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一 章
马图卢斯心想：今日一早可真不爽。尽管肚子还很虚，
但他走进房间看到屠场时，竟然设法忍住没呕吐。也许他
开始习惯血腥了。这真是糟糕透顶。
首先刺激到他的是那股味道。这些尸体仅仅死了几个
小时，但是在沙漠里，早晨的温度提升得很快，他们已经
发臭了。然后便是血。它们溅得到处都是。铜腥味中混合
着死时喷出的内脏味。马图卢斯还年轻，从来没进行过正
儿八经的作战。他根本就没见过战争。但是今天早晨，他
终于懂得了老兵们说战场闻起来像死人堆的意思了。
他想：屠杀已经够糟糕了，但是眼看像这样的粉身碎
骨……如果这就是战死沙场的惨象，那他可看不出其中有
什么骄傲的。还是被心碎的女子搂着老死在床上比较好，
他这么心想。这种骄傲他倒是可以理解。
屋子里苍蝇嗡嗡的声音如同这股臭气一般令人难以容
忍。他用头巾末端掩住脸的下半部，然后四处张望。
“盖斯的血啊！”他身后的一个人进来时一巴掌捂住
口鼻说道。“什么动物会干这种事？”
“一种两脚走路的动物，”马图卢斯冷冷地说。他围
着尸体堆走了一圈，低头逐个草草检查。“这一个的胃被
刺穿，内脏被掏空了。这一个的喉咙从一只耳朵撕开到另
一只耳朵，看看这一下子，几乎把他的头卸下来了。这一
个脊椎碎了。这一个脖子断了，脑袋几乎从脊椎骨上扭了
下来。这一个心脏直接被刺穿了，剑刃深入肋骨。这一个
是被扼死的。看到脖子上的瘀伤了吗？看这里……”他把
手盖在变色的部位，用手指比划那个痕迹。“杀手只用了
一只手。”
“看看这些掉在尸体上的白色纱巾，”其中一个人说。
“就和上次一样。”
“也许是张名片？”马图卢斯婉转地说。“是蒙面同
盟杀了这些人，还是应该认为他们由于身在同盟而被杀？”
“安科大人不会高兴的，”其中一人说。
“对，他肯定不会，”马图卢斯同意道。“詹姆利大
人也高兴不到哪里去。这种事对商业有害无益。”
“我们该怎么做，长官？”一个年轻点的卫兵问。
“把尸体处理掉，”马图卢斯说。“我们也没什么可
做的。去彻底调查附近的区域。肯定有人认识这些人。不
过如果他们是同盟的，那就没人会承认了。一份供词就成
了控告自己。我们也许能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估计仅此而
已了。”
“贝利克来的商队应该今晚抵达，是不是？”一名卫
兵问。
马图卢斯点点头。“只要他们按时，今晚就会到。我
们的新队长将会接手这糟糕的局面。我看他不会对这样开
始工作感到愉快的。要是凯岚愤怒了，恐怕我们是首先感
受到愤怒的人。”
“这事不会停止吗？”
马图卢斯摇了摇头。
“不会。在我们制止之前不会停。
干这事的家伙擅长杀戮。婊子养的。”
“肯定这不是人做的？”一个卫兵惊讶地问。
“这里每个人都被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杀死，”马图
卢斯说。“干得非常迅速。其中两个甚至没机会拔武器。
如果他们是大法师，那肯定是没机会施展防御法术了。这
一个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它还被他握在手中，他能用的东
西也只有它了。一把匕首投了出去。”他指了指匕首深入
的墙壁。“我觉得……从那把看来，很明显他投失了，这
令他送了命。其他人死前都被缴械了。也是非常迅速，杀
手就像在玩弄他们。”他朝粉碎的桌子和翻倒的椅子示意
了一下。
“一个人被凌空扔到桌子上，在他晕的时候，其他人
都被解决了。然后另一人被扔到那边墙上，香料罐从架子
上落下，摔得粉碎。昏了一个，被抓住一个，还有四个就
像被山猫玩弄的金毡鼠一样。做这事的家伙厉害得难以置
信，就像沙漠风暴一般横扫这些人。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六对一，全都死了，”一个卫兵低声说。“又没有
哪个人是年老力衰。只有一个身体瘦弱点。无论如何……”
这个卫兵摇了摇头。“像这样扔人，像风在玩耍……”
“不是人干的，”其中一个卫兵说。
“不是，”马图卢斯思索道。
“某种更为强壮的东西。
也许是半巨人或者穆尔人。”
“但是奥塔鲁克没有半巨人和穆尔人，”另一个卫兵
说。
马图卢斯点点头。“现在有了。”
“那种人在城里现身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
“你是那么以为的，对吗？”马图卢斯说。“除非有
谁把他藏起来了。那就意味着有帮凶。也许还不止一个。”
他点点头。
“起码等凯岚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告诉他点什么。”
“你认为他会怎么办？”有人问。
马图卢斯转身面对他。“唔，我们很快就知道的，不
是吗？他被认为是最棒的。我估计他会急不可耐地控制局
面。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面对挑战。他今晚抵达的时候，
每个家族守卫都给我聪明伶俐点。被我们的新队长批评是
很糟糕的。我会亲自让犯错的人后悔不是这些尸体之一。
把这儿处理干净。商队抵达前我们有一堆事情要做。”
* * *
安科男爵走进官邸顶楼的私人书房时，已经是下午很
晚了。早些时候马图卢斯紧张地报告了最近的凶杀案。他
的言词很谨慎，但是显得很机灵。根据凶手不止力气大而
且武艺高来看，他推测杀手是半巨人或者穆尔人。马图卢
斯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勿庸置疑，凯岚还会更聪明。
安科走到餐具柜旁，给自己倒了杯酒。凯岚解决这个
情况不会太快。否则便会惹恼那个圣堂武士，还会破坏他
的计划。在低效地对抗这个威胁时，詹姆利必定陷入相应
的麻烦中。当然，等时机一到，这个穆尔人将被安科家族
守卫逮捕。浪费这样的道具真是可惜啊。失去她是种昂贵
的代价，但是为了看到詹姆利家族屈膝，这是值得的。当
然了，这仅仅是第一步，但却是事关重大的一步——这就
是做生意的成本。
