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已经时日无多,又孑然一身,因为没有族人的照料而变得故障频频,曾经能轻易完成的任务如今让我心力交瘁。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喜欢搞破坏?不要再妨碍我工作了,那是我仅存的念想。
——名为‘时有下坠’的哈洛克,曾因拒不服从命令被基拉哈尼船员驱逐出船
马尔去餐厅找东西填肚子,碰巧遇到了菲利普,斯宾塞和德弗罗。两个男人在用圣赫利语交谈,这种语言让人从情感上受不了,不过他们的水平还是令人赞叹,德弗罗一脸崇拜状默默看着两人装逼。
“你俩的鸟语说的都挺溜啊,”马尔调侃道。
斯宾塞哈哈大笑。“我们在对比各种方言的差异。太搞笑了,精英的单词很多来自奇戈亚尔,后者又从咱们这剽窃了不少词汇。”
“你教过外星人骂人吗?”
“我尽力了,大多数奇戈亚尔不会读‘操’,不同品种的豺狼人嘴部结构不同,读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可能是‘抄’,也可能是‘造’。(其实原文是豺狼人不会发F的音绝非楼主恶意卖萌(๑·́ ₃ ·̀๑))”
“我‘造’,”马尔说。“不错,我的词汇量又扩容了,不过以前学那些脏话都快忘光了,‘尼沙姆’(精英语粉肉虫,骂人类的脏话)用来骂人真不给力。”
他打开冷库的巨型铁门,能钻进人的储物空间能在连续数月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为一船谍报人员提供充足的饮食。要是让舰队后勤隔几个星期就来次补给那潜伏侦察任务也就没什么搞头了。他从货架上翻出一包三餐可食的油炸快餐,标签上印着警告和免责声明,例如“大量盐分,缺乏膳食纤维及重要维生素”,落款上还有某位中将上的签名。马尔匆匆看了一眼标签就关上冷库门,然后把餐盒扔进烤箱并按下速热键。
“我的胃可不管哪顿饭该吃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有点懵。定时器叮地响了医生,他从烤箱里拿出一大盒油光闪闪令人食指大动的香肠,煎蛋,培根和蘑菇,揭开盒盖坐在桌旁大快朵颐。“不过看表现在应该是午餐时间。”
“看样你绝对是痊愈了,”斯宾塞指着他的鼻子说。
“反正好得肯定比加雷斯的胳膊快。”
“斯塔凡的无线电在谁手里?”
马尔拍了拍口袋。“这呢。内奥米正跟她爸叙旧呢吧。BB,我有错过什么吗?”
“没。”BB没出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今天的他听上去没什么精神。“阿吉和泄漏想摆弄斯宾塞的通讯装置,不过在我看来那纯属没事找事。”
“勤劳的小家伙。”斯宾塞眼巴巴瞪着面前摆着的一只没点燃的雪茄,像是在进行某种毅力锻炼。“就是不肯让我在机库抽烟。我跟他们提议在那地方建个封闭吸烟室,再装上过滤装置。”
“你们就别东拉西扯的了,”德弗罗打断他们的话头。“我就想知道内奥米现在怎么样了。”
BB这才现身,落在桌子边上。马尔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不太妙,”BB说。
“因为她爸,还是因为回忆起的往事?”德弗罗问道。
“一半一半吧。”
“搞乱她的记忆简直胡来。”马尔用叉子铲起一大坨蘑菇。“哪怕她是自愿的。你们说,她会不会真打算退役啊?要我看,不管条例上怎么写,军情局肯定不会同意,她就是张长腿的亿元大钞,浑身上下都是专利技术,再者说,以她的情况怎么可能融入到正常生活里啊?”
“就算她一件装备都带不走,”斯宾塞说。“在民营保安公司里也能混个饭碗,要是能雇到斯巴达战士它们多少钱都愿意掏。”
“就算她能挣钱,又能往拿花呢?”菲利普问。
德弗罗挤到马尔身旁顺走了一根香肠。“她的童年比噩梦还可怕,又连着打了几十年的恶仗,为了变成终极杀人机器她的所有原始情感都被压抑了,我说马尔啊,你觉得她真能变成良民吗?”
“我认识不少当兵的,有男有女,跟她一样,仗一打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干点啥,”德弗罗还想抓培根,马尔赶紧一把拍开她的手。“不过你说的也对,她确实很难脱离体制。”
按照往常他不会使用这么含糊的描述,这种欲盖弥彰的措辞哈尔茜博士张口就来,准确的说内奥米已经被折腾得连爹妈都不认得了。换做别人也许能从创伤中恢复,但内奥米不同,她的大半个人生都毁了。她也知道自己被剥夺了什么,要是换做马尔自己遇到这种鸟事他早就气炸了。现在她又冒出个郁郁寡欢的亲爹,让她更难忘记那些悲伤的往事。
马尔正大嚼最后一根香肠,斯塔凡的无线电发出一阵嘶嘶声。他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坐在上面碰到了电源,但它似乎是自己启动的。他把它逃了出来摆在桌上。
“有通讯进来了,”斯宾塞说。“这会儿埃德温肯定已经想明白斯塔凡不是在躲着他,没准正心急火燎地找他爸呢。”
“能确定这玩意不会对外发送坐标吗?”
“完全确定,我让两个鱿鱼小弟检查过,BB也确认过了。”
马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听看吧。”
他按下接收键,满以为会听到埃德温急切的追问或是要是不放了他爸他就毁灭地球的威胁,却只听到一个熟悉而呆板的声音。对方连开场白都省了。
<有人登船。我已锁定飞船并囚禁了入侵者,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时有下坠,那个神经兮兮的工程师。马尔深吸一口气。跟他交谈安全吗?斯塔凡有没有告诉过他马尔已经变成不受欢迎的客人了?
“你好,”马尔回答道。“我是马尔,还记得我吗?跟斯塔凡一起上船的那个。”
<我必须和归附者通话,他没有按时呼叫。>
归附者是先行者对人类的称谓,奥星上发现的工程师确认过了,马尔必须善加利用这一点。
“我也是归附者啊,”他说。
<我不喜欢你,你虽然是归附者,但并不敬畏主人的造物。让我和他通话。>
马尔第一次听到哈洛克出言不逊。“你在哪里?”
<船上,你这是多此一问。>
“我知道,我问的是飞船在哪。”
<归附者知道。让他跟我讲话。>
“我让人去叫他了,他过几分钟就来。入侵者是谁?”
<奇戈亚尔。>
“切奥.沃恩?”
