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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席丝琳

  「不。」龙说。「我不是你们的拉车马。我带暴风鸦去办他的事,但我不想带妳去办妳的事。要是妳一定得到那里,那去吧。我需要妳的话,自会去找妳。」

  伊倪斯庞大的头转开不看她,搁到了地上。牠的巨爪弯曲,在大地上抓出沟痕,而牠显然没有自觉。寒风刺痛了席丝琳的脸颊和耳垂,她站在那里思索应不应该继续施压。她知道牠在发脾气,她觉得自己猜出了原因。马可士走了,她也要离开,伊倪斯最熟悉的两个人类都将抛下世上最后一只龙。谢天谢地,不是一切事物都绕着牠转。

  很难忍住不去责备牠的行为。她脑中浮现了「会有其他人告诉你你有多重要、这样有失最后一只龙的身分,以及你是小孩吗?」这些话,但她全数否决。它们或许能让伊倪斯感到羞耻,因而答应她的要求,也可能激得牠随意杀戮,而所有人类之中,牠唯一会想维护的似乎只有马可士。她不确定她在龙眼中的价值高到可以让自己不受伤害,所以她在那里站了良久,俯望着灰蓝天空下的灰蓝色大海,最后转身走开。

  酒吧温暖、吵杂、忙碌,她不假思索地走过。她和巴利亚斯共度一晚之后,她就不再喝酒了。每次忍住不喝都很难,但她现在需要头脑清楚。环绕着她的喀尔斯被她一步一步抛在身后,宽敞的道路和初冬时一样寒冷,高塔和当初一样灰暗。

  如果说有任何变化,那就是夜晚逐渐缩短,光明不屈不挠地奋力阻挡黑暗,每次都比前一天长几分钟,空气中有种气味暗示着绿意与焕然一新。这就是希望的信号,冬日终于退败。但这个春天将是战乱的时节。如果她失败了,未来还会有无尽的这种春天。或者连第一个这样的春天都算不上。

  母公司里,仆人没理会她,她经过守卫的剑斧前,他们朝她点点头。她钻进温暖的屋子里,第一阵沉重的雨滴正好落在石板上。不是雪,甚至不是冰雹,就连云都比之前温暖了。

  她发现科姆.米狄恩在房里等她。炉栅里有一小堆火在跳跃,劈啪作响。老人的痛风暂时大发慈悲,他的关节大小目前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仰望她的双眼没染上术士的药和酊剂的阴影,而她微微欠身,其中只带了一点揶揄。她尝到恐惧的铜腥味,但压抑住恐惧。

  「所以牠会带妳走吗?」

  她考虑装作不知情,但放弃了,还是直话直话吧。「没希望。」她说。「牠不可能。」

  「这样或许比较好。」科姆说。「有牠帮忙的确会弥补一点速度,不过快船加上好船员也不容小觑。」

  席丝琳坐到炉栅旁的地上,火焰的热度冲击着她的手臂。科姆.米狄恩的目光沿着他的鼻子俯望她。她在闪烁的火光中,几乎忘了他是谁—他是跨国银行的行长,而且目前依然是。只要国族、国家和帝国的概念能在接下来的混乱中留存,那么他未来也将是。她一生都敬畏科姆.米狄恩,活在他的阴影下,住在因他领导而伟大的机构中。他只是一介凡人,纵使聪明、幸运、有才干,却仍然和所有人一样,会受疾病和时间、恐惧和愚蠢的侵袭。他朝她微笑。

  「我见过妳的父母。」他说。「他们把钱放到银行的时候,伊曼纽行长曾让他们和我见面。我当时正在自由贸易城邦旅行,这件事并不像听起来那样了不起。我们所有人在运河旁吃了一桌晚餐。那天吃的是烤猪肉,还有杏仁。直到刚才,我才记起那件事,不过的确是那样。」

