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追逐赫丝塔
汤姆带着一种恐怖、空虚，仿佛肚子上被狠狠踹了一脚的感觉，沿着甲板下方的过道回来。距离“鬼面鱼”号起飞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阿丘克先生试着用无线电联络赫丝塔，但没有回音。“也许她没有打开无线电。”港务总监说，“或者也许它还不能使用：我一直没机会测试所有的阀门。而且气囊里也没有足够的气体——我加了点气只是为了测试每一个气囊单元是否密封。哎，为什么那个可怜的孩子要这么突然地起飞呢？”
“我不知道。”汤姆是这么回答的，然而其实他知道。要是他能更早点理解她是有多么地恨这个地方。要是他在开始爱上这个城市之前，肯花点心思想想她会有什么感受。要是他没有吻弗蕾娅。可是他的负疚感一直不断扭曲，变为愤怒。不管如何，她并没有想到他的感受。如果他想留在这里为什么他不能呢？她是如此地自私。仅仅因为她讨厌城市生活，并不意味着他就想要永远当一个无家可归的天空流浪者。
尽管如此，他得再次找到她。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会接受他，或者甚至他是否想要她这么做，但是他不能让一切以这种可怕、糟糕、错误的方式结束。
当他匆匆忙忙爬到城市上层的寒风里头时，引擎开始突突地运转起来。他沿着早先来的时候自己踩出的足迹，蹒跚地朝冬宫走去。他不想见弗蕾娅——当他想到在奇珍陈列室里他们俩之间经历的事，他的腹内犹如燃烧的纸片一般蜷曲起来——可是只有弗蕾娅才有权力命令城市掉头去追“鬼面鱼”号。
他正穿过掌舵塔漫长的阴影时，门猛地打开了，一个疯狂的身穿丝袍的幽灵，踉踉跄跄地穿过雪地朝他走来。“汤姆！汤姆！这是真的吗？”彭尼罗的双眼圆睁，往外凸出，他抓着汤姆的手臂，紧得像冻疮一样刺人，“他们说你的那个姑娘走了！飞走了！”
汤姆点点头，感觉很难为情。
“但是没有‘鬼面鱼’号的话……”
汤姆耸耸肩：“也许我最后还是得和你一起去美洲，教授。”
他推开探险家，继续往前跑，将彭尼罗留在后头。彭尼罗摇摇摆摆地回到他的居所，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美洲！哈哈！当然！美洲！”在冬宫里，汤姆发现弗蕾娅正等着他。她斜坐在一张榻椅上，位于她最小的一间接待厅里。这个房间比一个足球场略小，墙面镶着如此多的镜子，以至于好像有一千个弗蕾娅坐在那里，还有一千个汤姆浑身湿淋淋皱巴巴地冲进来，将融化的雪水滴在她的大理石地板上。
“殿下。”他说，“我们必须掉头回去。”
“回去？”弗蕾娅期待着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但不是这个。之前她听说赫丝塔离开，心中充盈快乐，她想象自己安慰着汤姆，向他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让他理解他没有那个丑陋的女朋友的话会过得好得多，而冰雪诸神的意志显然是让他留在这里，在安克雷奇，与她在一起。她穿上了她最美丽的长裙来帮助他理解，她还留了最上边的一粒纽扣没有系上，于是展现出锁骨下方的一小块三角形的白嫩肌肤。这让她感觉到一种令人颤栗的鲁莽与成熟。她期待着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但不是这个。
“我们怎么还能回去呢？”她半是取笑地问道，希望他的确是在开某个玩笑，“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呢？”
“可是赫丝塔……”
“我们不能去追一艘飞艇，汤姆！而且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意思是，狼獾镇还在我们后面的某个地方……”但汤姆甚至没有看着她，他的眼睛里泪光闪烁，泪水滑落而下。弗蕾娅手忙脚乱地将长裙上端系起，感到一阵尴尬。于是她飞快地跳过话题：“为什么我要让我的整座城市冒风险，就为了一艘飞艇里的一个疯姑娘？”
“她没有疯。”
“她的行为疯狂。”
“她很难过！”
“好吧，我很难过！”弗蕾娅叫道，“我以为你关心我！之前发生的事情就不意味着什么吗？我以为你会忘了赫丝塔！她什么也不是！她除了空中垃圾之外什么也不是，我很高兴她甩了你！我想要你成为我的，我的，我的男朋友！我希望你理解这是一种多大的荣耀！”