<是的。>下坠不愿多说,也罢,工程师都是这样惜字如金。<他们在破坏飞船,你必须立即让我和归附者通话。>
BB飞到他眼前,投射出一张黄色字条的全息投影,上面用大字写着。
“我能追踪到发讯位置。”
马尔从菲利普的上衣口袋里拽过一支钢笔,在桌子上写道。“千万别追踪信号,再打草惊蛇就全完了。”
黄字条上的文字变了。“我保证,眼看手不动。”
“好吧,下坠,我们去叫归附者,斯塔凡一会就到。”他示意BB去找他。“给我们几分钟。”
BB的化身没有移动,但亮度暗了一些,每隔几秒钟就原地蹦一下,他似乎觉得这个动作很搞笑。没过多一会儿正方体投影又恢复到了正常亮度。
“他正往这边来,”BB说罢又显示出一张字条。“成了,已定位。”
大伙如释重负。如果下坠没察觉到异状然后开船走人,他们就不用跟斯塔凡谈条件了。不过这就让斯塔凡转眼间就没了利用价值,而马尔很清楚军情局是怎么处理累赘的。
另一方面,下坠不是蠢货。他有挡住BB的能力,不管放在哪里都不容小觑。马尔听到了一声轻叫,按人类的标准对方一定是在表达轻蔑之情。
<归附者不在你那里,>下坠说。
“他当然在。”老天爷啊,从餐厅走到这怎么可能要这么久?他在拖延时间吗?“稍等。”
<够了。我不信任你,现在必须让我亲眼见到他,我才会接受进一步的指令。>
信号中断了。BB叹了口气。“我擦,他警匪片看多了吧。多亏我有先见之明,抢先截下了信号的数据,不用谢我。”
马尔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扳回一分,斯塔凡显然没把他们火上房的心情当回事儿。他刚起身去找奥斯曼,斯塔凡和内奥米就到了,堵住了他的去路。
“下坠来过电话了,”马尔说。斯塔凡一脸倦容,眼睛里有些血丝。和女儿一起回首往事让他变得异常憔悴。“他说必须亲眼见到你,然后才会有下一步行动。入侵飞船的奇戈亚尔被困住了,据说他们正在大肆破坏,试图夺取飞船。”
“这小子,门卫当得够称职,”斯塔凡赞许有加地点着头,依然全无紧迫感。“不过想让他见我你们就必须先找到飞船,别忘了咱们讲好的条件。”
马尔看了一眼内奥米,她面无表情。“还没决定?”马尔问。
“是的。”
“这么说吧……我们已经找到飞船了,你开出的条件能不能得到满足我确实拿不准。”
斯塔凡显得更加疲惫。“我原本以为这三十五年来你们这些撒谎的杂种能学乖点,这才耐着性子跟你们谈判,可是你们怎么就是没点儿长进呢?”
“少将是有诚意的,”马尔说。“但现在她已经拿到了坐标,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大概会把我从气闸里扔出去,然后让仇恨蔓延到下一代人身上。但记住,下坠如果见不到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得到飞船,所以你们还是研究研究怎么才能满足我的要求吧。”他把手放在内奥米的肩上。“宝贝,带我回餐厅吧,要不就送我回牢房,尽量多陪我一会儿。”
他转身离开了。内奥米示意马尔‘别急’,然后就追赶她的父亲去了。
“咱们还是到舰桥上开个会吧,”BB说。“我刚把少将叫醒,我敢说她趁着刷牙这点工夫就能想出主意。”
马尔觉得这顿饭吃得意犹未尽。他到瓦兹的船舱去叫他,发现他正在刮胡子,面相比平时还凶恶。他的脸好多了,眼睛上的肿胀已经消了一些,淤青也正在变黄,不过下巴上的伤看样肯定挺疼。
“这么说咱们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咯,”他对着镜子说道。“反正想要的已经到手了,如果有必要就强攻登船,然后怎么办?”
“那就要看军情局的了,兄弟。”
瓦兹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咱们谈论的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审判委员会,奥斯曼跟帕兰格斯基都是军情局的头头脑脑,政策都是她们制订的,光这点就让人觉得不爽。”
他套上T恤就走,马尔跟着他走进过道。假如斯塔凡只是个无名罪犯,对他背信弃义虽然艰难,但于情于理还算说得过去,可惜事与愿违,他才是受害者,马尔根本过不了良心这一关。全员集合完毕前奥斯曼就已经等在舰桥上了,她一边查看CCS级战巡舰的3D构造图一边大口咽着咖啡。
斯塔凡不在,内奥米静悄悄地登上舰桥,和平时不同,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一定是亲手把父亲锁在牢房里的,这让马尔心里一揪。就算她没有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光是身不由己这一条就够她难受的了,对她爸来说肯定也一样痛苦。
是的,我知道我这是在同情恐怖分子,但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朝人丢过炸弹,就算他之前杀过人,真正的罪魁祸首也许正是我们。
“好了各位,假设判罚者号依然如图所示,”奥斯曼说道。虽然她的内心也在纠结,但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了沉着冷静。也许她能对内奥米的痛苦感同身受吧。“如果哈洛克还没把飞船开走,我们将在十五分钟内执行迁跃,先对其进行远距离观察,以防奇戈亚尔仗着人多势众铤而走险。我担心的倒不是他们有伤到咱们的本事,而是对方做得太出格,吓到哈洛克。就目前所知,他跟其他安分守己的天生小工匠不同。这只哈洛克有些古怪,而且只听命于斯塔凡。”
“他只是把当初接到的命令做过头了而已,”菲利普说。“保护先行者设备是他的指责,只是他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把保卫飞船也当成了使命,而且他很喜欢斯塔凡。这会儿他肯定像贺雷修斯一样守在舰桥上呢(懒比表示请自行百度贺雷修斯)。”
“还记得吧,奇戈亚尔轰炸了一片先行者遗址,”瓦兹说。“把下坠气坏了,为了哄他斯塔凡把第二次试射改在了空地上,这让小家伙感激不已呢,他现在就跟护主的忠犬没什么两样。”
奥斯曼旋转结构图,用手势操作进行局部放大。“所以想跟他打交道就必须和斯塔凡合作。”
马尔心头一喜,他们还是需要斯塔凡。“暂时还不清楚下坠有多大本事,也不知道他接到了怎样的命令,不管命令从何而来。他甚至可能会让飞船自爆,所以合作还是必不可少的。”
“先解决奇戈亚尔再说,”奥斯曼说道。“船上有多少豺狼人?”
“不知道,这件事也得心平气和地跟下坠打听。”
“这样,如果有人有更好的办法,随时打断我。首先我们让BB进入系统,控制飞船。下坠已经学精了,所以我们不能用通讯信号送他上传,所以这次我们要破拆船体,让BB的子程序和某个终端机进行物理对接。”
“打个岔,”BB说,“能允许我进入系统后下载船上的全部数据吗?就算出什么大乱子舰载计算机里的情报咱们至少拿到手了。”
“就这么办。”奥斯曼点头。“咱们的下策是获取数据并摧毁敌舰,最好能占领飞船然后打道回府。BB取得控制权后我们把奇戈亚尔缩在各个舱段分批歼灭,或者干脆抽光空气。抓活的是白费力气,而且万一有活口把消息带回伊安老家奇戈亚尔就跟人类公开结仇了,更有甚者‘特立加姆会听到风声,这些都非我所愿。”
“人头通缉,”菲利普补充道。“豺狼人会对人类个体颁布追杀令,马尔和瓦兹就榜上有名。不过跟奇戈亚尔打交道这也是在所难免。”
“决定了,不抓俘虏。”奥斯曼指着左舷艉部的听机舱,然后是右舷。“如果切割船体可能会遭遇自动损管系统的干预和压制,而且哈洛克也可能侦测到异常,难说他会做出怎样的回应,所以咱们需要炸开一到两个舱门。”
内奥米还在仔细研究着示意图。她大概想用工作来忘忧,因为她已经恢复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本色。“以我之见,咱们最好两点同时出击,要知道就连劫掠成性的奇戈亚尔都被困在船上了。如果下坠反击,一定会选择其中一点,无暇对付另外一头。”
“长官,如果我排空全船的空气,工程师可能也会丧命,”BB说。“他的脑子里可塞满了诱人的资料呢。”
奥斯曼耸耸肩。马尔本以为能分辨出她是在强迫自己狠下心肠,还是完全开启了冷酷无情的军情局模式,但现在他真的无从判断。
“通常来说,我更喜欢把遇到的哈洛克照单全收,”她说。“但是我们不知道这只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如果让阿吉和泄露试着对他进行修复,天知道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我冒不起这个险。抱歉,咱们别无选择,只能除掉他。”奥斯曼调节焦距放大图像。“BB,他有能力将你拒之门外吗?你有多大胜算?”
