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太阳升起后不久，索拉克和蕾娜就来到了村落边的营
地处。此地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商队队长黎明前几个
小时就起来了，挥着鞭子喝令杂工燃起炊火做早饭，然后
召集壳甲虫车夫，确保这些巨大的甲虫在旅行前吃饱喝足。
壳甲虫是一种温顺的动物，圈养的更是如此，它们是
商队首选的运输工具。此外，商业家族通常会雇佣成对的
大型全副武装梅吉洛特蜥蜴。两种运输方式各有优劣。
用壳甲虫的话，商队更省时，但是员工和旅客会暴露
在恶劣天气中，也更容易受到攻击。因此，通常要雇更多
的佣兵队来保护壳甲虫商队抵挡沙匪和强盗。
梅吉洛特蜥蜴拉的重装货车宽敞到足以容纳除货物以
外的整个商队，而且它们近乎固若金汤。但是，这种拉重
装甲货车的六吨重的巨型梅吉洛特蜥蜴——阿塔斯唯一可
以干这种活的生物——行动缓慢且难以控制。
只有精于心灵异能的熟练车夫才能管理这种野兽，他
们的工作也是最为危险的，因为这种巨型蜥蜴有细长强力
的舌头，只要车夫有瞬间的大意，就会被它们当餐点卷进
去。旅客和员工被保护得很好，但即使是货车顶蓬开着，
里面的热气也令人难以容忍，昏暗的空间里汗流浃背的身
体散发的体臭，令旅途漫长而难受。
从另一方面看，就壳甲虫自身的尺寸来说，哪怕是负
载着沉重的货车，它们前进的步子也快得惊人，不过它们
在饥饿的时候会变得顽固且难以驾驭。当一只四百磅重的
虫子不想动弹的时候，硬要它前进不仅是困难，还潜藏着
危险。壳甲虫食素，并且驯化的壳甲虫不会进行攻击，可
是它们会以敲击有力的螯来表示饥饿，粗心的驽手可能会
太靠近而被重伤甚至被干掉。因此，壳甲虫的待遇是除了
货车安全外商队队长首要关心的。最后才考虑乘客。
喂饱壳甲虫得花几个小时，驽手们着眼这项工作的时
候，杂工们就把货物捆扎成袋，用皮带束好，紧紧地系在
这些家伙的甲壳背上。其他人忙着拆卸营帐，卷好帐篷，
把所有用于旅行的器件都收拾起来。
商队队长下了喂壳甲虫和收拾帐篷的命令之后，就去
集合卫兵了。负责供给的人仔细清点了装载到货车上的货
物清单，确保和前一晚相同，没有一样被遗漏。如果任何
货物失踪，那么前一晚放哨的卫兵们就要为此负责了，所
以他们都很紧张地站在清点人旁边，确认清单上的每个货
物都被系统地核对过了。
商队队长充分利用出发前的几个小时，以保证他的人
都整装待发了，有时这得花点功夫，特别是当商队在南里
度泊拉斯这样的地方驻扎的时候。佣兵们生来就是漂泊不
定的，尽管商业家族给的薪水很高，他们有时还是会在商
队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四散而去。有些则是在前一晚喝得烂
醉如泥，从而没赶上集合。如果发现有佣兵不见了，队长
就会派出一支机动小组去他们附近所有的酒馆和娱乐场所
以及小黑巷里快速搜寻一番。
如果机动小组找到了失踪的佣兵，就把他们清理干净
带回营地。如果某些人没找到，或者找到后发现受伤太重
或喝得太醉了，没法带回营地的话，这些人就会被留下自
生自灭，然后从那些黎明前就聚集在营地、希望能找个空
缺职务的人中征集一些新人。
索拉克没多久就找到凯岚了，他们到那里时他正在和
商队队长谈话。作为即将上任的詹姆利家族卫队长，凯岚
到奥塔鲁克上任后可能会成为商队队长的上司，所以那队
长的姿态和动作明显地体现出他想要给凯岚留点深刻印象
的迫切心情。当索拉克和蕾娜走近他们的时候，正好看到
商队队长向凯岚点着头，并以右拳击左胸来敬礼，然后就
匆匆离开履行自己职责去了。凯岚转过身看到他们，咧嘴
笑了。
“我一直在期待你能来，”他伸手表示欢迎。“这么
说，你已经决定接受我的邀请了？”
索拉克以佣兵的方式拥抱他一下。“嗯，这是个很具
诱惑的邀请，我现在并没什么别的目标。不过在给你答复
之前，我想多了解一些我这份工作的职责和待遇。”
“很公平，”凯岚点头道。“我将是你的顶头上司。
像你这样的勇气和能力不该浪费去当小兵，所以如果你接
受，我就会让你做我的副官。我对自己看人的本事很自信，
你让我觉得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你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百银
币军饷。”
“一百银币？真是慷慨。”
“詹姆利家族能够给卫兵提供很好的待遇，”凯岚回
答说。“不过，你被雇佣的前两周是没钱拿的。你会在服
务完毕后拿到那笔钱。这是为了防止你没有正式通知就离
职。假如你选择没提前两周通知就离开，那些钱就是罚金。”
“好像挺公平的，”索拉克说。“可要是我在开始那
两周手头紧张怎么办？”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有钱。他最
不想让凯岚知道他们在行李里带的东西。
“作为军官，除了工资之外你还可以得到足够的住宿
和膳食补贴，我们到了奥塔鲁克你就可以用，”凯岚说。
“如果你使用得够理智，三餐里至少有一顿是比较清淡些
的，那钱足够你支付舒适的住所和每日的三餐费用。入伍
的人都住在兵营里，不过我觉得你更愿意要私人住房。”
他随口提到这点，并没有对蕾娜做什么露骨的推论。“此
外，我不允许官员和士兵同住在兵营里。那会助长亲密感。”
“包吃住，还有一百银币？”索拉克颇为惊讶。
“就像我所说的，詹姆利家族给卫兵的待遇很好。不
过他们可不是因为心肠好才那么做的。”他笑着说。“商
人是没良心的。他们付高薪水是为了确保能吸引顶尖的人
及其忠诚。如果你在任职期间生病或者受伤了，就会得到
免费的治疗。如果你在为家族服务中残废了，就会得到一
笔退休金，足以让你不会流落街头。如果你因公牺牲，你
的继承人会得到一笔一次性的现金补贴，或者他们也可以
选择接受等值的家族股份。”
“这样的条件下，还能有空缺真是令人惊讶，”索拉
克发自肺腑地说。
凯岚指指在营地入口附近徘徊的一大群人。“正如你
看到的，从来都不缺申请者。不过，我要你知道，这工作
非常危险，待遇优惠的时候，条件就相对地严峻。离开詹
姆利家族后，五年内你都不能接受一个竞争家族的雇佣。”
索拉克皱起眉头。“我猜得出其中道理，但是他们怎
么能强制做到呢？”
“如果违反了雇佣条约，你的脑袋就会被悬赏一大笔
钱，”凯岚说。
“那钱足以让你每天提心吊胆地度过余生，
而且这个赏金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一旦公布，就不会收回。”
“我明白了，”索拉克说。
“这是为了防止你接受其他家族议会用更高的待遇，
并通过这种方法，泄漏你可能已经知道的秘密，”凯岚说。
“还感兴趣吗？”
“继续说，”索拉克说。“还有什么？”
“对，还有一件事，”凯岚说。“你上司的话就是法
律。简单明了。换句话说就是：我的话。若是违抗命令，
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惩罚都会相当严重。”
“有多严重？”索拉克问。
“那完全由作为家族守卫队长的我来自行决断，”凯
岚说。“如果我认为那是小错误，不是有心犯的，可能就
是适度地布置额外任务和扣点工资，否则就可能是严重到
给五十下鞭子，甚至处死。”
“什么样的违规会被判死刑呢？”蕾娜问。
“谋杀；在战场上或战斗情况下开小差或者直接违抗
命令；为一个对立商业家族做破坏或间谍工作；在战场上
或战斗中殴打上级军官。在其它情况下，通常的惩罚是五
十鞭子。但是，同样也可能会处死。那些就是詹姆利家族
的规矩。我有足够的权限来决定如何诠释它们。”
“什么意思？”索拉克说。
“意思是我觉得五十鞭对一个高级官员来说是过分的
