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道格带我穿过草地，朝木屋走去，这时候我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当我不再说话时，他们把我带出了主屋。以免其他人从后面出来，发现出了这个乱子。以免集体中的人干预。就好像我会惹出一个大麻烦。但是此时此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异类，异类，异类。
我是走进了灰色的早晨，穿过湿润的草地。他们要带我去见凯西。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一直努力把重点放在这上面。去找她。逃走。我们离木屋不远，而道格到现在还没有说我捅伤他的事情。但是他的手牢牢抓着我的手臂，他不需要说。
“嘿!”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朝我们大喊。
道格把我的手臂抓得更紧，我疼得不行。当我们转过身，我看到莱克西向我们走来。
“该死的，莱克西，”道格吼她，并环顾四周。没有遮掩，我们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昆汀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转移她。”道格说。
“哦，对不起。”莱克西说。然后她注意到，道格的手抓着我。
她很不安。其实不止不安。这是我用超能力“感觉”到的吗?我不这么觉得。我只是比别人多了一样东西：焦虑。
“你没事就好，威利。”莱克西说道。
“她捅了我，还记得吗?”道格气愤不已，“你应该担心我，而不是她。”
“她是因为害怕才捅了你。可能因为她觉得哪里不对。”莱克西看着我，等我确认。在她看来，我是异类，所以才捅伤了道格。看来道格没有告诉莱克西，他扼住了雅斯佩尔的喉咙。
“你这么说就像异类，莱克西。”道格说道，“够了。”
“他们是好人。”莱克西为他们辩护。“而且，昆汀不是异类，他相信威利”。
“拜托，他还不如其他人。”道格喘着粗气，“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钱，别忘了，莱克西。是为了钱。别被这人渣给耍了。”
“道格在一个酒吧遇见昆汀的时候，他们正要收房子。”莱克西不好意思地望着我，“我们搭进去毕生积蓄才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狗要能量棒。我们太蠢了。我们甚至没有狗。”
“你有孩子吗?”我问道。
莱克西双手抱胸，点点头。“嗯，她叫黛利拉，八个月了。”她甚至笑了一下，好像终于释然，因为自己不是彻头彻尾的骗子。但是她很害怕。怕她不能再回到孩子身边。还怕别的东西。我能感觉到。她怕得不行。
“她周末在我爸妈家。她不应该被牵连——这不是孩子该来的地方。”
“她不需要知道我们的事，莱克西。”道格说道，“我们赶紧办事，然后离开这里。”
“我们一听雅斯佩尔说你们的朋友叫维多利亚，而不是凯西，就知道你发现了车里没宝宝。”莱克西说个不停，无论道格说了什么。她想求我原谅。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她后悔这件做。“但我们担心你们回到森林里，受到伤害。所以道格才去厕所找你。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也许我把实情告诉莱克西，制造他们之间的裂缝，凯西和我就有机会逃跑了，“道格想掐死雅斯佩尔。所以我才捅了他。”
听到这句话，莱克西转过身，瞪着道格。她不再往前走。“你跟我说，他攻击了你。”
道格的手指把我的手肘抓得更紧。但他也只能这样了。这只会证明我是对的。
“莱克西，他们想逃跑。”道格恼火地说，“我们的任务是把威利带来，不是吗?对了，你还说你能说服威利离开雅斯佩尔，上我们的车，记得吗?是你没有做到。”道格提高音量，而莱克西没有看他一眼，“然后怎么着?雅斯佩尔上了我们的车。我们俩当中，总得有谁做点什么。我只是想把威利一个人带来，用我一贯的方式。”
“对。”莱克西盯着地面，轻声说道。
他们不是统一战线。我知道，因为我是异类?这真的可以解释我为什么总是过度恐惧吗?我脑中的轰鸣，是因为别人的感受进来了，而不是因为我自己脑袋里的怪物吗?
不。
是。
我不知道。
“欢迎回来。”斯图尔特说道。我们终于走到木屋，斯图尔特一手拿着步枪，一手解锁，招呼我们进来。“为了公司，他们会很高兴的。虽然里面只有他们俩，有些尴尬。”
两个人?我只看到凯西，她身子靠在门对面的墙上，暗淡的白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她脸上，她看起来很漂亮。但她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虚弱的身体，就好像准备接受打击。
“对不起，威利。”她低声说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你的错。”我说道。我向她走了一步，门关上了，还传来上锁的声音。
“我不会走那么远。”这时候，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我停下来，当我转过身，我看见雅斯佩尔坐在远处墙壁的阴影里。
“雅斯佩尔!”我如释重负，冲了过去。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随后我借着光，看清了他的脸，青了几块，有些地方肿了，眼角还有一道伤。“你怎么了?”