  席丝琳沉默不语。她对她的家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她父母已死去,而双方的家族拒绝承认他们混血的女儿。听见父母的事,她觉得应该有更多感受,但感觉只像听见歌里的名字,如同我曾和真龙暴风鸦共进晚餐,和宝剑公主共舞。父亲和母亲对她只是一种概念,而不是活生生的人。是某些人可以扮演的角色,就像行长或职员,或敌人。陈述的是功能和关系,而不是认同。

  科姆叹了口气。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他是原血人,她是锡内人。我看得出那样可能引起争议,但他们支持彼此,对抗这个世界。我应该要很钦佩,不过对我来说,当时他们只代表着钱。我们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可以用来付款或接受损失的帐户—是公事。伊曼纽来信报告他们过世,没人愿意收留妳的时候,我只问了他们的帐户是否足够养育妳到成年。我们称妳为『责任』,不叫妳的名字,不是『那孩子』,而现在……」

  「你年事已高,多愁善感了。」她说。

  「没错。」他的声音里染上了厌倦。「我从前心肠有多硬,现在一只小猫打个喷嚏,我就突然变得像雪做的,好软弱啊我,又老又软弱。」

  他摇摇头。炉里的火稳定下来。席丝琳扬起下巴。「可以告诉我,是谁跟你说了我的计画吗?」

  「没人跟我说。我可以嗅到情况变了。我叫来亚尔丹.罕恩,跟他提了提,他说妳想到……利用勒索?是那样吗?」

  「不。」席丝琳说。「只是想到一个办法,把死掉的祭司卖给唯一有立场买的人,用的是对他而言比钱更重要的货币,或是力量。」

  「诱拐他的父亲,跟他进行交易。」

  「要是得走到那一步的话。或许有更优雅的解决办法,不过有个退路总是好事。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科姆转身对着火焰,火光的反射一时使他显得像个老达汀内人,目光炽热,熠熠发光。「罕恩替妳的主意辩护。他说……他说他看过妳灵魂的形状,若是强迫妳留在这里,会让这个世界破产,让这世界毁坏。如果我试图阻止妳,文明的毁灭就是我个人的大错。」

  「他那么说吗?」

  「灵魂的事,他是那么说的。」科姆说。「其余是我演绎的。葛德.帕里亚柯是个暴君,已经摧毁了王国,让种族破碎,而妳要跟他做生意。」

  「他是个身居高位的卑微人物,而全世界只有他会买我要卖的东西。」席丝琳说完停顿一下,又说:「我们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妳是他在世界上最恨的人。他为了抓到妳,不惜竭尽帝国之力。」

  「至少我对他很重要。银行家就是这么做事的,不是吗?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私下的密谋?」

  「银行家做事要守着利益,把风险外包。」科姆说。「我走的是银行家的路,而我不知道妳走的是什么路,这能带来任何好处的机会微乎其微。」

  「的确。」席丝琳说。「但是走安全的路也一样。我的胜算好过毫无作为的胜算,况而赌注相同。」

  「确实如此,对吧?」科姆说完沉默下来。起身时,他叹了口气,伸手搁到她头上,像父亲要祝福孩子。「祝妳好运。我这一生富足而美妙,还看到了一只龙。没什么比妳的头脑更美妙的了。」

  她目送他离开,他没回头。门在他背后关上时,她坐上他之前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用指尖贴着嘴唇,看着火焰舞动。他道别了。不是明白的道别,但言下之意的确是那样。不论他是否有意,这个男人都庇护了她一生,而他对风险与报酬的观念建立了她利用的金融帝国。他得知了她的计画,给了她祝福,然后向她道别。

  他判断她会失败,但他认为她无论如何都会尝试。她不知道哪一样比较令她不安。

  喀尔斯的码头建驻在宏伟的白色崖壁底,紧贴石壁的阶梯是木头建成,持续受到带有盐分的空气、暴风、阳光和风的侵袭。她听说每十年左右就会重建木梯,崖面上散布的老旧凹洞是从前梯子设置的位置。如果有攻击者从海路来,烧掉梯子就能让入侵者被困在高墙之下,这座墙的强悍远超过任何攻城梯可及。席丝琳走往下走到船那里,才明白苏达帕奥丽华港的暴力如何改变了她对世界的理解。她第一次爬上这些阶梯时,绝不会想到烧掉阶梯的主意。