处罚，”凯岚说。“我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到什么情况下一
个军官会受到攻击。我会在私下裁决那类事情。”
“那要是你手下的人打你呢？”蕾娜问。
“如果是在战斗中，女士，我会立刻杀了他，”凯岚
说。“其它情况下，我只是会把他放倒。再来再放。”他
盯着索拉克。“你对这些情况有任何疑问吗？”
索拉克摇摇头。“没，清晰明了。”
“很好。那你接受了？”
“我接受，”索拉克点头道。
“太棒了！举起你的右手。”
索拉克照做了。
“跟着我念，”凯岚说。“以生命宣誓，我遵守为詹
姆利家族服务的约定和条件，对其已经充分理解。”
索拉克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样，”凯岚说。“现在你是詹姆利家族卫队
的执行官，我的副指挥。恭喜你，副官。从今以后，除了
私底下，你都得叫我队长。”
“副指挥？”索拉克吃惊地说。“可……我们才刚认
识！你几乎不了解我！”
“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凯岚说。“我并不关心你
的过去。在我面前，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勇敢，救过我的命，
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一次间接的，在船上；一次直接
的，在沙漠少女剧院。我自信将来不会后悔我作出的决定。”
“不过……出于尊重，队长，”索拉克说，“这慎重
吗？可以肯定，家族卫队已经有一个高级长官在职了，而
我去会顶掉他的位置。这不会招来怨恨吗？”
“指定自己的副指挥是指挥官的特权，”凯岚说。
“每
个军官都知道并理解这点，或者说应该如此。如果不是你，
那我可能会从家族卫队外面雇个人进来坐那个位置。”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索拉克迷惑不解地问。
“当然可以。一个已经在职的高级军官会不可避免地
带有一定的偏见和癖好，并和他的手下建立了一定的关系。
每当接任一个新职位的时候，我都比较喜欢重新开始，身
边有个我不需要去打破他旧习惯和旧套路的人，一个没有
和普通士兵建立起任何关系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新扫帚
扫得干净。一个单杀过巨人的人不会被他手下那些家伙认
为无能。”
“我明白了，”索拉克说。“嗯，我会试着证明你对
我的信任的。”
“不，副官，你不该是试着，”凯岚说。“你会做到。
明白吗？”
“明白，队长，”索拉克笑道。
凯岚拍拍他的背。“很好。现在你已经宣过誓了，你
前两周的服役从今天开始。在到达奥塔鲁克之前你都没什
么事情，不过同时，我们会讨论下对你今后的期望是什么，
这样你就不必等那么久才能领到你的薪水了。既然你已经
加入我的部队，你的旅途就是免费的，而我也很荣幸能为
您提供同样的款待，女士。”
“谢谢您。你真是太客气了，”蕾娜说。
“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这么做的，”凯岚微微鞠个躬，
“出于我对任何牧师或修女的尊敬。”
“即使是对圣堂武士也这样？”蕾娜问。
“对圣堂武士尤为如此，”凯岚说。“对任何牧师表
示友好是十分明智的，无论是对守护者还是亵渎者。既然
圣堂武士团对政治是十分有影响，和他们打交道最好谨慎
些。
“那您自己的良心在哪里，队长？”蕾娜问。
“在我胸膛里，女士，一个我想要保存它们的地方，”
凯岚回答道。“现在嘛，如果允许的话，我会很乐意请你
们和我一同共享早茶。我们的商队队长给我感觉是个能干
的家伙，我确信他去做点分内的事情会感到很放松，不会
再去想我在盯着他。我似乎让那可怜的人很紧张。”
过了不久，他们就整装待发了。对商队来说，带一些
空置的壳甲虫是极为平常的，凯岚让驽手负责人为他们找
了一只。有些商队会带一些壳甲虫拉的轻型客车，提供给
达官权贵，因为客车可以提供更舒适的承载，并能遮蔽炎
热的太阳，可这个商队没有这样的舒适条件。乘客中没有
贵族，而商队队长也不希望有客车来增加他的负担，那样
他就能更好的掌控时间。因此，乘客和员工都成对坐在壳
甲虫的背上，就和一半的佣兵队一样。先头队伍单独乘坐
赤鳞鸟。
蜥蜴皮质壳甲虫鞍是特别为商业家族设计的，成为坚
硬的虫壳和脆弱的乘客屁股之间的一层垫子。靠背通常很
高，提供支撑来让乘客可以往后躺，在这巨大的六足虫子
略微起伏的行进中能放松一下。索拉克发现这比直接坐在
虫子身上要舒服多了。
他发现佣兵骑乘的赤鳞鸟非常有趣。它们是体型大得
无法飞翔的双足鸟，身上长着红灰色的鳞片而不是羽毛。
它们的亲戚灰鳞鸟是用它们巨大的蛋培养的，那蛋也是阿
塔斯主要的食物之一，它们的鳞片被用来制作盾牌和铠甲。
那种鸟也经常在长大后被屠宰作为食物，腌制鲜嫩的灰鳞
鸟肉是公认的美味佳肴。
灰鳞鸟重达两百磅，站直差不多有七尺高，长着黄色
的长脖子，小脑袋上有巨大有力的楔形喙。它们圆鼓鼓的
身体上有一对小的退化翅膀，始终折叠在身体两旁，灰鳞
鸟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会煽动它们。它们的腿很长，底下的
四趾足带有坚硬锋利的爪子。这种鸟如果受到惊吓，会踢
击对方来保护自己，那种有力的踢击可以轻易地杀死人类；
不过驯化后圈养的灰鳞鸟是温驯的动物，很少会有攻击性。
赤鳞鸟则是截然不同的品种。
赤鳞鸟由一小队驯养高手特别培育的攻击型品种。它
们的蛋尽管小一些，却也是一种很好的食物来源，而它们
强有力的喙和爪子也经常被用来制作长矛和匕首。
赤鳞鸟的鳞片又厚又硬，所以用此制作的盔甲十分昂
贵，很容易就可以通过它那暗砖红色辨认出来。不过，赤
鳞鸟的价值最主要是体现在其作为战斗性坐骑上。
与温和的灰鳞鸟不同，赤鳞鸟不容易受到惊吓，在战
斗中，它们起到的作用也不仅限于乘坐。一只训练良好的
赤鳞鸟会根据命令进行踢击，它们也会在任何可能的情况
下用自己致命的喙攻击对手。灰鳞鸟跑得很快，足以狂奔
半里地，而赤鳞鸟有更好的耐久力，并且能跑得更快。因
此，佣兵先头部队都骑这种鸟，索拉克希望他也能有机会
骑上一只试试。
在商队准备出发的时刻，升起的残阳很快温暖了沙漠。
为了抵御强烈的日光，骑手们都穿着宽大带帽的长袍，大
多数还戴着头巾，垂下的额外布料可以作为面罩保护脸。
每个乘客都带着自己的水囊，悬挂在鞍旁，还有些备用水
囊绑在拉货车的壳甲虫身上，不过商队队长说得很清楚，
那些水是定量配给的，所以乘客应该在间歇的时候补充自
己的供给。那些坐在单只壳甲虫前面的乘客愿意的话可以
自己控制缰绳，不过基本没这个必要：壳甲虫会本能地跟
随前面的虫子，而商队领头的壳甲虫都是由驽手驾驭的，
驽手还负责驾驶拉货车的壳甲虫和那些垫后的虫子。
“这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大的商队一同旅行，”索拉克
望向野性的黑色大虫子排成的队伍说。凯岚坚持要他们一
同骑乘，他在前面骑着一只赤鳞鸟，紧跟在最前面的驽手
后面。“这种旅程是否会出现很多问题？”
“和小点的商队相比的确存在些问题，”凯岚说。他
转身一指。“为了保持组织性，队长将全队排成五列，货
车壳甲虫在中间单独成列，两边各有一列乘客用壳甲虫，
然后最外面是两列佣兵和杂工。”
“这样一来，”他继续说道，“队形能紧密聚集，除
了佣兵先头队伍，他们在前后的外围，同时要在左右一里
甚至更远来回巡视，通常会保持在商队的视野范围内。他
们骑乘速度较快的赤鳞鸟，一旦发现任何袭击者或者自然