汤姆瞪着她，想不出该说什么话。突然间，他眼中的弗蕾娅变了样，赫丝塔一定就是这么看她的：一个丰满、娇惯、爱使性子的少女，在她心里整个世界都要围着她转。汤姆知道她拒绝他的请求是对的，让城市掉头的话太疯狂了，但在某种意义上，她的正确令她显得更加不通情理。他嘟囔着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弗蕾娅尖声盘问道，“谁说了你可以走的？我没有允许你离开我身边！”
然而汤姆没有等待允许，他跑出房间，门在他背后砰然关上，将她独自留在那里，与她所有的镜中倒影在一起。在一幅幅颤动的镜面中，这些倒影左右转着头，面无表情地相互望着，好像在问，我们做错了什么？
他跑过冬宫长长的走廊，不知道他是在往哪儿走，也没有注意他所经过的房间，或是有时从供暖管道和通风竖井里传出的微弱刮蹭声。自从他掉出伦敦以来，赫丝塔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告诉他该怎么做，以她那种凶猛而又羞涩的方式爱着他。现在他把她赶走了。要是没有那个男孩，他甚至都不会知道她离开了……
打从“鬼面鱼”号起飞之后，汤姆第一次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来访者。他是谁？从他的穿着方式来看（汤姆记得一件套一件的深色衣服，一件沾着油污的束腰上衣，铜纽扣上的黑色漆皮剥落下来），是某个来自引擎区的人。而他又是怎么知道赫丝塔要做什么的呢？她向他吐露心事？告诉他那些连汤姆都没有告诉过的事情？汤姆一想到小赫与其他人分享她的秘密，就感到一阵嫉妒刺痛了心。
不过假如那个男孩知道她去了哪儿呢？汤姆必须得找到他，和他谈谈。他跑出宫殿，来到最近的楼梯，向下前往引擎区，匆匆地穿过斯卡比俄斯球体制造出的雷鸣与雾气，走向引擎主管的办公室。
泰摩急匆匆从空港赶回来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惊肉跳。考川和舒寇叶已经在等着他。他们在舱门内侧做好了准备，拿着枪和刀，以防有旱地人尾随着泰摩而来。他们飞快地将泰摩推进去，不让他说话，直到他们相当确信没有人跟着他为止。
“你是怎么想的？”考川愤怒地问，“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明白严禁离开贝壳船不加防守的。而且还别提和一个旱地人说话！难道你没在盗贼馆学会任何东西吗？”他换了一种奇怪的、哭诉般的声音，泰摩觉得这应该是在模仿他给考川留下的印象。“‘汤姆！汤姆！快点，汤姆！她要离开你了！’你个蠢货！”
泰摩坐在货舱的地板上，背靠着一包偷来的衣服，失败感像融化的水一样冲刷过他的全身。
“你搞砸了，泰摩。”考川说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我是说，你真的搞砸了。我要接管这艘船。大叔会理解的。当他听说你做的事，他会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让我来负责。我要发送一条传信鱼，今晚，让他知道所有这一切。你不准再管闲事了，你这个喜欢旱地人的家伙。不准再在午夜外出探险。不准再对着女藩侯发花痴——别以为我没看到每次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你就恨不得眼睛粘上去的样子。”
“可是考川——”舒寇叶哀叫道。
“安静！”考川说着，重重一掌扇在他的脑袋上，泰摩正站起身要保护那个孩子，考川旋身一脚将泰摩踢倒。他兴奋得涨红了脸，看上去很为自己而高兴：“你也可以安静了，泰摩。从现在起，我们要以我的方式来运行这条贝壳船。”
斯卡比俄斯先生的家在城市上层，里面留下了太多不愉快的回忆，于是他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办公室里度过。这是一座狭长的小屋，挤在两根甲板支撑柱之间，位于引擎区的中心。办公室里有一张书桌，一个档案柜，一个卧铺，一具便携炉，一个小盥洗盆，一幅日历，一只搪瓷杯，其他就没什么了。斯卡比俄斯的丧袍挂在门后的一个钩子上，当汤姆推开门时，它就像一只黑色的翅膀那样拍打着。斯卡比俄斯自己坐在书桌前，如同一座名为忧思的雕像。引擎区的闪耀炉火从窗口照进来，被百叶窗帘分割成一道一道，在他身上投下光暗交替的横条。只有他的眼睛动了一下，将森寒的目光射向新来的人。
“斯卡比俄斯先生，”汤姆喘着气说，“赫丝塔走了！她驾驶着‘鬼面鱼’号离开了！”
引擎主管点点头，凝视着汤姆脑袋后的墙面，就仿佛那里投映着一部只有他能看得见的电影：“那么她走了。为什么来找我？”