安科看到壁炉架上的小雕像转向一边时，便皱起了眉
头。他明确告诉那个圣堂武士：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夜
深后见面。出了什么问题？打开秘道前，他暂时锁上了厚
重华丽的书房门。看到伊卓柯走进房间后，他惊讶地后退
数步。
“老天，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皱眉问。“你应该呆
在商队里！”
“我呆过了，”伊卓柯走到餐具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安科立刻就注意到他受伤了。
他的左臂耷拉在身侧，走动的时候放低了肩膀。“我像疾
风一样赶在他们前面来此。我们有麻烦了。”
“你要说什么？”安科问。
“袭击失败了，”伊卓柯简单地说。
“你说失败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失败？”
“失败是因为我们丧失了奇袭的要素，”伊卓柯把高
脚杯放回去。
“我也差点丧命，
但是我们没空谈那些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哪里出错了？”
“全都错了，”伊卓柯说。“你雇来的三个笨蛋在格
拉卡池加入商队时立刻就被发觉了。我告诉过你没必要在
内部安插多余的人。我自己就完全可以处理情况。于是就
令事态变得糟糕，我暴露了。”
“怎么暴露的？被谁？凯岚？”
“不是他，虽说我跟他还有一笔帐要算。他等着轮到
自己吧。是另外一个。一个混血儿。流浪者。”
安科皱起了眉头。“索拉克？在这儿？”
“你认识他？”
“我们以前见过，”安科说。
“哦，对，当然，”伊卓柯说。“他从你的商队里偷
走了那个公主。”
“特林丢的，不是我，”安科轻蔑地说。“这个蠢货
笨到去乱石荒地追踪，在那里送了命。真麻烦，他可是个
有价值的贸易伙伴，不过没什么可惜，一切尽在掌握中。
但是索拉克的出现更麻烦了。”
“麻烦，”伊卓柯冷冷地说。“多搞笑啊。我们失去
了二十多个族人，你称之为‘麻烦’。”
“我以为影族应该是精通此道的高手，”安科藐视道。
“二十多个影族被区区的商队守卫击倒了？早知道你的人
如此无能，我就把钱花在别处了。”
“他们被伏击了，”伊卓柯说。“当时如果德拉基的
凯岚不在那里控制大局的话，你也许更好抢劫自己的商队。
他知道自己的义务，那家伙知道。他设了个漂亮的陷阱。
你的钱雇佣他真是花得值。但是你把他选到这个商队的时
机令事情难以达成。”
“我掌握不了他的行踪，”安科说。“当我发现他加
入商队时，改变计划已经太晚了。”
“所以我们要为此付出代价，”伊卓柯愤恨地说。他
提起右手再倒满杯子，然后一饮而尽。“而且，要不是那
个半精灵人，这个计划可能也会成功的。真正窝火的是我
告诉了他们袭击何时开始。我别无选择。反抗等于自杀，
我还没打算认输。我的人此时对我非常不满。他们对你也
不怎么满意。”
“算是威胁么？”安科问。
“陈述事实而已。我不是单独来这儿的，免得你想做
什么蠢事，”伊卓柯警告他。“我带了些自己的人。如果
我回不去，那他们会让整个奥塔鲁克都知道谁雇佣我们来
抢劫商队的。”
“很好，”安科说。“我们言归正传。你想怎样？补
偿你的损失？开价吧。”
伊卓柯考虑了一下。“五万金币。”
“行，”安科说。“还要吗？”
伊卓柯哼了一声。“我早就算好了，对，还要一个。
我要流浪者。”
安科耸耸肩。“拿走吧。他对我无所谓。”
“未必吧，”伊卓柯说。“他恰好将会是你的人。”
“我的人？”安科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凯岚雇佣他当你家族守卫的副官，”伊卓柯说。
“他
们两个相互勾结，等他在你的保护下时，抓他就很难了。”
安科咯咯笑了。
“你觉得很有趣吗？”伊卓柯怒目而视。
“对，坦白的说，我觉得很有趣，”安科笑了。“这
个流浪者和我命中注定要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相遇。第一次，
对我有利。第二次，对我有害。但是这次却是危机重重。
我不想让他碍事。”
“那么我们很乐意从你手中取走他，”伊卓柯说。
“当
然，要加金币。”
“你会得到你的金币的，”安科暗含轻视地说。“至
于索拉克，我很容易帮你解决。我在商队抵达时要去迎接，
以示对他出手挫败袭击的感激。为了证明毫不吝啬地给予
他一流的待遇，我会给他提供我们在店主区的住宅。就在
衣商街那里，鞋商罗兰的商店楼上。这座房子有蓝色靴子
的标志。通往住宅的入口穿过了巷子，到了商店右边。今
晚我会让凯岚和其余的家族守卫忙别的事情，因此他们不
会干涉到。剩下的就看你了。满意吗？”
伊卓柯舔舔嘴唇，然后点点头。“就这样吧。”
“好。虽然我没有给败者赏金的习惯，但是我会通过
我们常用的中介人安排一笔适度的金币款项，作为信誉好
的表示。我希望将来影族别给我的商队惹麻烦。我不想再
见到你。我们的合约中止了。在你离开前，感受另一杯免
费的酒水吧。”
伊卓柯拿起水晶瓶，带着它走向秘道。“注意快点付
金币。”
“当然，”安科说。“在这次事件中，看来金币尚不
足以堵你的嘴，留心你试图给我造成的任何困难，那会令
整个安科家族倾全力还击。如果你违背了我们的协议，那
么一月内，整个阿塔斯都会知道影族不讲信誉。”
“合同就是合同，”伊卓柯说。“但这次是最不令人
愉快的交易。再见了，大人。”
“再见，”安科简略地说。
秘道开了，伊卓柯走了进去，然后门在他身后再次关
闭。
安科满脸厌恶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些日子收买不到
有效的援助了。”
* * *
伊卓柯走到秘道楼梯底层，看到通道正前方有个黑袍
身影在等自己。他站住了，右手朝腰带中暗藏的匕首伸去。
“停手，伊卓柯，除非你不想再用那对胳膊。”
伊卓柯随意地把右手耷回身侧。“你好，丽婉妮圣堂
武士，”他说，“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你以为我是谁？”圣堂武士问。