“在修改硬件方面我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
BB把身躯缩成袖珍立方体,穿过描画飞船蓝图的分划线。“我进去后他就是速度再快也来不及阻止我,我可以把他封锁在计算机网络外。不过他要是猜到了咱们的计划,可能会修改硬件阻止我进入系统。”
“如此说来必须速战速决咯。”
斯宾塞一直抱着双臂旁听。“我能帮上什么忙?”马尔不知道这位特工知道多少内幕,只知道他绝对没听人提起过关于特立加姆的细节。“这回我可不知道自己能派上什么用场了。”
“当观众吧,麦克,”奥斯曼答道。“我们要进行的是老式的登船作战,你跟菲利普负责接收通讯就好,完事后我们会把你送到伊万诺夫研究所或者锚点X空间站。”
还是没人提起判罚者号藏身何处。“我们到底要去哪?”
BB将一部显示器的画面切换为星图,马尔看过后就明白了,对于这张星图他早就熟稔于心。
“杀回威尼斯,”BB回答。“或者应该说离它不远的地方。如果不知道该扫描哪个方位,也探测不到电磁信号,想藏住一艘飞船只需要方圆几十万公里的星域。”
奥斯曼看了一眼手表。自始至终都没人提起斯塔凡,也没人提起他们的交易。奥斯曼有可能已经拿定了主意,也有可能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马尔是军衔第二高的,这个问题理所当然由他来提。
“那斯塔凡呢,长官?”他问。“协议取消了?咱们要把他移交给伊万诺夫研究站?”
正在看时间的奥斯曼缓缓抬起头。“他对咱们还有一定帮助。等地球的危机得以解除,咱们大获全胜后,我自然会处置他,但是我绝对不想让他跟凯瑟琳.哈尔茜博士被关押在一起。”
马尔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把斯塔凡押送回B-6还是处决他。他们真的能指望一个满怀愤恨的人信守承诺协助他们?内奥米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
“好了,会议结束。”奥斯曼的淡定让人误以为她担心的仅仅是会不会错过下午茶。“BB,积蓄动力,准备完毕后执行迁跃。”
- 斯坦利港号,启程前往威尼斯星区前
斯塔凡也明白和奥斯曼的交易危如累卵,但他别无选择。
这么快就谈崩了倒也用不着大惊小怪,难道奥斯曼对他承诺UNSC绝不会动威尼斯他就能信以为真?易地而处,即便他保证威尼斯上住的都是模范市民估计对方也不会当真,因为他只能代表他自己。以他的手腕也许能压住彼得.莫里茨,可对于一整个憎恨地球当局的社会来说,就算他不火上浇油,达成的停火协议仍然相当脆弱,而UNSC现在需要的恰恰是确保自己高枕无忧。
他背靠禁闭室的墙壁,盘腿坐在床铺上。让他聊以自慰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女儿,和她共度了一段宝贵的时光,只不过他为了寻找父女之间的共同点费尽心力。答应雷默的事他也办到了,可惜的是他没能告诉亚瑟他的父亲一直坚信他还活着。最让斯塔凡感到揪心的,是他无声无息地离家可能会让圣萨尔星三十五年前的悲剧重演,他的家人将在刻骨铭心的悲痛和永不间断的寻找中度过接下来的几十年。
可是我找到女儿了,我是对的,知道真相我们至少死也瞑目了。
斯塔凡合上双眼。假如奥斯曼是他的俘虏,他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放她回家,还是把她当成情报来源或是交易的筹码?
哪来的交易啊,跟军情局的畜生还谈什么交易。我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本质,对于军情局停战只是空中楼阁,最大的可能性无非是交换战俘。
内奥米和我的家人最重要,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有人敲门。含蓄的敲门声让他误以为门外的是那个叫菲利普的语言学家,但开门的却是内奥米。她关上房门,坐在床的另一头。
“宝贝,我真不想给你这么大的压力,”他说。“我只想再次拥有你,哪怕一会儿也好。”
“错不在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我一定要找到害了你的狗杂种,然后剐了他们。”
“呃,那等着受刑的可能要排长队了。”
“犯的事越大,事发后受到惩罚的可能就越小。”
“你跟瓦西亚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
“那小伙子人不错,挺真诚的。他好像对你不错啊。”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连谈情说爱的能力都限制?你甚至不能爱上别人?”
“怎么会呢,我只是没有成家生子的动力而已,哪个男人能接受这点呢,我就像个完全服从指令的工作狂,跟哈洛克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内奥米,你记住,你跟地球已经两清了,他们利用了你,他们夺走了你的人生,你的童年,你的青春,还有你的未来。”斯塔凡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他后悔反复提到内奥米实际上心知肚明的事实。“不过你交到了几个真正的朋友,这点很难得,他们都是好人。”
“爸,我并不是为地球而战。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哈尔茜博士让我们觉得,如果我们袖手旁观人类终将自我毁灭,这是犯罪,因为我们天生聪明而强壮,有为全人类的福祉而战斗的义务。我奋力拼杀也是为了我的战友们。参加斯巴达项目一两年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怀疑过这点。不过要说我是为了某种理想而战那就大错特错了,十岁以后我就不再那么幼稚了。”
斯塔凡注意到了那个名字。“哈尔茜博士。”
内奥米耸肩。“对。”
“她就是幕后黑手?”
“我一直回避这个名字,因为大伙都恨她。特别是瓦兹和BB,实际上……所有队员都是如此。瓦西亚巴不得看着她因为战争罪被绞死。”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那个俄国小子。”
“爸,我不能跟你说太多,否则你会有危险。”
“反正我就是不被他们枪毙也得吃一辈子牢饭。都结束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要答应我,给你弟弟送个信……”
“爸,别说了,求你……”
“你有一个弟弟,还有个妹妹,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了。给他们带个信,匿名信就行,像你这么聪明的姑娘一定能办得到,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没有抛家弃子,别让他们再重蹈我跟你妈的覆辙,拜托了。”
长大成人的内奥米让他觉得更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尽管如此,斯塔凡依然爱她。她茫然地盯着他,那呆滞的表情本不属于她。也许在噩梦般的致远星她就是用这样的面具保护自己,现在已经无法除下,但有那么一会儿,它似乎在动摇。
“我不知道咱们还有多少时间,”她说。“我随时可能被叫走,然后再也见不到你。”
“你有退役的打算吗?想不想跟你的亲人相认?”