  码头上薄薄覆了层冰,一个呆呆的贾苏鲁男孩穿着船员的帆布衣,拿了根铁条走过码头,击碎冰冻的海水,直到深色的木头上布满白色碎冰和冰屑,席丝琳相信那是比较稳靠的落脚处。等待着她的单桅小船感觉太小,吃水太浅。巴利亚斯.凯廉站在通往甲板的梯子,船身随着波浪起伏而晃动,他的重心随之移动。他正在和一个提辛内女人说话,席丝琳认出那是鲨克,巴利亚斯集结的海盗舰队中的一个指挥官。

  小甲板上,三个穿油布衣的人影彼此交谈。席丝琳走到梯子旁,巴利亚斯和她四目相交。他颔首的动作简洁,但不会不友善,微笑或许带了点自我陶醉。席丝琳纳闷着是否每个男人看着和他上过床的女人,都带着同样优越的得意。她让自己从容以目光扫过他的身躯—脖子、肩膀、胸膛、腹部、鼠蹊部—然后在那儿逗留一会儿,才又往上看。她并不觉得知道他皮衣下的肌肤模样是什么特别的成就,但她看得出他被她的目光回敬后,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除了不安,还有一丝没把握的希望。

  席丝琳经过时,鲨克致意:「席丝琳行长。」黑暗的潮水在两人下方涌流。「祝妳和妳的人一切顺利。希望妳割了他们的屌,塞进他们的菊花里。」

  「谢谢。」席丝琳说。提辛内女人朝她点个头,又朝巴利亚斯点个头,然后回到码头,码头上除了这艘船还停泊了一打船,她走向其中一艘。

  「我不在的时候,鲨克会维持这里的秩序。」巴利亚斯说。「等回来时,我想她应该已经把大半的船据为己有,还出去击沉一些从远希拉密斯回航的船只了。」

  「知道可以预期什么样的状况,还真不错。」席丝琳说着踏上微微晃动的甲板。船不大,所以这句话传到了正等待的三个人影那里,其中一人笑了。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原来是卡莉。她掀起兜帽,黑发中掺了一丝白,史密特死于奥丽华港之后,使她的嘴角染上了坚毅,但她仍然很美。

  「妳在这里做什么?」克莱拉问。

  「学习怎么演水手。」卡莉说。

  另一顶兜帽下,赫内特接了话。「行长,妳应该注意到她没说学开船。幸好我在船索上待过几年,拉克也是。」

  「我们不可能待在这里。」卡莉说。「没有道具,没有戏服,顶多只有半个舞台。况且基特师傅不在,我们没了魔王欧库斯、冰霜之王、阿纳贝尔.库尔斯和巴肯长老—任何需要张力气势或借着削弱气势而产生幽默效果的角色。」

  「我觉得妳不会介意。」亚尔丹对席丝琳说。

  「可是他们在找你们。」克莱拉说。「伊倪斯从赫尔斯卡回归,降落到你们团队中之后,整个安提亚都在找你们。」

  卡莉摇摇头。「即使他们还在找,找的也是往国界去的剧团。我们是一艘从纳林岛到勃尔嘉的商船,正在远洋贸易的最后一段航程。亚尔丹在这里是洛迪的商人米卡.霍普,我们是他雇用的船员。」

  「我扮不了船员。」席丝琳说。「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不会误认。」

  巴利亚斯说:「我在史基斯丁宁勋爵统领下,巡逻了这片水域几乎十年。如果有任何人靠近我们,我们就待在甲板下。」

  席丝琳怀疑地端详这艘船。「这东西下面的空间有多大?」

  「够大了。」巴利亚斯说。「它是艘快船。如果有麻烦,我们就全力甩掉。我打算在亚辛港和艾斯汀港之间的北方海岸找个洞穴,那里有一段完全没有龙道,然后从那里转向西南,直到我们达到瑞分菡莫,见到勒尔.帕里亚柯。我可以当向导。我没有亲自去过,不过我对那里的土地够熟悉了。」

