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看着那堵火墙袭来，堆出流窜的红、橘与黑毁灭图案，它消失后在我面前的地上留下焦痕，中央是个五步宽的洞。爆炸留下的坑洞。
我目睹这一切，却发现我仍好端端活着。坦白说，这是我人生里最教人困惑的时刻。
我背后有人呻吟。我立刻转身，很惊讶发现教授坐了起来，衣服上全是血、皮肤有几条割痕，但是头颅恢复完整了。难道我看错他的伤势了吗？
教授的手举在前面指着爆炸方向，手上的碎震器已经破碎不堪。「星火啊，」他说。「再靠近一吋我就挡不住了。」他对着拳头猛咳。「你这幸运的小愣仔。」
就在他说话时，他皮肤上的伤痕收拢治愈。我惊讶地想：教授是个异能者。他不但是异能者，刚才还用能量护盾挡下了爆炸！
教授蹒跚站起来环顾球场，几位执法队士兵一看见教授爬起来就匆忙闪人，似乎不想卷入球场中间发生的事。
「你……」我说。「什么时候就是……」
「自从祸星出现，」教授伸展颈关节。「你以为平凡人能像我今晚这样抵抗钢铁心吗？」
当然不行。「发明都是假的，对不对？」我恍然大悟说。「你是个赋予者！你给了我们你的异能。你用夹克伪装护盾，用急救星掩饰治疗能力，然后用碎震器的形式呈现毁灭力量。」
「天知道我干嘛要这样，」教授怒声说。「你这可悲的小……」他呻吟着把手举到头上咬牙怒吼。
我吓得赶紧爬开。
「战斗对我伤害太大，」他紧咬牙根说。「使用越多异能就……呃啊啊啊！」他抱着头跪下尖叫。他安静了几分钟，我也没打扰他，不晓得能说什么。等到教授终于抬起头来，他似乎变得比较能掌控自己了。「我把异能分给别人，」他小声说。「是因为若我用了……就会害我变成这样。」
「你可以抗拒，教授！」我觉得自己讲过这句话。「我看过你成功过。你是好人，别让异能影响你。」
他点头，深深呼吸。「握住我的手。」他伸出手。
我犹豫地用我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已经被捏烂。我应该要觉得疼痛，但我惊吓过度，反而没有感觉。
我不知道教授到底有什么改变，但他彷佛更能自制了。我受伤的手重组、骨头拉回原位，几秒后我就又能活动手掌，完好如初。
「我必须把能力分散在你们身上，」教授说。「那样似乎……不会像用在我身上这么容易腐化心智。可是若我同时把异能赋予给同一个人，他们就会被改变。」
「难怪梅根没办法用碎震器，」我说。「或是急救星。」
「什么？」
「噢，抱歉，你不晓得。梅根也是异能者。」
「什么？」教授非常讶异。
「她就是炽焰，」我不禁稍微畏缩。「她用幻象异能伪造占卜仪的结果。等等，那占卜仪──」
「我和蒂雅把它设定成排除我，」教授说。「读到我时就会显示假读数。」
「噢。好吧，我想钢铁心一定是派了梅根来渗透审判者，但是艾蒙德说他没办法把超能力赋予给其他异能者……因此梅根才不会用碎震器。」
教授摇头。「他在藏身处那么说的时候，我就心生怀疑了。我从来没有把我的能力转给其他异能者。我早该发现到的……梅根……」
「你不可能会知道的。」我说。
教授深呼吸，然后点点头。「没关系，孩子，不必害怕了。这次效果褪得很快。」他迟疑。「我想应该是吧。」
「我可以接受。」我爬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炸药、枪弹火药、烟雾与人肉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明亮的阳光在我们周围的钢铁表面上反射，我发现这样好刺眼。太阳甚至还没有完全出来。
教授望着阳光，好像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甚至还笑了，也变得更像原本的他。他穿过球场往埋在瓦砾堆里的某物走去。
