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就算你赢不了,也要让对手后悔动你。 ——赫歇尔势力最庞大的犯罪组织的头目安德鲁.雷默,他的另一重身份是承受着丧子之痛的父亲
- 贾博星系,降落在虔诚判罚者号船身上的塔卡号运兵船
“别担心,”马尔说。“星盟都是缺乏想象力的脑残,你以前也见识过CCS级战舰,其他的也不会有什么大不同,肯定是相同的设计布局。”
内奥米将塔卡号外部摄像头的视频讯号传输到头盔HUD上,反复推敲在哪里安装定向炸药轰开入口。降落在战巡舰上的运兵船就像寻找时机的蚊子,随时准备把口器戳进毫无防备的奶牛的皮肤。内奥米和马尔挤在朝向船身的气闸里等待行动命令,舱门开启前气闸将提前减压,他们有几秒钟的时间安装炸药炸开船体。内奥米的雷神锤盔甲在极限状态下可以在真空中维持超过一个小时,相形之下马尔就算携带额外的空气供给至多也只能坚持半小时。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半小时还炸不破船身,那就代表它根本坚不可摧。
“说真的,除了对以前打进去的部位有点了解,”内奥米说道,“咱们几时研究过完整的CCS甲板布局啊。”
德弗罗在头盔内置频道里安慰他们,“跟着维护通行管道走,船上一定有不少,至于它们通向哪里就撞大运吧。哈洛克的最高速度能达到多少?”
“如果你在他们身上打几个窟窿,时速为0。”虽然携带额外空气补给的马尔已经和驮货的马一样不堪重负,他还是手脚麻利地给弹药袋上的每个口袋塞上备用弹夹。“最多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发出撒气的动静满屋乱窜。走着瞧吧,虽然有点不忍心下手,不过他死总比咱们死强,长得再萌也白搭。”
内奥米曾经杀进星盟的基地,甚至劫持过规模小一些的战舰,不过之前的战斗她总能在某种程度上确定目标不会带着她飞出太远。向斐力人就算有机会逃命也会选择死战到底,而他们面对的这个工程师已经驾船迁跃一次,要是趁他们降落在船身上再来一次也并不稀奇,进入迁跃空间的巨大力量足以让他们全部丧命。
快点下令,快点啊……
她等待着BB确认潜入判罚者号计算机并控制飞船的消息,要是成功他们就都能松口气了。她的父亲和瓦兹已经进入穿梭机停泊湾,此刻大概在安抚时有下坠,让他放松警惕,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上传除掉奇戈亚尔。
奥斯曼的话音猝然响起。“蓝一蓝二,行动,我们和BB失去了联系。”
“收到,长官。”马尔对内奥米打了个手语。“行动。”
她的肾上腺素加快分泌,某个开关似乎被开启了,上一秒钟她还在制定计划,权衡利弊,下一秒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在训练和演习中重复了上千次的战术动作:磁力靴踏上船身,抓住固定物,前往舱门,在指定部位放置磁性炸药,安装起爆器,然后引爆。
“起爆。”
她按下按钮,爆炸寂静无声,闪光稍纵即逝,真空中没有冲击波,但碎片伴着烟雾朝各个方向飞去,一大块舱门的残片重重地砸在她的头盔上。接下来她只需要依靠磁力靴的帮助前往破口,依靠只有雷神锤助力盔甲才能产生的巨力扯掉剩余的残骸。她跳进飞船,这间船舱里装满了细小的管道和过滤装置。
马尔呼叫斯坦利港号。“长官,蓝一蓝二已就位……蓝一呼叫斯坦利港……蓝一呼叫塔卡号……”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没信号了,下坠肯定屏蔽了飞船内的通信。”
“早就料到了。”
“咱们总能预料到最糟的情况。”
内奥米小心翼翼地进行搜索,防备管道后会突然蹿出一只豺狼。其实如果这间船舱里如果真有没穿太空服的敌人也早就被真空吸到船外了。下坠大概已经通过损坏监控得知飞船破损,但自动损管系统可能已经在没有他操作的情况下开始修补船体。接下来就算迫不得已内奥米也不能用暴力破拆舱门,因为她不知道下一间船舱里的是谁,他们有没有穿太空服,而他爸爸和瓦兹还在船上呢。
“试试呼叫BB,”马尔说。“反正就算默不作声下坠也已经知道咱们来了。BB,能收到吗?呼叫判罚者号上的BB子程序。”所有的频道上都没有应答。“好吧,他可能无法发送讯号,但能听到咱们的呼叫。”
马尔走到地板上的舱口前,向下指了指,内奥米对他竖起大拇指。他扳起手动杠杆,舱门应声而启,掀起一团尘雾,里面的空气喷薄而出,从她身边向外逃逸。她一马当先跳进舱门后才发现进入的是安装了微弱白光照明的纵向通道,上面有落脚点,所以肯定不是工程师使用的维修管道。
“马尔,准备好了吗?”
“准备完毕。正在关闭舱门。”
内奥米的头盔传感器表明他们还有一定量的空气储备,但前面的路还很长。两人爬下狭窄的梯子,其间穿过了三层灯光昏暗,废置已久的工程舱,每过一处都顺手关闭身后的舱门,同时倾听着工程师的动向。纵向通道的底部是一间地板上没有舱门的小船舱,墙上只有一扇手动门。内奥米拉下操作杆,随着舱门开启蓝紫色的光线涌了进来。
“呦,这地方在开鸡尾酒会么,”马尔调侃道。“我要点一杯梨味汽酒调的白兰地。”
迎接他们的也许会是狂风骤雨般的等离子射线,内奥米做好了战斗准备。“那东西好喝吗?”
“没喝过,道听途说而已。”
“哦。走吧。”
他们端起步枪冲了出去,但周围空空如也。四通八达的通道高大宽敞,让人分不清楚这地方究竟是走廊还是平台。内奥米指向前方的几个舱门,二人快步小跑过去。按照星盟的标准战巡舰算不上巨舰,但从头到尾也足有两公里长,想逐层甲板搜索需要的时间可不少。奇戈亚尔还是没露头,内奥米准备破门而入。
“不错,这里的气压绝对符合呼吸标准,”马尔检查了他的腕带式战术显示器。“BB?能听到吗?”