伊卓柯耸耸肩。“也许是安科大人某个叛变的走狗。
我还以为有麻烦，没想到碰巧遇上你。”
“我可不是什么碰巧，”丽婉妮说。“我感觉到你就
在附近，就像现在感觉到你的伤痛一样。”她抚摸着自己
掉在身侧那无力的左臂。“我是来给你治伤的，省得会感
觉到你的疼痛。它令我分心了。”
伊卓柯的眼睛惊讶地眯起来。“你怎么感觉到我的疼
痛的？”他警惕地问。
“你忘了吗？我们接受条款的时候，你用血画押，”
丽婉妮说。
“我明白了，”伊卓柯说。“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达
成协议的仪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得额外小心了。”
丽婉妮检查了一下他的胳膊。“发生了什么事？”
他告诉了她这次失败的奇袭。他讲叙述的同时，她一
边听一边思索，并紧握着他的手臂。他起先感到一阵麻痒，
接着一股暖意在胳膊上蔓延，进而涌进了他的伤口。越来
越热，那一点开始灼烧，然后圣堂武士便松开了，他感到
热度逐渐退去。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肩膀。感觉像新
的一样。
“多谢了，”伊卓柯说。
“来这儿前我没时间找医生。
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我不仅仅是受伤，而是被杀了，你会
感觉到什么？”
“我会感觉到你死了，”丽婉妮回答。“这种感觉会
很短暂：你的死消除了这个法术。安科对你的汇报怎么说？”
“他不高兴，但心里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深思熟虑过，”
伊卓柯回答。
“毕竟我不能负全部责任。他无视我的建议，
雇了三个间谍在格拉卡池加入了商队，肯定是他们引起猜
疑的。然后凯岚起疑了。还有那个糟糕的流浪者。我打算
尽快跟他算帐。”
“我不想杀这个流浪者，”丽婉妮说。“我有问题问
他。然后再随你处理。千万不要犯低估他的错误。他很危
险。”
“我已经发现了，”伊卓柯应和道。“我不会草率去
杀他。我想让他活得足够久，久到他为干扰我而悔恨。一
旦搞定了他，我就会关照凯岚的。”
“你别做过头了，”丽婉妮说。“安科呢？他知道我
们的计策吗？”
伊卓柯摇了摇头。“不，他毫不怀疑。他以为我们的
交易终止了。他太自以为是了，相信钱能买到任何东西，
这会令他垮台的。你打算行动的时候要让我知道。影族准
备就绪了。他们一开始因为中埋伏而指责我，但是我设法
说服他们是安科出卖了我们。他们被复仇冲昏了头。”
“等我的信儿，”丽婉妮说。“时机一定会来的。眼
下流浪者占据优势。你抓到他时我要知道。”
“为何对这个半精灵人冒牌货如此感兴趣？”
“冒牌货？”
伊卓柯说：“就是指精灵王，他的胆大妄为真让我恼
火。”
“是不是冒牌货，尼本奈都要他。霍曼娜公主被她母
亲流放，以逃离她父亲的怒火，因为她发了守护者誓言，”
丽婉妮说。“索拉克把她带回尼本奈后，她加入了蒙面同
盟，从此他们护住她了。他们把影王的女儿改变了。”
“对，当然了，”伊卓柯点头道。
“索拉克联络过尼本奈的蒙面同盟，”丽婉妮说。
“如
果我们能查出他们是谁，就可以设法把霍曼娜带回来。”
“然后教导她错在何处？”伊卓柯笑了。“我认为影
王不会在乎一个失足的女儿；他还有很多。似乎我俩和这
个半精灵人都有未完的帐要算，不过不会持续很久了。我
们一抓到他，就会给你发信。等我们的业务中止了，你就
解除连接我们的法术。”
“等我们的业务中止了，我就用不着它了，”她说。
“在那之前，你尽量更谨慎些吧。我可不希望感觉到你的
疼痛。”
“也许没有这法术你也可以信任我，”伊卓柯说。
“相信精灵？”丽婉妮说。“我觉得不行。在你完全
达成我们合同份内之事前，这个法术是必要的。”
“那好吧。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
伊卓柯点点头。“谢谢你疗伤。我尽快跟你联系。”
他转身走过长廊。丽婉妮注视着他离开。有那么一会
儿，她以前不信任、今后也不会信任他，除非跟他自身利
益休戚相关。他可能不会像背叛安科那样迅速地背叛影王
的圣堂武士，但是如果有利可图，他肯定会考虑冒个险的。
她要让他知道这个风险有多大。
但是如果影族精灵能够捕获索拉克，那就可以免除亲
自追踪他的麻烦。当然了，他们有可能难以活捉他。那样
就很可惜了，因为她想迫使他吐露对圣者的所知。然而一
旦他死了，就毫无威胁，圣者将失去他的斗士。无论如何，
结果都是皆大欢喜。
与此同时，她有活要干。卡儿在等着。
* * *
商队进入城镇通常都是平民热切欢迎的事件。那意味
着商店主有更多的生意，酒馆有更多的顾客，赌坊和娱乐
场所有更多的客人。当尘云出现在视野远处时，传言迅速
窜遍了大街小巷，等他们骑进城镇，一大群人都聚过来欢
迎他们。
安科男爵亲自到场了。他热情地向凯岚问候，然后严
肃地听取他有关袭击的报告，商队队长紧张地站在旁边。
索拉克不确定安科男爵看到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所
以在蕾娜身后踟躇着，直到凯岚转身指着他，明确告诉安
科他们防御战中的英雄。安科没有招他过去，而是和凯岚
一起走了过来。他伸手的时候，脸上是明朗的笑容。
“我们又见面了，流浪者，”他说。他转身面对蕾娜
恭敬地致意。“欢迎来到奥塔鲁克，女士。很高兴在这么
喜庆的场合再次看到你们。”
“恐怕和我们上次的相遇情况不同，”索拉克说。他
不急于提那事，但是想确定自己的立场。“即使是那件事
后，你还乐意看到我吗？”
“如果你是在谈从我商队里‘护送’的公主的事情，
那特林子爵的失误。她跟他有关，而不是我。我听说你们
俩之间的事已经解决了。”
“我以为特林子爵是你的朋友，”索拉克犹豫道。
安科男爵耸耸肩。“业务上的熟人而已。在生意上，
我被迫对他卑躬屈膝，但是他牵扯到公主是不明智的，我
怕可能会遭报复。坦白地说，他的死我很欣慰。特林的去