危害，比如沙尘暴或者疯狂的巨蚁，就可以迅速返回主队
发出警报。”
蕾娜皱了皱眉头。“可是即使是牧民养大的驯化壳甲
虫也会本能地以群体行动，有兵虫、寻食虫和生殖虫后。
除非它们被分隔开，比如像用于单独乘骑的壳甲虫或者拉
轻型车辆，否则无论被分开多久的壳甲虫一旦聚集，又会
形成一个群落的组织了。”
“你说得没错，女士，”凯岚把头偏向她，“这就是
为什么寻食虫和生殖虫后总是被用作拉货车，而年轻的兵
虫会用来给作为佣兵的坐骑，年纪大些的兵虫给乘客骑。
由于兵虫得天性就是要保护它们的生殖虫后，因此它们永
远不会离开货车太远，而且会拼命将强盗或土匪击退。”
“真有意思，”蕾娜说。“可是如何能不让生殖虫后
排卵呢？”
“切断它们的生殖器，”凯岚说。“用于拉货的生殖
虫后被绝育了。这对它们毫无损伤，实际上还增加了它们
的寿命，更利于管理。寻食虫和兵虫分辨不出区别，所以
它们会继续把绝育的虫后当成可怀孕的来保护。”他看到
商队队长骑到编队外面，进行最后一次检查。“哦，看来
咱们要动身了。”
队长举起他的指挥棒，上面是亮红色的波纹，那是詹
姆利家族的标志。“先——头——部队！”他分三个音节
喊出来。“出发！”
佣兵队和先头部队进行第一次位置轮换，令他们的赤
鳞鸟小跑到侧面的岗位上，前锋侦察员冲到了主商队的前
面。索拉克注意到所有服务于詹姆利家族的佣兵都戴着红
头巾，除了凯岚，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正式上任。
商队队长再次举起指挥棒。
“咔啦——嘎——旺……”
他以一种唱歌般的声调大喊，“……呼——哦哦哦哦！”
他一边在头上挥舞着指挥棒，一边驱赶自己的壳甲虫，与
此同时，了望骑手们驾驶他们的座骑上前，商队启动了。
他们踏上征途，露营地和南里度泊拉斯留在了身后，
速度也逐渐加快起来了。商队队长坐在一匹赤鳞鸟上，沿
着侧翼前行，始终盯着所有的东西，确保队形没有拖长。
蕾娜回头去看商队的长度，瞧见克丽科特在后面一段距离，
跨在一匹乘客壳甲虫上，身前是他们在沙漠少女剧院看到
的精灵。
蕾娜瞥了一眼凯岚。他就在正前方，前面是两名了望
骑手，旁边一只拉货的壳甲虫都没有，因此他们可以毫无
阻碍地交谈。“我看到你的舞女朋友成功脱离虎口了。”
“对，令人惊讶，”凯岚说。
“为什么令人惊讶？”蕾娜问。
“我真的没料到会看到她，”凯岚说。“不管这些女
孩下了多大决心，她们也很少离开像沙漠少女这样的地方。
毕竟克丽科特是魅力之星。”
蕾娜皱起眉头。“但是如果过得不如意……”
“钱通常不会不如意，”凯岚回答说。“在繁忙娱乐
场所的舞女很容易一晚上赚我一个月才赚得到的钱。她们
财迷心窍。她们可能会对自己说：一旦摆脱债务或攒够钱
去过更好的生活时，就洗手不干，但是这很少见。”
“为什么？”蕾娜问。
“因为她们存不住钱，”凯岚说。“她们把钱花在昂
贵的宝石和衣服上，为了争夺顾客的注意力而彼此攀比，
有的则是放纵享乐——以前的她们付不起——买更好的房
子、更好的衣服、更贵的食物和造成短暂快活的毒品……
她们说服自己接受现状，因为工作很辛苦，而且赚的钱又
多。在醒悟之前，她们会花掉得来的一切，随波逐流。这
称不上是生活。”
“似乎没这么艰难，”索拉克说。
“对，这工作本身并不艰难，”凯岚同意道，“但是
留得越久，损伤也越大。她们逐渐厌恶男人，因为总是看
到他们最糟的一面，也因为她们以为男人举止恶劣，她们
常常被付钱的男人遗弃……或者完全对男人绝望，去找女
伴。某天，她们一觉醒来，发现毒品在腐蚀她们的健康和
容貌，或者只是年老珠黄，不再像年轻漂亮的女孩那样招
呼顾客……总是有更年轻漂亮女孩的。”
“她们开始做以前从没干过的事情，”凯岚继续说，
“随着时间推移，她们因此而贫穷。仅有的自尊大概很快
消失殆尽，除非够幸运，找到男人养她们，否则不久之后，
她们就不再有魅力保住工作，常常流落街头。这种事一直
在发生。年轻的女孩顶替年老的，但却不知教训。谁知道
呢，克丽科特也许不一样，但是我们一到奥塔鲁克，她就
可能重操旧业。”
“看来你对她评价不是特别高，”蕾娜说。“可你昨
晚跟她一起回家了。”
“我护送她回家了，”凯岚说。“不管怎么说，我对
克丽科特没什么特别的看法。我承认她年轻漂亮舞艺高超。
除此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她声称自己是个处女，未必
可能，不过我没有争论这个问题。我也没深究。我走到她
家，然后说晚安后就自己离开了。所以你对我省点否定目
光吧。我没做什么值得你看低的。”
“我认错，”蕾娜说。“只是男人常常缺乏对女人的
尊重，却不妨碍他们享乐宠爱。”
“正像女人常常缺乏对男人的尊重，却还急切接受自
己赚大钱一样，”凯岚回答。“克丽科特也许的确是她声
称的那样，也许她令自己的职业远离是非，但是让我说，
她这趟旅行还会造成麻烦。”
“你为何这么说？”蕾娜问。
“经验，女士。这个商队的杂工和佣兵都看过她跳舞。
现在她跟他们同行，没有保镖守着她，跟她一起的那个蹩
脚精灵吟游诗人也不是什么好护卫。”
“管住手下不是你的责任吗？”蕾娜说。
“我还没有正式接任，”凯岚耸肩道。“维持这趟旅
程的秩序是商队队长的任务，不是我的。不过如果要我管，
我会把她丢下。”
“你也会把我丢下吗？”蕾娜问。
“不，女士。商队里一个诱人无助的女人总是个麻烦，”
凯岚说。“你有护卫，还是个武艺高超的。除此之外，你
是个令人尊敬的修女，武利炽的战力众所周知。另一方面
说，像克丽科特这样的女人难以被人尊敬，而且无法保护
自己。她亲密的同伴几乎毫无用处。所以……会有麻烦。
嗯，
如果你们见谅，
我要赶上前去，
检查队长的卫兵部属。”
他驱动赤鳞鸟，使它快速小跑，离开了编队。
“好讨厌的男人！”蕾娜说。
“我记得你说他英俊潇洒，”索拉克揶揄地提示。
“他的确是，”蕾娜勉强承认道，“但是他也非常气
人。”
“他只是说心里话而已，”索拉克说。“我不能说全
否定他的话。”
“那么你也认为除非有男人保护，否则女人只是个累
赘？”
“他并非这么说，”索拉克回答。“他说商队里一个
诱人无助的女人会带来麻烦。杂工和佣兵是粗人，他们不
懂教养。”
“所以女人必须因男人未能控制冲动而遭殃？”
“我承认这并不公平，”索拉克说，“但事实就是这
样。”
“说得像个过来人，”蕾娜撇了撇嘴。“我从没想到
在所有人中偏偏听到你说那种话。”
“我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索拉克回答，“但是
很遗憾，事实如此。克丽科特就是。毕竟她靠令男人兴奋
为生。”
“这并不全是她的错，不是吗？”蕾娜愠道。“你说
话越来越像凯岚了。如果监护人听到你这么讲会怎么说？”
“我猜她会说克丽科特做了自己的选择。她天生貌美，
她选择在娱乐场所跳舞来展现。”
“她没有其它选择吗？”
“永远都有别的选择，”索拉克说。“可能并不令人
愉快，但却存在。假设你不是天生武利炽。你也很美，你
家里很穷。知道在沙漠少女那种地方能赚多少钱后，你会
选择去那儿工作吗？”
“不去，”蕾娜立刻回答。“我会为你跳舞，只要我
知道方法，不过这不是一回事。”
“我不争这个，”索拉克说。“但你可能去做，对不
对？”
“我会找个不向陌生人脱衣服的工作，并找机会改善
我的生活。”
“哪怕在娱乐场所跳舞只会牺牲一小部分？”
“就是这样。我不想把时间花到虎视耽耽盯着我、付
钱满足他们欲望的男人身上。”
“那就有其它选择，”索拉克说。“也许并不是轻松
的选择，未必有利可图，但却另有选择。我不是像你想的
那样为男人开脱。存在即合理。可是与此同时，只要有女
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工作，男人对她们的看法就不会改变。”