“我看到你们了,简短汇报,时间紧迫,所以闭嘴听我说,这段通话通过公开线路传递,船上的所有人都听得到。”BB的声音从墙上的广播系统里传出。“我被困在计算机里,把下坠挡在了外面,但他通过物理手段阻断了我对引擎和武器的控制,作为代价他也不能驾船迁跃。十六个奇戈亚尔被锁在各个舱段,舰桥上有三个,你前方的船舱里有五个。瓦兹和斯塔凡困在停机舱前往舰桥的途中,两人均未受伤。”
只能通过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广播频道收讯却不能回话,这简直糟糕透顶。内奥米四下寻找着他可以破解的数据端口,如果她直接询问确切位置,下坠可能捷足先登,破坏她的计划。“能不能想办法传给我飞船的结构图?”
“我可以对外传输信号,只是不能接收信号,不过我能调用摄像头和音频系统,虽然只是暂时的。”
“我们现在在哪?”
“旁边是禁闭室,前面就是舰桥。”
“可以让我们和前面的船舱通话吗?”
“信号时断时续,但是可以接通。首先要考虑到的是,你所说的每句话都跟我现在充满磁性的嗓音一样,船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下坠,那捣乱功夫一流的小鬼头真能折腾,他没准也能调取监控镜头,因为信号并非直达舰桥。这里的利害关系你都了解了吗?”
“你强调这么多遍,想听不懂都难。奇戈亚尔之间能彼此联络吗?”
“只有困在一起的可以。”
“很好。”
内奥米快速默想了一遍船上有哪些人可以彼此联络,哪些事不能在公开频道里讲。这简直就像和会读心术的对手对峙。她可以用本地头盔数据链和马尔交谈,而他俩对BB,以及船上任何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将通过公开线路公诸于众。
另外下坠有可能正在监视他们的手语交流,她不能想当然地假设对方读不懂手语。
真是麻烦。
内奥米看了看马尔,他敲了一下头盔,指着空气储备读数,然后比划出一个数字:20分钟。他关闭了空气供应,开启作战服的密封来节约氧气,留到紧要关头再用。内奥米也照做了,因为她有可能必须和马尔共享储备。这时她的头盔频道再度响起。
“跟火鸡怪唇枪舌剑之前,”马尔说,“咱们先说定了,吓唬人的活由我来做,就算找点乐子吧。”
“没问题。毕竟我的特长是扯碎房门,把屋里的活物全都消灭干净。”
“你打硬仗的本事可无人能比。先谢谢啦。”马尔指指船艉,然后启用外放语音。他们的言行将取决于机警程度,有些话可以让头盔频道以外的人听到,有些绝对不可以。“可以了,BB,帮我接通奇戈亚尔。”
“说吧。”
“先生们?”马尔大声道。“对,就是禁闭室里那几位,你们听的到吗?”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回答。“听到了,赶紧滚,这艘船没有主人,现在它归我们了。”
“我倒没意见,可是还有个大问题呢,”马尔示意内奥米破门。“外面有艘UNSC战舰正在待命,没有飞船的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何不接受哈洛克的提议,保住一条小命呢?”
“你们倒是进来试试看啊。”
“乐意之至。”
内奥米紧贴舱壁,希望下坠看不到她在舱门四周安装塑性炸药。摄像头在哪?她没找到,反正他要是真想阻止她破门就必须亲自来到这里。安装起爆器时她又思考了一遍当前的任务。对手只是区区一个工程师,通过数公里繁复交错的维修通道维持行动,不能同时分身两处。他必须像疯狂弹射的弹珠一样通过管道前往飞船的其他部位,在这点上他不敌BB,BB能通过任何形式的信号轻而易举地传输到任何地点。他造成的破坏已经难以挽回,但想先下手为强可能要简单一些。
“准备好了吗?”马尔问。
内奥米拿起遥控器。“好了。”
“小伙伴们,我们要进来了。先说明白我个人跟你们无仇无怨啊,我可是最爱吃炸鸡块了。”
不管怎样,门那头的奇戈亚尔已经料定他们会强攻,这番劝说和恫吓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利用他们骨子里的实用主义晓之以理,无论如何还是值得一试的。马尔等待了一会才无奈地耸耸肩,在门的另一旁找好了掩护。
三,二,一,起爆。
“有爆炸。”内奥米遥控引爆了炸弹。
舱门被炸飞了,她料想绿色的等离子射流会从缺口喷射而出直奔他们而来,但里面却没有动静。等待时机还是现在就冲进去?她握紧步枪,对马尔点点头。
“开火!”她大喝一声,打出一个点射。
绿色射弹和她擦身而过,内奥米像追踪弹一般朝豺狼杀去,舱壁都被她打掉了一角,一个豺狼被逼无奈只好去寻找其他的掩体。开阔地和纵深通道之间呈方便隐蔽的九十度夹角,硬是把突击拖成了持久战。马尔从她的左侧冲进两间牢房中的一间,瞄准阴谋在拐角处埋伏他们的火鸡怪连发数枪,豺狼应声倒地,等离子步枪掉在地上滑出老远。
“击毙一个,”马尔喊道。
其他敌人未必会被自己的战友一个个被击毙而吓倒。还剩四个。内奥米倾听着前方的脚步声。他们打算撤退?不会,下坠必须打开阻挡他们的封闭的舱门,所以他们不会走远。内奥米转向右侧,前面的通道似乎是通往下一间牢房的,她不知道继续追击会不会反被敌人切断后路。
但如果她装作中计敌人也许会自己送上门。
于是她假意继续前进,马尔负责断后,举枪瞄准左侧通道的隐蔽处。
“判断正确,”BB似有所指地说。他能看到两人看不到的地方,下道门前一定装有摄像头。“留神左侧。”
刚才先丢颗手雷好了,既轻松省力又能节约弹药。这时马尔忽然打出两个短点射,内奥米猛然回头向前急冲,任由等离子弹击中护盾,并没有停止射击,一个试图拦住通道口的奇戈亚尔几乎被拦腰打成两截,马尔那边也撂倒了一个。内奥米正要回头搜索剩下的两个马尔就中了一枪,让他受惊不小。子弹是从哪里打来的?找到了。她冲进左侧的通道,一拳打在正在撤退的奇戈亚尔的后背上,紫色的鲜血喷得满墙都是。最后一个豺狼想趁她左转时在角落里偷袭,但他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内奥米。随着三声骨碎筋折的咔咔声,他倒在了地上。内奥米又上前在他脑门上补了一枪以绝后患。
这是补充弹药的好机会。她顺手捡起两把等离子武器以防万一。
“我没事,”马尔走了几步,转转脑袋,又晃晃肩膀来查看伤势。“区域已清空,击毙敌军五名。”他停住动作,抬头看着天花板,不知是想感谢BB还是想确保让其他的奇戈亚尔听清楚他说的话。“切奥?切奥.沃恩?你听得到吗?”