世可能令我痛苦得稍微有点暂时反常，但是如果这次袭击
成功，我才会难以忍受。我再次欠了你人情。”
“不算什么，大人。凯岚任命我以后，我觉得只是尽
职尽责。”
“这笔交易比我预料的还要合算，”安科说道，“我
很高兴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恰好我的家族跟詹姆利大人合
伙了，所以你将为我们俩工作。作为雇主，我知道你需要
在奥塔鲁克本地的住房。一位高级官员和他的夫人应该有
个舒适的私人住处，如果你们接受我提供的公寓，我会很
高兴的。”
“您真是太亲切了，大人，”索拉克说，“但是没必
要麻烦您亲自——”
“胡说，”安科打断他。“安科家族在城里为来访的
商业伙伴和高官供养着大把公寓。平时至少有一半是空闲
的。你会发现这个住处比你买得起的要舒服得多，作为你
的雇主，我坚持要你答应。”
“唔，既然您执意如此……”
“太好了。我刚想好地方。房子位于店主区，在衣商
街。任何人都能够告诉你在哪儿。注意蓝色靴子的符号。
那是靴匠罗兰的商店标志。一旦晚上商店关门，这个区域
就会安静下来，人流量也很小。我想你会发现比起嘈杂的
赌坊区住宅，那里更舒服些。”
“听起来很完美，大人，”索拉克说。
“你最好现在就去，在罗兰今晚关店门之前收拾下住
处，”安科说。
“凯岚和我有些关于他新职务的事情讨论，
我想要单独跟他谈谈，我确定你会谅解的。你明天上午在
安科家族给我报告，然后咱们再聊。”
“谢谢你，大人，”索拉克说。“这样的话，有您的
许可，我就退下了，明早再来见您。”
“明天见，”安科说。他转身蕾娜一鞠躬。
“女士……”
* * *
“嗯，总之看起来没理由担心，”他们散步的时候，
蕾娜说道。“安科男爵丝毫没有计较霍曼娜公主事件，我
们不用踏遍整个城镇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商店上面的安静
公寓听起来不错。这次改为真正的家了，毕竟以前那些夜
晚要睡在地上的。”
“咱们第一个安身所，”他搂紧了她。“我喜欢这种
调调。但是别对这个想法习以为常。很难说能持续多久。”
他们问明了衣商街的方向，只有很短一段路了。他们
找到商店那个挂在入口的蓝靴标志并没有花很久。他们进
去的时候，罗兰正要打烊，他们自我介绍后，拿出安科的
手信，他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并给了钥匙，告诉他们入口
在巷道尽头右拐，再往上走一截楼梯。
“我知道也许听起来很蠢，”离开商店的时候，蕾娜
搂住索拉克的腰说，
“因为我们决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但是我还是感到很兴奋。这将成为我们第一个真正的家。”
“只是商店上面的一栋公寓啊。”
“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转过巷道时，蕾娜说。“那
是我们的家，一个你能回家的地方。回家见我的地方呢。”
袭击迅捷无比地发生了。索拉克感觉到一次急剧刁钻
的攻击打中了自己头侧，然后他痛苦地呻吟着蹲下去。
本能和多年的训练起作用了，他迅速滚动开，站起身
时拔出了剑。他们被夹击了。后面五个，前面五个。
蕾娜被两个袭击者抓住了，但是她狠狠地跺中其中一
个的脚，用臀部顶开另一个。当他摔倒时，她去拔自己的
剑，但是在得以完全出鞘前，一把剑刺中了她的后背。她
发出呻吟的气喘声，接着僵硬地急剧弓起后背。
一柄带血的剑尖从她腹部突了出来。
“蕾娜！”索拉克大叫一声，他们随即冲向他。
他另一只手拔出高锥，像一个着魔的男人般疯狂攻击
他们。他们试图抓住他，把他扭倒在地，但是他突破了，
用高锥砍断了一个精灵的喉咙，并把剑深深切入了另一个
的中腹部。他一脚踹飞砍自己的精灵，那家伙一直飞其他
三个袭击者那里，然后他们被同伴的死尸压倒了。
索拉克像疯子一样旋转，奋力挥动双剑，歇斯底里地
吼叫。片刻间，四个精灵倒地而死，剩下的偷袭者发现自
己毫无招架之力。
影族彻底放弃了活捉他的念头。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
但是在这狭窄的巷道中，他们占不到人多的便宜。索拉克
片刻不停，这些精灵发现自己只有步入同伙儿的后尘。
索拉克作为以前从没有过体验的狂人在战斗，他闪避，
刺击，挥砍，足踢和冲撞敌人，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在混战中途，他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伊卓柯！”
这个精灵脸色苍白地后退，来不及追上了。
还有三个精灵，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在挣扎求生。索拉
克没有给他们机会撤退。他闪开一击，把剑刃转向一旁，
然后上步深深刺进这个精灵的肚子，同时用剑挡开了另一
次攻击。他推开精灵死尸，旋身蹲下猛砍，利剑切进了对
手的喉咙。
剩下一个精灵转身惊惶而逃，但是没跑两步。索拉克
将他击倒，从后面捉住他，然后用断刃刺进他脊梁。他迅
速站起来环视一周，但没有并别的对手。伊卓柯逃了，其
他的精灵在巷道里，要么已死，要么垂死。
“索拉克……”
蕾娜摊在巷道中迅速蔓延的大滩血池中。索拉克跑向
她，蹲在一旁轻轻抱起了她。
“蕾娜！”
当他看到她的伤口时，就知道没救了。必死之伤。她
注视着他，生命的火花自眼中消逝。
“蕾娜，别……”
她试图虚弱地呼吸一下，但是鲜血从唇间喷了出来。
她咳嗽不止，发出一阵可怕的呻吟呛声，在死前努力吐出
了三个字。
“我……爱……你……”
索拉克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怀里柔软的死尸，脑子试图
拒绝这无法接受的事实。他摇摇她，一次次地呼唤她的名
字，最后，理解了这可怕的事实后，他头部后仰，发出漫
长痛苦绝望的哀嚎。在那狂乱痛苦而又难以言喻的痛哭中，