汤姆重重地坐在床铺上：“有一个男孩，我以前没见过他。一个白皮肤头发偏金色的引擎区男孩，比我年轻一点。他似乎知道赫丝塔的所有事情。”
斯卡比俄斯第一次动了，他跳了起来，飞快地走向汤姆。他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你也看见他了？”
汤姆被引擎主管突然展现出的热情惊到了，退缩了一下：“我想他也许能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像你所描述的那个男孩。活着的人里没有。”
“可是——听起来他和赫丝塔讲过话。假如能行的话，只要告诉我去哪儿能找到他……”
“你没法找到艾克斯尔。他会找到你，当他想找你的时候。就连我也只远远地见过他。他和你说了什么？他提起我了吗？他让你带什么口信给他父亲了吗？”
“他的父亲？没有。”
斯卡比俄斯似乎根本没在听。他颤颤巍巍地将手伸进工装裤的口袋里，摸出一本银色的小书，或者说一个小小的相片框。汤姆知道很多人随身带着这类便携神龛，当斯卡比俄斯打开它时，汤姆偷瞄了一眼里面的照片。他看见了一个魁梧、敦实的年轻人，就像是一个年轻版本的斯卡比俄斯。“喔。”他说，“这不是我见到的那个男孩。那个更年轻，也更瘦……”
这话让引擎主管呆了呆，但只是片刻工夫。“别傻了，汤姆！”他斥责道，“死者的鬼魂可以变化为他们想要的任何外貌。我的艾克斯尔以前一度也像你一样纤瘦。他以那时候的形象出现是再自然不过了，年轻，英俊，充满希望。”
汤姆并不相信有鬼魂。至少，他不觉得自己相信。没有人能从幽冥之国回来。这是赫丝塔一直说的话，汤姆默默地将这句话念了几遍，以确信这一点。他离开了斯卡比俄斯先生的办公室，沿着突然显得阴暗起来的楼梯爬上城市上层。那个男孩不可能是一个鬼魂：汤姆觉察到了他的触碰，嗅闻到了他的气味，也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带路前往机库时留下了脚印。那些脚印能够证明这一点。
然而当汤姆来到空港时，风又刮了起来，粉末状的飞雪像烟尘一般倾泻在一个个雪堆的表面。机库周围的脚印已经变得极为浅淡，根本没法说清是被多少双脚踩出来的，也根本没法说清那个奇怪的男孩是一个真人，还是一个鬼魂，或者只是一段梦境的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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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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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汤姆是这么回答的，然而其实他知道。要是他能更早点理解她是有多么地恨这个地方。要是他在开始爱上这个城市之前，肯花点心思想想她会有什么感受。要是他没有吻弗蕾娅。可是他的负疚感一直不断扭曲，变为愤怒。不管如何，她并没有想到他的感受。如果他想留在这里为什么他不能呢？她是如此地自私。仅仅因为她讨厌城市生活，并不意味着他就想要永远当一个无家可归的天空流浪者。
尽管如此，他得再次找到她。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会接受他，或者甚至他是否想要她这么做，但是他不能让一切以这种可怕、糟糕、错误的方式结束。
当他匆匆忙忙爬到城市上层的寒风里头时，引擎开始突突地运转起来。他沿着早先来的时候自己踩出的足迹，蹒跚地朝冬宫走去。他不想见弗蕾娅——当他想到在奇珍陈列室里他们俩之间经历的事，他的腹内犹如燃烧的纸片一般蜷曲起来——可是只有弗蕾娅才有权力命令城市掉头去追“鬼面鱼”号。
他正穿过掌舵塔漫长的阴影时，门猛地打开了，一个疯狂的身穿丝袍的幽灵，踉踉跄跄地穿过雪地朝他走来。“汤姆！汤姆！这是真的吗？”彭尼罗的双眼圆睁，往外凸出，他抓着汤姆的手臂，紧得像冻疮一样刺人，“他们说你的那个姑娘走了！飞走了！”
汤姆点点头，感觉很难为情。
“但是没有‘鬼面鱼’号的话……”
汤姆耸耸肩：“也许我最后还是得和你一起去美洲，教授。”
他推开探险家，继续往前跑，将彭尼罗留在后头。彭尼罗摇摇摆摆地回到他的居所，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美洲！哈哈！当然！美洲！”在冬宫里，汤姆发现弗蕾娅正等着他。她斜坐在一张榻椅上，位于她最小的一间接待厅里。这个房间比一个足球场略小，墙面镶着如此多的镜子，以至于好像有一千个弗蕾娅坐在那里，还有一千个汤姆浑身湿淋淋皱巴巴地冲进来，将融化的雪水滴在她的大理石地板上。