他在等待回应的过程中抓紧时间换上新弹夹,内奥米则趁机寻找数据端口,BB在旁不住地提示着她。“左转,再左转,停……往前一点,就是这。”
她把插头插进端口,HUD和腕带式战术显示器上滚动着BB上传的数据,这下就轻松多了,她可以边前进边查看结构图,用不着再跟着感觉寻找路线了。内奥米查到了通往舰桥的路线,在心头默记:右,左,右,左,右,左,右,右。
“这边走,”她说。
马尔跟上她的脚步,转过一个有一个转角,同时还不忘继续呼叫。“喂,切奥?你还在吗?抱歉干掉了你的手下,要怪就怪他们自己死心眼吧。”
内奥米尽量不去想她的父亲和瓦兹失联这件事。既然BB说他们平安无事她就必须信以为真。她不能让个人因素凌驾任务之上。老天,被个人因素困扰的斯巴达,她大概也算是空前绝后了吧?但是即便战斗能让她暂时分心,陌生而又熟悉的父亲已经牢牢地烙印在她的心里,随着日渐深入的了解她根本没有把握将他再次忘却。但这些念头无法妨碍她继续作战,她知道此刻被困在船上的人是谁,他在她的心中又有多大的分量。
马尔摊开双臂,似乎彻底对说服切奥.沃恩死心了。他示意内奥米准备炸开通往舰桥的大门,这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彻船舱。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马尔举枪瞄准舱门,检查光学瞄具。“我们的本事大着呢,什么都别想瞒住我们的耳目。”
“只有艾弗.麦德‘特立加姆知道我的身份,因为是他雇我找回这艘船,UNSC的人类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内奥米转向马尔,判断该如何措辞的脑筋急转弯又开始了,假如有奇戈亚尔能逃出生天,‘特立加姆就有可能得知这艘船的额下落,他一定会好奇为什么他们没有通知他飞船的去向。
马尔事先跟她商量过,由他来负责谈判,所以内奥米决定静观其变。
“严格来讲这艘船属于神风烈士,他是我们的盟友,和我们签订了停战协议,现在他想取回飞船。”马尔歪着脑袋,似乎十分享受这种言辞的攻防战。内奥米看不到他头盔下的表情。“不过我们倒是不介意联络这位‘特立加姆,告诉他飞船在什么地方,告诉他在哪能找到你们,我们最喜欢助人为乐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亲自赶来恭迎你们回家。”切奥没有回答。“你应该知道他现在正在找你吧?”
“咱们没有过节,只要不来碍事我就饶你们不死。这艘船是我的战利品。”
“听话吧,乖乖下船,这笔买卖你不吃亏。”
“为什么是我弃船,”切奥质问。“特别现在是你们的AI现在还困在我的舰桥上?”
此刻在种种选择中内奥米已经明确地挑选出了首要目标:冲上舰桥,杀光奇戈亚尔,消灭工程师,救出BB,占领飞船。
可是我的父亲呢?
她现在也说不清楚,她的父亲到底是人质,还是蓄谋已久的绑架者。
- 原属星盟战巡舰虔诚判罚者号舰桥,与英杰号失去联络四小时后
切奥.沃恩在指挥台上团团乱转,她在心里盘算着赌上一切誓不放手有多大的生存概率。
扁脸猴不想毁掉他们宝贵的AI,因此扼守舰桥为她提供了战术优势。让他们不安的是,那个AI也被困在这里。她至今无法断定这些人工智能有多聪明,但能确定这个AI会搜集判罚者号系统中的全部数据,这就意味着即便它是个拷贝,对于人类仍有无可估量的附加价值,他们一定想夺回它。
巴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轻得差点听不到。但愿设备工作的蜂鸣声能掩盖他们的交谈。
“女主人,如果‘特立加姆知道咱们在这,大伙横竖都是一死。他一直在搜捕咱们,可能已经找到英杰号了,船上的家伙靠不住,毕竟酬劳已经到手,他们没必要再替你遮遮掩掩。”
切奥确信辛不会出卖她,但其他人就难说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判罚者号进入迁跃断层空间时的巨大压力没把紧挨着它的英杰号撕成碎片。“如果真有那么糟,就说咱们正在从UNSC的手里抢船。”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UNSC的人?到现在还没跟他们打过照面,跟菲尔做生意的扁脸猴就不是UNSC的人。”
“谁在乎那些扁脸猴是哪个派别的?‘特立加姆憎恨所有人类,对他们一视同仁。”
“就算是真的吧,大家还是能活着去领余下的报酬。”
“怎么,你想投降么。”
“保住性命择日再战绝不是懦弱,这笔买卖划算的很。”他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别把这当成投降,这叫撤退。咱们可以接受哈洛克提的条件,搭运输机离船,然后向英杰号发送求救信号。”
“只有英杰号还没变成零件碎片构成的小行星带这条方案才可行。”
“咱们没有打赢的指望,不光是因为扁脸猴的部队。”巴兹用身子挡住手,遮遮掩掩地指指头顶。上面的甲板时不时就会传出拖拽废料袋的动静。大概舰桥上方是工程师维修管道的枢纽,那家伙可能通过钻往各个方向。“那玩意已经下定决心阻挠我们,想杀了它都没处下手,既不能打死他,也不能排空飞船的空气,太空服里的空气已经不多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切奥不会轻易言败,她还可以跟这个AI讨价还价。除了跟那些自称的UNSC窃贼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他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现在却在制造烦人的音乐声,人类称这种声音为“吹口哨”。这会不会是某种暗号?AI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吗?