“我也向往过错过的和未曾经历的人生,但是我也……你瞧,我的战友们,他们也是我的家人,士兵在战火中缔结了深厚的情谊,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至于斯巴达战士……我们更是亲如兄弟。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融入进一个普通的家庭。”她犹犹豫豫地抓住他的胳膊,就像知道家人应该有肌肤之亲却还没有掌握诀窍,彷如枪械训练还没形成第二本能的时候。“而且我担心我的精神状况,第一次回忆起过去时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对于这样实质性的改变我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让我难以接受,我不知道这在以后会对我产生怎样的负面影响。”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遭这样的罪。”
“遭不遭罪倒是次要的,因为是我们找上的你。不过我确实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船身一抖,斯塔凡胃里的感觉跟电梯启动时一样也随之一颤。斯坦利港号已经进入迁跃断层空间了。“时间不多了吧?”
“接到命令前我会一直留在这。”
“我爱你,宝贝儿,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惦记着你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我懂。”内奥米点点头,紧张地深吸一口气,似乎以为斯塔凡没有发觉。“哈尔茜博士骗我说你不会来救我了,因为你知道我必须成为斯巴达战士,但是没过多久我就想通了,你没有抛弃我,只是找不到我了,接着我就被洗脑,一直失忆到现在,最近才开始回忆起来一些。”
这话让斯塔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象着内奥米苦等爸爸未果,只能相信自己被抛弃的样子,这让他心如刀绞,不堪忍受。但凡让他和那个叫哈尔茜博士的娘们面对面的机会,他肯定会干掉她,普通人这么说顶多算虚张声势,吵吵闹闹便罢,但他是认真的,他要徒手捏死她。绑架内奥米本就罪不可恕,欺骗她说她的父亲知道她的处境却无动于衷这一条就该千刀万剐。如果让他给邪恶下定义,那哈尔茜博士真是坏到骨头里了。
“我本打算在你生日那天给你做娃娃屋的,”他竭力不因愤怒而发出呜咽之声,毁掉所剩不多的天伦之乐。“你想要的那种。”
“嗯,我还记得玩具店橱窗里的那个。”内奥米会心一笑。“真大啊,就像一个能钻进去的小世界。”
“前不久我给克尔斯汀做了一个,还做了全套的小家具,我猜是赎罪心理作祟吧。那年我给你准备了别的生日礼物,一台天象投影灯,你知道那东西吧?能在天棚上投射星图的玩具,我特意给你选了圣萨尔的夜空,直到现在我还留着它呢。”
“我肯定会喜欢。”她用手背拢了拢头发,这个动作跟莉娜像极了。他的前妻也有这样的习惯动作。“那个克隆的小女孩死的时候妈妈肯定受尽了折磨,因为她相信死的就是我,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我将她视如己出,这样才对得起良心,”斯塔凡说。“而且我爱她也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内奥米,我必须尽力让她在有生之年活得舒服一些。”
他不知道,也许永远无法知道这么说会对内奥米产生怎样的影响。她紧握住他的手,从机械的动作上来看这样的接触她也需要努力适应。
“爸,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因为我身边有不少好人。不管手术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我过去爱你,现在也一样爱你。你来接我了,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足了。”
他们久久不愿分离,但天下岂有不散的宴席,斯塔凡心里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就像个挣扎出水面的溺水之人,使尽全身力气去抓她的手,可是她不能让她回心转意,这种感觉就像是再次失去了她。
如果现在他能控制那艘战巡舰,他会毫不犹豫地瞄准哈尔茜博士,瞄准她背后利欲熏心的国家机器,用炽热的熔岩淹没这些人渣,他唯一的顾虑是这么除掉他们太过便宜,而且可能会伤害到跟他一样的无辜之人。他努力记住内奥米的音容笑貌,他怕这一别又不知是多少年。接着他想到了埃德温和海达,想到了克尔斯汀,想到了可怜的劳拉,她将不得不去抚慰家人们心中的伤痛。
他希望他们能忘掉他,继续各自的人生,如他一般坚持相同的信念无异于无期徒刑。
奥斯曼,你也是名斯巴达战士,也许你没有接受过完全的手术改造,也许你经历过更完满的人生,但你和内奥米的经历是相同的,被人绑架,被迫离开将你视作珍宝的父母,你怎么会跟这些人同流合污?
“那个少将,”他说。“瓦兹说她有朝一日会成为海军情报局的头头。”
“其实我想说瓦兹不该告诉你这么多,不过反正这种消息迟早是要见报的。”
“替我转告她,多想想自己的身世,以后别做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勾当。”
蓝色的光盒钻进禁闭室的门,吓了他一跳。他估计这辈子都不能适应身边潜伏着二十四小时监视着他的AI。
“我们没时间了吗?”他问。
“您言重了,先生,”BB说。内奥米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迷惑。“但我们确实需要内奥米前往舰桥制订作战计划,等会儿她还会回来的。”
“内奥米,你们打算突袭飞船吗?”斯塔凡问。
“这是我的工作,你应该看看我的护甲。”
BB有些腼腆地飞向斯塔凡。“如果你能跟时有下坠沟通一下,我们就用不着跟奇戈亚尔动手了,由他代劳就行,很明显他只忠于你一个人。”
斯塔凡嗅到了利用的味道,对方好像在暗示‘命令工程师放我们上船,你的女儿就不必冒生命危险。’不过BB是对的,奇戈亚尔可能会先先手为强,斯塔凡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因为自己不愿合作而让内奥米受到伤害。多么优雅的讹诈。假如他能脱身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可以让他告诉我船上有多少豺狼人,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斯塔凡说。“但是我有条件,我不管你们怎么办到,但必须放我回家。”
BB飘走了。内奥米起身开门。“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回来,”她说。
斯塔凡目送她离去,他将她的背影印在心底,他害怕她这一走就是父女永别。他拿不准内奥米有没有下定决心,但十有八九不会跟他一起离开。就算她同意退伍,斯塔凡也无法想象军情局会让这般宝贵的财富在榨干价值前就轻易放手,奥斯曼的承诺是做不得准的。
我放弃了吗?这不是我的风格。回顾我这一生,如果让莉娜看到现在的我她肯定认不出来。不行,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绝对不能引颈就戮,坐以待毙。
他必须想出办法,他们还需要他,他还有机会。
他等待着,但内奥米并没有回来。不久后飞船离开断层空间,如果战巡舰还在原地,他马上就能找到它。
门开了,马尔把脑袋探进舱内。他已经穿戴好了全套的护甲,头盔别在腰带上。“门没锁,”他说,“来看看热闹?”