“殿下。”他说，“我们必须掉头回去。”
“回去？”弗蕾娅期待着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但不是这个。之前她听说赫丝塔离开，心中充盈快乐，她想象自己安慰着汤姆，向他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让他理解他没有那个丑陋的女朋友的话会过得好得多，而冰雪诸神的意志显然是让他留在这里，在安克雷奇，与她在一起。她穿上了她最美丽的长裙来帮助他理解，她还留了最上边的一粒纽扣没有系上，于是展现出锁骨下方的一小块三角形的白嫩肌肤。这让她感觉到一种令人颤栗的鲁莽与成熟。她期待着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但不是这个。
“我们怎么还能回去呢？”她半是取笑地问道，希望他的确是在开某个玩笑，“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呢？”
“可是赫丝塔……”
“我们不能去追一艘飞艇，汤姆！而且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意思是，狼獾镇还在我们后面的某个地方……”但汤姆甚至没有看着她，他的眼睛里泪光闪烁，泪水滑落而下。弗蕾娅手忙脚乱地将长裙上端系起，感到一阵尴尬。于是她飞快地跳过话题：“为什么我要让我的整座城市冒风险，就为了一艘飞艇里的一个疯姑娘？”
“她没有疯。”
“她的行为疯狂。”
“她很难过！”
“好吧，我很难过！”弗蕾娅叫道，“我以为你关心我！之前发生的事情就不意味着什么吗？我以为你会忘了赫丝塔！她什么也不是！她除了空中垃圾之外什么也不是，我很高兴她甩了你！我想要你成为我的，我的，我的男朋友！我希望你理解这是一种多大的荣耀！”
汤姆瞪着她，想不出该说什么话。突然间，他眼中的弗蕾娅变了样，赫丝塔一定就是这么看她的：一个丰满、娇惯、爱使性子的少女，在她心里整个世界都要围着她转。汤姆知道她拒绝他的请求是对的，让城市掉头的话太疯狂了，但在某种意义上，她的正确令她显得更加不通情理。他嘟囔着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弗蕾娅尖声盘问道，“谁说了你可以走的？我没有允许你离开我身边！”
然而汤姆没有等待允许，他跑出房间，门在他背后砰然关上，将她独自留在那里，与她所有的镜中倒影在一起。在一幅幅颤动的镜面中，这些倒影左右转着头，面无表情地相互望着，好像在问，我们做错了什么？
他跑过冬宫长长的走廊，不知道他是在往哪儿走，也没有注意他所经过的房间，或是有时从供暖管道和通风竖井里传出的微弱刮蹭声。自从他掉出伦敦以来，赫丝塔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告诉他该怎么做，以她那种凶猛而又羞涩的方式爱着他。现在他把她赶走了。要是没有那个男孩，他甚至都不会知道她离开了……
打从“鬼面鱼”号起飞之后，汤姆第一次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来访者。他是谁？从他的穿着方式来看（汤姆记得一件套一件的深色衣服，一件沾着油污的束腰上衣，铜纽扣上的黑色漆皮剥落下来），是某个来自引擎区的人。而他又是怎么知道赫丝塔要做什么的呢？她向他吐露心事？告诉他那些连汤姆都没有告诉过的事情？汤姆一想到小赫与其他人分享她的秘密，就感到一阵嫉妒刺痛了心。
不过假如那个男孩知道她去了哪儿呢？汤姆必须得找到他，和他谈谈。他跑出宫殿，来到最近的楼梯，向下前往引擎区，匆匆地穿过斯卡比俄斯球体制造出的雷鸣与雾气，走向引擎主管的办公室。
泰摩急匆匆从空港赶回来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惊肉跳。考川和舒寇叶已经在等着他。他们在舱门内侧做好了准备，拿着枪和刀，以防有旱地人尾随着泰摩而来。他们飞快地将泰摩推进去，不让他说话，直到他们相当确信没有人跟着他为止。
“你是怎么想的？”考川愤怒地问，“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明白严禁离开贝壳船不加防守的。而且还别提和一个旱地人说话！难道你没在盗贼馆学会任何东西吗？”他换了一种奇怪的、哭诉般的声音，泰摩觉得这应该是在模仿他给考川留下的印象。“‘汤姆！汤姆！快点，汤姆！她要离开你了！’你个蠢货！”
