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讲话结束。我实在不擅长演讲。不过这番话的效果很好。
不用说,医生不够。福提努斯找来了十来个,蓝帮公馆有十五个左右。能做的不太多,大部分流血和重伤都没得治,但没人说出来。被严重碾伤的那些人血管都爆开了,医生毫无办法。但我们还是救了几百人,考虑到他们普遍伤势很重,这已经很不错了。
“工程兵来我这儿集合”是我唯一想到的、能让我安稳离开盾牌的话。等我的手下们围过来,挡住外人的视线后,我再也顾不上形象,立刻跳了下来。我确实差点摔一跤,但尼卡及时接住了我,温柔地把我放在了地上。“你疯了吗?”他问我。
“我不想的,”我说,“真的。”
他不信。阿塔瓦杜斯、盖塞利克和其他人也不太相信。
我能轻易读出他们的表情,就像阅读马克森提乌斯拱门上的黄金字母一样:你早就计划好了,但就是捂着不说,免得我们阻拦对吧?一群混蛋,我想。阿塔瓦杜斯说:“听候差遣。”我四处寻找利西马库,我真想用刀指住他的下巴,让他告诉他们,这是他的主意,不是我的。但他溜了,该死。这人可真是,永远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冒出来,等你需要了,又不见踪影。做过的事情无法反悔。那个愚蠢的声音说,仿佛在极力模仿我,却学了个半吊子。“好吧,外面什么情况?我看不到。”
“他们准备回家,”有人说,“蓝帮和绿帮都动身了。”
成功了,灾难没有发生,尽管代价很沉重。其实本来是一场大胜利,但在关键时刻,一个脑子长坑的角斗士随意的一个举动,把原本充满血腥的胜利变成了一件小事,一个背景故事,甚至可以说,一个脚注。“我需要治安巡逻。”我说,“确保他们不会到处闲逛。另外,如果有绿帮成员明天没出去做工,把他们的名字报给我。”
有人指出,大约有三百名死去的绿帮工人再也不会做工了,但由于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的命令很难实施。好吧,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管怎样,我说,先确认尸体的身份。
尼卡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怎么处理绿帮?”
“不用处理,”我说,“但你今天晚些时候可以去一趟绿帮公馆,找到现在的负责人,告诉他我需要一个新的绿帮老大,人选由他们全权做主,但两天之后必须选出一个人。然后我要见他,不管他是谁。明白了吗?”
尼卡没有回答。我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话,毕竟我已经登基称帝。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礼节很重要。所以,该称呼我为长官?殿下?陛下?还是别的什么鬼?“尼卡,”我说,“别傻站着,走开。”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动作轻微地向我行了个礼(他之前只向我行过一次礼,那次之后我就禁止他这么做了),然后僵硬地离开,后背挺得像个标准的长方形。
“你没做错。”艾科玛对我说。
我不想冲女人骂脏话,所以没回答。
“我是认真的。”她说,“如果绿帮把蓝帮公馆烧了,整座城市都会打起来,伤亡数千人。而野蛮人——”
“别说了,”我说,“拜托。”
“你不能这么纠结下去。”她说,“你人手不足,根本没有其他方案可选。其实你干得很漂亮。”
看得出来她恢复得不错。她想回二狗,被我一口拒绝。目前并没有任何街头骚乱的报告,但就此笃定安全,又还为时尚早。此外,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危险:可能会有人发现,绿帮当初的计划是怎么泄露的。鉴于此,她永远不能回去二狗酒馆。当然,解释没什么用。她不听。
“还有当场加冕,”她说,“简直太聪明了。”
我闭上眼睛,她这话并不是讽刺。艾科玛讽刺人的时候跟火山爆发一样明显,“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告诉她。
“当然不是,这做法多天才啊。”这次是讽刺了,红色岩浆从震裂的山坡上滚滚而下,“不是说笑,真的,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你的风头居然盖过了一场大型暴乱,实在是高。”
“是利西马库干的,”我说,“我每次一碰到他就——”
“当然,风险很大,”她自顾自说下去,就像车轮碾过刺猬,“不过你的判断很精准,抓住了大家共同的渴望。我想,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要什么。真的,我向你致敬,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个。当然,这改变了一切。”
“艾科玛,”我打断她,“你他妈能闭嘴吗?”
尼卡还是会跟我说话,尽管他现在像猫一样神经质。阿塔瓦杜斯一直避免与我直视,仿佛我一个不注意就会变成一头龙。福提努斯把我拉到角落告诉我说,经过漫长、认真地思索后,他决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但即便如此,他认为他还是应该言辞激烈地抗议一番。哦对了,开始有人在街上为我欢呼,真是太诡异了。
绿帮选举小组找到我,一开始有点尴尬。他们紧张地站着,帽子拿在手上,仿佛脖子上挂着看不见的绞索。我给他们倒了一杯啤酒,这个动作让他们集体往后缩了一步。只有布洛涅鲁思没有动,就像退潮后搁浅的鲸鱼。
我看着他,“是你了?”
布洛涅鲁思是那种你不想看、又挪不开目光的人。他脸上有个疤,从左边颧骨延伸到右边,鼻尖被切掉了。他没有回答,我当他是默认。
“恭喜,”我说着,伸出手来。他往后缩了缩,然后伸出手跟我握了握。“好吧,你得熟悉一下现在的情况。首先,这是绿帮负责的领域。”
我觉得他能消化一半的信息就不错了,不过我渐渐意识到他很有头脑,远远超过了朗基努斯——愿他安息。后来我听说,没人为这份工作争破头,绿帮公馆里一片死寂,人人都屏住呼吸,努力缩小存在感。最后,布洛涅鲁思举起手说:“我来吧。”就像在只有四人份淡水的船上,被抛弃的那个第五人。显然,他年轻时活跃于各种聚会。脸上有疤之后,他变得沉默,从此就一直不怎么说话了。
我开始念叨他的职责和责任,到最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对他笑了笑。他看着我。“绿帮会怎样?”
“什么意思?”
“那天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哦,”我说,“好吧,老实告诉你,我能想到的任何惩罚方式都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如果你有什么好点子,尽管告诉我,我们来看看行不行。否则,就把它从你的脑子里删掉吧。”
他像思考数学难题一样想了想,然后点头,“没有其他问题了。”
“问题大着呢,”我回答说,“大家似乎都忘记了野蛮人。如果他们进攻,并且愿意承受攻破城门的代价,我认为我们无法抵抗。希望你好好想想。”
他睁大了眼睛。“这么糟糕吗?”
我点点头,“但这得保密。我们要做的是,”我继续说,“我、你、阿拉萨克和其他几个人要做的是,阻止他们进攻,撑到舰队回来。”
“你收到舰队的消息了?”
“没有,”我说,“但我们的六百艘战船和全体登陆兵一定还在海上某处。他们迟早会回到海湾的,到时候就有了反击的机会,守城就容易多了。在这之前我们坚守不出。行吧?”
他点了点头。“没其他问题了。”他说,“我保证。”
“挺好。”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在漫长(反正感觉很长)而又麻烦不断的一生中,我认识到,没有什么比纯粹的恐惧更能激起忠诚、信任和为共同目标而艰苦奋斗的欲望了。只要他够害怕,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