“AI,你在干什么?”她厉声问。
“无聊透了,”他模仿出另一种强调。“吹段小曲。你会吹口哨吗?只需要把你的嘴唇并拢在一起……呦,这事怪我,又拿人类才能办到你的族人却无能为力的事来取笑你。对了,千万别站在学着吹口哨的向斐力人跟前,要不然你得被布莱顿码头的狂风暴雨般的吐沫淹死。”
他们管他叫BB,他听到了这个名字。她听不懂对方在瞎咧咧什么,不过这也许正是他的阴谋。“BB,你是不是想引开我们的注意力?”
“哪能呢,你们这些乡巴佬头顶上有艘我们的战舰,全副武装的特战部队遍布全船,恕我直言,我实在想不出吹口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举动怎么可能让你已经倒霉透顶的处境变得更糟。”
“如果我说错了你大可以直接否认。”
“那样多没趣啊。”
“你似乎觉得那些人类把你当成朋友而不是计算机程序。”
“得了吧,少跟我来‘你的战友会背叛你’那一套,那都是我们一千年前玩剩下的了。”
“他们到底目的何在?”
“刚才那人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他们想把飞船还给神风烈士。你知道咱们的对话他们也能听到吧?”
切奥所在引擎舱的手下也可以听到,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听到她的命令。现在他们是她唯一的指望。
“我们宁可毁掉这条船,也绝不把它拱手让人。”她斩钉截铁的说。
成了。她没有听到答复,那些手下可能已经死去多时了,但也有可能还活得好好的,已经听懂她想让他们找到等离子鱼雷并将其引爆。哈洛克已经隔离了断层空间发生装置,但引爆等离子鱼雷会炸毁聚变反应堆。要是那个哈洛克知道他们的打算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何必这么极端呢?”BB说。“右舷的停泊港里有一艘完好的怨灵运兵船,随时都能起飞,你可以拿它去换几张啤酒券。”
“少冷嘲热讽,何况我们对啤酒不感兴趣。”
切奥断定工程师一定会赶来阻止爆炸,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机会把他当场击毙,然后按部就班地回复动力,迫不得已就解决掉人类入侵者,载着额外的战利品——一部AI——凯旋而归,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
这个目标听似离谱,但并非遥不可及。
“一两颗鱼雷,”她说。“就足以炸船。”
她有听到头顶传出拖垃圾袋的声音。下坠一定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但愿她的手下们也能领会。
“别废话了,我们要进来了,”是那个雄性人类士兵的声音。“BB,注意安全,今天晚餐能加鸡翅了。”
“我早说过,别这么种族主义。”BB嘟囔着假装抱怨。“不过冷藏室里还有配鸡翅的夏布利酒吗?”
切奥尽量无视他们的辱骂。她不止一次听扁脸猴用“鸡”这个歧视性字眼咒骂她的族人,但从没表露出让他们得逞的愤怒。她听到舰桥右侧舱门外传来的噪音,人类本来可以炸门,但直到现在还没这么做,反而费尽周折分割歼灭她的手下,这就代表他们要么用光了炸药,要么出于某种考虑不敢用炸药。
假设他们说的战舰不是虚张声势,如果他们想炸船,这条船已经不复存在了,但他们反倒派出了部队。我也许错误地判断了飞船的位置,它可能飞得比预期更远,我们现在有可能在人类星球的低空轨道上飞行。
这个念头让她不愿多想。她必须继续拖延,为破坏引擎的手下争取时间,同时套取尽可能多的情报。
“扁脸猴子,”她大喊。“该死的人类,听我说。”
“请尊称我为中士,甜心儿。”
“你真的愿意为了这艘船搭上性命吗?”
“当然,这是协议的一部分。”他们似乎并不急着破门,也许是想下手轻一点,事后还想关门据守,或者是炸药出什么故障。舰桥的舱门都经过了额外的加固处理。“虽然很蠢,但我们也算好话说尽了。你们到底投不投降?”
“我怎么能确保你不会假装受降,趁我们撤离时把我们杀光?”
嘭!有东西砸在门外的墙上,听声音好像是某个庞然大物在撞门。
“我们现在只想要这艘该死的飞船,然后回家美美睡上一觉。”
嘭!诺伊瞧了一眼后小跑着穿过指挥平台下方的甲板。切奥灵机一动,对方也许也是在拖延时间,甚至是在声东击西。她看了看身后通往右侧舱门的斜坡,BB还在自顾自地吹口哨。按照他的说法他能看到其他船舱的状况,而她做不到。
又是阴谋诡计。我太了解这些扁脸猴了。
“我要见那只哈洛克,让他保证给我们开门,放我们去右舷停泊港,”她说。
嘭!诺伊傻傻地盯着舱壁上的一点。
“他又不听我的。”这位中士一点都不急。切奥觉得自己闻到了放电等离子体武器开火时热气腾腾的臭氧味儿。“不过我可以试试。下坠,能听到吗?可不可以帮他们把门打开?”他顿了顿。“BB,我知道你在吹什么曲子,真搞笑。”
口哨声绝对是暗号。切奥听到右手边舱门发出响动,服务接入点中的一个就位于那里,她能确定门正在滑开,于是转过身去,拔出手枪。
嘭!
那扇门绝对在开启。她朝那个方向走去,不管哪个蠢货觉得能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偷袭她,她都要把对手的脑袋烧焦。正当她低下脑袋屈膝瞄准,一阵微弱的闪光吓了她一条,但很快想晨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定是哈洛克干的。
如果开门的是他,那其他的舱门一定已经开启了。也许他们根本没必要佯装破坏引擎隔离装置来引他上钩。不,只有失败主义者才会这么想。她没有让别人舍生取义的打算,更别提她自己了,至少没有过多地考虑过,她想再见到孩子们,也许放弃飞船比占有她的收益更大一些。
咚,咚。
“女主人……”
砰!
切奥还没来得及从逃生的活路那跳回来就听到了金属撕裂的呻吟。等她转过身舱门旁的墙上已经被撞出一个凸起,进而开裂,接着金属略微呈现出炽热的颜色。诺伊朝墙上越裂越大的缺口开枪射击,却被来势凶狠的子弹放倒在地。巴兹蹿下平台救人,但即便从切奥的位置来看也很明显,诺伊已经死了。
“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巴兹哀求。“求你了,女主人,让我们走吧,趁还有命在赶紧逃跑,以后有机会再报仇也不迟。”
门还没开,但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试图破门而入的那股怪力足以闯进来把他们消灭干净。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我说到做到。
“如果你们能听到,”切奥大喝一声,“引爆鱼雷,立即,马上!”