“道格干的。”他说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这次用的拳头。”
“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走?”我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预兆，对我们来说，“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没有要走。”他说道，“当凯西告诉我——”他甚至说不下去，“我很生气，我想静一静，但是我不会丢下你们走。怎么可能这时候走?总之，道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做了之前在厕所外面没做的事情。”
“这些混蛋。”我小声地说。当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想伸手去摸他的脸时，他皱起眉头，躲开了。
“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雅斯佩尔说道，没有任何说服力，“你真的以为我会连再见也不说就走?”
我望向凯西。我不想出卖她，但确实是她一次次告诉我，雅斯佩尔走了。也许她希望雅斯佩尔一走了之。“我肯定是——我想我误解了。”
“好像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雅斯佩尔朝凯西投去恶狠狠的目光，“凯西，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告诉威利所有的误解。”
听起来不妙。我或许不想知道这些。
凯西闭上了眼睛，头靠在墙上，然后摇来摇去。“如果我知道——”她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还有别人。我说对了。”雅斯佩尔说道，“我的天，她选的是对的么。”
好吧，我确实知道还有别人。也许，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是新鲜事。但是，我的胃已经堵得慌。不是因为我是异类。而是因为我了解凯西。凯西的事，总是比想象中更糟。
“雅斯佩尔在说什么?”我问凯西。
“我告诉过你，我是怎么遇到他的。”她开始说，她的声音是那么小，“那一部分是真的。那一天我在打工，他走进甜筒店，点了一杯巧克力奶昔，坐在吧台，我们聊了一会。”
“顺便说一句，那时候我和她还在一起。”雅斯佩尔插了一句。他站起来，经过我，走到了窗边，望向窗外。在灰白色的光下，他脸上的伤显得更加严重。凯西闭上了眼睛，头靠在墙上，但是没有争辩。“对不起，继续。”雅斯佩尔说，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看着我，“等等，这样好多了。”
“直到他——”
“你还没说他是谁?”
因为这显然才是问题的关键。
凯西睁开眼睛，抬头看着我，“昆汀，”她低声说，泪水终于滑落下来，“我遇到了昆汀。”
不!我心里想。但是我发不出声音。不!
我想捂住耳朵。我想跑。
“棒极了，对吧?”雅斯佩尔说道，仍然看着窗外。但这一次，不是凯西的声音，而是他的声音，在颤抖。
“首先，他假装不认识我。再后来，他承认，他是有意来找我的。昆汀说，你爸爸把他解雇了，原因是他们对我的测试结果产生了争议。昆汀还说，他想让你爸爸告诉我。”凯西说道，她是那么难过，“我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他。但是他和你爸爸好像真的很熟。他说的都是我想听的，他说我的能力被低估了之类。说我有这个天赋。”
“天赋。”雅斯佩尔厌恶地说道。他仍望向窗外。
“你可以生气。”凯西说道，“你们俩都可以恨我。你们应该恨我。因为我自私又愚蠢，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但是我发誓，自始至终都是他让我发的短信……”
“等等，你说什么?”我问道，心跳加速。“你在帮助他?他让你给我们发短信?他们没有拿走你的电话吗?”
她点头。
她怎么能这样?冒这样的险，为了一个她都不认识的人?
“包括那句‘这些人会杀了我’?”我问，“都是你发的?”
凯西点头。
“我的天哪，凯西!”我说道，我气得喉咙干疼，她说的没错，也许我真的有些恨她，“你怎么能这样?一个陌生人让你做如此疯狂的事情，你也去做?”
“你不也是吗?”她盯着我说，她吸了一口气，头又低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昆汀很善诱，对吧?我们到这之后，他才说需要你爸爸。他也从没说过利用你让你爸爸来这儿——自始至终他给人的感觉都是想保护你爸爸。”她顿了一下，像是在脑海里重放一切，“不过他在车上给我做了个小测试。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你爸爸把我们的测试结果调换了。你是异类，而我不是。你来了以后，他才把实情告诉我。在车上，他不想让我察觉，但是后来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反感他似的。”
“等等，是你帮着昆汀骗我们来的?”我说道，因为我仍然不能相信，“是他让你发短信给我们，说你害怕，需要帮助?”