梅根使用她的异能时也会改变人格。我心想。她在电梯井还有在摩托车上……都变了。变得更性急自大，甚至憎恨感更强。这两次转变都褪得很快，但是她极少使用异能，所以或许在她身上的效果就比较弱吧。
假如这点是真的，那么梅根跟审判者相处时为了小心别使用异能而暴露身分，反而让她脱离了异能的污染。她打算渗透的对象反过来使她变得更像人类。
教授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一颗焦黑的头颅，金属在灰烟底下闪闪发亮。是颗钢头颅。他把正面转过来给我看。右颊骨有条浅沟，就像被子弹划过。
「唔，」我接过头颅。「如果子弹能弄伤骨骼，为什么爆炸没有？」
「如果他的死触发了他的转变异能，我也不意外，」教授说。「把他死时剩下的遗骸──一部分的骨头──都变成钢。」
这理论听起来似乎太夸张了。但话说回来，异能者身上总有不合理的怪事。他们很怪异，特别是死去的时候。
我打量头颅时，教授用手机呼叫蒂雅，我心烦意乱地听见一些欢喜的哭喊，对话尾声则是蒂雅把直升机开回来接我们。我抬头，这才发现我自顾自地朝通往球场内部的走廊入口走去。
「戴维，你要去哪里？」教授喊。
「我马上回来！」我说。「我要去拿个东西。」
「直升机几分钟就到了，我建议我们趁执法队大举出动来调查怎么回事之前离开。」
我开始跑，幸好教授不再抗议。我踏进黑暗走廊时把手机灯开到最大，照亮有如洞穴般的宽敞走廊。我跑过夜影卡在钢地板里的尸体，还有亚伯拉罕引爆炸弹的地方。
我慢下来，把头伸进小吃店和厕所里察看。时间不多了，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我到底待找到什么呢？她已经离开了，她想必……
有人声。
我停住，然后在阴暗走廊里转身。就在那个方向。我往前走，最后找到一扇显然通往工友室的门，如今敞开冻结着。我几乎能认出里面传来的声音，听来很耳熟，不是梅根的，而是……
「……即使我注定送命，妳也应该活下去的。」那个声音说，然后是听来很遥远的枪声。「妳知道吗？我觉得我第一天就喜欢上妳了。这样很笨对吧？一见钟情的陈腔滥调。」
对，我认得这声音。是我自己。我停在门口听自己讲话，感觉好像在作梦，这是我想保住垂死的梅根时对她说的话。我继续聆听整段情境回放，一路听到结束。「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爱上妳，」我的嗓音说。「但无论是什么感觉，那都是我多年来有过最强烈的感受。谢谢。」
录音停了。然后又从头播放。
我走进小房间。梅根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盯着手中的手机，她在我进来时调小音量，但没把眼睛从屏幕转开。
「我用手机暗中录下影音，」她小声说。「摄影机嵌在我眼睛上面的皮肤里。我如果闭眼太久，或者心跳变得太快或太慢就会启动它，然后它会把数据传送到我放在城内的一个数据库。我最初死了几次以后就开始这么做，转世总是让人变得迷惘。我如果能看看我是怎么死的，就能想起之前的事。」
「梅根，我……」我能对她说什么？
「梅根是我的真名，」她说。「这不是很可笑吗？我以为我能告诉审判者这个名字，因为拥有这名字的人已经死了。梅根‧塔拉斯，她一直都跟炽焰无关。她只是另一个平凡人。」
她抬头看我，我能在她手机屏幕的光线中看见她在流泪。「你扛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她低声说。「我这次刚重生时就看过了。我不懂你为何要这样做，我还以为你有求于我，想交换好处。现在我晓得了，你其实有别的动机。」
「我们得走了，梅根，」我上前一步。「教授比我更会解释原因，可是拜托快跟我。」