虽然遭遇了严刑拷问,但马尔似乎并不记恨他。这小子和船上的其他人一样都非常友善,这大概是看在内奥米的面子上。斯塔凡跟着他来到舰桥,他一眼就看到了内奥米,好半天都无法移开目光。和宣传照上一样,她身穿蓝色护甲,脸部被头盔完全遮蔽。他觉得内奥米仿佛被再次从他身边夺走,他用尽全部毅力才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全景舷窗,他不想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变成这样的杀人机器。
别了,天真无邪的小甜心。
他整理一下情绪,回想着安迪.雷默的教诲,置一切准则于度外,寻找任何可趁之机。战巡舰的弧形船身很难被发现,直到斯坦利港号开到足够近的地方他才看到在一百万公里外的贾伯星的微光映衬下的船体。
“他们是从哪进去的?”他问。他感到胸中空无一物,似乎心跳也永远停止了。“没看出哪里有残缺啊。”
“可能已经被工程师修好了。”马尔把无线电递给斯塔凡。“呼叫下坠吧,告诉他我们必须登舰才能消灭船上的奇戈亚尔。”
斯塔凡被俘后第一次接触到通讯装置,他考虑过跟家人联系,但转瞬间想到通话可能既短又不完整,徒增家人担心,也失去了下次联系的机会,所以他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他拿起无线电,小心地措着辞,奥斯曼站在观察窗前,玻璃上投射出各种数据,看上去就像一块大型头盔HUD。
“只发现这一艘船,”她说。“布道船没跟过来,至少暂时没有。”
“对方能探测到你们吗?”
“不能。”
斯塔凡键入飞船的联络码。“下坠吗?我是斯塔凡,我的飞船离你不远,已经能看到你了。”
工程师过了一小会儿才回复。<你过了这么久才答复,归附者斯塔凡。>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快赶来了。告诉我船上奇戈亚尔的情况,他们有多少人?我们准备上船消灭他们。”
<我探测到十六个活体。>
“都在哪些位置?”
<舰桥上有三个,八个在工程舱和中立舱,五个在前往舰桥的路上。为了阻止他们造成进一步的破坏,我屏蔽了他们的通讯,关闭了照明设施。>
“让我们登船。”
<我必须见到你才能确认你是归附者。独自到穿梭机舱来。>
斯塔凡看了看奥斯曼,对方点点头。
“好,”他说。“但我必须带一名飞行员,因为我的驾驶技术不怎么样。停机舱安全吗?”
<停了两艘灵魂运兵船,舱内的奇戈亚尔已经死亡。我等你。>
斯塔凡关闭无线电,但没有交还。“谁送我过去?”他朝瓦兹扬扬脑袋,他既不想危及女儿的生命,又得挑选可以信任的人。“下坠认识瓦兹,他们算有一面之缘吧。”
“他说过他讨厌我,”马尔说。“不能再刺激他了,要不然咱们就准备追着飞船屁股满银河系乱转吧。”
很好,这么想就对了。斯塔凡只给下坠提供了一个备用坐标,看来他对他绝对没有二心。不过那个工程师的行为有些异常,很难说他如果被逼急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瓦兹耸肩道。“你要是信得过我的驾驶技术我就陪你去,最好让BB帮我一把。”
“只需要带我上船,连接舰载计算机就行,”BB说。“不过最好物理插入芯片,让我连进系统,所以你们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上船之前鬼才知道下坠锁定了哪些系统。”
“我们做好在其他部位登船的准备,你们遇到麻烦就行动。”内奥米走向舱门,步伐自信而坚定,德弗罗和马尔紧随其后。“如果奇戈亚尔投降该怎么处理?”
“如果出于外交考虑,最好丢给他们一艘灵魂飞船让他们滚蛋,”奥斯曼说。“反正他们肯定不会联系‘特立加姆,告诉他是谁抢走了飞船。不过咱们眼下确实没有收容战俘的条件。”
斯塔凡不知道这是不是隐晦地下令杀无赦。他的女儿会执行这样的命令吗?
马尔走到门前转过头。“我倒希望他们能先开火,我们也好放开手脚大杀一场。”
内奥米离开前斯塔凡又望了她一眼,走前她回身对他竖起大拇指,但接着瓦兹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也说不清楚那个手势是不是打给俄国佬看的。
“别担心内奥米啦,你还是可怜可怜那些挡她路的奇戈亚尔吧,”瓦兹轻声说。他浓重的口音出人意料地让人觉得亲切,抓着斯塔凡的手也轻柔得像是搀扶年迈的祖父而不是押送囚犯。“别走太远,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我能自保,”斯塔凡说。“要能给我把武器就更好了。”
瓦兹示意他走下台阶前往下层甲板。“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斯塔凡已经处于时时自危的境地,他把所有的机会都当成最后一次,比如把和内奥米的上次见面当成永别,将任何逃走的可能都当做最后的机会,必须争分夺秒。他转身抓住瓦兹的手。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照顾内奥米。你也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允许我陪在她身旁,只要你替我照顾她,我就发誓停止一切活动,你听懂了吗?只要她能平安,我就退出叛军这个行当。”
瓦兹愣了一下,然后他把带着沉甸甸的军用手套的手放在斯塔凡的手上。“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她,”他说。“我保证能做到,但我可以信任你吗?”
“绝对可以。”
“那就一言为定。”
斯塔凡信任自己的直觉,他的直觉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他相信瓦兹是个值得以命相托的真汉子,而且事到如今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 运兵船波哥夫号,前往虔诚判罚者号途中
“BB啊,你不会眼瞅着我坠机吧?”瓦兹问。“先说明白我可从来没在机库里降落过。”
“你想多了。”BB连稍微高级一点的核心处理能力都没有动用就已经为波哥夫号设定好了进场航线,这对他来说就像人类站立行走一样随意。“等你坐德芙开的船再瞎操心也不迟。”
“斯坦凡能听到我说话不?”
“检查HUD,你又不是不能确认使用的是头盔里的内置频道。”
“我最信不过的就是HUD。”
“那我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我可是给你治病的大夫啊。”
“搞医的我更信不着。”
BB完全依靠波哥夫号的传感器来探测判罚者号的船体,用电子手段摸索前进。他探测到右侧艉舱门处于关闭状态,没有切割过的迹象,可是舰载计算机也没有与他链接协调登舰事宜,这个过程就好比要先敲门,在身份识别后才会被请进房间,接着有人会带你前往预先留好的舒适客座。
BB这次学乖了,他没有偷偷入侵,而是相当有自知之明地向导航计算机发送了一条通信请求。他确定是这个频率没错,但信息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回音。时有下坠大概能侦测到他进行的虚拟叩门。在不确定会遭到攻击的情况下屏蔽一切信号纯属杞人忧天,安全倒是有保障了,可同时阻断的还有外界的信息,而和BB一样,收集信息最能让工程师废寝忘食。套用斯宾塞的俏皮话,时有下坠巴不得屁股上再长几只眼睛。
算我们走运,阿吉只有在装点蛋糕时才会固执己见。
他可以叫斯塔凡进行无线电呼叫,然后搭载信号入侵,但这么做纯粹是自讨苦吃。这只工程师到底有什么毛病?是先天缺陷还是碰巧拥有和同类迥异的个性,或者说是不同的设计?遍寻整个UNSC,BB对工程师的了解程度无人能及,包括哈尔茜博士,他也了解先行者的设计意图。哈洛克是自主工作的工程机械,他们的任务是维护并改进银河系的历史上最先进的科技制品,其中还包括有机生物。为了满足这样的需求,他们需要怎样的驱动机制呢?