某种不可思议的新东西诞生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但他走进房间看到屠场时，竟然设法忍住没呕吐。也许他
开始习惯血腥了。这真是糟糕透顶。
首先刺激到他的是那股味道。这些尸体仅仅死了几个
小时，但是在沙漠里，早晨的温度提升得很快，他们已经
发臭了。然后便是血。它们溅得到处都是。铜腥味中混合
着死时喷出的内脏味。马图卢斯还年轻，从来没进行过正
儿八经的作战。他根本就没见过战争。但是今天早晨，他
终于懂得了老兵们说战场闻起来像死人堆的意思了。
他想：屠杀已经够糟糕了，但是眼看像这样的粉身碎
骨……如果这就是战死沙场的惨象，那他可看不出其中有
什么骄傲的。还是被心碎的女子搂着老死在床上比较好，
他这么心想。这种骄傲他倒是可以理解。
屋子里苍蝇嗡嗡的声音如同这股臭气一般令人难以容
忍。他用头巾末端掩住脸的下半部，然后四处张望。
“盖斯的血啊！”他身后的一个人进来时一巴掌捂住
口鼻说道。“什么动物会干这种事？”
“一种两脚走路的动物，”马图卢斯冷冷地说。他围
着尸体堆走了一圈，低头逐个草草检查。“这一个的胃被
刺穿，内脏被掏空了。这一个的喉咙从一只耳朵撕开到另
一只耳朵，看看这一下子，几乎把他的头卸下来了。这一
个脊椎碎了。这一个脖子断了，脑袋几乎从脊椎骨上扭了
下来。这一个心脏直接被刺穿了，剑刃深入肋骨。这一个
是被扼死的。看到脖子上的瘀伤了吗？看这里……”他把
手盖在变色的部位，用手指比划那个痕迹。“杀手只用了
一只手。”
“看看这些掉在尸体上的白色纱巾，”其中一个人说。
“就和上次一样。”
“也许是张名片？”马图卢斯婉转地说。“是蒙面同
盟杀了这些人，还是应该认为他们由于身在同盟而被杀？”
“安科大人不会高兴的，”其中一人说。
“对，他肯定不会，”马图卢斯同意道。“詹姆利大
人也高兴不到哪里去。这种事对商业有害无益。”
“我们该怎么做，长官？”一个年轻点的卫兵问。
“把尸体处理掉，”马图卢斯说。“我们也没什么可
做的。去彻底调查附近的区域。肯定有人认识这些人。不
过如果他们是同盟的，那就没人会承认了。一份供词就成
了控告自己。我们也许能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估计仅此而
已了。”
“贝利克来的商队应该今晚抵达，是不是？”一名卫
兵问。
马图卢斯点点头。“只要他们按时，今晚就会到。我
们的新队长将会接手这糟糕的局面。我看他不会对这样开
始工作感到愉快的。要是凯岚愤怒了，恐怕我们是首先感
受到愤怒的人。”
“这事不会停止吗？”
马图卢斯摇了摇头。
“不会。在我们制止之前不会停。
干这事的家伙擅长杀戮。婊子养的。”
“肯定这不是人做的？”一个卫兵惊讶地问。
“这里每个人都被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杀死，”马图
卢斯说。“干得非常迅速。其中两个甚至没机会拔武器。
如果他们是大法师，那肯定是没机会施展防御法术了。这
一个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它还被他握在手中，他能用的东
西也只有它了。一把匕首投了出去。”他指了指匕首深入
的墙壁。“我觉得……从那把看来，很明显他投失了，这
令他送了命。其他人死前都被缴械了。也是非常迅速，杀
手就像在玩弄他们。”他朝粉碎的桌子和翻倒的椅子示意
了一下。
“一个人被凌空扔到桌子上，在他晕的时候，其他人
都被解决了。然后另一人被扔到那边墙上，香料罐从架子
上落下，摔得粉碎。昏了一个，被抓住一个，还有四个就
像被山猫玩弄的金毡鼠一样。做这事的家伙厉害得难以置
信，就像沙漠风暴一般横扫这些人。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六对一，全都死了，”一个卫兵低声说。“又没有
哪个人是年老力衰。只有一个身体瘦弱点。无论如何……”
这个卫兵摇了摇头。“像这样扔人，像风在玩耍……”
“不是人干的，”其中一个卫兵说。
“不是，”马图卢斯思索道。
“某种更为强壮的东西。
也许是半巨人或者穆尔人。”
“但是奥塔鲁克没有半巨人和穆尔人，”另一个卫兵
说。
马图卢斯点点头。“现在有了。”
“那种人在城里现身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
“你是那么以为的，对吗？”马图卢斯说。“除非有
谁把他藏起来了。那就意味着有帮凶。也许还不止一个。”
他点点头。
“起码等凯岚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告诉他点什么。”
“你认为他会怎么办？”有人问。
马图卢斯转身面对他。“唔，我们很快就知道的，不
是吗？他被认为是最棒的。我估计他会急不可耐地控制局
面。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面对挑战。他今晚抵达的时候，
每个家族守卫都给我聪明伶俐点。被我们的新队长批评是
很糟糕的。我会亲自让犯错的人后悔不是这些尸体之一。
把这儿处理干净。商队抵达前我们有一堆事情要做。”
* * *
安科男爵走进官邸顶楼的私人书房时，已经是下午很
晚了。早些时候马图卢斯紧张地报告了最近的凶杀案。他
的言词很谨慎，但是显得很机灵。根据凶手不止力气大而
且武艺高来看，他推测杀手是半巨人或者穆尔人。马图卢
斯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勿庸置疑，凯岚还会更聪明。
安科走到餐具柜旁，给自己倒了杯酒。凯岚解决这个
情况不会太快。否则便会惹恼那个圣堂武士，还会破坏他
的计划。在低效地对抗这个威胁时，詹姆利必定陷入相应
的麻烦中。当然，等时机一到，这个穆尔人将被安科家族
守卫逮捕。浪费这样的道具真是可惜啊。失去她是种昂贵
的代价，但是为了看到詹姆利家族屈膝，这是值得的。当
然了，这仅仅是第一步，但却是事关重大的一步——这就
是做生意的成本。
安科看到壁炉架上的小雕像转向一边时，便皱起了眉