“是的。”她说道，泪水凸显了她眼里的恐惧，她望向雅斯佩尔，望向木屋，“都是我的错。但是我发誓，威利，我不知道昆汀想抓的是你，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起初他说，只是利用你把你爸爸引来。但是你和雅斯佩尔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变了。那时候，他才告诉我，你是异类。他说，他会杀了你们——你和雅斯佩尔——如果你不帮他的话。他想让我说服你。”
“帮他?”我问。
“帮他做你做的事情。”她说道。
“但是我不会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凯西说道，她看起来很担心，“他认为他也能成为异类。他深信，你可以开发出他的潜能。我知道这个，是因为他以为我是异类的时候跟我说过。当时他以为我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异类。最可笑的是，我还受宠若惊。”凯西看着我，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心碎，“他答应我，如果你帮他，他就会放你走。放我们走。当时我相信了他的话，至少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我想，也许你可以做做他给我做的测试，和你爸爸的试验很像，只是这样而已。但是后来我去拿菲奥娜的衣服，独自一人在木屋里，我就想翻翻昆汀的东西，看看他到底想干吗。我看到在他的床下，有一包工具。我不知道那些工具是用来干吗的，但是我真的吓坏了，因为我意识到，他根本没打算让你走。即使你听他的，做了他想的做的一切，他也不会放你走。这时我才醒悟过来，我们应该逃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斯图尔特发现我在翻东西，于是把我带回到这里了。”
“你是说什么工具?”雅斯佩尔问。
“像外科手术用的工具。”凯西轻声说，“威利，昆汀肯定不只想问几个问题。就算是以问答开始，也不可能以问答结束。”
“但是，我怎么能教他做我都不知道怎么做的事呢?”
“所以，”雅斯佩尔说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那我爸爸怎么办?如果他来了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我问凯西，“还有，真的有北角公司吗?是什么人对菲奥娜开的枪?”
“我不知道。”凯西说道，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你来了以后，昆汀就什么都不告诉我了。也许是他让斯图尔特对菲奥娜开的枪，我不知道。但是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很担心有人发现我们在这里。也许是他假装出来的，也许真的有人会来。”
“凯西，你相信他，实在是太傻了。”雅斯佩尔说道，冰冷而尖锐，他甚至没有看凯西，“实在是傻到家了。”
凯西望向他，神情绝望。“你说得对，很对。”她说道，然后我看到凯西的表情变了，变成了决心满满，“但是，我会解决的。我保证。”
“棒极了。”雅斯佩尔说道，“我就坐在这儿，屏住呼吸。”
我记起角落里的三合板。难道雅斯佩尔忘了，我们之前就快要成功了吗?不用多久，谁对谁错，谁对谁撒了什么谎，就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很快就自由了。
“等等，那个……”我心跳加速地往木屋后面走，走向我们弄了很久的三合板。但是，雅斯佩尔已经开始摇头。他伤痕累累的脸上，写着遗憾。“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他沉默着走过去，掀开了三合板。
我能做的只有凝视。木屋墙壁上有一个洞。就是我把手伸出去的那个洞。它和三合板一样高，但是非常非常窄。让人萌生希望，却根本出不去。
我抬头看向雅斯佩尔，睁大眼睛。“是吧，”他说道，“没戏了。”
“他们会回来的，”我说道，“如果昆汀认为我这么重要，那他不会把我留在这里。”
“是啊，然后呢?”凯西问，“他来了，我们还怎么出去?”