“你意思是只要有需要钱的女人，男人就有权跟她们
交易？”
“我没那么说，”索拉克回答。“我似乎只是说男人
和女人在这种场所交易。女人交易的是男人的本能，男人
交易的是女人的美貌。但是到最后，我认为还是女人吃亏
了。”
“真希望从没去过那地方，”蕾娜说。“我好奇，想
看看它，但是比我想象的更糟糕，我更生气了。”
索拉克点点头。“在你离开修道院赶上我之前，我曾
经在提尔的一家赌坊工作过。水晶蜘蛛，记得么？”
“精灵市集那个？”
索拉克点点头。“我被雇来监察作弊和抽老千的，但
是赌博不是他们唯一的生意。那儿也有一些像克丽科特的
女孩。人们为了享乐去那里，但是空气中是绝望和欲望的
气氛。”他摇了摇头。“大量的钱币在水晶蜘蛛换手，可
是我不认为有人会快乐。”
他们第一天平安无事地快速行进，中午停下来休息和
吃饭，然后继续前进，当天停在前往格拉卡池绿洲的半途
中。这个绿洲处于南里度泊拉斯到奥塔鲁克路程的中点，
全程大约一百里远，商队已经从贝利克到南里度泊拉斯走
了同样的距离。
商队计划在格拉卡池停一天，让乘客和他们的坐骑休
息，暂时减轻拉货壳甲虫的负担，再补充些水。但是离格
拉卡池还有一日的行程，他们今晚在海湾岸边扎营，这条
商道沿途一路到奥塔鲁克。
他们在日落前两小时停下来，在光照下搭好帐篷，设
置警卫，夜幕降临前燃起营火，当杂工忙于工作时，凯岚
问索拉克关于商队队长营地部属的看法。
“他让我们背靠河口，”索拉克说，“如果是军队我
不会这么干，但是我觉得对于商队来说，能有优势。”
“怎么说？”凯岚问。
“这是测验吗？”索拉克问。
“只是随便问问啦，”凯岚乐了。“我对你的意见好
奇。”
“嗯，我们不太可能遇到敌对军队，”索拉克说。“如
果遇到了，除了投降别无办法。强盗是最需担心的，我们
躲不过他们。我们要就地而战。毫无疑问，他们足以把我
们推到泥里，事实上那并不是他们的意图。他们想要货车。
我们背靠河口，队长除去了强盗从那个区域袭击的可能性。”
“很好，”凯岚说。“还有呢？”
“他把货车放到营地中间，可以轻易保护起来，乘客
的帐篷搭在货车和河口之间，杂工和佣兵在前面和两侧。”
“为什么这样布置？”凯岚问。
“我能想到两个理由，”索拉克回答。“首先是随着
乘客置于货车后面，他们在击退偷袭时不会碍事，其次如
果袭击发生，强盗强行突破了，他们在追上乘客前会先抵
达货车那里。因为想要的是货车，所以他们会围住它们，
无视乘客，除非有人蠢到去干涉。”
“非常好。值班的部属怎样？”凯岚问。
索拉克扫视了一下守卫的部属。“三角形，”他说。
“每个侧面都有前哨，前面左右有两个，他们之间正前方
大约五十码又有一个。看来是熟练的安排。”
“你想改进吗？”凯岚问。
“我建议三角形左右两边有巡逻骑兵，检查他们经过
的每个前哨。我会给他们口令，作为更进一步的防范。”
凯岚笑了。“我已经把那个提议给给队长了，”他点
头道。“看来咱俩心有灵犀。我认为不会后悔选择你当我
的副指挥。”
“还有时间，你可能希望重新考虑那个决定，”索拉
克说。
他们朝帐篷走回去，凯岚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但是没
说什么，等他继续说。
“首先，你对我作为管理者的能力并不了解，或者说
类似的信息匮乏，”索拉克说。“其次，不是我不领情，
我从不在任何地方久留。我有云游的天性。这意味着你似
乎要找个能坚持……更久的人。”
凯岚笑了。“你不必担心这个，”他说。“提到管理
者的才能，首要的是品行，我很看重那个。此外，需要那
人聪明沉着。当我问你守卫部属的时候，你经过观察后做
出了评价，并在回答前慎重考虑。我注意到你并没有不加
思索的习惯。至于永久……”他呵呵一笑。“世上有什么
是永久的？我自己的职位也不会持续超过一年。”
“只有一年？”索拉克说。
“契约的条款如此，”凯岚回答。“我坚持每年需要
重新续约，他们立刻就同意了，这说明他们无意定永久契
约。那可不怪我。他们要是想让我当家族守卫的永久指挥
官，就得跟我定长期合同。他们也决不会同意我的薪水要
求。我要价是每年十万金币。”
索拉克停下来，吃惊地瞪着他。“十万金币？”他惊
愕地说。
凯岚呵呵笑了。“对，很离谱的金额，对不对？合同
的条款本应该是秘密。这个世界历史上没有哪个士兵有过
这么高的薪水。我指定这个数目是因为我以为他们决不会
同意，但事实相反。我觉得有意思了。”
“不是贬低你的能力，”索拉克说，“可为什么有人
付这么多钱？”
“我也这么问自己，”凯岚说。“为什么？我有确实
良好的声誉，但仅限于武艺。除了运气好什么都没有。即
使是最好的剑客也会败北。我只是够幸运，从参加的战争
中幸免而已。讽刺的说，一想起那段生涯，我恨不得自杀。
不过那是另外的故事了。我退休在盐景镇外面住下，有足
够的钱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我并不想重任军职。”
“那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他们所答应的薪水诱
惑？”
“不是，”凯岚说。“当他们同意付我指定数目价钱
的时候，就骑虎难下了。我对钱是无所谓了，但是名誉受
胁。然后我非常好奇。我确定詹姆利家族的代理人无权接
受这么过分的要求，哪怕是他们愿意，但是当协议达成时，
我意识到他们受命无论价格如何都要保证我的上任。哦，
就像你想象的，他们试图讨价还价，不过我立场坚定，他
们最终同意了。”
“现在，我可能在自己的职业上赢得了可观的声誉，
但是没人值这么多钱。他们知道这点，我也知道。所以，
我得问自己：他们可能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他瞥了一
眼索拉克。“如果你是我，会怎么想？”
索拉克想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经过了货车区域接近帐
篷。“这金额本身就是理由，”他最后说。“詹姆利家族
一定知道他们会不择手段雇佣到最优秀的，他们付得起如
此高的薪水金额。但是你说合同的条款本应该是秘密。”
他摇了摇头。“这不对头。”
“除非他们根本不打算保守秘密，”凯岚说。“很明
显，他们打算泄漏这个消息。这样他们的表面态度就做不
得准了。但是肯定不仅如此。绝对有问题。只是以我的阅
历，想象不出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接受这个工作来一窥究竟。”
凯岚点点头。“我难以抵抗这个秘密的诱惑。当然，
还有钱。”
“对，就是，”索拉克咧嘴笑道。“你会以史上薪水
最高的佣兵而扬名。”
“我对那种声音已经够厌烦了，”凯岚笑道。“但是
奥塔鲁克肯定有准备了，某种阴谋计划让我出任主角。要
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因为詹姆利家族不会第二年还付
这么高的工资。对，那里在进行某种有趣的事情，我需要
发掘出来。”
“他们说好奇心会杀死吉拉猫。”
凯岚低头看看吉拉猫皮裤。“对，嗯，我打算留着自
己的整张皮。由于某种理由，很可能有人想把我当战利品。
我给自己树立了敌人。不过他们会发现这只猫很难剥皮。”
他拍拍索拉克的肩膀。
“尤其是我背后有一位优秀的战士。”
“哦，现在明白了，”索拉克说。“我是张保险单。”
“让詹姆利家族付帐，”凯岚说。“但是以他们要付
的钱，我可以轻易提出增加奖金。你保持眼明耳聪，朋友，
注意着我的背后，这值得你花时间。”
“嗯，现在你也把我搞好奇了，”索拉克说。
