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仆人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男孩和我环顾四周。
「我比较喜欢你以前的房间，」我说，「你还没搬进来，房间就已经臭臭的了！」
「哪会臭啊！」
「会！有刚油漆过的味道、塑胶味、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刚组装好。不过倒是很适合你吧，曼德列克先生？」
他没回答，兀自走向窗户看着屋外的景象。
现在是海德兰府大召唤过后的隔天晚上，也是我主人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时间。过去二十四小时，他不断与部长和警方会面，把故事一再重述，当然每说一递，也都再加油添醋一番。同时我得流落街头（※政府机关通常布满火灵与搜索球，我担心他们看到我会不高兴。）发抖，心里好不耐烦。他昨天晚上是在白厅特别提供的宿舍度过，那栋建筑戒备森严，令我更是泄气。他在里面呼呼大睡，而我却被迫躲在外面，无法与他进行必要的会谈。
不过，现在又过了一天，他的前途也已决定。官方派出车子载他到新老师家——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时髦河岸住宅区。晚餐将于八点半供应，而他老师会在八点十五分于餐厅等候，也就是说，纳桑尼尔和我有一个小时独处的时间，我打算好好把握。
房间里摆着常见的东西：床、书桌、衣柜（其实是更衣间，相当时髦）、书柜、床头柜、椅子。这是套房，因此有门通往小小的浴室。朴素的天花板嵌着明亮的电灯，有面墙上开了扇小窗户。户外，月光照映着泰晤士河面。男孩看着几乎在正对面的国会大厦，脸上浮现奇异的表情。
「现在离国会近多了。」我说。
「对，她一定会引以为荣。」他回过身，发现我变成托勒密，正要靠到他床上。「走开！我不希望你这可怕的——嘿！」他发现床边柜子上塞了一本书。「《浮土德纲要》！是我的呢，真是太好了，安德伍连碰都不让我碰。」
「别忘了，它可没给浮土德带来任何好处。」
他翻著书页。「太精彩了……老师说我可以在房间使用小魔法。」
「哎呀，对喔——你那新老师人又好、又温暖。」我悲哀地摇摇头，「你喜欢跟她在一起，对吧？」
他用力点头。「惠特威尔小姐很厉害，能教我很多，也会适度尊重我。」
「真的吗？她是个值得尊敬的魔法师吧？」我摆了张臭脸。我的老相识洁西卡·惠特威尔，那个骨瘦如柴的国安部长、伦敦塔主管、悲痛之球的控制者……好吧，她是很厉害。看来当局非常重视纳桑尼尔，才会把他交给她来照管。当然，这老师绝对和亚瑟·安德伍大不相同，保证绝不会浪费他的天分……但是对他的性情会有什么影响，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他绝对得到了应有的对待。
「她说有大好前途等着我，」纳桑尼尔继续说道，「只要我办事高明、努力工作。她会监督我的训练，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让我快速升迁，不久后便能在内阁部门工作，学点经验。」他又露出那种胜利的眼神，看得我真想打他一顿屁股。我故意打个夸张的呵欠，扑到枕头上，不过他还是喋喋不休。「她说年龄不是问题，重点在于才能。我说我想加入内务局，他们是负责追反抗份子的。你知道我们离开伦敦的时候，又发生攻击事件了吗？白厅有间办公室爆炸了。目前没有任何斩获，不过我敢说我会逮到他们。首先我要先把佛瑞德与史丹力抓来，然后再逮住那个女生。我要他们从实招来，然后——」
「继续说，」我说，「你这辈子丰功伟业还不够多吗？回想看看，有两个权力熏心的魔法师被杀了，上百个权力熏心的魔法师获救……你是个英雄了。」
我这轻微的讽刺对他没起作用。「那是德威罗先生说的喔。」
我突然坐起来，手圈在耳朵后面，往窗户倾听。「听到了吗？」我欢呼道。
「什么？」
「许多人没在欢呼的声音。」
他怒道：「那又怎样？」
「就是说政府低调处理这件事。摄影记者呢？文字记者呢？我以为你会上今早《泰晤士报》的头条，大家会问你从小到大的事、公开表扬你、把你放到限量发行的漂亮邮票上……但没有，对吧？」
男孩哼了一声。「他们是基于安全因素而保持低调，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其实是他们不想显露自己的愚蠢。『十二岁小孩拯救政府』？他们会沦为街头笑柄。相信我，没有魔法师愿意遭到讪笑。若是被取笑，那一切就完了。」
男孩假惺惺地微笑。他年纪太小，不会懂的。「我们要担心的根本不是普通人，」他说，「是那些共犯、那些逃掉的人。惠特威尔小姐说，召唤那个魔鬼的魔法师至少有四个，扣掉勒福雷斯、西勒和莱姆，至少还有一个。莱姆不见了，也没有人看到那个红胡子魔法师在港口或机场出现，真是令人费解。我确定萧托·宾恩也有涉案，但是因为你之前在他店里干下好事，因此我什么也不能说。」