头。他明确告诉那个圣堂武士：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夜
深后见面。出了什么问题？打开秘道前，他暂时锁上了厚
重华丽的书房门。看到伊卓柯走进房间后，他惊讶地后退
数步。
“老天，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皱眉问。“你应该呆
在商队里！”
“我呆过了，”伊卓柯走到餐具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安科立刻就注意到他受伤了。
他的左臂耷拉在身侧，走动的时候放低了肩膀。“我像疾
风一样赶在他们前面来此。我们有麻烦了。”
“你要说什么？”安科问。
“袭击失败了，”伊卓柯简单地说。
“你说失败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失败？”
“失败是因为我们丧失了奇袭的要素，”伊卓柯把高
脚杯放回去。
“我也差点丧命，
但是我们没空谈那些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哪里出错了？”
“全都错了，”伊卓柯说。“你雇来的三个笨蛋在格
拉卡池加入商队时立刻就被发觉了。我告诉过你没必要在
内部安插多余的人。我自己就完全可以处理情况。于是就
令事态变得糟糕，我暴露了。”
“怎么暴露的？被谁？凯岚？”
“不是他，虽说我跟他还有一笔帐要算。他等着轮到
自己吧。是另外一个。一个混血儿。流浪者。”
安科皱起了眉头。“索拉克？在这儿？”
“你认识他？”
“我们以前见过，”安科说。
“哦，对，当然，”伊卓柯说。“他从你的商队里偷
走了那个公主。”
“特林丢的，不是我，”安科轻蔑地说。“这个蠢货
笨到去乱石荒地追踪，在那里送了命。真麻烦，他可是个
有价值的贸易伙伴，不过没什么可惜，一切尽在掌握中。
但是索拉克的出现更麻烦了。”
“麻烦，”伊卓柯冷冷地说。“多搞笑啊。我们失去
了二十多个族人，你称之为‘麻烦’。”
“我以为影族应该是精通此道的高手，”安科藐视道。
“二十多个影族被区区的商队守卫击倒了？早知道你的人
如此无能，我就把钱花在别处了。”
“他们被伏击了，”伊卓柯说。“当时如果德拉基的
凯岚不在那里控制大局的话，你也许更好抢劫自己的商队。
他知道自己的义务，那家伙知道。他设了个漂亮的陷阱。
你的钱雇佣他真是花得值。但是你把他选到这个商队的时
机令事情难以达成。”
“我掌握不了他的行踪，”安科说。“当我发现他加
入商队时，改变计划已经太晚了。”
“所以我们要为此付出代价，”伊卓柯愤恨地说。他
提起右手再倒满杯子，然后一饮而尽。“而且，要不是那
个半精灵人，这个计划可能也会成功的。真正窝火的是我
告诉了他们袭击何时开始。我别无选择。反抗等于自杀，
我还没打算认输。我的人此时对我非常不满。他们对你也
不怎么满意。”
“算是威胁么？”安科问。
“陈述事实而已。我不是单独来这儿的，免得你想做
什么蠢事，”伊卓柯警告他。“我带了些自己的人。如果
我回不去，那他们会让整个奥塔鲁克都知道谁雇佣我们来
抢劫商队的。”
“很好，”安科说。“我们言归正传。你想怎样？补
偿你的损失？开价吧。”
伊卓柯考虑了一下。“五万金币。”
“行，”安科说。“还要吗？”
伊卓柯哼了一声。“我早就算好了，对，还要一个。
我要流浪者。”
安科耸耸肩。“拿走吧。他对我无所谓。”
“未必吧，”伊卓柯说。“他恰好将会是你的人。”
“我的人？”安科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凯岚雇佣他当你家族守卫的副官，”伊卓柯说。
“他
们两个相互勾结，等他在你的保护下时，抓他就很难了。”
安科咯咯笑了。
“你觉得很有趣吗？”伊卓柯怒目而视。
“对，坦白的说，我觉得很有趣，”安科笑了。“这
个流浪者和我命中注定要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相遇。第一次，
对我有利。第二次，对我有害。但是这次却是危机重重。
我不想让他碍事。”
“那么我们很乐意从你手中取走他，”伊卓柯说。
“当
然，要加金币。”
“你会得到你的金币的，”安科暗含轻视地说。“至
于索拉克，我很容易帮你解决。我在商队抵达时要去迎接，
以示对他出手挫败袭击的感激。为了证明毫不吝啬地给予
他一流的待遇，我会给他提供我们在店主区的住宅。就在
衣商街那里，鞋商罗兰的商店楼上。这座房子有蓝色靴子
的标志。通往住宅的入口穿过了巷子，到了商店右边。今
晚我会让凯岚和其余的家族守卫忙别的事情，因此他们不
会干涉到。剩下的就看你了。满意吗？”
伊卓柯舔舔嘴唇，然后点点头。“就这样吧。”
“好。虽然我没有给败者赏金的习惯，但是我会通过
我们常用的中介人安排一笔适度的金币款项，作为信誉好
的表示。我希望将来影族别给我的商队惹麻烦。我不想再
见到你。我们的合约中止了。在你离开前，感受另一杯免
费的酒水吧。”
伊卓柯拿起水晶瓶，带着它走向秘道。“注意快点付
金币。”
“当然，”安科说。“在这次事件中，看来金币尚不
足以堵你的嘴，留心你试图给我造成的任何困难，那会令
整个安科家族倾全力还击。如果你违背了我们的协议，那
么一月内，整个阿塔斯都会知道影族不讲信誉。”
“合同就是合同，”伊卓柯说。“但这次是最不令人
愉快的交易。再见了，大人。”
“再见，”安科简略地说。
秘道开了，伊卓柯走了进去，然后门在他身后再次关
闭。
安科满脸厌恶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些日子收买不到
有效的援助了。”
* * *
伊卓柯走到秘道楼梯底层，看到通道正前方有个黑袍
身影在等自己。他站住了，右手朝腰带中暗藏的匕首伸去。
“停手，伊卓柯，除非你不想再用那对胳膊。”
伊卓柯随意地把右手耷回身侧。“你好，丽婉妮圣堂
武士，”他说，“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你以为我是谁？”圣堂武士问。
伊卓柯耸耸肩。“也许是安科大人某个叛变的走狗。
