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ourteen 最后的门

　　Ⅰ

凯尔睁开眼，看见星星。它们高悬于城墙之上，闪烁着遥不可及的点点白光。石头从他手里滚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它如今什么也不是，没有嗡鸣，没有催促，没有许诺。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莱拉说了什么，但这一次听起来并不生气，不像平常的口吻，可惜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什么也听不清。他颤颤巍巍地摸向衣领。他不是真的想看。不是真的想知道。但他还是拉开衣领，看着胸口的皮肤，寻找将莱和他的生命相连的封印。

　　黑色的魔法印记消失了。但伤疤没有消失。封印完好无损。看来维系它的不是维塔芮。

　　是他。凯尔轻轻地呜咽一声，如释重负。终于，周遭的世界渐渐清晰可见。冰冷的石板，阿索斯的尸体，阿斯特丽德的碎块，还有莱拉，她突然抱了抱凯尔 ——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尚未反应过来，莱拉就放开了。

　　“想我吗?”凯尔的喉咙生疼，声如蚊蝇。

　　“当然。”她两眼通红，踢了踢符文石。“它死了吗?”她问。

　　凯尔捡起石头，除了本身的重量，再无别的感觉。

　　“魔法是无法杀死的，”凯尔慢慢地爬起来，“只能驱散。但它确实不在了。 ”

　　莱拉咬着嘴唇。“你还需要送它回去吗? ”

　　凯尔注视着空洞的石头，缓缓点头。“安全起见。”他说。不过，他挣脱了魔法的束缚，或许已经不是送它回去的唯一人选了。凯尔举目四顾，看到了霍兰德。战斗期间，安塔芮从石头长凳上摔了下来，这时候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浸透鲜血的斗篷是唯一的反证。

　　凯尔好不容易站起来，浑身上下都在抗议。他走到霍兰德身边，拉着安塔芮的手。霍兰德的皮肤是冰凉的，脉搏极其微弱，而且越来越弱，心跳也越来越慢，随时可能停止。但他仍有最后一口气。

　　杀死安塔芮是极其困难的，他说过。这话没错。

　　凯尔感到莱拉在身后徘徊。他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一个安塔芮能不能控制另一个，但他仍然摸了摸霍兰德胸前的伤口，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他又用石头蘸了少许血，放在画好的线上，最后把霍兰德的手搁在上面。

　　“安息吧，”他向奄奄一息的霍兰德轻声道别，然后压着对方的手念道，“As Travars。 ”

　　安塔芮所接触的地面退开了，扭曲成一片阴影。凯尔收回手，任凭黑暗以及某种未知的力量吞没了霍兰德的身体和石头，最后仅剩血迹斑斑的地面。

　　凯尔盯着染血的石板，仍然不敢相信真的成功了。他不用亲自完成任务。他还活着。他可以回家。他摇摇欲倒，好在莱拉扶稳了他。“坚持住。”她说。

　　凯尔晕晕乎乎地点点头。石头曾经掩盖痛楚，没了它，他疼得视线都模糊了。更有莱所受的伤痛，简直是雪上加霜，他强忍着没有呻吟，嘴里却尝到了血腥味。

　　“我们得走了。”凯尔说。如今白伦敦缺少一位统治者 ——也许是两位 ——暴乱一触即发。必定有人杀出一条血路，直取王座。历史永远都在重演。

　　“我们回家吧。”莱拉说。他顿时觉得轻松了一大截，随后才意识到残酷的现实。

　　“莱拉，”他为难地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带你回去。”石头是她穿越不同世界的保障，为她开启本不该存在的大门。现在没了石头，她穿越回去的机会……

　　莱拉好像听懂了。她抱着胳膊，环顾四周。看她的样子，浑身青紫，流血不止，独自一人能在这里坚持多久?但她毕竟是莱拉。或许她在哪里都能生存。

　　“这样吧，”她说，“我们试试。 ”

　　凯尔吞了吞口水。

　　“最坏是什么情况?”当两人走向院子的墙壁时，她又问，“我会在世界之间被撕成无数碎片吗?”她扮了个鬼脸，但凯尔在她眼里看到了恐惧。“我做好了留下来的准备。但我想试一试，说不定能离开。 ”

　　“如果不成功 ——”“那我就再想办法。”莱拉说。凯尔点点头，领着她来到墙壁跟前。他在白墙上画了一个记号，又从兜里掏出红伦敦的吊坠，然后拉着莱拉，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儿抱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嘿，莱拉。”他柔声说道。“什么? ”他吻上了莱拉的嘴，不过很快就分开了，唇上的温暖转瞬即逝。

　　她抬头望着凯尔，眉头紧蹙，但没有推开他。“为什么?”她问。“为好运，”凯尔说，“其实你也不是特别需要。 ”然后他按着墙，回想家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