「是啊，」我双手枕在后脑勺，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相信你有很多事情得隐瞒，比如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妖精』，还有我所有的恶行恶状。还有你曾经偷了护符、陷害老师……」听我这么一说，他整张脸都红了，作势要去查看更衣间。我起身跟在后面。「另外，」我说，「我发现你在说整件事情始末时。让安德伍太太位居要角。这样能让你良心比较过得去吧？」
他转过身，满脸通红。「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厉声说道，「有话快说！」
于是我严肃地看着他。「你说你会亲自向勒福雷斯讨回公道，」我说，「你达成目标了。这么一来，或许减轻一些痛苦——但愿如此，实际如何我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你也承诺过，如果我帮你对抗勒福雷斯，你会放我自由。好，我善尽了帮忙的责任。我想我救了你的命好几次。勒福雷斯已经死了，而你的处境也大为改善，看你的眼神就知道。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纳桑尼尔，放我走。」
他静默了一会儿。「对，」他终于开口说道，「你的确帮助了我……的确救了我一命……」
「真是我永远的耻辱。」
「而且我……」他没再说下去。
「不好意思？」
「不是。」
「很高兴？」
「才不是。」
「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感激？」
他深深吸一口气。「对，我是很感激，但这改变不了你知道我本名的事实。」
该把这个问题做个了断了。我累了，在这个世界辛辛苦苦过了九天，灵髓都在发疼，我得离开。「没错，」我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你能召唤我、我能伤害你，这不就扯平了？我在异世界，能把你的名字跟谁说？没有。你该巴不得我早点回到那儿去。如果我们两个都好运，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召唤我。然而，就算有人召唤我，」我停下来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保证绝不泄漏你的名字。」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你想要正式点？」我大声地说，「那这样如何：『如果我违背誓言，我愿意被骆驼踩入沙子里，并撒到田里的粪堆中。』（※这是古老的埃及誓言。用的时候千万小心，因为总会实现。）这样够好了吧？」
他还在犹豫。他有一会儿似乎要同意了。「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你是个魔——巨灵，发誓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你把我和魔法师搞混了！那算了——」我立刻又生气了，「这样吧，如果此时此刻不驱散我，我就到楼下，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你亲爱的惠特威尔小姐。她一定很有兴趣看到我现出原形。」
他咬着唇，伸手去拿书本。「我可以——」
「对，你可以做很多事，」我说，「你就是这样才惹上麻烦。聪明过头，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因为你太聪明、不肯放手，所以才惹出了那么多事。你想复仇、召唤高等巨灵、盗取护符、却连累了旁人。你随心所欲，但我却不得不帮你。毫无疑问，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很快想出新的方法来限制我，不过再怎么快，也来不及阻止我立刻告诉你老师关于你、护符、安德伍和我的事情。」
「立刻？」他平静地说。
「立刻。」
「那你就永远待在那烟盒里吧！」
「对我们来说都太糟了。」
好一会儿，我们严肃地盯着对方的双眼，或许这是第一次。最后，男孩叹了口气，别开眼睛。
「放我走，约翰，」我说，「我已经做得够多，觉得累了。你也是。」
他浅浅一笑。「我可不累，」他说，「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一点也没错，」我说，「你想以自己的力量搜捕反抗份子……还有共谋者……考虑找别的巨灵来展开你的丰功伟业吧。他们或许没我这么厉害，但是也比较有礼貌。」