我还以为有麻烦，没想到碰巧遇上你。”
“我可不是什么碰巧，”丽婉妮说。“我感觉到你就
在附近，就像现在感觉到你的伤痛一样。”她抚摸着自己
掉在身侧那无力的左臂。“我是来给你治伤的，省得会感
觉到你的疼痛。它令我分心了。”
伊卓柯的眼睛惊讶地眯起来。“你怎么感觉到我的疼
痛的？”他警惕地问。
“你忘了吗？我们接受条款的时候，你用血画押，”
丽婉妮说。
“我明白了，”伊卓柯说。“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达
成协议的仪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得额外小心了。”
丽婉妮检查了一下他的胳膊。“发生了什么事？”
他告诉了她这次失败的奇袭。他讲叙述的同时，她一
边听一边思索，并紧握着他的手臂。他起先感到一阵麻痒，
接着一股暖意在胳膊上蔓延，进而涌进了他的伤口。越来
越热，那一点开始灼烧，然后圣堂武士便松开了，他感到
热度逐渐退去。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肩膀。感觉像新
的一样。
“多谢了，”伊卓柯说。
“来这儿前我没时间找医生。
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我不仅仅是受伤，而是被杀了，你会
感觉到什么？”
“我会感觉到你死了，”丽婉妮回答。“这种感觉会
很短暂：你的死消除了这个法术。安科对你的汇报怎么说？”
“他不高兴，但心里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深思熟虑过，”
伊卓柯回答。
“毕竟我不能负全部责任。他无视我的建议，
雇了三个间谍在格拉卡池加入了商队，肯定是他们引起猜
疑的。然后凯岚起疑了。还有那个糟糕的流浪者。我打算
尽快跟他算帐。”
“我不想杀这个流浪者，”丽婉妮说。“我有问题问
他。然后再随你处理。千万不要犯低估他的错误。他很危
险。”
“我已经发现了，”伊卓柯应和道。“我不会草率去
杀他。我想让他活得足够久，久到他为干扰我而悔恨。一
旦搞定了他，我就会关照凯岚的。”
“你别做过头了，”丽婉妮说。“安科呢？他知道我
们的计策吗？”
伊卓柯摇了摇头。“不，他毫不怀疑。他以为我们的
交易终止了。他太自以为是了，相信钱能买到任何东西，
这会令他垮台的。你打算行动的时候要让我知道。影族准
备就绪了。他们一开始因为中埋伏而指责我，但是我设法
说服他们是安科出卖了我们。他们被复仇冲昏了头。”
“等我的信儿，”丽婉妮说。“时机一定会来的。眼
下流浪者占据优势。你抓到他时我要知道。”
“为何对这个半精灵人冒牌货如此感兴趣？”
“冒牌货？”
伊卓柯说：“就是指精灵王，他的胆大妄为真让我恼
火。”
“是不是冒牌货，尼本奈都要他。霍曼娜公主被她母
亲流放，以逃离她父亲的怒火，因为她发了守护者誓言，”
丽婉妮说。“索拉克把她带回尼本奈后，她加入了蒙面同
盟，从此他们护住她了。他们把影王的女儿改变了。”
“对，当然了，”伊卓柯点头道。
“索拉克联络过尼本奈的蒙面同盟，”丽婉妮说。
“如
果我们能查出他们是谁，就可以设法把霍曼娜带回来。”
“然后教导她错在何处？”伊卓柯笑了。“我认为影
王不会在乎一个失足的女儿；他还有很多。似乎我俩和这
个半精灵人都有未完的帐要算，不过不会持续很久了。我
们一抓到他，就会给你发信。等我们的业务中止了，你就
解除连接我们的法术。”
“等我们的业务中止了，我就用不着它了，”她说。
“在那之前，你尽量更谨慎些吧。我可不希望感觉到你的
疼痛。”
“也许没有这法术你也可以信任我，”伊卓柯说。
“相信精灵？”丽婉妮说。“我觉得不行。在你完全
达成我们合同份内之事前，这个法术是必要的。”
“那好吧。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
伊卓柯点点头。“谢谢你疗伤。我尽快跟你联系。”
他转身走过长廊。丽婉妮注视着他离开。有那么一会
儿，她以前不信任、今后也不会信任他，除非跟他自身利
益休戚相关。他可能不会像背叛安科那样迅速地背叛影王
的圣堂武士，但是如果有利可图，他肯定会考虑冒个险的。
她要让他知道这个风险有多大。
但是如果影族精灵能够捕获索拉克，那就可以免除亲
自追踪他的麻烦。当然了，他们有可能难以活捉他。那样
就很可惜了，因为她想迫使他吐露对圣者的所知。然而一
旦他死了，就毫无威胁，圣者将失去他的斗士。无论如何，
结果都是皆大欢喜。
与此同时，她有活要干。卡儿在等着。
* * *
商队进入城镇通常都是平民热切欢迎的事件。那意味
着商店主有更多的生意，酒馆有更多的顾客，赌坊和娱乐
场所有更多的客人。当尘云出现在视野远处时，传言迅速
窜遍了大街小巷，等他们骑进城镇，一大群人都聚过来欢
迎他们。
安科男爵亲自到场了。他热情地向凯岚问候，然后严
肃地听取他有关袭击的报告，商队队长紧张地站在旁边。
索拉克不确定安科男爵看到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所
以在蕾娜身后踟躇着，直到凯岚转身指着他，明确告诉安
科他们防御战中的英雄。安科没有招他过去，而是和凯岚
一起走了过来。他伸手的时候，脸上是明朗的笑容。
“我们又见面了，流浪者，”他说。他转身面对蕾娜
恭敬地致意。“欢迎来到奥塔鲁克，女士。很高兴在这么
喜庆的场合再次看到你们。”
“恐怕和我们上次的相遇情况不同，”索拉克说。他
不急于提那事，但是想确定自己的立场。“即使是那件事
后，你还乐意看到我吗？”
“如果你是在谈从我商队里‘护送’的公主的事情，
那特林子爵的失误。她跟他有关，而不是我。我听说你们
俩之间的事已经解决了。”
“我以为特林子爵是你的朋友，”索拉克犹豫道。
安科男爵耸耸肩。“业务上的熟人而已。在生意上，
我被迫对他卑躬屈膝，但是他牵扯到公主是不明智的，我
怕可能会遭报复。坦白地说，他的死我很欣慰。特林的去
世可能令我痛苦得稍微有点暂时反常，但是如果这次袭击
成功，我才会难以忍受。我再次欠了你人情。”