凯岚笑了。“我说了，咱俩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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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此地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商队队长黎明前几个
小时就起来了，挥着鞭子喝令杂工燃起炊火做早饭，然后
召集壳甲虫车夫，确保这些巨大的甲虫在旅行前吃饱喝足。
壳甲虫是一种温顺的动物，圈养的更是如此，它们是
商队首选的运输工具。此外，商业家族通常会雇佣成对的
大型全副武装梅吉洛特蜥蜴。两种运输方式各有优劣。
用壳甲虫的话，商队更省时，但是员工和旅客会暴露
在恶劣天气中，也更容易受到攻击。因此，通常要雇更多
的佣兵队来保护壳甲虫商队抵挡沙匪和强盗。
梅吉洛特蜥蜴拉的重装货车宽敞到足以容纳除货物以
外的整个商队，而且它们近乎固若金汤。但是，这种拉重
装甲货车的六吨重的巨型梅吉洛特蜥蜴——阿塔斯唯一可
以干这种活的生物——行动缓慢且难以控制。
只有精于心灵异能的熟练车夫才能管理这种野兽，他
们的工作也是最为危险的，因为这种巨型蜥蜴有细长强力
的舌头，只要车夫有瞬间的大意，就会被它们当餐点卷进
去。旅客和员工被保护得很好，但即使是货车顶蓬开着，
里面的热气也令人难以容忍，昏暗的空间里汗流浃背的身
体散发的体臭，令旅途漫长而难受。
从另一方面看，就壳甲虫自身的尺寸来说，哪怕是负
载着沉重的货车，它们前进的步子也快得惊人，不过它们
在饥饿的时候会变得顽固且难以驾驭。当一只四百磅重的
虫子不想动弹的时候，硬要它前进不仅是困难，还潜藏着
危险。壳甲虫食素，并且驯化的壳甲虫不会进行攻击，可
是它们会以敲击有力的螯来表示饥饿，粗心的驽手可能会
太靠近而被重伤甚至被干掉。因此，壳甲虫的待遇是除了
货车安全外商队队长首要关心的。最后才考虑乘客。
喂饱壳甲虫得花几个小时，驽手们着眼这项工作的时
候，杂工们就把货物捆扎成袋，用皮带束好，紧紧地系在
这些家伙的甲壳背上。其他人忙着拆卸营帐，卷好帐篷，
把所有用于旅行的器件都收拾起来。
商队队长下了喂壳甲虫和收拾帐篷的命令之后，就去
集合卫兵了。负责供给的人仔细清点了装载到货车上的货
物清单，确保和前一晚相同，没有一样被遗漏。如果任何
货物失踪，那么前一晚放哨的卫兵们就要为此负责了，所
以他们都很紧张地站在清点人旁边，确认清单上的每个货
物都被系统地核对过了。
商队队长充分利用出发前的几个小时，以保证他的人
都整装待发了，有时这得花点功夫，特别是当商队在南里
度泊拉斯这样的地方驻扎的时候。佣兵们生来就是漂泊不
定的，尽管商业家族给的薪水很高，他们有时还是会在商
队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四散而去。有些则是在前一晚喝得烂
醉如泥，从而没赶上集合。如果发现有佣兵不见了，队长
就会派出一支机动小组去他们附近所有的酒馆和娱乐场所
以及小黑巷里快速搜寻一番。
如果机动小组找到了失踪的佣兵，就把他们清理干净
带回营地。如果某些人没找到，或者找到后发现受伤太重
或喝得太醉了，没法带回营地的话，这些人就会被留下自
生自灭，然后从那些黎明前就聚集在营地、希望能找个空
缺职务的人中征集一些新人。
索拉克没多久就找到凯岚了，他们到那里时他正在和
商队队长谈话。作为即将上任的詹姆利家族卫队长，凯岚
到奥塔鲁克上任后可能会成为商队队长的上司，所以那队
长的姿态和动作明显地体现出他想要给凯岚留点深刻印象
的迫切心情。当索拉克和蕾娜走近他们的时候，正好看到
商队队长向凯岚点着头，并以右拳击左胸来敬礼，然后就
匆匆离开履行自己职责去了。凯岚转过身看到他们，咧嘴
笑了。
“我一直在期待你能来，”他伸手表示欢迎。“这么
说，你已经决定接受我的邀请了？”
索拉克以佣兵的方式拥抱他一下。“嗯，这是个很具
诱惑的邀请，我现在并没什么别的目标。不过在给你答复
之前，我想多了解一些我这份工作的职责和待遇。”
“很公平，”凯岚点头道。“我将是你的顶头上司。
像你这样的勇气和能力不该浪费去当小兵，所以如果你接
受，我就会让你做我的副官。我对自己看人的本事很自信，
你让我觉得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你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百银
币军饷。”
“一百银币？真是慷慨。”
“詹姆利家族能够给卫兵提供很好的待遇，”凯岚回
答说。“不过，你被雇佣的前两周是没钱拿的。你会在服
务完毕后拿到那笔钱。这是为了防止你没有正式通知就离
职。假如你选择没提前两周通知就离开，那些钱就是罚金。”
“好像挺公平的，”索拉克说。“可要是我在开始那
两周手头紧张怎么办？”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有钱。他最
不想让凯岚知道他们在行李里带的东西。
“作为军官，除了工资之外你还可以得到足够的住宿
和膳食补贴，我们到了奥塔鲁克你就可以用，”凯岚说。
“如果你使用得够理智，三餐里至少有一顿是比较清淡些
的，那钱足够你支付舒适的住所和每日的三餐费用。入伍
的人都住在兵营里，不过我觉得你更愿意要私人住房。”
他随口提到这点，并没有对蕾娜做什么露骨的推论。“此
外，我不允许官员和士兵同住在兵营里。那会助长亲密感。”
“包吃住，还有一百银币？”索拉克颇为惊讶。
“就像我所说的，詹姆利家族给卫兵的待遇很好。不
过他们可不是因为心肠好才那么做的。”他笑着说。“商
人是没良心的。他们付高薪水是为了确保能吸引顶尖的人
及其忠诚。如果你在任职期间生病或者受伤了，就会得到
免费的治疗。如果你在为家族服务中残废了，就会得到一
笔退休金，足以让你不会流落街头。如果你因公牺牲，你
的继承人会得到一笔一次性的现金补贴，或者他们也可以
选择接受等值的家族股份。”
“这样的条件下，还能有空缺真是令人惊讶，”索拉
克发自肺腑地说。
凯岚指指在营地入口附近徘徊的一大群人。“正如你
看到的，从来都不缺申请者。不过，我要你知道，这工作
非常危险，待遇优惠的时候，条件就相对地严峻。离开詹
姆利家族后，五年内你都不能接受一个竞争家族的雇佣。”
索拉克皱起眉头。“我猜得出其中道理，但是他们怎
么能强制做到呢？”
“如果违反了雇佣条约，你的脑袋就会被悬赏一大笔
钱，”凯岚说。
“那钱足以让你每天提心吊胆地度过余生，
而且这个赏金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一旦公布，就不会收回。”
“我明白了，”索拉克说。
“这是为了防止你接受其他家族议会用更高的待遇，
并通过这种方法，泄漏你可能已经知道的秘密，”凯岚说。
“还感兴趣吗？”
“继续说，”索拉克说。“还有什么？”
“对，还有一件事，”凯岚说。“你上司的话就是法
律。简单明了。换句话说就是：我的话。若是违抗命令，
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惩罚都会相当严重。”
“有多严重？”索拉克问。
“那完全由作为家族守卫队长的我来自行决断，”凯
岚说。“如果我认为那是小错误，不是有心犯的，可能就
是适度地布置额外任务和扣点工资，否则就可能是严重到
给五十下鞭子，甚至处死。”
“什么样的违规会被判死刑呢？”蕾娜问。
“谋杀；在战场上或战斗情况下开小差或者直接违抗
命令；为一个对立商业家族做破坏或间谍工作；在战场上
或战斗中殴打上级军官。在其它情况下，通常的惩罚是五
十鞭子。但是，同样也可能会处死。那些就是詹姆利家族
的规矩。我有足够的权限来决定如何诠释它们。”
“什么意思？”索拉克说。