假如叫我从零开始设计一只工程师,我会怎么做?有哪些方面是我从来没考虑过的?
在百无聊赖的漫长等待中BB罗列着工程师的功能单,打发着下坠理睬停在自家后门口这艘炮艇之前的时间。作为工匠,机械师和技术人员,哈洛克首先要身手矫捷,身强力壮,同时还要精通从粒子物理学和材料科学到软件工程等各个领域的科学知识。他们还要兼通生理学来处理各种有机体构造,要是通晓医疗就更好了。只是在遍布银河的飞船和殖民地上服役时他们必须要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自主工作,所以他们需要行为能力,独立学习决策,共享信息,自我保护,自我维修,自我复制。用人类作比方的话,他们需要思考并形成观念,趋利避害,筹划交际,共同协作,彼此交流,传授知识,相互照顾,繁衍后代。他们还必须全心全意地热爱工作,要不然随便哪种拥有智慧和社交生活的生物都会发现,宇宙里值得追求的人生意义多了去了,何苦为一辈子为别人流血流汗辛勤卖命呢。
他们可能对主人心怀不满,不耐,甚至是厌恨。他们拥有神的天赋,一个终身为奴的神的神力终究需要约束,否则有朝一日他也许会向不堪一击的主人复仇。
好比内奥米,好比斯巴达战士。哪个脑袋穿刺的蠢货会希望他们跟UNSC对着干?哈尔茜博士必须让他们被使命感牢牢拴死才不至于被自己创造的猛兽咬掉脑袋。就这样她还敢说没给斯巴达战士洗过脑?省省吧大姐。多亏了星盟入侵,要不然我敢保证斯巴达战士会因为殖民地战争变得声名狼藉。洗脑不能维持一辈子,他们需要的是动力,绝不能让他们接触到与被灌输的理念相悖的危险观点。
“见鬼了,他搞毛呢?”BB气哼哼地说。“斯坦凡,能劳驾你催催他妈?”
“没准他正忙着哪,”斯塔凡说。“他可不像你,能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
很显然,斯塔凡学什么上手都很快,毕竟他也拥有斯巴达战士的基因,他的能力不容置疑,要是晚生几年他自己就是个优秀的斯巴达战士候选人。
“得了,那咱们就这么干耗着。”BB说道。
瓦兹俯下身戳了戳导航灯的按钮。“我可不是捣乱啊,要是飞船装了喇叭我就用不着按这个了。”
船上的两个活人都越来越紧张,BB能探测到他们的心率。“在太空里按喇叭有屁用啊……”
瓦兹咧了咧嘴差点笑出来。除了等待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要是他们觉得苦闷,倒应该让他们体验一下BB世界里的时间观,那才真称得上度秒如年。
回到刚才的话题,哈洛克体内必然内建了某种应急保险,但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BB继续绘制着他的工程师设计草图。在他们自身或是被照管的造物面临灾厄时他们绝不能退缩,工程师一定要有损坏管制,自我防卫,甚至先发制人的能力,这正是难以认定自主决策能力的所在,蠢笨型的AI就很难解决类似的问题。紧要关头修补破裂的船体和挺身而出保护飞船或是你的战友,其中的细微差别BB还是分辨得出的,但说到抑制强壮聪明的工程师使用暴力或是先下手为强的保险机制的原理,真的已经高端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因此,工程师必然要具备道德判断能力。
我以前真是错的离谱,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道德标准呢。道德意识是智慧生物与生俱来的能力。
BB沉浸在新发现的欣喜中,它把之前的许多疑问都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觉得哈洛克没有是非观念,只会对主子惟命是从,现在看来他们也许只是对帝国兴衰和星际战争不感兴趣,除非把他们逼进死角,通常都是先行者科技制品收到威胁的时候。
肯定是这么回事。他们和人类一样也曾试图分辨是非曲直,也许他们的答案更加完美。从没有一个所谓的神灵为哈洛克提供行为准则,教他们如何行事,他们的道德是在生存的或城中自然形成的,因为没有道德约束和利他主义一切都将陷入无尽的混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下坠的行为更进一步,他正用尽一切办法保护那条飞船,他的手段不仅限于让登船的敌军窒息而死。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一个他看着顺眼的人类对他下达了类似的命令。
我的运转机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人脑也是这样的构造。这个问题我总是抓着不放,要么我们都是接受编程的机器,要么我们都不是。我接受的设计是接受新知识,工程师受的到的驱动是修修补补,斯巴达战士则是冲锋陷阵。
在BB看来,内奥米繁衍后代的可能性比哈洛克还低,这足以让全人类汗颜无地。即便是工程师至少还能拥有社交生活。
“混蛋,”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骂谁。
“出问题了?”瓦兹急忙看了看鹈鹕飞船的控制台,大概想找出让BB爆粗的源头。“BB,下坠能看到咱们吗?”
“我关闭了一部分隐身功能,如果他在找的话可以侦测到应答讯号,但探测不到热学特征,我可不想当神经质枪手的活靶子。”
“就怕他把咱们当奇戈亚尔了。千万别告诉我他能操作激光近防炮。”
“你真多此一问啊。”有趣,瓦兹的想法一直让BB惊喜不断,他不觉得一个工程师在这样的局面下会做出与他自己不同的选择,与BB不同,他的思维没有被“拟人论”的条条框框束缚(啥是拟人论?问度娘)。这个词其实没有那么不堪,倒更像是精准的观察结论。BB搞不懂这些怪念头从何而来,他觉得一个不在乎拟人形象的AI纠结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很久以前他似乎与某人有过类似的争论,却又回忆不起相关的细节。可能那段记忆在整合残破的子程序时受到了损伤。“整条飞船尽在他的掌握,之所以没发动攻击只是因为他不想。”
BB知道他和哈洛克之间有许多共同点,但他们不用和他一样终生潜伏在暗无天日的能量频率里,这让他略感欣慰。他羡慕工程师的触手和上面的绒毛。那是他们的手。直到现在他依然坚信自己从来没像匹诺曹那样做梦都想变成人类,但给他双手就会……怎么说呢,方便多了。
“他是不是真疯了?”瓦兹问。
“就连AI最后都会陷入癫狂,”BB回答,“哈洛克疯了也不足为奇。”
太空服让斯塔凡浑身不自在。BB看得出他不习惯穿那玩意,他事先一定低估了种种细小却磨人的不便,比如身上痒痒却挠不到的痛苦。所以说咯,要皮肤有什么好处呢?会发痒,麻烦得很。斯塔凡拿起无线电,把拨号盘亮给瓦兹,似乎是在声明他没趁机捣乱,向威尼斯的叛军求救。
“下坠,我是斯塔凡,”他说。“准备好之后开启舱门,瓦兹跟我在一起。”
通讯频道响了起来。<我正在抢修,奇戈亚尔为了开门动用了武器。>
判罚者号的右舷先是亮起一道银光,然后扩大成肉眼可见的入口,BB在没有征得瓦兹的同意直接掉转波哥夫号的船头飞了过去。
“麻烦转告他,我真的很想跟导航计算机连线。”BB一直觉得工程师没有心机,但这并不意味愚蠢,单纯这个词非常适合工程师,毕竟说话模棱两可对于建造维修毫无助益。他期待下坠中计,允许外部的数据接入。“我以前从来没在CCS级战舰上着陆过。”
斯塔凡笑笑,但没接话。“下坠,能让两艘船的导航计算机连线吗?”
