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激起阵阵回响。
她在车站等候能带她回空港的升降车时，感觉甲板开始震颤，巨大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开始运动起来。她拍拍口袋，再次检查马思嘉修改过的保证书安然无恙。当她从掠食城的肠子里将汤姆解救出来时，他会有多么高兴啊！等他们一起再次回到鸟道上后，她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忘记对女藩侯的一时迷恋啊！
她做了她必须做的事情，为了汤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要去“鬼面鱼”号上拿点东西，然后在城里某处找一个房间，等待旅程结束。
当她抵达空港时，又已经到了晚上，雪花绕着港口入口处的探照灯飞舞。由刺耳笑声与粗俗音乐混合而成的噪声从系泊平台后面的小酒馆里飘了过来，每当有人开门的时候，这股声音就突然变响。昏暗的灯光在巨大的系泊商船下方投射出一潭潭黑影；这些船都带有北地风格的名字，“前进”号，“跳跃”号，还有“潜入”号。她朝着“鬼面鱼”号停泊的廉租停泊平台走去，开始感觉紧张起来。这是一座危险的城市，而她已经不习惯独自一人了。
“肖小姐？”一个人从她盲眼的一侧走过来，吓了她一跳。她伸手去摸刀，随即认出是那个早先帮过她的好心老商人：“我来带你去你的船，肖小姐。有一些雪疯族商人上了这座城，都是些流氓恶棍。一个年轻女人独自在外很不安全。你的船是‘鬼面鱼’号，对吗？”
“没错。”赫丝塔说道。她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她和她的飞艇的名字的。她猜想他之前一定四处打听了，或者在港务办公室查询了新抵达者的花名册。
“那么你去见过马思嘉了？”新朋友问道，“我猜那一定与这次的突然向西移动有关？你卖了一座镇子给他？”
赫丝塔点了点头。
“我自己也从事一些类似的工作。”那位商人说着，猛地将她朝一艘名为“昙花一现”号的商船下方的金属立柱推去。她倒抽一口冷气，撞得生疼，心中无比震惊，想要长吸口气尖叫救命。这时，有个什么东西像黄蜂似的蜇了一下她的颈侧。那个商人从她身边退开几步，重重地喘着气。在远处酒馆的灯光映照下，一个黄铜针筒注射器闪了一闪，便被他塞回口袋里。
赫丝塔试图将手放到颈上，但药生效很快，她的四肢不再受她的控制。她试图呼救，然而能发出的声音只是没有意义的咕咕声。她向前迈了一步，接着便倒了下来，她的脸距离那人的靴子只有几寸。“太对不起了。”她听见他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晃晃悠悠，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好像她最后一次听见的汤姆的声音，从阿丘克家客厅的电话里渗出来：“我有五个老婆要养活，你瞧，而且她们都有特别花钱的爱好，还不停朝我唠叨。”
赫丝塔又发出几声咕咕声，口水滴落到甲板上。
“别担心！”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只会把你和你的飞艇带到盗贼之窟去。有人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没别的了。”
“可是汤姆——”赫丝塔努力呻吟出了几个字。
更多的靴子出现了：昂贵的、时尚的，女士的靴子，还带着流苏。几个新的声音在头顶上叽叽喳喳：“你确定是她吗，布林科？”
“唉！她真丑！”
“她不可能对任何人都有价值！”
“等我把她带到盗贼之窟就能得到一万现金。”布林科沾沾自喜地说，“我要用她自己的飞艇带她去那儿，再拖上‘昙花一现’号的运输船，好载我回家。我很快就会回来，带着满满几大袋钱。我离开的时候照顾好店铺，亲爱的们。”