“意思是我觉得五十鞭对一个高级官员来说是过分的
处罚，”凯岚说。“我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到什么情况下一
个军官会受到攻击。我会在私下裁决那类事情。”
“那要是你手下的人打你呢？”蕾娜问。
“如果是在战斗中，女士，我会立刻杀了他，”凯岚
说。“其它情况下，我只是会把他放倒。再来再放。”他
盯着索拉克。“你对这些情况有任何疑问吗？”
索拉克摇摇头。“没，清晰明了。”
“很好。那你接受了？”
“我接受，”索拉克点头道。
“太棒了！举起你的右手。”
索拉克照做了。
“跟着我念，”凯岚说。“以生命宣誓，我遵守为詹
姆利家族服务的约定和条件，对其已经充分理解。”
索拉克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样，”凯岚说。“现在你是詹姆利家族卫队
的执行官，我的副指挥。恭喜你，副官。从今以后，除了
私底下，你都得叫我队长。”
“副指挥？”索拉克吃惊地说。“可……我们才刚认
识！你几乎不了解我！”
“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凯岚说。“我并不关心你
的过去。在我面前，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勇敢，救过我的命，
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一次间接的，在船上；一次直接
的，在沙漠少女剧院。我自信将来不会后悔我作出的决定。”
“不过……出于尊重，队长，”索拉克说，“这慎重
吗？可以肯定，家族卫队已经有一个高级长官在职了，而
我去会顶掉他的位置。这不会招来怨恨吗？”
“指定自己的副指挥是指挥官的特权，”凯岚说。
“每
个军官都知道并理解这点，或者说应该如此。如果不是你，
那我可能会从家族卫队外面雇个人进来坐那个位置。”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索拉克迷惑不解地问。
“当然可以。一个已经在职的高级军官会不可避免地
带有一定的偏见和癖好，并和他的手下建立了一定的关系。
每当接任一个新职位的时候，我都比较喜欢重新开始，身
边有个我不需要去打破他旧习惯和旧套路的人，一个没有
和普通士兵建立起任何关系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新扫帚
扫得干净。一个单杀过巨人的人不会被他手下那些家伙认
为无能。”
“我明白了，”索拉克说。“嗯，我会试着证明你对
我的信任的。”
“不，副官，你不该是试着，”凯岚说。“你会做到。
明白吗？”
“明白，队长，”索拉克笑道。
凯岚拍拍他的背。“很好。现在你已经宣过誓了，你
前两周的服役从今天开始。在到达奥塔鲁克之前你都没什
么事情，不过同时，我们会讨论下对你今后的期望是什么，
这样你就不必等那么久才能领到你的薪水了。既然你已经
加入我的部队，你的旅途就是免费的，而我也很荣幸能为
您提供同样的款待，女士。”
“谢谢您。你真是太客气了，”蕾娜说。
“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这么做的，”凯岚微微鞠个躬，
“出于我对任何牧师或修女的尊敬。”
“即使是对圣堂武士也这样？”蕾娜问。
“对圣堂武士尤为如此，”凯岚说。“对任何牧师表
示友好是十分明智的，无论是对守护者还是亵渎者。既然
圣堂武士团对政治是十分有影响，和他们打交道最好谨慎
些。
“那您自己的良心在哪里，队长？”蕾娜问。
“在我胸膛里，女士，一个我想要保存它们的地方，”
凯岚回答道。“现在嘛，如果允许的话，我会很乐意请你
们和我一同共享早茶。我们的商队队长给我感觉是个能干
的家伙，我确信他去做点分内的事情会感到很放松，不会
再去想我在盯着他。我似乎让那可怜的人很紧张。”
过了不久，他们就整装待发了。对商队来说，带一些
空置的壳甲虫是极为平常的，凯岚让驽手负责人为他们找
了一只。有些商队会带一些壳甲虫拉的轻型客车，提供给
达官权贵，因为客车可以提供更舒适的承载，并能遮蔽炎
热的太阳，可这个商队没有这样的舒适条件。乘客中没有
贵族，而商队队长也不希望有客车来增加他的负担，那样
他就能更好的掌控时间。因此，乘客和员工都成对坐在壳
甲虫的背上，就和一半的佣兵队一样。先头队伍单独乘坐
赤鳞鸟。
蜥蜴皮质壳甲虫鞍是特别为商业家族设计的，成为坚
硬的虫壳和脆弱的乘客屁股之间的一层垫子。靠背通常很
高，提供支撑来让乘客可以往后躺，在这巨大的六足虫子
略微起伏的行进中能放松一下。索拉克发现这比直接坐在
虫子身上要舒服多了。
他发现佣兵骑乘的赤鳞鸟非常有趣。它们是体型大得
无法飞翔的双足鸟，身上长着红灰色的鳞片而不是羽毛。
它们的亲戚灰鳞鸟是用它们巨大的蛋培养的，那蛋也是阿
塔斯主要的食物之一，它们的鳞片被用来制作盾牌和铠甲。
那种鸟也经常在长大后被屠宰作为食物，腌制鲜嫩的灰鳞
鸟肉是公认的美味佳肴。
灰鳞鸟重达两百磅，站直差不多有七尺高，长着黄色
的长脖子，小脑袋上有巨大有力的楔形喙。它们圆鼓鼓的
身体上有一对小的退化翅膀，始终折叠在身体两旁，灰鳞
鸟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会煽动它们。它们的腿很长，底下的
四趾足带有坚硬锋利的爪子。这种鸟如果受到惊吓，会踢
击对方来保护自己，那种有力的踢击可以轻易地杀死人类；
不过驯化后圈养的灰鳞鸟是温驯的动物，很少会有攻击性。
赤鳞鸟则是截然不同的品种。
赤鳞鸟由一小队驯养高手特别培育的攻击型品种。它
们的蛋尽管小一些，却也是一种很好的食物来源，而它们
强有力的喙和爪子也经常被用来制作长矛和匕首。
赤鳞鸟的鳞片又厚又硬，所以用此制作的盔甲十分昂
贵，很容易就可以通过它那暗砖红色辨认出来。不过，赤
鳞鸟的价值最主要是体现在其作为战斗性坐骑上。
与温和的灰鳞鸟不同，赤鳞鸟不容易受到惊吓，在战
斗中，它们起到的作用也不仅限于乘坐。一只训练良好的
赤鳞鸟会根据命令进行踢击，它们也会在任何可能的情况
下用自己致命的喙攻击对手。灰鳞鸟跑得很快，足以狂奔
半里地，而赤鳞鸟有更好的耐久力，并且能跑得更快。因
此，佣兵先头部队都骑这种鸟，索拉克希望他也能有机会
骑上一只试试。
在商队准备出发的时刻，升起的残阳很快温暖了沙漠。
为了抵御强烈的日光，骑手们都穿着宽大带帽的长袍，大
多数还戴着头巾，垂下的额外布料可以作为面罩保护脸。
每个乘客都带着自己的水囊，悬挂在鞍旁，还有些备用水
囊绑在拉货车的壳甲虫身上，不过商队队长说得很清楚，
那些水是定量配给的，所以乘客应该在间歇的时候补充自
己的供给。那些坐在单只壳甲虫前面的乘客愿意的话可以
自己控制缰绳，不过基本没这个必要：壳甲虫会本能地跟
随前面的虫子，而商队领头的壳甲虫都是由驽手驾驭的，
驽手还负责驾驶拉货车的壳甲虫和那些垫后的虫子。
“这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大的商队一同旅行，”索拉克
望向野性的黑色大虫子排成的队伍说。凯岚坚持要他们一
同骑乘，他在前面骑着一只赤鳞鸟，紧跟在最前面的驽手
后面。“这种旅程是否会出现很多问题？”
“和小点的商队相比的确存在些问题，”凯岚说。他
转身一指。“为了保持组织性，队长将全队排成五列，货
车壳甲虫在中间单独成列，两边各有一列乘客用壳甲虫，
然后最外面是两列佣兵和杂工。”
“这样一来，”他继续说道，“队形能紧密聚集，除
了佣兵先头队伍，他们在前后的外围，同时要在左右一里
甚至更远来回巡视，通常会保持在商队的视野范围内。他