<存在一定风险,你超过一天没有进行定时联络,按照你之前的吩咐,这代表你可能已经被俘或者被害了。>
“我能理解,伙计。”
斯塔凡没既没说自己安然无恙,也没告诉他瓦兹是朋友,只是边等边用指节一下一下叩着膝盖。BB也没指望他能这么简单就给他们行个方便。模仿斯塔凡的语音欺骗下坠并不难,但他就是有种预感,这么做肯定行不通。
<系统可能再次遭到入侵,所以我阻断了外部接入的数据频道,>下坠说。<我会传输指令,你的电脑照做就好。>
瓦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好啦,‘电脑’兄弟,让我们见识一下你停船的手艺吧。”
“不出所料,”BB说。“告诉他,我自己飞。”
“你在跟BB说话?”斯塔凡问。“我注意到你的脑袋在动。”
瓦兹切换到外放频道。“对,安全起见还是听他的吧。”
<BB是谁?>下坠问。<什么安全起见?>
“目视着陆。我们要手动降落,不麻烦你了。”瓦兹又切换到内部语音。“撒谎我可不在行。载人太空飞行都六百多年历史了,害死人的还是那些小失误。”
BB调用所有船外摄像头对准舱门,驾驶波哥夫号向正前方好型,直到所有摄像头拍摄的画面都对准了舱门,接下来他就要驾船降落在甲板上了。两架怨灵运兵船(额,朋友的建议,翻成灵魂太没劲)在重力锚点的支撑下悬挂在半空中,而鹈鹕号只能降落在地面上,也就是说BB要借助摄像头、被动导航和防碰撞感应装置的帮助才能顺利着陆。
“BB,等会儿能紧急升空吗?”瓦兹问。
BB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既然我能在这降落,紧急起飞也问题不大,只需要升空,转向就行,要是舱门没开就朝它们射上几发铁砧导弹。”
“别让我们有来无回。”
“放心吧,飞船已着陆,外面的气压和重力水平正常。”BB关闭矢量推进器,用船顶的摄像头检查过舱门的影像。“你只管把芯片插在控制台上。”
“这芯片是泄露给你定制的?”
“小家伙心灵手巧着呢,我让他帮我制作了星盟通用的适配接口。”
芯片的安全性能之差BB已经有所领教。他边将子程序上传进去边希望一切结束后能把它整合回去。片刻过后,飞船上的它已经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瓦兹的头盔里和芯片中。他和斯坦利港号上的核心矩阵进行了最后一次同步,然后清除掉在运兵船系统中遗留下的痕迹。工程师从数据中搜寻疑点的本领不比他差,即便他拥有军情局的高端加密技术也招架不住上下其手的小触角在船上东翻西找。他可不想让这位原本就不按常理出牌的哈洛克恼羞成怒,把自己的AI“大脑”切掉一大片做成标本。
“但愿你们回来之前那个小混蛋别溜进来祸害波哥夫号。瓦兹,你可以把芯片拔出来了,你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瓦兹拔掉芯片的瞬间BB进行外部观察的视野又回到了瓦兹头盔摄像头的角度,虽然视界有限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瓦兹也从这个有限的角度观察世界,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嘛。
“开启尾舱门,”瓦兹说罢按下按钮然后钻出座舱,斯塔凡跟在他后面。“马尔形容得挺贴切,折页头飞船的装潢和配色真跟打烊的夜店差不多。”
他的脚踏上甲板,脑袋扭向一边,BB看到了两具头戴尖细头盔、身穿太空服的尸体,瘫在墙角一动不动。
“还是检查一下为好。”瓦兹拔出手枪。“火鸡怪装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别再弄丢手枪了行不行?”BB说。“你之前那把,还有你的随身物品就算扔在新泰恩城了。”
瓦兹在斯塔凡的注视下朝奇戈亚尔的尸体踹了几脚,反正在BB看来这俩货是死透了。它们太空服上的空气储备指示读数已经低于警戒标志。
“船上肯定不久前才重新加压,”斯塔凡说。
“他是属于不喜欢大开杀戒那一型,”瓦兹问,“还是即便弄死我们也在所不惜?”
“我哪知道?”斯塔凡回答。“我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工程师。”
瓦兹拾起豺狼人的武器,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它们塞进武装带,然后继续沿墙搜索。
“那有个终端机,”他低声道。
BB没发现任何泄露跟他形容过的可供插入的接口。他正忙着扫面摄像头画面中的所有设备画面忽然一转,瓦兹仰起头望向天花板,BB也听到一阵抽水工具在管道里作业的动静。在紫色的柔光中,他看到了两个黑漆漆的出口,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飞了出来,优雅而缓慢地降到他们面前。
“嗨,下坠,”斯塔凡说。“真的是我,你可过来仔细检查。”
工程师探着脑袋紧盯着瓦兹的头盔面罩,瓦兹这才反应过来,升起面罩的滤光镜。看到头盔底下的确是瓦兹的脸他才心满意足地飘向斯塔凡。
<你好,归附者。>
斯塔凡指着地上的尸体。“这俩奇戈亚尔怎么死的?”
<他们朝我开火,必须制止这些人我才能修补他们切割的破口,所以我抽光了空气。好在飞船的船身修补完毕,船舱里才有气压。>
“能带我们去舰桥吗?”
<我一开门你们就会遇到伏击。>
“瓦兹对付这种事可拿手了,要是他肯借我一把枪我也算半个专家。我们必须夺回飞船。”
<我跟他们提过条件了。>
“真的?”
<右舷的停泊舱里有一艘我修好了的运兵船,我告诉他们我会逐个开启舱门,让他们穿过飞船直达停泊地,可他们拒绝了。>
斯塔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阿吉之前怪里怪气的评论中BB得出过结论,星盟人员一向对工程师颐指气使,也许正因如此时有下坠才对斯塔凡的风度倾心,因为他乐于倾听,举止有礼,只要善待受气包就很容易博得他们的好感。
“能不能帮我接通广播装置,让我通过通讯系统跟他们谈谈?”斯塔凡问。“没准我能劝动他们。我知道你也不想伤人。”
<此言差矣,>下坠说道。<但是我会尽量避免伤人。来吧,走这边的缓台。>
如此说来他既能理解何为道德,又喜欢有话直说。BB很欣赏这点。下坠贴近地面飞行,斯塔凡和瓦兹找到并爬上缓台时他正搓着触手,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但在哈洛克的肢体语言中这个动作包含的含义有所不同,下坠只是在清洁触手上的绒毛,类似人类在裤腿上蹭掉手上的脏东西。BB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进行简短的交流,用他的语言天赋折服对手,不过用瓦兹的战斗服他可投射不出全息投影。
而且下坠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如你所愿。他们不能彼此通话,但都能听到你们的交谈。>
“切奥.沃恩,”斯塔凡呼叫到。“听得到吗?你能听懂人类语吧?”