这句话或许打动他了。「好吧，巴谛魔，」他终于说，「我同意，不过你得等我画好圆圈。」
「没问题！」我真是迫不及待。「其实，我很乐意在你画圆圈的时候提供娱乐！你喜欢什么？我可以像夜莺那样唱歌，在空中找来甜美的乐音、创造出上千种天堂才有的香气……甚至可以来点杂耍，激发你的想象。」
「谢谢，不过都不必了。」
房间有个角落有意不铺上地毯，而且稍微隆起。男孩走到这儿，瞄了一两眼魔法公式书，便拿着从书桌抽屉找到的黑粉笔，一丝不苟地着手画简单的五芒星和两个圆圈。他画的时候，我非常安静，不希望他犯下任何一点错误。
画完之后，他僵直地站起来，撑着他的背。「好了，」他边说边伸展身子，「进去吧。」
我仔细审视符文。「这个东西可以取消爱德布兰五芒星吧？」
「对。」
「还可以打破永囚咒的约束？」
「对啦！没看到这些象形文字吗？象形文字可以扯断线条。你到底要不要我放你走？」
「我只是检查一下。」我跳进比较大的圆圈，转过头去看他。他正在准备就绪，内心整理好咒令后，便严肃地看着我。
「不要在那边笑得跟白痴一样，」他说，「这样会影响我的效率。」
「抱歉。」我换上哀痛欲绝的病容。
「这样没好到哪里去。」
「抱歉抱歉。」
「好，你准备好喽！」他深深吸一口气。
「还有件事，」我说，「如果你最近还要召唤谁，我推荐法奎尔，他是个好员工。让他做点有建设性的事情，比如用筛子把一座湖沥干，或到海滩上算沙粒。他很擅长这些工作。」
「喂，你到底想不想走？」
「当然当然，我想走，想得不得了。」
「那好——」
「纳桑尼尔，最后有件事情……」
「又怎么了？」
「听好：就魔法师来说，你相当有潜力，但我想你应该不清楚我在说什么。首先我要说，你比大多数人都要有进取心，但是不小心的话，他们会磨灭你的进取心。而且你有良心，这同样难得易失。好好守着它吧！就这样。噢，对了，如果换作是我，就会提防着你的新老师。」
他看了我一会儿，仿佛想说些什么。然后他不耐烦地摇摇头。「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五分钟后我就要下楼了。」
「我好了。」
男孩随后流畅地念出反召唤，没有丝毫错误。每念一个音节，我就觉得把我约束在地球上的文字越来越轻。他快念完的时候，我的身形伸展，从圆圈的束缚中挣脱而开展。各个界层门户洞开，示意我穿过去。我变成一阵浓烟，往上方与外面翻滚，弥漫着整个房间，而且每分每秒都觉得房间越来越不真实。
他念完了，嘴巴突然紧闭。最后一道束缚如断裂的枷锁那样解开。
我离开了，留下一阵刺鼻的硫磺味，让他留作纪念。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比较喜欢你以前的房间，」我说，「你还没搬进来，房间就已经臭臭的了！」
「哪会臭啊！」
「会！有刚油漆过的味道、塑胶味、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刚组装好。不过倒是很适合你吧，曼德列克先生？」
他没回答，兀自走向窗户看着屋外的景象。
现在是海德兰府大召唤过后的隔天晚上，也是我主人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时间。过去二十四小时，他不断与部长和警方会面，把故事一再重述，当然每说一递，也都再加油添醋一番。同时我得流落街头（※政府机关通常布满火灵与搜索球，我担心他们看到我会不高兴。）发抖，心里好不耐烦。他昨天晚上是在白厅特别提供的宿舍度过，那栋建筑戒备森严，令我更是泄气。他在里面呼呼大睡，而我却被迫躲在外面，无法与他进行必要的会谈。
不过，现在又过了一天，他的前途也已决定。官方派出车子载他到新老师家——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时髦河岸住宅区。晚餐将于八点半供应，而他老师会在八点十五分于餐厅等候，也就是说，纳桑尼尔和我有一个小时独处的时间，我打算好好把握。
房间里摆着常见的东西：床、书桌、衣柜（其实是更衣间，相当时髦）、书柜、床头柜、椅子。这是套房，因此有门通往小小的浴室。朴素的天花板嵌着明亮的电灯，有面墙上开了扇小窗户。户外，月光照映着泰晤士河面。男孩看着几乎在正对面的国会大厦，脸上浮现奇异的表情。
「现在离国会近多了。」我说。
「对，她一定会引以为荣。」他回过身，发现我变成托勒密，正要靠到他床上。「走开！我不希望你这可怕的——嘿！」他发现床边柜子上塞了一本书。「《浮土德纲要》！是我的呢，真是太好了，安德伍连碰都不让我碰。」
「别忘了，它可没给浮土德带来任何好处。」
他翻著书页。「太精彩了……老师说我可以在房间使用小魔法。」
「哎呀，对喔——你那新老师人又好、又温暖。」我悲哀地摇摇头，「你喜欢跟她在一起，对吧？」
他用力点头。「惠特威尔小姐很厉害，能教我很多，也会适度尊重我。」