“我们得想个办法。”
就算不是异类，我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活命，就得走出那扇门。
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我们都在设计逃跑计划，但是没有一个有可行性。我们三个人的手机都被拿走了，所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外面天色很阴沉，看太阳也不知道是几点。但是，似乎真的过了很久。最后，我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有用没用。我们又检查了一遍木屋，想找别的出路。不过，雅斯佩尔和我之前就找过。并没有更多的发现。雅斯佩尔拿出昆汀给我们留下的燕麦棒和瓶装水。我不想吃也不想喝，但是雅斯佩尔说的没错。我们不能放弃希望，万一想出办法了呢。
在那之后，是一片安静，然后是恐惧。
最终，大家都昏昏睡去。雅斯佩尔和我肯定睡着了，因为后来我们都被门口的声音惊醒了。当我望向凯西时，我可以从她的眼睛看出，她一分钟也没有睡。
当门终于打开，莱克西走了进来，有些害羞又悲伤。她手中拿着一些瓶装水。
“嗨。”她轻声说，抱有希望。我不知道我们睡了多久，但现在天色暗了不少。虽然还没有全黑，但是快了。我伸出手，点亮一盏灯，雅斯佩尔也点亮了一盏灯。“对不起，把你们吵醒了。我怕你们渴，给你们送点水来。”
但这不是她来的目的。她是带着疑问来的。她担心自己，担心她的宝宝。她不相信道格控制得了局面。
“昆汀是骗你的。”我说。莱克西给我一种复杂的感觉。我全神贯注，想去理解她的情绪。异类不是有这种能力吗?“他会杀了我们。这一点你得知道。”
“不，他不会的。”她说道，虽然她好像也不能肯定。
“他会的。这就是他的计划。他达到目的之后，就会杀了我们。你觉得事后他会放过你们吗?”我问道，“如果你回不了家，你的宝宝怎么办?我知道成长过程中失去母亲是什么滋味。我妈妈出事了，你还有机会选择。”
莱克西摇摇头，警惕地看向门口。然后我感到一丝痛苦，是她的，不是我的。我必须尽可能用我的超能力去感知。
“你不能听道格的去帮昆汀。就是因为听了道格的话，你才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我说道。希望她能清醒过来。莱克西受到了很大的困扰，但道格是一个坏人。“你真的甘心为了他冒险?你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了。”
“噢，我的天!”莱克西一只手捂住嘴，脸色煞白。她好像被吓醒了。“对不起，我得走了。”她已经开始朝门口走。“我得回家去看我的女儿。”
“但是你要先帮我们。”我说道，“你只需要把斯图尔特引开，别把门闩插上。”
“不，不，我不能……”
“你必须这样做。”我说道，“否则你要为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负责。而且你不能把错推给道格。如果我们被杀，你逃脱不了干系。你良心怎么过得去?你还怎么做妈妈?我们也是别人的孩子。”
莱克西犹豫地答应了。她会按我们说的做，试着引开斯图尔特。“没用的。”莱克西一走，凯西马上说，“你看到她多紧张了吗?她做不了的。她很可能会告诉她老公。”
“凯西，你说这些有帮助吗?”雅斯佩尔朝她吼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你怎么不想想，我和威利是被谁害成这样的。”
凯西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没有，”她轻声说，身体靠在沙发上，“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棒极了，”雅斯佩尔咬着牙，继续说，“往好的方面看，至少你觉得自己很特别。”
他说的是气话。虽然我也在生凯西的气。但与此同时，我又很同情她。凯西就是凯西。她无法改变，就像我也改变不了一样。无论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门闩滑开了。但是这也太快了，应该不是莱克西干的。
当门终于打开后，昆汀的头探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向我们。他又变了。虽然不再是初次见面时那个紧张的大男孩的样子，但是非常接近了，他甚至又把眼镜戴上了。
凯西说的对，昆汀在木屋里，我们更没有办法出去。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告诉莱克西，等到昆汀走了再行动。如果莱克西让门再次打开，那我们就不得不走，这意味着我们要让昆汀远离门口。
“这么好，有人给你们送来了水。”他走上前，拿起莱克西放下的一瓶水，凝视着，没有再说话。我担心他会告诉我们，他知道了莱克西答应帮我们，而道格已经把她带走。
“那些娃娃，是你们放在我家门廊上的吗?”我问道。我往房间的后面走，希望昆汀会被我的问题吸引，跟着过来。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让他离开那扇门。而我觉得娃娃是他放的。自从他被解雇，娃娃就开始出现在我家门廊。
“娃娃?”昆汀不解地问，他似乎真的一头雾水，“抱歉，我不知道娃娃的事。但是，威利，如果有人在你家放什么东西，我不会感到惊讶。这种情况远比两个观点不合的科学家要复杂。毕竟有这么多的力量牵涉其中。”
“我爸爸还来吗?”我问，我准备靠在墙上，似乎离门越远越好，“还有北角公司，它到底存不存在?”