们骑乘速度较快的赤鳞鸟，一旦发现任何袭击者或者自然
危害，比如沙尘暴或者疯狂的巨蚁，就可以迅速返回主队
发出警报。”
蕾娜皱了皱眉头。“可是即使是牧民养大的驯化壳甲
虫也会本能地以群体行动，有兵虫、寻食虫和生殖虫后。
除非它们被分隔开，比如像用于单独乘骑的壳甲虫或者拉
轻型车辆，否则无论被分开多久的壳甲虫一旦聚集，又会
形成一个群落的组织了。”
“你说得没错，女士，”凯岚把头偏向她，“这就是
为什么寻食虫和生殖虫后总是被用作拉货车，而年轻的兵
虫会用来给作为佣兵的坐骑，年纪大些的兵虫给乘客骑。
由于兵虫得天性就是要保护它们的生殖虫后，因此它们永
远不会离开货车太远，而且会拼命将强盗或土匪击退。”
“真有意思，”蕾娜说。“可是如何能不让生殖虫后
排卵呢？”
“切断它们的生殖器，”凯岚说。“用于拉货的生殖
虫后被绝育了。这对它们毫无损伤，实际上还增加了它们
的寿命，更利于管理。寻食虫和兵虫分辨不出区别，所以
它们会继续把绝育的虫后当成可怀孕的来保护。”他看到
商队队长骑到编队外面，进行最后一次检查。“哦，看来
咱们要动身了。”
队长举起他的指挥棒，上面是亮红色的波纹，那是詹
姆利家族的标志。“先——头——部队！”他分三个音节
喊出来。“出发！”
佣兵队和先头部队进行第一次位置轮换，令他们的赤
鳞鸟小跑到侧面的岗位上，前锋侦察员冲到了主商队的前
面。索拉克注意到所有服务于詹姆利家族的佣兵都戴着红
头巾，除了凯岚，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正式上任。
商队队长再次举起指挥棒。
“咔啦——嘎——旺……”
他以一种唱歌般的声调大喊，“……呼——哦哦哦哦！”
他一边在头上挥舞着指挥棒，一边驱赶自己的壳甲虫，与
此同时，了望骑手们驾驶他们的座骑上前，商队启动了。
他们踏上征途，露营地和南里度泊拉斯留在了身后，
速度也逐渐加快起来了。商队队长坐在一匹赤鳞鸟上，沿
着侧翼前行，始终盯着所有的东西，确保队形没有拖长。
蕾娜回头去看商队的长度，瞧见克丽科特在后面一段距离，
跨在一匹乘客壳甲虫上，身前是他们在沙漠少女剧院看到
的精灵。
蕾娜瞥了一眼凯岚。他就在正前方，前面是两名了望
骑手，旁边一只拉货的壳甲虫都没有，因此他们可以毫无
阻碍地交谈。“我看到你的舞女朋友成功脱离虎口了。”
“对，令人惊讶，”凯岚说。
“为什么令人惊讶？”蕾娜问。
“我真的没料到会看到她，”凯岚说。“不管这些女
孩下了多大决心，她们也很少离开像沙漠少女这样的地方。
毕竟克丽科特是魅力之星。”
蕾娜皱起眉头。“但是如果过得不如意……”
“钱通常不会不如意，”凯岚回答说。“在繁忙娱乐
场所的舞女很容易一晚上赚我一个月才赚得到的钱。她们
财迷心窍。她们可能会对自己说：一旦摆脱债务或攒够钱
去过更好的生活时，就洗手不干，但是这很少见。”
“为什么？”蕾娜问。
“因为她们存不住钱，”凯岚说。“她们把钱花在昂
贵的宝石和衣服上，为了争夺顾客的注意力而彼此攀比，
有的则是放纵享乐——以前的她们付不起——买更好的房
子、更好的衣服、更贵的食物和造成短暂快活的毒品……
她们说服自己接受现状，因为工作很辛苦，而且赚的钱又
多。在醒悟之前，她们会花掉得来的一切，随波逐流。这
称不上是生活。”
“似乎没这么艰难，”索拉克说。
“对，这工作本身并不艰难，”凯岚同意道，“但是
留得越久，损伤也越大。她们逐渐厌恶男人，因为总是看
到他们最糟的一面，也因为她们以为男人举止恶劣，她们
常常被付钱的男人遗弃……或者完全对男人绝望，去找女
伴。某天，她们一觉醒来，发现毒品在腐蚀她们的健康和
容貌，或者只是年老珠黄，不再像年轻漂亮的女孩那样招
呼顾客……总是有更年轻漂亮女孩的。”
“她们开始做以前从没干过的事情，”凯岚继续说，
“随着时间推移，她们因此而贫穷。仅有的自尊大概很快
消失殆尽，除非够幸运，找到男人养她们，否则不久之后，
她们就不再有魅力保住工作，常常流落街头。这种事一直
在发生。年轻的女孩顶替年老的，但却不知教训。谁知道
呢，克丽科特也许不一样，但是我们一到奥塔鲁克，她就
可能重操旧业。”
“看来你对她评价不是特别高，”蕾娜说。“可你昨
晚跟她一起回家了。”
“我护送她回家了，”凯岚说。“不管怎么说，我对
克丽科特没什么特别的看法。我承认她年轻漂亮舞艺高超。
除此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她声称自己是个处女，未必
可能，不过我没有争论这个问题。我也没深究。我走到她
家，然后说晚安后就自己离开了。所以你对我省点否定目
光吧。我没做什么值得你看低的。”
“我认错，”蕾娜说。“只是男人常常缺乏对女人的
尊重，却不妨碍他们享乐宠爱。”
“正像女人常常缺乏对男人的尊重，却还急切接受自
己赚大钱一样，”凯岚回答。“克丽科特也许的确是她声
称的那样，也许她令自己的职业远离是非，但是让我说，
她这趟旅行还会造成麻烦。”
“你为何这么说？”蕾娜问。
“经验，女士。这个商队的杂工和佣兵都看过她跳舞。
现在她跟他们同行，没有保镖守着她，跟她一起的那个蹩
脚精灵吟游诗人也不是什么好护卫。”
“管住手下不是你的责任吗？”蕾娜说。
“我还没有正式接任，”凯岚耸肩道。“维持这趟旅
程的秩序是商队队长的任务，不是我的。不过如果要我管，
我会把她丢下。”
“你也会把我丢下吗？”蕾娜问。
“不，女士。商队里一个诱人无助的女人总是个麻烦，”
凯岚说。“你有护卫，还是个武艺高超的。除此之外，你
是个令人尊敬的修女，武利炽的战力众所周知。另一方面
说，像克丽科特这样的女人难以被人尊敬，而且无法保护
自己。她亲密的同伴几乎毫无用处。所以……会有麻烦。
嗯，
如果你们见谅，
我要赶上前去，
检查队长的卫兵部属。”
他驱动赤鳞鸟，使它快速小跑，离开了编队。
“好讨厌的男人！”蕾娜说。
“我记得你说他英俊潇洒，”索拉克揶揄地提示。
“他的确是，”蕾娜勉强承认道，“但是他也非常气
人。”
“他只是说心里话而已，”索拉克说。“我不能说全
否定他的话。”
“那么你也认为除非有男人保护，否则女人只是个累
赘？”
“他并非这么说，”索拉克回答。“他说商队里一个
诱人无助的女人会带来麻烦。杂工和佣兵是粗人，他们不
懂教养。”
“所以女人必须因男人未能控制冲动而遭殃？”
“我承认这并不公平，”索拉克说，“但事实就是这
样。”
“说得像个过来人，”蕾娜撇了撇嘴。“我从没想到
在所有人中偏偏听到你说那种话。”
“我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索拉克回答，“但是
很遗憾，事实如此。克丽科特就是。毕竟她靠令男人兴奋
为生。”
“这并不全是她的错，不是吗？”蕾娜愠道。“你说
话越来越像凯岚了。如果监护人听到你这么讲会怎么说？”
“我猜她会说克丽科特做了自己的选择。她天生貌美，
她选择在娱乐场所跳舞来展现。”
“她没有其它选择吗？”
“永远都有别的选择，”索拉克说。“可能并不令人
愉快，但却存在。假设你不是天生武利炽。你也很美，你
家里很穷。知道在沙漠少女那种地方能赚多少钱后，你会
选择去那儿工作吗？”
“不去，”蕾娜立刻回答。“我会为你跳舞，只要我
知道方法，不过这不是一回事。”
“我不争这个，”索拉克说。“但你可能去做，对不
对？”
“我会找个不向陌生人脱衣服的工作，并找机会改善
我的生活。”
“哪怕在娱乐场所跳舞只会牺牲一小部分？”
“就是这样。我不想把时间花到虎视耽耽盯着我、付
钱满足他们欲望的男人身上。”
“那就有其它选择，”索拉克说。“也许并不是轻松
的选择，未必有利可图，但却另有选择。我不是像你想的
那样为男人开脱。存在即合理。可是与此同时，只要有女
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工作，男人对她们的看法就不会改变。”