「真的吗？她是个值得尊敬的魔法师吧？」我摆了张臭脸。我的老相识洁西卡·惠特威尔，那个骨瘦如柴的国安部长、伦敦塔主管、悲痛之球的控制者……好吧，她是很厉害。看来当局非常重视纳桑尼尔，才会把他交给她来照管。当然，这老师绝对和亚瑟·安德伍大不相同，保证绝不会浪费他的天分……但是对他的性情会有什么影响，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他绝对得到了应有的对待。
「她说有大好前途等着我，」纳桑尼尔继续说道，「只要我办事高明、努力工作。她会监督我的训练，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让我快速升迁，不久后便能在内阁部门工作，学点经验。」他又露出那种胜利的眼神，看得我真想打他一顿屁股。我故意打个夸张的呵欠，扑到枕头上，不过他还是喋喋不休。「她说年龄不是问题，重点在于才能。我说我想加入内务局，他们是负责追反抗份子的。你知道我们离开伦敦的时候，又发生攻击事件了吗？白厅有间办公室爆炸了。目前没有任何斩获，不过我敢说我会逮到他们。首先我要先把佛瑞德与史丹力抓来，然后再逮住那个女生。我要他们从实招来，然后——」
「继续说，」我说，「你这辈子丰功伟业还不够多吗？回想看看，有两个权力熏心的魔法师被杀了，上百个权力熏心的魔法师获救……你是个英雄了。」
我这轻微的讽刺对他没起作用。「那是德威罗先生说的喔。」
我突然坐起来，手圈在耳朵后面，往窗户倾听。「听到了吗？」我欢呼道。
「什么？」
「许多人没在欢呼的声音。」
他怒道：「那又怎样？」
「就是说政府低调处理这件事。摄影记者呢？文字记者呢？我以为你会上今早《泰晤士报》的头条，大家会问你从小到大的事、公开表扬你、把你放到限量发行的漂亮邮票上……但没有，对吧？」
男孩哼了一声。「他们是基于安全因素而保持低调，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其实是他们不想显露自己的愚蠢。『十二岁小孩拯救政府』？他们会沦为街头笑柄。相信我，没有魔法师愿意遭到讪笑。若是被取笑，那一切就完了。」
男孩假惺惺地微笑。他年纪太小，不会懂的。「我们要担心的根本不是普通人，」他说，「是那些共犯、那些逃掉的人。惠特威尔小姐说，召唤那个魔鬼的魔法师至少有四个，扣掉勒福雷斯、西勒和莱姆，至少还有一个。莱姆不见了，也没有人看到那个红胡子魔法师在港口或机场出现，真是令人费解。我确定萧托·宾恩也有涉案，但是因为你之前在他店里干下好事，因此我什么也不能说。」
「是啊，」我双手枕在后脑勺，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相信你有很多事情得隐瞒，比如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妖精』，还有我所有的恶行恶状。还有你曾经偷了护符、陷害老师……」听我这么一说，他整张脸都红了，作势要去查看更衣间。我起身跟在后面。「另外，」我说，「我发现你在说整件事情始末时。让安德伍太太位居要角。这样能让你良心比较过得去吧？」
他转过身，满脸通红。「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厉声说道，「有话快说！」
于是我严肃地看着他。「你说你会亲自向勒福雷斯讨回公道，」我说，「你达成目标了。这么一来，或许减轻一些痛苦——但愿如此，实际如何我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你也承诺过，如果我帮你对抗勒福雷斯，你会放我自由。好，我善尽了帮忙的责任。我想我救了你的命好几次。勒福雷斯已经死了，而你的处境也大为改善，看你的眼神就知道。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纳桑尼尔，放我走。」
他静默了一会儿。「对，」他终于开口说道，「你的确帮助了我……的确救了我一命……」
「真是我永远的耻辱。」
「而且我……」他没再说下去。
「不好意思？」
「不是。」
「很高兴？」
「才不是。」
「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感激？」
他深深吸一口气。「对，我是很感激，但这改变不了你知道我本名的事实。」
该把这个问题做个了断了。我累了，在这个世界辛辛苦苦过了九天，灵髓都在发疼，我得离开。「没错，」我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你能召唤我、我能伤害你，这不就扯平了？我在异世界，能把你的名字跟谁说？没有。你该巴不得我早点回到那儿去。如果我们两个都好运，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召唤我。然而，就算有人召唤我，」我停下来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保证绝不泄漏你的名字。」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你想要正式点？」我大声地说，「那这样如何：『如果我违背誓言，我愿意被骆驼踩入沙子里，并撒到田里的粪堆中。』（※这是古老的埃及誓言。用的时候千万小心，因为总会实现。）这样够好了吧？」