维修管道里的滑行声朝另外一边去了。切奥希望下坠真的开启了通往停泊港的所有舱门。她弯下腰躲在舱门后,感到甲板发出一阵颤抖,没有被导弹击中或是迁跃时那么强烈,只是轻轻一抖。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此地已不宜久留。
“天呐,这下事情大条了,”BB的声音传进狭窄低矮的过道。“下坠?下坠!咱们必须要合作了,没时间了!”
- 虔诚判罚者号,艉向指挥台
“BB,出什么事了?”瓦兹明知战友正在进行登船作战却无力支援,急得他满地乱转,此刻他只能尽量保持镇定。“快说啊,我说话他们听得到吗?”
这问题很蠢,他不能让BB透露对奇戈亚尔有利的信息,他们的通话船上的每个人都听得到。他试过语音频道,真是见鬼了,通讯依然处于被干扰状态。他拽着斯塔凡的胳膊,把他领到指挥台的另一头,在墙角相对嘈杂的通风口跟前找信号。“斯塔凡,你跟下坠有没有制定应急预案?你最好直截了地告诉我,我真心希望你早有准备。”
从斯塔凡的神情来看他并非在拖延时间,他的回答低沉却斩钉截铁,话音中满满都是愤怒。“有又如何,主意都是他想的,常年跟这些家伙共事的是你们,不是我。他们办事一向这么颠三倒四吗?”
“绝对没有,我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干过。”瓦兹绞尽脑汁地回忆关于长于漂游的传闻,那是一只在奥星上发现的原生工程师。虽然他行事出人意表,却也不会这么出圈。军情局的研究站把了朱尔’穆达玛弄丢了,菲利普给他读过部分与此事相关的机密报告,瓦兹绝对没记错,漂游为了阻止朱尔的行动曾动用过武力,至于细节他就回忆不起来了。“但工程师不是机器,他们也有态度和情绪,看样他正充分发挥这些小情绪。”
斯塔凡仰脖望着天花板。“下坠,内奥米在哪?你在干什么?请不要伤害我的女儿,跟我说说是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快回话。”
“他们不会杀人,”瓦兹安慰道,“绝对不会伤害到她。”
瓦兹的话只说了半截,他没法告诉斯塔凡,如果下坠遭到攻击也许会奋起自卫。他听别人说过工程师会守护自己的族人,事到如今他毫不怀疑下坠已经威胁到了他们,内奥米和马尔被逼无奈会毫不犹豫地向他开火——即便会犹豫也绝不会迟疑太久。
“下坠?”斯塔凡的话音依旧平静,但焦虑的神色出卖了他。“你在干什么?”
头顶传来一阵刮蹭声,下坠随即钻出通道,要不是工程师直接蹿到斯塔凡身旁让瓦兹错失了开枪的良机,他一定会将其当场射杀。没有下坠碍手碍脚之后,他们可以带阿吉和泄漏登舰,把所有设备都修好,之后轻而易举地除掉剩下的奇戈亚尔。
<我修复了船身,>下坠答道。<人类用爆炸物在船外开了个入口,我已经把它修好了,现在船身已完全封闭,较之先前的设计,现在的船体进入迁跃空间的过程将更加安全,抗外力入侵的能力也更强。>
“下坠,如果你能配合,我们就能解决问题,也就没必要不伤及无辜,”斯塔凡劝道。“我的女儿在船上,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我女儿吗?她小时候就被绑架了,我们不久前才刚刚重逢。”
<你们都会平安无事。我已经为奇戈亚尔开启了离船通道。>
斯塔凡对瓦兹使了个眼色,微微抬手,示意他“别开枪”。很显然,他能看穿瓦兹的每个念头。“下坠,这些人会把我关进监狱,我可能会孤独终老,到死都难见天日,你应该也能理解孤独是个什么滋味,所以我必须逃跑,可是如果你不释放飞船的控制我就无法办到。”
<BB阻止我完成任务,所以我才阻止他。>
“那这样,你能让我跟BB联系上吗?”瓦兹问。“你说你正在阻止他?阻止他干什么?”
令人略感欣慰的是眼下下坠既不能驾船迁跃,也不能朝斯坦利港号开炮,不知道他的脑袋里是否转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就目前来看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马尔是来抓你的?>下坠问道。瓦兹可以理解下坠的逻辑,他在进行正反两方面的权衡,依靠道德考量来作出决定。<他和你的女儿在一起,我可以……>
下坠话音未落,瓦兹就感到脚下轻轻一颤。哈洛克匆忙转身飞向数据端口,将一只触手插入设备。多大当量的炸药才能让这种尺寸的战舰抖上一抖?即使瓦兹为了逃离指挥台把头上的天花板全部炸飞也绝对制造不出这么大的动静。下坠发出一串哀怨的尖叫。
<太危险了,>他说。<我必须阻止事态恶化。>
“又怎么了?你说恶化是什么意思?”瓦兹想拦住他的去路,可他还是滑不遛手地钻进维修管道,不知去向。“斯塔凡,快把你的无线电给我。”
瓦兹接过斯塔凡手中的无线电,先呼叫奥斯曼,然后是塔卡号,但通讯和先前试过的船上设备一样全部被阻断。片刻过后下坠又回来了,他在情急之下身上的生物光不住地闪烁。
<奇戈亚尔引爆了等离子鱼雷,>他说,<我无法进行修复,不久后反应堆也将发生爆炸。你们必须离船,现在就走。>
BB接过话头。“伙计们,他没开玩笑,必须赶紧撤,你们还有大约十五分钟,我会和下坠一起尽可能恢复控制,为所有人撤退争取时间。”
“那内奥米呢?”斯塔凡急切地问。“让他俩朝这个方向跑,等他们倒了大家一起回鹈鹕飞船。下坠,开启这些狗日的舱门,让我们回停机港,你听懂了吗?”