“不！”赫丝塔竭力说道。因为要是他带她走，她就不能在这里解救汤姆了；他会和安克雷奇的其余部分一起被吃掉，她的整个计划就会落空……可是当他们在她身上搜索钥匙的时候，尽管她试图挣扎，却没法动一动，或是发出一丝声音，或甚至眨一眨眼。尽管如此，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失去意识。这是最糟糕的一点，因为当那个商人和他的妻子们拖着她登上“鬼面鱼”号，开始准备起飞时，她能明白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但有些时候，当她在控制台前小憩片刻时，她忍不住就会想汤姆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为她的离开而难过吗？他究竟注意到了吗？弗蕾娅在安慰他吗？“无所谓。”赫丝塔告诉自己。很快她就会将所有事情变回原来的样子，他又会成为她的。
离开的第二天，她看到了狼獾镇。这座郊镇没能抓住安克雷奇，便掉头向南，它的运气也随之转向，因为它已经找到了猎物：几座被风暴吹离航线的捕鲸镇所形成的聚落。共有三座捕鲸镇，每一座都比狼獾镇大得多，但狼獾镇飞快地从这座驶向那座，一口口地咬掉它们的驱动轮和支撑滑橇，当赫丝塔看到它的时候，它正掉头回来吞噬那些失去行动能力的镇子。看上去它还要忙上至少几个星期，赫丝塔很高兴它不会向西而行再度威胁到安克雷奇，并干扰到她自己的计划。
她继续飞行，经过一个个短暂的白昼和漫长、黑暗、痛苦的夜晚，最终她的夜间无线电信号搜索得到了某座城市的断断续续的引导信标的回应。她改变了航线，信号越来越清晰了，几个小时之后，她便看见在前方的冰原上，阿尔汉格尔斯克正蹲踞在它自己的猎物上。
这座掠食城的庞大、喧闹、人流拥挤的空港，让她产生了一种对宁静的安克雷奇的奇怪思念之情。而这儿的地勤和海关人员的粗暴，又让她满怀惆怅地想起了阿丘克先生。她把彭尼罗给的金索弗林花掉了一半来补充燃料和升空气体，接着将剩下的藏在某个秘密暗格里，这些暗格还是从前方安娜安装在“鬼面鱼”号的甲板下面的。然后，带着对她将要做的事情的恶心和负疚感，赫丝塔前往空中交易所，这座高大的建筑位于燃料车间的后面，是行商们与本城商贩会面的场所。当她询问哪里能找到朴特·马思嘉时，一群飞行员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个女人朝赫丝塔脚边的甲板吐了口唾沫，不过一会儿之后，一位和蔼的老商人似乎为她感到同情，轻声将她叫到一旁。
“阿尔汉格尔斯克不像是其他城市，我亲爱的。”老商人一边解释，一边带着赫丝塔朝升降梯车站走去，“这儿的富人不住在顶层，而是在中间最暖和的地方，一个叫作核心的区域。年轻的马思嘉在那里有一幢豪宅。你在凯尔站下车，到了那里再打听吧。”
他仔细地看着她付了车钱，踏上前往核心的升降车。然后他拉起长袍的下摆，飞快地跑回他自己位于空港另一端的店铺里：这是一座宽敞、简陋、杂乱无章的铺子，名叫布林科的古代科技与古董。
“快点，老婆们！”他大嚷着，冲进店铺后面狭窄的起居室里。他挥舞着手臂打出十万火急的信号，五位布林科太太从手头的小说和刺绣上抬起头来。“她在这里！那个姑娘！那个丑女！想想看，在搜索和询问上花了这么多个星期，到头来她厚颜无耻地走进了我们自个儿的空中交易所！现在快点行动起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他兴奋地搓着手，已经开始想象当自己将赫丝塔和“鬼面鱼”号送给绿色风暴后，该如何使用绿色风暴将要付给他的赏金了。
核心区是一个混乱复杂的地方：一座巨大的隆隆作响的洞窟，回荡着城市引擎的如雷轰鸣，烟雾和蒸汽将这里变得朦朦胧胧的，数百条空中过道和铁轨还有电梯竖井在空中纵横交错。这里的建筑物要么一起挤在洞窟四周的平台和凸缘上，要么就挂在下面，好像家燕的巢一样。颈戴铁环的奴隶们在清扫街道，其他奴隶则被身披毛皮的工头们鞭打着，成群结队地驱赶路过，前往寒冷的外部区域去执行令人不快的杂务。赫丝塔努力不去看他们，或看那些用皮带牵着小男孩们的贵妇人，或看某个因为奴隶不小心蹭到他就对着那个奴隶不断踢啊踢的男人。这些都不关她的事。阿尔汉格尔斯克是一座强者可以为所欲为的城市。
马思嘉的豪宅门口有一座座狼神埃森格里姆的钢铁雕像守卫着。在其内部，一只只铁三脚架中喷射出燃烧的气体，将不停跳动的光明与锋利如刀的阴影所交织而成的图案映满整个大会客室。一个蒲柳般婀娜的年轻女子，戴着一个镶了珠宝的奴隶颈圈，上上下下打量了赫丝塔一番，然后询问她的来意。赫丝塔给了她一个与之前给外面的守卫相同的答案：“我有消息要卖给阿尔汉格尔斯克的猎手团。”