内置扩音器传出一阵悉悉索索声。“你是谁?”多亏了翻译机,奇戈亚尔好像操着一口标准流利的英语。“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只扁脸猴吧。”
“现在,”BB说。“溜边儿蹭过去,在那停步——”
“真啰嗦,”瓦兹大步穿过通道,走到数据接口旁转身背对着它。BB的解读是他想装出等舱门开启就冲上舰桥的架势。这时他的手伸向腰带,足以乱真的演技让BB都以为他真的在掏备用弹夹或是闪光弹。但瓦兹却低下头,用两根手指夹出一小块硅晶片。“行了……”
“切奥,你现在已经是笼中之鸟了,”斯塔凡说。“听从哈洛克的劝说,前往运兵船,麻利儿滚蛋,我开的条件已经够优厚了吧?”
“你还是去艹咕噜人吧。”
“你要是不走,我只能让哈洛克勉为其难,把你们统统杀光。”
<谈不上勉强,>下坠急忙表明态度。
“愚蠢的人类,少跟我虚张声势,要是你能办到还能等到这会儿吗?这条船归我了。”
瓦兹慢慢地后退一步,靠近数据接口。下坠似乎正专心地听着斯塔凡和切奥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斯塔凡只是挠了挠脑袋。BB真心觉得,作为具备斯巴达级别遗传天赋的军火贩子兼令UNSC寝食难安的顶级恐怖分子,斯塔凡的性格出乎意料地随和。
“你活着的手下大概还有十五六个,”斯塔凡说。“你们都出不去了,既没有无线电也没有飞船,不知道这条船现在在哪,更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你们,我们想怎么对付你就怎么对付你,老实说吧,你要么接受我们的慷慨仁慈拍拍屁股滚蛋,要么就去死。你懂什么叫‘拍屁股滚蛋’吧?机器能翻译出来吗?”
“动手!”BB下令道。
瓦兹向后退去,几经摸索才把芯片插进端口。BB的意识一下变成了川流不息的声光和数据。他看到的不再仅限于舱门这侧,他的分身像冲浪手一样在宝蓝色的湍流中劈波斩浪,冲进每一条支流,踏着美妙的溪水前往每一处他能看到、听到、感知到的终点。
下坠发出一长串漏气的声音。<不,不!你们骗我。>
“别紧张,下坠,我们要对付的是奇戈亚尔,”瓦兹说。
<不!>下坠飞也是地蹿向天花板,朝管道飞去。不过工程师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数据,BB在系统中的速度近乎于光速。<不!不!你说谎!你骗我!>
BB如潜水员般沉入深蓝色的核心,尽情地享受着数据的涡流,之后才浮出水平面,检查着他身处的这个新鲜世界。舰桥恢复了紫光照明,一只愤怒的突击者亚种豺狼人气急败坏地咆哮着,接着他进入了动力舱,武器甲板,连接精巧到妙不可言的数据网络,停机舱,导航中心,还有净化光束。这一切都像解剖分解图一样呈现在他的眼前,这种无所不在的感觉令人欣喜若狂。他闯进数据库,吸收能找到的每个字节的数据,把它们沿着蓝色的河流传回舱门边数据接口上插着的芯片里。他花了几秒钟才将数据传送完毕,但好在一切顺利。
“瓦兹,拔出芯片,”他说。“它装满了,我已经进入系统,所有的数据都到手了。接下来咱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BB看着瓦兹移除芯片,斯塔凡转过身去面对着他,这一切都慢的出奇。哈洛克也没有脱离他的视线,他像通过隧道的火车一样正沿着纵横交错的管道横冲直撞,经过车站时被站台上的监控设备逐次拍下。如果那小混蛋的目的是想把BB撵出去,那已经太迟了。BB在主机的供电线路上构筑了防御体系,阻断了所有外部传入的数据,系统已经被他占领了。
但和有手有脚的活物相比能以亚光速行动的他仅有一个弱点。
那就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你正在干什么,因为你的动作实在太他妈快,对方还没有动作你就已经开始动手了。而对方要做的仅仅是挑你无法干预的地方下手。BB察觉到通往推进系统的动力消失了。
接着是舱门,武器,还有迁跃引擎……
狡猾的小畜生,我要是长着脑袋都忍不住要向你脱帽致敬了。
BB检查所有的监视器,终于发现了下坠忙成一团紫色光晕的身影,判罚者号上安装了类似脊柱的光纤路由节点,下坠正在操作的就是其中一个。他在用简单粗暴的物理手段切断动力,BB无力阻止他。
但飞船的生命维持系统和重力还在良好运转,BB又四处刺探一番,发现内部通信线路也在运行。他的目的何在?如果他彻底切断迁跃引擎的能源屏蔽力场就会消失,继而诱发爆炸,所以他至少要保留部分动力对其进行隔绝。下坠的确想活命,但他何必一并保留着所有船舱的空气和重力呢。除此之外他还给船上的人留下了交流的方式。
主机中的BB被困在自己设置的防火墙后了,他不能超驰控制船上的任何一个主要系统,判罚者号已经僵死在太空里。下坠不能赶走BB,也不能开动飞船,但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拖。BB不敢乱动生命维持系统,因为他害怕害死瓦兹和斯塔凡。他被将了一军。
“下坠?”斯塔凡面色沉静,瓦兹还注视着天花板。“你那边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哈洛克的合成语音才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飞船被封锁,已经丧失航行能力,只有关键系统还有动力。>
“干得漂亮。”
<瓦兹不应该这么做,你不应该放任他这么做。系统里的就是BB?>
“对,正是他,”斯塔凡说。“对不起,他们让我帮忙,现在咱们必须赶走奇戈亚尔。”说罢他看着瓦兹摇摇头。BB和瓦兹的头盔里的子程序书去了联系,但他能通过天花板上的传感器来观察。“抱歉孩子,你是个好人,但你真以为我会让你们的人把我送到某个军情局的地牢里度过余生,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让他们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绝不,不能让年轻一辈再遭我们这代人受过的罪了。”
“你哪都去不了,”瓦兹说。“你知道你逃不掉的。”
“得了吧,谁都甭想让我跟我的女儿永别,除非我死了,而不是因为军情局判我终身监禁。”斯塔凡背靠舱门坐在地上。“我知道你想尽力弥补,但你的主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好,BB,>一个声音在主机内部想起,要是BB长了耳朵话音一定直达耳膜。<我们都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能再破坏,也不必再杀害。你应该能分辨是非,而我也要自己搞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还真全都让BB赶上了:一个拥有道德觉悟,或者存在某种故障的工程师,也许兼而有之,而两者都通往相同的结局。现在BB觉得自己的现在的处境比起被手铐拴在窗台上的囚徒真心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