他们身前身后的舱门同时开启,瓦兹原以为马尔和内奥米会快步冲出,但舰桥休息室里空无一人,于是他戴上头盔,用冲刺的速度冲向舰桥。
“瓦兹,对面的舱门被封死了,”BB的话音紧随他的步伐,从一个接一个播音装置中向他下达指示。“他们没办法穿过舰桥,必须绕道而行。”
“封死了?”瓦兹一个急刹,然后查看腕带式战术显示器上的时间。“下坠把船身修好了,出口已经被封死,他们根本没时间再拆出一条出路。你现在离开主机没有?老天爷啊,我们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你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相信我,这事让我来处理,你现在去波哥夫号,别啰嗦,赶紧走。”
“下坠,停止对信号的屏蔽。”
<已完成,>下坠说,<非常抱歉,我没能挽救飞船。>
去他妈的飞船,瓦兹的两个战友被困在舰桥的另外一头,塔卡号正等着接他们撤离,斯坦利港号可能也会被爆炸波及,等离子鱼雷舱殉爆将引发剧烈爆炸,足以汽化所有附近的飞船。瓦兹向穿梭机停泊港夺路狂奔,一边在计时器上设定倒计时一边联络斯坦利港号。
“红一呼叫斯坦利港。”他们还剩多少时间?下坠能不能给出个准数?“斯坦利港号,请回话。”
“没必要,”BB连忙制止。“我刚才已经警告过他们,让他们迅速后撤,管好你自己就这么难?我已经让马尔和内奥米改变路线,正引导他们和下坠前往途经右舷通道撤离。还有十三分钟,快跑啊。”
瓦兹都快急疯了。“斯塔凡在哪?”
“穿梭机停泊港。”
“可惜他不会驾驶运兵船。”
“他会,没有德芙那样的王牌飞行员技巧,但是他会开。”
“可是他说过他不会啊——”
“当然了,换你你说实话?”
瓦兹已经尽力了。对他来说轨道空降很简单,察言观色分辨真伪却太难。“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不跑?”
“他在等人。”
瓦兹一路跑到停泊港,向下层甲板望去,他或多或少盼着能看到斯塔凡等在波哥夫号旁边,BB的子程序不会允许他撇下瓦兹开船逃走,这才是他依然留在船上没有趁机溜掉的原因所在。但他想错了,大错特错。船周围根本没有斯塔凡的影子,瓦兹上船后发现他也不在船上。
悬浮在反重力锚点上的怨灵运兵船在他头顶开动,引起了他的注意,它旋转180度,面对舱门,瓦兹的头盔频道随即响起。
我想多了,斯塔凡不会在确认内奥米安全之前独自逃生。。
“瓦兹,你能听到吗?”
“收讯良好。”
“动作快一些,下坠说还剩十分钟,你们一定要救出我女儿。”
“好,BB,你负责协助他们。”如果斯塔凡真的符合军情局所说的叛军式刻板形象,如果他真是个弃女儿于不顾只管自己逃命的混蛋,问题反倒容易得多。事到如今按军情局的要求上演大义灭亲的戏码真是难上加难。“现在情况怎样?”
“下坠正带领他们从右舷通过,所有阻碍他都能搞定。”BB说罢就切回头盔内部频道。“斯塔凡在波哥夫号上就能让下坠把我关闭,但他没有。”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让你搞清楚状况。”
搞清楚什么,斯塔凡的本性不坏?这点瓦兹早就知道。他驾船跟着斯塔凡驶离停泊港进入太空。波哥夫号在战巡舰的船腹盘旋,瓦兹不住查看倒计时,心急如焚。他计算过马尔和内奥米必须用什么速度才能抵达穿梭机停泊港,得出的结论是近乎不可能做到。没跟他俩共同进退让他追悔莫及,他应该让下坠想办法破门而入。现在想这些还有屁用?他们原路折回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形似马蹄铁的怨灵飞船又是一个掉头,接着朝判罚者号的右舷侧翼飞去。瓦兹已经能看见随时准备紧急起飞的塔卡号,德弗罗把船停在了舱门口,要说谁能救回马尔和内奥米,那就非她莫属。她接受过紧急撤离的训练,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情势越紧迫她的发挥就越出色,不过她干活时不需要热心观众。
“帅哥们,交给我好了,”他说。“斯坦利港号已迁跃至安全距离,建议你们也照办。”
可是怨灵运兵船能跑多快?它并没有装备迁跃引擎。
瓦兹对这个型号的性能上限了如指掌。他和马尔开着一艘从因贝尔星突围,屁股后面还跟着一群恼羞成怒的折页头,他顶天加速到了时速1100公里,向斐力人的计速装置上的读数离爆表就不远了,飞船也吱嘎作响,差点散架。
上帝啊,这不公平。
“斯塔凡,你快走,”瓦兹说道。他没点明让他去哪,这由斯塔凡自行决定,但瓦兹还是希望他离斯坦利港号,离军情局越远越好。“快。”
“下坠说我不会有事,”斯塔凡长吁一口气。“保守估计还有八分钟,也许更长一点。”
“我发誓,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你赶紧走。”
德芙忍不住打断两人的谈话。“喂,两位大英雄,敢不敢立即给我消失?你们挂了没人给你们论功行赏,把问题留给专家处理。”
瓦兹险些照办,但斯塔凡的船纹丝没动。“BB,除了平时那些,你的子程序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船上有,内奥米的头盔里也有。你拿好数据芯片了吗?”
“当然带着。”
“把它插进控制台的借口,我现在就把数据上传到斯坦利港号。如果你们坚持拿UNSC的贵重装备开玩笑闹得大伙都不得善终,让我没弄到半点干货还把我所有的朋友都搭进去,我以后真就没脸见人了。”
瓦兹正全神贯注地紧盯穿梭机港的画面,乱戳两次后才把芯片插入端口。“就绪。”
“呼……”BB说。“数据已发送。顺便告诉你,奥斯曼刚下令撤离。”
“你打算服从命令?”
“我耳朵一直不好使。”
“就算波哥夫号被炸成残渣斯坦利港号上的你还是好好的。”
“你就没这待遇了。不过别担心,飞船已经积累足够动力,随时准备迁跃。看见那个琥珀色的提示灯了吗?”
瓦兹算了算剩下的时间,又看了一眼波哥夫号的仪表板。“你能通过无线电载波进入斯塔凡的系统吗?”
