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伦敦魔法师(卷二):暗影重重> Ⅳ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躲着。”

  “我们完全可以躲在王宫里。”

  “真是的,凯尔。你毫无想象力。”

  “这个会不会沉?”

  酒水在莱手中的瓶子里晃荡。“别说傻话了。”

  “我认为我问得合情合理。”凯尔说。

  “他们对我说不可能建成。”莱冲着竞技场举杯致意。

  “是不可能,还是不应该?”凯尔踩着形似草坪的地板,“如果是后者——”

  “你真是唠——哇。”莱踢到了什么东西,凯尔的脚趾也隐隐作痛。

  “看看。”他喃喃道,掌中燃起一团火。

  “不要,”莱冲了过来,合上他的手掌,熄灭了火光,“这是秘密行动。秘密行动得在黑暗之中进行。”

  “好吧,你当心脚下。”

  想必莱认为他们走得够远了,所以一屁股坐在竞技场平滑的石板地上。借着月光,凯尔看见了兄弟的眼睛,头发里的金圈,已经开封的加料葡萄酒瓶。

  凯尔也坐了下来,背靠着什么东西——一处看台,一堵墙壁,一截楼梯?他仰着头,虽然看不大清楚,但宏伟的竞技场依然令人叹为观止——看台上很快就会坐满人,计划即将实施,梦想照进现实。

  “你真的想好了吗?”凯尔问。

  “现在改主意为时已晚。”王子若有所思。

  “我是认真的,莱。还有时间。”

  王子抿了一口酒,把瓶子放在两人当中,斟酌着如何回答。“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他轻声问道,“那天晚上之后。我为何接受霍兰德送的吊坠。”

  凯尔点点头。“你渴望力量。”

  “我依然如故,”莱低声说,“日日夜夜。我每天醒来,都希望变成更强大的人。更优秀的王子。名实相副的国王。那种渴望,好似一团火焰在胸膛里燃烧。然后,还有一些瞬间,那些恐怖而又冰冷的瞬间,每当我想起自己的所做所为……”他按着心口。“对我自己。对你。对我的王国。好痛苦……”他的声音在颤抖。“比濒临死亡还痛苦。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不配。”他拍了拍灵魂封印。“我只配……”他说不下去了,但凯尔能够感受兄弟的痛苦,仿佛那是肉身所受的创伤。

  “我想说的是,”莱说,“我也需要这样一次机会。”他终于直视凯尔的双眼。“好吗?”

  凯尔吞了吞口水。“好。”他拿起酒瓶。

  “话虽如此,不要害我们俩丢了小命。”

  凯尔呻吟着,莱扑哧一笑。

  “敬这份天才的计划,”凯尔举起酒瓶对兄弟说,“和干劲十足的王子们。”

  “敬戴着面具的魔法师们。”莱说着,灌了一大口酒。

  “敬疯狂的想法。”

  “敬Essen Tasch。”

  “要是我们事后能逃脱惩罚,”须臾,等酒瓶空了,莱喃喃道,“是不是异想天开?”

  “谁知道呢,”凯尔说,“说不定能行。”

  ★★★

  莱跌跌撞撞地回到寝宫,面对问东问西的托纳斯,他摆摆手,在侍卫面前关上了门。黑暗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迈了三步,小腿撞上一张矮桌,痛得他破口大骂。

  房间里天旋地转,昏暗不清,炉火将熄,火光苍白无力,而墙角点亮的蜡烛也不过半数。莱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等待视野恢复平稳。

  楼下的宴会终于散场,王室成员们回到寝宫,贵族们也各自归巢。明天。明天大赛即将开幕。

  莱清楚凯尔为何犹疑,不是担心被发现,或者惹什么麻烦,而是害怕带给他痛苦。凯尔每天如履薄冰,把莱当成玻璃人,他们都快发疯了。然而,一旦大赛开幕,一旦凯尔发现莱安然无恙,能够负担,能够承受——该死的, 任何状况 他都能承受,这不正是问题所在吗?——那么或许凯尔就能释然了,不再担惊受怕,不再一味地保护他,而是平平常常地 生活 。