高高在上的屋顶下方阴影里传出引擎的嗡嗡声，马思嘉朝她俯冲下来。他乘坐着一张皮沙发，沙发悬挂在一个小型气囊下面，微型引擎吊舱从沙发靠枕两侧伸展出来。这是一个沙发飞艇，有钱人的玩具。马思嘉操纵着它飞近赫丝塔，在她面前盘旋，欣赏着她脸上的惊讶表情。他的奴隶少女用脑袋蹭着他的靴尖，好像一只猫咪一样。
“哎。”他说道，“我认得你！你是天空之城的那个疤脸妞。来接受我的出价了，对吗？”
“我来告诉你哪儿能找到猎物。”赫丝塔说道。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马思嘉驾驶着沙发飞艇靠得更近了些，故意让她等待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她那伤痕累累的脸上负罪与恐惧混杂交织的表情。他的城市太大了，要是没有像这个姑娘一类的渣滓帮忙，就无法生存下去，他因为这个原因而恨她。
“所以？”最终，他开口问道，“你想要背叛哪座镇子？”
“不只是座镇子。”赫丝塔说，“一座城市。安克雷奇。”
马思嘉试图继续表现出无聊的样子，但赫丝塔看见了他眼中感兴趣的火花。她尽力煽动它们变成火焰。“你一定听说过安克雷奇，马思嘉先生。一座宏伟的冰原城市。那儿的一幢幢屋子里布满豪华的装饰，还有冰原上最大的驱动轮，以及一组上好的古代科技引擎阵列，称作斯卡比俄斯球体。他们正绕着格陵兰上方前进，奔向西部冰原。”
“为什么？”
赫丝塔耸耸肩（最好不要提到前往美洲的航程，太难以解释，也太难以置信）：“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知晓了某个古代科技遗迹，前去发掘。我相信你能够找到办法从他们那个年轻美丽的女藩侯嘴里撬出详情来……”
马思嘉咧嘴而笑：“这儿的茱莉安娜就曾是一个藩侯的女儿，那是在伟大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吃掉她父亲的城镇以前。”
“那么想想看弗蕾娅·拉斯穆森将成为你新增的一件多么漂亮的收藏。”赫丝塔说道。她似乎站在自己的躯体之外，除了一丝因自己能变得多么无情而感到的微弱自豪之外，她什么也感觉不到。“还有，要是你想在中途吃顿开胃小菜，好让你有力气走下去的话，我可以给你狼獾镇的坐标，那是一座掠食镇，新近猎捕了一顿大餐。”
马思嘉被吸引住了。几天前他从韦杰理·布林科那儿听说了安克雷奇和狼獾镇，但那个油滑的古董商并不知道狼獾镇当前的航线。至于安克雷奇，马思嘉不确定是否该相信有人会在那么远的西面目击到一座冰原城市。然而，这个肮脏的空中浪人听上去明白她所讲的事情，有了布林科的报告作为支持，她带来的消息足以说服议会改变航线。马思嘉让她等待了一会儿，好让她细想她自己有多么卑鄙。然后他打开那张飞行沙发扶手里面的一个暗格，抽出一张厚厚的羊皮纸，并用一支水笔签了字。他的奴隶少女将纸递给赫丝塔。上面用哥特体印着文字，并盖着刻有阿尔汉格尔斯克守护神名字的印章：埃森格里姆和撒切尔。
“一份保证书。”马思嘉一边解释着，一边提升沙发的引擎转速，从她身边升起飞走，“要是你的消息验证无误，你可以在我们吃掉安克雷奇之后来领取你的费用。把详情告诉我手下的办事员。”
赫丝塔摇摇头：“我不是为了掠食者的赏金才做这事的。”
“那是为了什么？”
“在安克雷奇上有一个人。汤姆·纳茨沃西，也就是你在天空之城见过的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当你吃掉那座城市，你要把他给我。不过不能让他知道这一切是安排好的。我要让他以为我救了他。那个臭地方上面的其他所有人都是你的，但汤姆不行。他是我的。我的要价。”
马思嘉俯视了她片刻，真心吃了一惊。随后他往后一仰头，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激起阵阵回响。