“当然。”
“能帮我个忙吗?事后就说是我逼你的,实际上我确实是在逼你。”
“到底帮什么忙?”
“读取我的个人数据盘,快。”瓦兹在衣兜里翻出平板电脑,连在飞船上。“里面有内奥米的档案,把能证明斯塔凡没说错的那几页都发过去,就是描述内奥米如何被绑架,还有关于克隆体那几页。”
BB一声没吭。把绝密材料转发给监视名单上的恐怖分子,这事儿传到军情局耳朵里可不是闹着玩的。等待瓦兹的不会是严禁假释的终生监禁,而是执行枪决的行刑队。
不过这也许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档案里的猛料多到足以让斯塔凡口无遮拦,奥斯曼知道以后也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有可能无法活着离开,他自己也应该清楚这点。
瓦兹注视着平板电脑,直到图标闪了一下,行了,发送完毕。斯塔凡也许还有足够时间把文件转发给埃德温,至少让他的家人明白他说的那些并不是神经病才臆想出来的阴谋论。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把这秘密带进坟墓。
“还有七分钟,”BB催促道。“帅哥美女们,动作快。”
- 虔诚判罚者号(现名内奥米号)引爆前约六分钟,伴飞的怨灵运兵船上
“呦嗬!其实我真不该来的。”
斯塔凡原以为AI的声音来自他的无线电,但对方刚一言罢怨灵飞船的控制台上就闪出一个画面,他这才意识到BB黑进了运兵船的系统。
“他们派你来抓我回去?”他问。“真他妈会挑时候。”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等我女儿安全下船,或者我自己去救她。之后的事还真没想过。”
“不用说你也知道,如果你返回威尼斯,军情局早晚有一天会找上你。”
斯塔凡坚信这些话不过是误导他的诡计,只当耳旁风,他看了一眼时间。下坠说过等离子鱼雷过载的平均时间是十五分钟,但平均值取自十一分钟到十九分钟的区间,如果那艘战巡舰碰巧在最短的时间内爆炸,斯塔凡离归天也就只剩六十多秒,内奥米也注定难逃一死。
“为明天以后的事犯愁纯属庸人自扰。”他说。
“哦?当真?”BB旁若无人地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他这是在干嘛?斯塔凡一向搞不清楚AI到底有多大本事。“天呐,下坠还真是能干呢。”
斯塔凡不知BB是否在船上安装了跟踪程序,不过刚才他自己都承认了,他们迟早会追到新泰恩。他在那里娶妻生子,还有个孙女,绝不能抛家舍业。
我应该早点联络他们,免得我逃不过这一劫。
可是一想到给谁打电话,说什么,说多久,要在几分钟之内做出如此沉痛的决定让他手足无措,最后决定还是不打电话为好。他紧盯穿梭机港,等待马尔和内奥米的出现。
还有时有下坠。
他不想丢下工程师让他等死。这个生物虽有缺陷却用处很大,而且他也是个智慧圣物,更何况是他给了斯塔凡今天死里逃生的机会。某种意义上来讲,斯塔凡欠他人情。
“你真不想查看一下信息?”BB问,“瓦兹刚给你发了一份档案。”
“啊?”
“他相信你会信守承诺,这才一门心思地认定这些关于内奥米的证据对你有用处,它能让你儿子明白你不是在做白日梦,文件已经存入飞船数据库了。”
斯塔凡没有理会BB,他直接望向控制台,一份文档正等待他翻阅。文件上印着“绝密”字样,这个词儿在他听来总是莫名其妙地滑稽,但这回他说什么都笑不出来。他草草读了一遍屏幕上的文字,真搞不懂瓦兹为什么甘愿为他冒这么大险。
“上帝啊。”
“震惊了吧。当然,我抹除了信息的路径记录,这并不代表会有侦探认真审查这份文件从何而来,我只是不愿看到瓦兹因为为人真诚正直而受到惩罚,反正里面的内容你早就知道了。如果哪天我想使个坏没准会嫁祸给哈尔希,到时就说她忽然良心发现了吧,哈哈。”
斯塔凡尽量把注意力拉回倒计时。“他没必要这么做。”
“可他确实干了,这就是瓦兹。”BB清清嗓子,AI会做这种事还真是奇怪。“当初我吹牛说我能把武装抢劫的罪名嫁祸给大天使加百利(焦土或周四战争,具体哪本不记得了),帮人洗脱罪名也是我的专长。”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检查你的运兵船。真令人赞叹,这艘船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里面却另有乾坤。下坠什么时候给它装上迁跃引擎的?我们也给运兵船装过,飞得比脚底抹油的黄鼠狼还快。”
BB在怨灵的系统内,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这么说你打算告发我。”
“你手下的工程师怎么鼓捣你的飞船轮不到我瞎操心,我会忘掉这条船做过的任何改装,可是你应该知道这些轻型迁跃引擎有多不可靠吧?”
斯塔凡打心眼里不想听到这些。他当然知道自己即将做的尝试危险至极,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他不知道改装过的怨灵签约速度是否够快,但这不是他第一次死里求生。
不过这很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知道又如何?”
“你当然知道。判罚者号发生剧烈爆炸时你离得太近会被炸得尸骨无存,做牙齿鉴定的法医也无从下手,我的意思你大概听懂了吧。”
斯塔凡不太确定。“你想跟我做笔交易?”
“得了吧,非得让我跟你句句挑明?为了照顾你的智商我就多啰嗦几句。我会忘掉这次谈话,那份文件,还有这艘船做过的改装,因为你对瓦兹发过誓,这事一过你跟地球的恩怨就一笔勾销。要是你命大迁跃成功,你会像历史上所有身康体健的老人一样安享晚年,没人相信你还活着,只要你别找茬,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
这回他全明白了。BB并不是在设计抓他,而是在帮他制造方便消失的事故现场。但是为什么?莫非军情局的人以后会上门讨还这个人情?“好,我懂了,但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这些混蛋从来不会乱发善心。”
“我不求回报,因为我认为正义凌驾于法律之上,用人类的语言打个比方,我可以做到扪心自问,对外宣称消灭了一宗针对地球的恐怖主义威胁。还记得吗,每个人都各取所需,多方得利才能达成最稳固的协议。”
用玩消失来换取性命,斯塔凡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做。“我有多大机会?”