“你意思是只要有需要钱的女人，男人就有权跟她们
交易？”
“我没那么说，”索拉克回答。“我似乎只是说男人
和女人在这种场所交易。女人交易的是男人的本能，男人
交易的是女人的美貌。但是到最后，我认为还是女人吃亏
了。”
“真希望从没去过那地方，”蕾娜说。“我好奇，想
看看它，但是比我想象的更糟糕，我更生气了。”
索拉克点点头。“在你离开修道院赶上我之前，我曾
经在提尔的一家赌坊工作过。水晶蜘蛛，记得么？”
“精灵市集那个？”
索拉克点点头。“我被雇来监察作弊和抽老千的，但
是赌博不是他们唯一的生意。那儿也有一些像克丽科特的
女孩。人们为了享乐去那里，但是空气中是绝望和欲望的
气氛。”他摇了摇头。“大量的钱币在水晶蜘蛛换手，可
是我不认为有人会快乐。”
他们第一天平安无事地快速行进，中午停下来休息和
吃饭，然后继续前进，当天停在前往格拉卡池绿洲的半途
中。这个绿洲处于南里度泊拉斯到奥塔鲁克路程的中点，
全程大约一百里远，商队已经从贝利克到南里度泊拉斯走
了同样的距离。
商队计划在格拉卡池停一天，让乘客和他们的坐骑休
息，暂时减轻拉货壳甲虫的负担，再补充些水。但是离格
拉卡池还有一日的行程，他们今晚在海湾岸边扎营，这条
商道沿途一路到奥塔鲁克。
他们在日落前两小时停下来，在光照下搭好帐篷，设
置警卫，夜幕降临前燃起营火，当杂工忙于工作时，凯岚
问索拉克关于商队队长营地部属的看法。
“他让我们背靠河口，”索拉克说，“如果是军队我
不会这么干，但是我觉得对于商队来说，能有优势。”
“怎么说？”凯岚问。
“这是测验吗？”索拉克问。
“只是随便问问啦，”凯岚乐了。“我对你的意见好
奇。”
“嗯，我们不太可能遇到敌对军队，”索拉克说。“如
果遇到了，除了投降别无办法。强盗是最需担心的，我们
躲不过他们。我们要就地而战。毫无疑问，他们足以把我
们推到泥里，事实上那并不是他们的意图。他们想要货车。
我们背靠河口，队长除去了强盗从那个区域袭击的可能性。”
“很好，”凯岚说。“还有呢？”
“他把货车放到营地中间，可以轻易保护起来，乘客
的帐篷搭在货车和河口之间，杂工和佣兵在前面和两侧。”
“为什么这样布置？”凯岚问。
“我能想到两个理由，”索拉克回答。“首先是随着
乘客置于货车后面，他们在击退偷袭时不会碍事，其次如
果袭击发生，强盗强行突破了，他们在追上乘客前会先抵
达货车那里。因为想要的是货车，所以他们会围住它们，
无视乘客，除非有人蠢到去干涉。”
“非常好。值班的部属怎样？”凯岚问。
索拉克扫视了一下守卫的部属。“三角形，”他说。
“每个侧面都有前哨，前面左右有两个，他们之间正前方
大约五十码又有一个。看来是熟练的安排。”
“你想改进吗？”凯岚问。
“我建议三角形左右两边有巡逻骑兵，检查他们经过
的每个前哨。我会给他们口令，作为更进一步的防范。”
凯岚笑了。“我已经把那个提议给给队长了，”他点
头道。“看来咱俩心有灵犀。我认为不会后悔选择你当我
的副指挥。”
“还有时间，你可能希望重新考虑那个决定，”索拉
克说。
他们朝帐篷走回去，凯岚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但是没
说什么，等他继续说。
“首先，你对我作为管理者的能力并不了解，或者说
类似的信息匮乏，”索拉克说。“其次，不是我不领情，
我从不在任何地方久留。我有云游的天性。这意味着你似
乎要找个能坚持……更久的人。”
凯岚笑了。“你不必担心这个，”他说。“提到管理
者的才能，首要的是品行，我很看重那个。此外，需要那
人聪明沉着。当我问你守卫部属的时候，你经过观察后做
出了评价，并在回答前慎重考虑。我注意到你并没有不加
思索的习惯。至于永久……”他呵呵一笑。“世上有什么
是永久的？我自己的职位也不会持续超过一年。”
“只有一年？”索拉克说。
“契约的条款如此，”凯岚回答。“我坚持每年需要
重新续约，他们立刻就同意了，这说明他们无意定永久契
约。那可不怪我。他们要是想让我当家族守卫的永久指挥
官，就得跟我定长期合同。他们也决不会同意我的薪水要
求。我要价是每年十万金币。”
索拉克停下来，吃惊地瞪着他。“十万金币？”他惊
愕地说。
凯岚呵呵笑了。“对，很离谱的金额，对不对？合同
的条款本应该是秘密。这个世界历史上没有哪个士兵有过
这么高的薪水。我指定这个数目是因为我以为他们决不会
同意，但事实相反。我觉得有意思了。”
“不是贬低你的能力，”索拉克说，“可为什么有人
付这么多钱？”
“我也这么问自己，”凯岚说。“为什么？我有确实
良好的声誉，但仅限于武艺。除了运气好什么都没有。即
使是最好的剑客也会败北。我只是够幸运，从参加的战争
中幸免而已。讽刺的说，一想起那段生涯，我恨不得自杀。
不过那是另外的故事了。我退休在盐景镇外面住下，有足
够的钱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我并不想重任军职。”
“那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他们所答应的薪水诱
惑？”
“不是，”凯岚说。“当他们同意付我指定数目价钱
的时候，就骑虎难下了。我对钱是无所谓了，但是名誉受
胁。然后我非常好奇。我确定詹姆利家族的代理人无权接
受这么过分的要求，哪怕是他们愿意，但是当协议达成时，
我意识到他们受命无论价格如何都要保证我的上任。哦，
就像你想象的，他们试图讨价还价，不过我立场坚定，他
们最终同意了。”
“现在，我可能在自己的职业上赢得了可观的声誉，
但是没人值这么多钱。他们知道这点，我也知道。所以，
我得问自己：他们可能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他瞥了一
眼索拉克。“如果你是我，会怎么想？”
索拉克想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经过了货车区域接近帐
篷。“这金额本身就是理由，”他最后说。“詹姆利家族
一定知道他们会不择手段雇佣到最优秀的，他们付得起如
此高的薪水金额。但是你说合同的条款本应该是秘密。”
他摇了摇头。“这不对头。”
“除非他们根本不打算保守秘密，”凯岚说。“很明
显，他们打算泄漏这个消息。这样他们的表面态度就做不
得准了。但是肯定不仅如此。绝对有问题。只是以我的阅
历，想象不出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接受这个工作来一窥究竟。”
凯岚点点头。“我难以抵抗这个秘密的诱惑。当然，
还有钱。”
“对，就是，”索拉克咧嘴笑道。“你会以史上薪水
最高的佣兵而扬名。”
“我对那种声音已经够厌烦了，”凯岚笑道。“但是
奥塔鲁克肯定有准备了，某种阴谋计划让我出任主角。要
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因为詹姆利家族不会第二年还付
这么高的工资。对，那里在进行某种有趣的事情，我需要
发掘出来。”
“他们说好奇心会杀死吉拉猫。”
凯岚低头看看吉拉猫皮裤。“对，嗯，我打算留着自
己的整张皮。由于某种理由，很可能有人想把我当战利品。
我给自己树立了敌人。不过他们会发现这只猫很难剥皮。”
他拍拍索拉克的肩膀。
“尤其是我背后有一位优秀的战士。”
“哦，现在明白了，”索拉克说。“我是张保险单。”
“让詹姆利家族付帐，”凯岚说。“但是以他们要付
的钱，我可以轻易提出增加奖金。你保持眼明耳聪，朋友，
注意着我的背后，这值得你花时间。”
“嗯，现在你也把我搞好奇了，”索拉克说。
凯岚笑了。“我说了，咱俩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