  「那是你的计画。」卡莉说。「我的计画是把我该死的欧库斯弄回来。」

  席丝琳问:「其他人呢?」

  卡莉说:「已经在下面了。」

  她脚边的一个小舱口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是桑德。「不好意思,我们像他妈的木材一样挤在一起。」

  「我们会沿途补给。」巴利亚斯说。「顺利的话,甚至比走私一趟还快。」

  席丝琳转身仰望上方雄伟的悬崖,多少期待看到衬着白云的翅膀轮廓,但只见海鸥和燕鸥。龙在别处。

  「我们该走了。」她说。「免得我对整个任务改变主意。」

  席丝琳以为她从苏达帕逃到奥丽华港,然后往北到喀尔斯之后,已逐渐了解待在船上的感觉。但她错了。随着船帆扬起,乘着冬日的冷风,巴利亚斯的小船飞也似地前进,最后感觉如飘离海面,像石头一样飞掠水上。码头、喀尔斯和伊倪斯以超乎她想象的速度消失在他们身后,隔天早上,他们已经能看到伍德河和河口出没的渔船了。

  她和衣睡在船舱里,和赫内特、米凯、莎莉特.速恩、桑德、卡莉与拉克待在一起。巴利亚斯白天守甲板,晚上换亚尔丹,一切感觉不像在航海,倒像被雪困在住不了那么多人的木屋里。奥丽华港的咸水区有些地方的人住得比这里更拥挤,但他们还有城里的街道可去,而她什么都没有。白天很冷,夜里更冻,船舱里的空气充斥着焦油和体味,味道逐渐陈腐,直到每一口呼吸都像吸入别人嘴里的气息。

  她应该讨厌才对。但她没有。

  第三晚,南方的海岸化为丘陵,而丘陵变为山峦,崎岖多岩的小岛像烂牙一样立于波浪间。席丝琳寻找记忆中第一次航向安提亚时看过的有翼小蜥蜴,但没找到。感觉像是一辈子以前的事了。寒冷让牠们蛰伏,或是冻死了牠们,她无从得知。

  夜幕降临之后,她和亚尔丹站在被月光照亮的甲板上,亚尔丹测量星辰,调整船帆。换作别的情况,他们应该在夜晚停泊,在安全的白昼航行。然而他们的船迹在后方海面翻腾,似乎对应着北方天空闪烁的极光。席丝琳打着颤,脸和手指感觉麻木,但她仍然不愿离开。还不要。

  「科姆说你看到我灵魂的形状。」她说。

  「我是这么说的。」

  「真的吗?」

  「不。」亚尔丹说。「我撒了谎。他想要有个理由怀抱希望,所以……」特拉古人耸耸肩。「那样或许不对,不过当时感觉很明智,或是仁慈。既然我想妳无论如何都会那么做,让他有理由同意会比较好。」

  「而你跟我来,是因为你承诺了威斯特队长。」

  「他会希望我来。」

  海浪拍打着船缘的木头,帆布船帆劈啪作响。航海使一切听起来既像低喃,又像咆哮。席丝琳靠着船栏,看着上方辽阔天空中的点点光芒。

  「卡莉对基特师傅忠心耿耿,我很感动。」席丝琳说。「其实他们所有人都是。我不习惯看到那么深刻的忠诚。但我想,他们对彼此而言就像家人。」

  亚尔丹咳了一声。

  克莱拉问:「怎么了?」

  「没什么,行长。」

  「说啊。」

  「他们不是为基特,是为妳而来。」

  「噢。」

  席丝琳难以置信地噢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转身看着她将带领他们前往的黑暗水域,让浪花掩饰了她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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