“四分之一。当然你可以现在就走。”
“内奥米曾认为我抛弃了她,我绝不会让她失望第二次。”
“还有下坠。”
“别废话。”
“再等下去塔卡号会发现你的迁跃轨迹,或者真的会葬身火海。”
“那我只能多谢你的好意,然后自求多福了。”
“内奥米和马尔再过一分钟就能到达停泊港。想听听吗?”
斯塔凡明白这么做会让他揪心,可他非听不可。他想回到内奥米身边,他被人剥夺了一辈子的天伦之乐,相聚的分分秒秒都无比珍贵,哪怕无法面对面也行。就算他今天大难不死,父女二人恐怕也没有重逢之日了。
“好。”他的心狂跳不止。“放给我听。”
BB切换到另一个频道,里面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遥远。斯塔凡听得见奔跑时的粗重呼吸,却听不到有人说话。他无从断定那是内奥米还是马尔,他们都在冲向停机舱。这时有人开口了,内奥米正回复某个他听不到的人的联络。
“收到,德芙。”她的话音无比沉着,甚至没有打乱呼吸的节奏。她穿着那身厚重的盔甲跑了不下八百米才能穿过一条条走廊和一道道舱门,这比在水平赛道上跑八百米要困难得多。这才是我的女儿,她的优秀亿中无一。时至今日斯塔凡仍然对她做的每件小事倍感自豪。“趁还没爆炸,你马上迁跃……不,我们不知道……马尔?”
喘息声是马尔发出的。“他在等谁,下坠吗?别指望我逮捕他,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内奥米没有丝毫紧张的迹象,这斯塔凡略微宽心。她是斯巴达战士,现在他明白了这个身份的真正含义,除她之外没有人更能胜任这个角色。虽然他心中的酸楚没有丝毫减弱,但是现在她受人尊重,被人景仰,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她听起来没事。”
BB的声音从无线电内传出。“如果你想给她发送信息——至少在未来七年内——通过这个联络码进行转发。”
“为什么是七年?”
“因为那是我的寿限。得了吧,别拉个大长脸,真没那么糟,七年时间足够我挥霍了,我一定会及时行乐,多跟AI辣妹亲近。我的人生格言是“极限运转趁早下线,惠及后人成书立传。”
“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我可以,因为我是全宇宙最聪明的存在,如果不用天赋行善,就算聪明绝顶又能如何?我不想变成第二个哈尔茜博士。”
马尔的话音再次打断两人的交谈。“对不起,跟她说我不真不知道斯塔凡在哪,就说他离得太近没来得及逃走……天啊……就不能再等等吗……不行,如果情况紧急我的空气只够用一分钟。”
斯塔凡能看到涌出穿梭机港的闪光打在鹈鹕飞船上,耀眼的能量场不断从舱口滚过。运兵船几乎已经开进停泊港,登机台已经架在了甲板上,只等马尔和内奥米直接登船,舱门关闭,之后一切就结束了,内奥米将再次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还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她在战争年代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们上船了,”BB说。“斯塔凡,离开你还真有点恋恋不舍,自行保重吧,在飞船的系统里你既找不到我留下的痕迹也找不到这次交谈的录音,更不会有人在我的日志里找到相关记录。”
AI还真是奇怪。斯塔凡没有争辩。“能给瓦兹发送一条信息吗?”
“当然可以。”
“告诉他我会遵守承诺。”
斯塔凡的目光没有离开对准穿梭机港的尽头。鹈鹕飞船的机首已经升起。
“好了,”BB说,“已发送。再见了先生,对不起,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斯塔凡听到一阵砰砰的响动和接二连三的喊叫。“干嘛道歉?为什么叫我‘先生’?”为时已晚,BB已经离开,但斯塔凡依然能接听到单向的语音通讯,马尔和内奥米正与另一个人争论什么。
“下坠,快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如果他不上船咱们也不能再等了。”
“快啊——”
“起飞,立即起飞!”
“关闭舱门。”
“斯塔凡,她安全了,但下坠不愿上船,对不起。”是瓦兹。“Pakah(俄语,再见,后会有期),斯塔凡。”
运兵船从静止状态猛然起飞,持续加速。斯塔凡决定抓住最后的机会挽救下坠的生命,此时塔卡号的导航灯和推进器喷出的蓝色火焰在黑暗中已经模糊不清,紧接着就没入一道白色的闪光,另一道紧随其后,应该是迁跃前往安全距离的波哥夫号。斯塔凡驾船停在船舱外,将U形船体的一侧探进能量屏障。
万幸这次鱼雷过载也许会耗时十九分钟。“快来,下坠,你有十秒钟作出决定。”
斯塔凡真的数到了十。他不想死,但他也清楚下一刻也许就是人生的最后一秒。从监视器中看到哈洛克飘然上船让他如释重负,他猛按控制器关闭乘员舱,现在他只有一条生路。他加速脱离右舷后紧急转向,把怨灵飞船的舵机推到最大,接着按下了一个从未按过的控制器积累动力。
两分钟。
斯塔凡汗如雨下。他早就该把文件转发给埃德温,因为他现在已经腾不出功夫干这事了。他尽可能不去查看身后渐行渐远的战巡舰,只顾飞得越远越好。下坠飞进驾驶舱。
<你冒生命危险救我。>
“不用客气,你为我也差点牺牲生命。”
<因为那是正确的选择。>
“准备好了吗?”
<无论朝圣之旅还是硕学之旅,我都已经准备就绪。已经为时不远了。>
该做的斯塔凡都已经做到了。能坚持到获知自己女儿和雷默儿子的身世,他已经活够本了,比起其他那些可怜虫他更加接近事实真相。他进行迁跃前最后的倒数,余光瞥了一眼艉向监视器。
<你做得对,>下坠赞许道。<正应当如此。>(大概是无意中说出的双关语,原本指的是飞船的操作,在斯塔凡听来更像是对他的选择的肯定)
一瞬间,原来的虔诚判罚者,现在的内奥米号的船体扭曲得不复战舰模样,屏幕上出现一道短暂而刺眼的白色光芒,紧接着是另外一道,随后宇宙中所有的光芒全部都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