“不算什么，大人。凯岚任命我以后，我觉得只是尽
职尽责。”
“这笔交易比我预料的还要合算，”安科说道，“我
很高兴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恰好我的家族跟詹姆利大人合
伙了，所以你将为我们俩工作。作为雇主，我知道你需要
在奥塔鲁克本地的住房。一位高级官员和他的夫人应该有
个舒适的私人住处，如果你们接受我提供的公寓，我会很
高兴的。”
“您真是太亲切了，大人，”索拉克说，“但是没必
要麻烦您亲自——”
“胡说，”安科打断他。“安科家族在城里为来访的
商业伙伴和高官供养着大把公寓。平时至少有一半是空闲
的。你会发现这个住处比你买得起的要舒服得多，作为你
的雇主，我坚持要你答应。”
“唔，既然您执意如此……”
“太好了。我刚想好地方。房子位于店主区，在衣商
街。任何人都能够告诉你在哪儿。注意蓝色靴子的符号。
那是靴匠罗兰的商店标志。一旦晚上商店关门，这个区域
就会安静下来，人流量也很小。我想你会发现比起嘈杂的
赌坊区住宅，那里更舒服些。”
“听起来很完美，大人，”索拉克说。
“你最好现在就去，在罗兰今晚关店门之前收拾下住
处，”安科说。
“凯岚和我有些关于他新职务的事情讨论，
我想要单独跟他谈谈，我确定你会谅解的。你明天上午在
安科家族给我报告，然后咱们再聊。”
“谢谢你，大人，”索拉克说。“这样的话，有您的
许可，我就退下了，明早再来见您。”
“明天见，”安科说。他转身蕾娜一鞠躬。
“女士……”
* * *
“嗯，总之看起来没理由担心，”他们散步的时候，
蕾娜说道。“安科男爵丝毫没有计较霍曼娜公主事件，我
们不用踏遍整个城镇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商店上面的安静
公寓听起来不错。这次改为真正的家了，毕竟以前那些夜
晚要睡在地上的。”
“咱们第一个安身所，”他搂紧了她。“我喜欢这种
调调。但是别对这个想法习以为常。很难说能持续多久。”
他们问明了衣商街的方向，只有很短一段路了。他们
找到商店那个挂在入口的蓝靴标志并没有花很久。他们进
去的时候，罗兰正要打烊，他们自我介绍后，拿出安科的
手信，他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并给了钥匙，告诉他们入口
在巷道尽头右拐，再往上走一截楼梯。
“我知道也许听起来很蠢，”离开商店的时候，蕾娜
搂住索拉克的腰说，
“因为我们决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但是我还是感到很兴奋。这将成为我们第一个真正的家。”
“只是商店上面的一栋公寓啊。”
“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转过巷道时，蕾娜说。“那
是我们的家，一个你能回家的地方。回家见我的地方呢。”
袭击迅捷无比地发生了。索拉克感觉到一次急剧刁钻
的攻击打中了自己头侧，然后他痛苦地呻吟着蹲下去。
本能和多年的训练起作用了，他迅速滚动开，站起身
时拔出了剑。他们被夹击了。后面五个，前面五个。
蕾娜被两个袭击者抓住了，但是她狠狠地跺中其中一
个的脚，用臀部顶开另一个。当他摔倒时，她去拔自己的
剑，但是在得以完全出鞘前，一把剑刺中了她的后背。她
发出呻吟的气喘声，接着僵硬地急剧弓起后背。
一柄带血的剑尖从她腹部突了出来。
“蕾娜！”索拉克大叫一声，他们随即冲向他。
他另一只手拔出高锥，像一个着魔的男人般疯狂攻击
他们。他们试图抓住他，把他扭倒在地，但是他突破了，
用高锥砍断了一个精灵的喉咙，并把剑深深切入了另一个
的中腹部。他一脚踹飞砍自己的精灵，那家伙一直飞其他
三个袭击者那里，然后他们被同伴的死尸压倒了。
索拉克像疯子一样旋转，奋力挥动双剑，歇斯底里地
吼叫。片刻间，四个精灵倒地而死，剩下的偷袭者发现自
己毫无招架之力。
影族彻底放弃了活捉他的念头。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
但是在这狭窄的巷道中，他们占不到人多的便宜。索拉克
片刻不停，这些精灵发现自己只有步入同伙儿的后尘。
索拉克作为以前从没有过体验的狂人在战斗，他闪避，
刺击，挥砍，足踢和冲撞敌人，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在混战中途，他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伊卓柯！”
这个精灵脸色苍白地后退，来不及追上了。
还有三个精灵，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在挣扎求生。索拉
克没有给他们机会撤退。他闪开一击，把剑刃转向一旁，
然后上步深深刺进这个精灵的肚子，同时用剑挡开了另一
次攻击。他推开精灵死尸，旋身蹲下猛砍，利剑切进了对
手的喉咙。
剩下一个精灵转身惊惶而逃，但是没跑两步。索拉克
将他击倒，从后面捉住他，然后用断刃刺进他脊梁。他迅
速站起来环视一周，但没有并别的对手。伊卓柯逃了，其
他的精灵在巷道里，要么已死，要么垂死。
“索拉克……”
蕾娜摊在巷道中迅速蔓延的大滩血池中。索拉克跑向
她，蹲在一旁轻轻抱起了她。
“蕾娜！”
当他看到她的伤口时，就知道没救了。必死之伤。她
注视着他，生命的火花自眼中消逝。
“蕾娜，别……”
她试图虚弱地呼吸一下，但是鲜血从唇间喷了出来。
她咳嗽不止，发出一阵可怕的呻吟呛声，在死前努力吐出
了三个字。
“我……爱……你……”
索拉克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怀里柔软的死尸，脑子试图
拒绝这无法接受的事实。他摇摇她，一次次地呼唤她的名
字，最后，理解了这可怕的事实后，他头部后仰，发出漫
长痛苦绝望的哀嚎。在那狂乱痛苦而又难以言喻的痛哭中，
某种不可思议的新东西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