他还在犹豫。他有一会儿似乎要同意了。「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你是个魔——巨灵，发誓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你把我和魔法师搞混了！那算了——」我立刻又生气了，「这样吧，如果此时此刻不驱散我，我就到楼下，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你亲爱的惠特威尔小姐。她一定很有兴趣看到我现出原形。」
他咬着唇，伸手去拿书本。「我可以——」
「对，你可以做很多事，」我说，「你就是这样才惹上麻烦。聪明过头，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因为你太聪明、不肯放手，所以才惹出了那么多事。你想复仇、召唤高等巨灵、盗取护符、却连累了旁人。你随心所欲，但我却不得不帮你。毫无疑问，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很快想出新的方法来限制我，不过再怎么快，也来不及阻止我立刻告诉你老师关于你、护符、安德伍和我的事情。」
「立刻？」他平静地说。
「立刻。」
「那你就永远待在那烟盒里吧！」
「对我们来说都太糟了。」
好一会儿，我们严肃地盯着对方的双眼，或许这是第一次。最后，男孩叹了口气，别开眼睛。
「放我走，约翰，」我说，「我已经做得够多，觉得累了。你也是。」
他浅浅一笑。「我可不累，」他说，「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一点也没错，」我说，「你想以自己的力量搜捕反抗份子……还有共谋者……考虑找别的巨灵来展开你的丰功伟业吧。他们或许没我这么厉害，但是也比较有礼貌。」
这句话或许打动他了。「好吧，巴谛魔，」他终于说，「我同意，不过你得等我画好圆圈。」
「没问题！」我真是迫不及待。「其实，我很乐意在你画圆圈的时候提供娱乐！你喜欢什么？我可以像夜莺那样唱歌，在空中找来甜美的乐音、创造出上千种天堂才有的香气……甚至可以来点杂耍，激发你的想象。」
「谢谢，不过都不必了。」
房间有个角落有意不铺上地毯，而且稍微隆起。男孩走到这儿，瞄了一两眼魔法公式书，便拿着从书桌抽屉找到的黑粉笔，一丝不苟地着手画简单的五芒星和两个圆圈。他画的时候，我非常安静，不希望他犯下任何一点错误。
画完之后，他僵直地站起来，撑着他的背。「好了，」他边说边伸展身子，「进去吧。」
我仔细审视符文。「这个东西可以取消爱德布兰五芒星吧？」
「对。」
「还可以打破永囚咒的约束？」
「对啦！没看到这些象形文字吗？象形文字可以扯断线条。你到底要不要我放你走？」
「我只是检查一下。」我跳进比较大的圆圈，转过头去看他。他正在准备就绪，内心整理好咒令后，便严肃地看着我。
「不要在那边笑得跟白痴一样，」他说，「这样会影响我的效率。」
「抱歉。」我换上哀痛欲绝的病容。
「这样没好到哪里去。」
「抱歉抱歉。」
「好，你准备好喽！」他深深吸一口气。
「还有件事，」我说，「如果你最近还要召唤谁，我推荐法奎尔，他是个好员工。让他做点有建设性的事情，比如用筛子把一座湖沥干，或到海滩上算沙粒。他很擅长这些工作。」
「喂，你到底想不想走？」
「当然当然，我想走，想得不得了。」
「那好——」
「纳桑尼尔，最后有件事情……」
「又怎么了？」
「听好：就魔法师来说，你相当有潜力，但我想你应该不清楚我在说什么。首先我要说，你比大多数人都要有进取心，但是不小心的话，他们会磨灭你的进取心。而且你有良心，这同样难得易失。好好守着它吧！就这样。噢，对了，如果换作是我，就会提防着你的新老师。」
他看了我一会儿，仿佛想说些什么。然后他不耐烦地摇摇头。「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五分钟后我就要下楼了。」
「我好了。」
男孩随后流畅地念出反召唤，没有丝毫错误。每念一个音节，我就觉得把我约束在地球上的文字越来越轻。他快念完的时候，我的身形伸展，从圆圈的束缚中挣脱而开展。各个界层门户洞开，示意我穿过去。我变成一阵浓烟，往上方与外面翻滚，弥漫着整个房间，而且每分每秒都觉得房间越来越不真实。
他念完了，嘴巴突然紧闭。最后一道束缚如断裂的枷锁那样解开。
我离开了，留下一阵刺鼻的硫磺味，让他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