  因为莱不需要凯尔的保护,而且他当时说的,他们都需要这个机会,只是一部分事实。

  完整的事实就是,莱的需求更加迫切。

  因为凯尔送了一件他不愿意接受、永远不能回报的礼物。

  他一直嫉妒兄弟的力量。

  如今,他的愿望以一种可怕的方式成真了。

  他死不了。

  那正是他所 痛恨 的。

  他也痛恨这种想法。他痛恨自己变成了不想变成的样子,成为兄弟的负累、疼痛和苦难的源头,成为囚牢。他痛恨自己没有拒绝的机会。他痛恨自己无从选择但又深感庆幸,因为他渴望活下去,哪怕他不配活下去。

  不过最重要的是,莱痛恨自己活着的方式改变了 凯尔 的生活,他的兄弟突然把生活当成一件弱不禁风的易碎品。那块来历不明的黑石,曾经短暂地附身于凯尔,改变了他的兄弟,唤醒了焦躁和冲动的一面。莱恨不得摇晃凯尔,冲他大喊,叫他不要为了自己贪生怕死,而要勇往直前,即使受到伤害也在所不惜。

  因为莱活该受到伤害。

  他似乎看见兄弟不堪重负,几近窒息。都是因为他。

  他痛恨极了。

  这个决定——这个愚蠢、疯狂而又危险的决定——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决定。

  他的能力所及。

  天地停止旋转,莱突然很想喝一杯。

  墙边的食品柜镶金饰银,精美绝伦。托盘边有一堆矮脚酒杯,还有十几瓶各种各样的好酒,莱眯着眼睛巡视了一番,伸手越过一排排高高的、清澈透明的酒瓶,拿起靠后的一个细长药瓶。瓶中的奎宁水呈乳白色,瓶塞上有细细的拉杆。

  一滴是平静。两滴是安宁。三滴是熟睡。

  那是当时提伦对药效的说明。

  莱取药瓶时手指颤抖,撞得酒瓶咣当作响。

  夜已深,他不愿与回忆独处。

  他可以叫人来——找个伴儿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难事——但他现在提不起兴致,无心取乐。如果吉恩和帕里什还在,他们会陪他打圣徒牌,为他排解愁绪。但吉恩和帕里什死了,都是莱的错。

  你不该活着。

  他摇摇头,试图驱赶脑海里的声音,结果失败了。

  你辜负了所有的人。

  “别说了。”他低声吼道。他讨厌黑暗,阴影的浪潮却不肯放过他。他指望在宴会上耗尽心力,好好睡一觉,身体的疲倦却平息不了纷扰的思绪。

  你太弱了。

  他在杯子里点了三滴,接着加了些蜂蜜水。

  失败。

  莱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杀人凶手 ),然后开始计数,为了确认效果,也为了淹没脑海里的声音。他靠着吧台,低头盯着空酒杯,默默读秒,直到思绪和视野一片混沌。

  莱用力一推,离开吧台,差点摔在地上。他慌忙抓着床柱,恢复平衡,然后闭上眼睛( 你不该活着 ),脱了靴子,摸索着爬上床。他缩成一团,思绪仍在驰骋:霍兰德说话的声音,还有那个护符。思绪发生了变化,扭曲为莱死亡当夜的记忆。

  他记得的不多,但霍兰德呈上礼物的场景历历在目。

  力量。

  他想起当时在寝宫里,他把吊坠挂上脖子,没走几步,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一股灼人的热流撕裂了他的胸膛,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尖没入肋骨之间。

  他想起痛苦、鲜血和恐惧,最后是平静和黑暗。想起投降和放弃,想起沉沦和远离,想起被拽回来的力道,强烈的坠落感,以及撞击地面时骇人的剧痛。其实他不是向下坠落。而是向上,冲回自身的表面。还有,还有很多。

  然后,奎宁水终于起效了,回忆默然无声,过去和现在悄然隐去,莱亢奋着,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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