“两个答案都是肯定的。”昆汀说道，但是他似乎没指望我相信。相反，他经过我，走到房间的更里面。走得比我想象得还远。“我还可以回答你，你爸爸过去经常来找我吗?不。我们总在一起工作吗?不，显然不是。否则我不会不知道，他把你和凯西的测试结果调换了。”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等我说什么，“我需用一些手段让他到这儿来吗?是的，我用了。他很快就会来的，威利。北角公司是真实存在的，就像集体一样，这些只是开始。我们站在飓风眼。”
昆汀朝着墙边我们去掉的三合板走去。他背对着我们，凝视着那个又长又窄的洞。于是我走到昆汀和门之间。站在昆汀和我的朋友们之间。因为我才是他想抓的。也许一切——我——就应该这样结束。我必须相信，我能想出办法，带大家逃出去。如果现在不能和雅斯佩尔和凯西一起出去，那我就再找机会。如果我出不去，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可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我受够了害怕。
“让凯西和雅斯佩尔走，我就按你说的做。”我说道。
“威利!”凯西的声音在颤抖。她知道我想怎么做。她知道，我打算牺牲自己，让他们离开。
“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我朝昆汀走去。
我惊讶于自己这么笃定，就好像我真的知道如何教他。但是，当昆汀转身看着我时，我又很难保持这份笃定。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他非常空虚，他的内心有一个洞，他的心是一座悬崖，而我即将坠入深渊。
“我不能放他们走，威利。”他冷静地说，好像这是我和他必须面对的不幸事实，“现在不行。”他抬起头，望向路面和树林。“因为不安全——北角公司的人来了。”
“哎呀，行了。”雅斯佩尔呼喊，“别骗人了!”
“相信我，我不希望是他们。”昆汀冷静地摇头，“但是他们的人已经来了。菲奥娜中枪就能证明这一点。”他的语气让我觉得，凯西说的很可能是对的：昆汀也要为此负责。然后昆汀转过身，在墙上的洞前蹲下。“我一直以为，比没有出路更糟的是放弃希望。”
我听到门外好像有人说话，也许是斯图尔特和莱克西?雅斯佩尔咳嗽起来，想掩盖门外的声音。莱克西果然在支开斯图尔特。机会来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昆汀还蹲着，在看墙上精心切割出的矩形。他会看一阵的。我转向雅斯佩尔和凯西。
“跑!”我对他们比口型，“现在。”
要是我动作足够快，我可以在被昆汀抓住前逃走。我有信心吗?其实没有。但是雅斯佩尔和凯西得离开。我内心的一部分已经在妈妈去世的那天死了。也许是时候让剩下的部分也死掉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像在快进。我完全没有料到。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木屋的门没有打开。凯西和雅斯佩尔也并没有消失在深夜中。凯西跑在第一个，动作如此之快。但是她没有跑向门，而是跑到一边，拿起一盏灯，高高举起，然后砸在昆汀和我之间的地上。
我愣住了：什么?为什么?
昆汀站了起来，似乎也搞不清状况。我们盯着地上那堆碎玻璃，和当中的小蓝焰。“你到底在做什么?”他问凯西，几乎被逗乐了。
雅斯佩尔他也懵了。他说：“凯西，你怎么……”
但是凯西面向我，朝我的胸口用力推了一把，我倒退了好几步，同时闻到一股气味。是汽油。她没换下的牛仔裤和外套上还带着汽油。
突然间，我明白了一切。“凯西，不!”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可怕极了。我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她做了什么……
“快走!”凯西再次大叫。说着，她向火焰迈了一大步，外套的边缘着火了。
“不!”我冲向她。但是她的身体已经被火焰吞没。我和她只有几步之遥，但是她的身上那么热。我靠近一些似乎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被烧焦。我把手举在面前。但是没有用。我的手心似乎开始燃烧。
最糟糕的是沉默。她沉默着。只有火焰吱吱的声音。凯西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她一动不动。就好像她已经逃了出来，溜到烟雾之上。但是突然之间，她跪倒在地上。
“斯图尔特!”昆汀喊道。他旁边的沙发和纸张着火了。火苗将昆汀团团围住，他被困火海。
“该死!”门后传来一个声音。斯图尔特冲过去，抓起一条毯子，开始灭火。
这时候，我被烟雾逼到了窗口。我挣扎着，想冲出去。
我们得做点什么。我想：我们得救她。虽然我心里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快跑，威利!”雅斯佩尔对我大喊。他拉着我，往外冲。他的声调很高，很紧张，像一个被吓坏了的小男孩。“我们得赶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