她在车站等候能带她回空港的升降车时，感觉甲板开始震颤，巨大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开始运动起来。她拍拍口袋，再次检查马思嘉修改过的保证书安然无恙。当她从掠食城的肠子里将汤姆解救出来时，他会有多么高兴啊！等他们一起再次回到鸟道上后，她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忘记对女藩侯的一时迷恋啊！
她做了她必须做的事情，为了汤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要去“鬼面鱼”号上拿点东西，然后在城里某处找一个房间，等待旅程结束。
当她抵达空港时，又已经到了晚上，雪花绕着港口入口处的探照灯飞舞。由刺耳笑声与粗俗音乐混合而成的噪声从系泊平台后面的小酒馆里飘了过来，每当有人开门的时候，这股声音就突然变响。昏暗的灯光在巨大的系泊商船下方投射出一潭潭黑影；这些船都带有北地风格的名字，“前进”号，“跳跃”号，还有“潜入”号。她朝着“鬼面鱼”号停泊的廉租停泊平台走去，开始感觉紧张起来。这是一座危险的城市，而她已经不习惯独自一人了。
“肖小姐？”一个人从她盲眼的一侧走过来，吓了她一跳。她伸手去摸刀，随即认出是那个早先帮过她的好心老商人：“我来带你去你的船，肖小姐。有一些雪疯族商人上了这座城，都是些流氓恶棍。一个年轻女人独自在外很不安全。你的船是‘鬼面鱼’号，对吗？”
“没错。”赫丝塔说道。她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她和她的飞艇的名字的。她猜想他之前一定四处打听了，或者在港务办公室查询了新抵达者的花名册。
“那么你去见过马思嘉了？”新朋友问道，“我猜那一定与这次的突然向西移动有关？你卖了一座镇子给他？”
赫丝塔点了点头。
“我自己也从事一些类似的工作。”那位商人说着，猛地将她朝一艘名为“昙花一现”号的商船下方的金属立柱推去。她倒抽一口冷气，撞得生疼，心中无比震惊，想要长吸口气尖叫救命。这时，有个什么东西像黄蜂似的蜇了一下她的颈侧。那个商人从她身边退开几步，重重地喘着气。在远处酒馆的灯光映照下，一个黄铜针筒注射器闪了一闪，便被他塞回口袋里。
赫丝塔试图将手放到颈上，但药生效很快，她的四肢不再受她的控制。她试图呼救，然而能发出的声音只是没有意义的咕咕声。她向前迈了一步，接着便倒了下来，她的脸距离那人的靴子只有几寸。“太对不起了。”她听见他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晃晃悠悠，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好像她最后一次听见的汤姆的声音，从阿丘克家客厅的电话里渗出来：“我有五个老婆要养活，你瞧，而且她们都有特别花钱的爱好，还不停朝我唠叨。”
赫丝塔又发出几声咕咕声，口水滴落到甲板上。
“别担心！”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只会把你和你的飞艇带到盗贼之窟去。有人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没别的了。”
“可是汤姆——”赫丝塔努力呻吟出了几个字。
更多的靴子出现了：昂贵的、时尚的，女士的靴子，还带着流苏。几个新的声音在头顶上叽叽喳喳：“你确定是她吗，布林科？”
“唉！她真丑！”
“她不可能对任何人都有价值！”
“等我把她带到盗贼之窟就能得到一万现金。”布林科沾沾自喜地说，“我要用她自己的飞艇带她去那儿，再拖上‘昙花一现’号的运输船，好载我回家。我很快就会回来，带着满满几大袋钱。我离开的时候照顾好店铺，亲爱的们。”
“不！”赫丝塔竭力说道。因为要是他带她走，她就不能在这里解救汤姆了；他会和安克雷奇的其余部分一起被吃掉，她的整个计划就会落空……可是当他们在她身上搜索钥匙的时候，尽管她试图挣扎，却没法动一动，或是发出一丝声音，或甚至眨一眨眼。尽管如此，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失去意识。这是最糟糕的一点，因为当那个商人和他的妻子们拖着她登上“鬼面鱼”号，开始准备起飞时，她能明白发生的每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