泰摩坐在货舱的地板上，背靠着一包偷来的衣服，失败感像融化的水一样冲刷过他的全身。
“你搞砸了，泰摩。”考川说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我是说，你真的搞砸了。我要接管这艘船。大叔会理解的。当他听说你做的事，他会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让我来负责。我要发送一条传信鱼，今晚，让他知道所有这一切。你不准再管闲事了，你这个喜欢旱地人的家伙。不准再在午夜外出探险。不准再对着女藩侯发花痴——别以为我没看到每次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你就恨不得眼睛粘上去的样子。”
“可是考川——”舒寇叶哀叫道。
“安静！”考川说着，重重一掌扇在他的脑袋上，泰摩正站起身要保护那个孩子，考川旋身一脚将泰摩踢倒。他兴奋得涨红了脸，看上去很为自己而高兴：“你也可以安静了，泰摩。从现在起，我们要以我的方式来运行这条贝壳船。”
斯卡比俄斯先生的家在城市上层，里面留下了太多不愉快的回忆，于是他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办公室里度过。这是一座狭长的小屋，挤在两根甲板支撑柱之间，位于引擎区的中心。办公室里有一张书桌，一个档案柜，一个卧铺，一具便携炉，一个小盥洗盆，一幅日历，一只搪瓷杯，其他就没什么了。斯卡比俄斯的丧袍挂在门后的一个钩子上，当汤姆推开门时，它就像一只黑色的翅膀那样拍打着。斯卡比俄斯自己坐在书桌前，如同一座名为忧思的雕像。引擎区的闪耀炉火从窗口照进来，被百叶窗帘分割成一道一道，在他身上投下光暗交替的横条。只有他的眼睛动了一下，将森寒的目光射向新来的人。
“斯卡比俄斯先生，”汤姆喘着气说，“赫丝塔走了！她驾驶着‘鬼面鱼’号离开了！”
引擎主管点点头，凝视着汤姆脑袋后的墙面，就仿佛那里投映着一部只有他能看得见的电影：“那么她走了。为什么来找我？”
汤姆重重地坐在床铺上：“有一个男孩，我以前没见过他。一个白皮肤头发偏金色的引擎区男孩，比我年轻一点。他似乎知道赫丝塔的所有事情。”
斯卡比俄斯第一次动了，他跳了起来，飞快地走向汤姆。他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你也看见他了？”
汤姆被引擎主管突然展现出的热情惊到了，退缩了一下：“我想他也许能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像你所描述的那个男孩。活着的人里没有。”
“可是——听起来他和赫丝塔讲过话。假如能行的话，只要告诉我去哪儿能找到他……”
“你没法找到艾克斯尔。他会找到你，当他想找你的时候。就连我也只远远地见过他。他和你说了什么？他提起我了吗？他让你带什么口信给他父亲了吗？”
“他的父亲？没有。”
斯卡比俄斯似乎根本没在听。他颤颤巍巍地将手伸进工装裤的口袋里，摸出一本银色的小书，或者说一个小小的相片框。汤姆知道很多人随身带着这类便携神龛，当斯卡比俄斯打开它时，汤姆偷瞄了一眼里面的照片。他看见了一个魁梧、敦实的年轻人，就像是一个年轻版本的斯卡比俄斯。“喔。”他说，“这不是我见到的那个男孩。那个更年轻，也更瘦……”
这话让引擎主管呆了呆，但只是片刻工夫。“别傻了，汤姆！”他斥责道，“死者的鬼魂可以变化为他们想要的任何外貌。我的艾克斯尔以前一度也像你一样纤瘦。他以那时候的形象出现是再自然不过了，年轻，英俊，充满希望。”
汤姆并不相信有鬼魂。至少，他不觉得自己相信。没有人能从幽冥之国回来。这是赫丝塔一直说的话，汤姆默默地将这句话念了几遍，以确信这一点。他离开了斯卡比俄斯先生的办公室，沿着突然显得阴暗起来的楼梯爬上城市上层。那个男孩不可能是一个鬼魂：汤姆觉察到了他的触碰，嗅闻到了他的气味，也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带路前往机库时留下了脚印。那些脚印能够证明这一点。
然而当汤姆来到空港时，风又刮了起来，粉末状的飞雪像烟尘一般倾泻在一个个雪堆的表面。机库周围的脚印已经变得极为浅淡，根本没法说清是被多少双脚踩出来的，也根本没法说清那个奇怪的男孩是一个真人，还是一个鬼魂，或者只是一段梦境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