「我的心智会改变，」她低语。「我若死亡，一天后会从光线中重生。我会出现在附近的随机地点，不是我的尸体所在处或死去的位置，每次都不一样。我……我复活时感觉会不像自己，不是我想要当的那个人。这根本说不通。你究竟信任什么，戴维？要是你自己的思绪跟情感似乎都恨你，你还能相信什么？」
「教授能──」
「站住，」她举起手说。「别……别再过来。让我独处。我得一个人想一想。」
我往前走。
「站住！」她警告。房间墙壁消失了，周围似乎窜出烈焰，地板在我身下变形，使我头晕得反胃。我的脚步踉跄。
「妳必须跟我走，梅根。」我哀求。
「再靠近一步，我就射死自己，」她从身旁的地上拿起一把枪。「我说到做到，戴维。死亡对我无所谓，我再也不在乎了。」
我举起双手退开。
「我需要时间想想。」她嗫嚅地说，又低头看手机。
「戴维？」有声音在我耳边喊。是教授。「戴维，我们得走了。」
「别使用妳的能力，梅根，」我对她说。「拜托，妳必须听我的建议。妳的改变来自异能。忍着几天别用，找地方躲起来，妳的心智就会恢复正常。」
她继续盯着屏幕，开始回放录像。
「梅根……」
她举枪指着我，但是没撇开视线。她脸上流下汩汩泪水。
「戴维！」教授吼道。
我转身冲向直升机。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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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睹这一切，却发现我仍好端端活着。坦白说，这是我人生里最教人困惑的时刻。
我背后有人呻吟。我立刻转身，很惊讶发现教授坐了起来，衣服上全是血、皮肤有几条割痕，但是头颅恢复完整了。难道我看错他的伤势了吗？
教授的手举在前面指着爆炸方向，手上的碎震器已经破碎不堪。「星火啊，」他说。「再靠近一吋我就挡不住了。」他对着拳头猛咳。「你这幸运的小愣仔。」
就在他说话时，他皮肤上的伤痕收拢治愈。我惊讶地想：教授是个异能者。他不但是异能者，刚才还用能量护盾挡下了爆炸！
教授蹒跚站起来环顾球场，几位执法队士兵一看见教授爬起来就匆忙闪人，似乎不想卷入球场中间发生的事。
「你……」我说。「什么时候就是……」
「自从祸星出现，」教授伸展颈关节。「你以为平凡人能像我今晚这样抵抗钢铁心吗？」
当然不行。「发明都是假的，对不对？」我恍然大悟说。「你是个赋予者！你给了我们你的异能。你用夹克伪装护盾，用急救星掩饰治疗能力，然后用碎震器的形式呈现毁灭力量。」
「天知道我干嘛要这样，」教授怒声说。「你这可悲的小……」他呻吟着把手举到头上咬牙怒吼。
我吓得赶紧爬开。
「战斗对我伤害太大，」他紧咬牙根说。「使用越多异能就……呃啊啊啊！」他抱着头跪下尖叫。他安静了几分钟，我也没打扰他，不晓得能说什么。等到教授终于抬起头来，他似乎变得比较能掌控自己了。「我把异能分给别人，」他小声说。「是因为若我用了……就会害我变成这样。」
「你可以抗拒，教授！」我觉得自己讲过这句话。「我看过你成功过。你是好人，别让异能影响你。」
他点头，深深呼吸。「握住我的手。」他伸出手。
我犹豫地用我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已经被捏烂。我应该要觉得疼痛，但我惊吓过度，反而没有感觉。
我不知道教授到底有什么改变，但他彷佛更能自制了。我受伤的手重组、骨头拉回原位，几秒后我就又能活动手掌，完好如初。
「我必须把能力分散在你们身上，」教授说。「那样似乎……不会像用在我身上这么容易腐化心智。可是若我同时把异能赋予给同一个人，他们就会被改变。」
「难怪梅根没办法用碎震器，」我说。「或是急救星。」
「什么？」
「噢，抱歉，你不晓得。梅根也是异能者。」
「什么？」教授非常讶异。
「她就是炽焰，」我不禁稍微畏缩。「她用幻象异能伪造占卜仪的结果。等等，那占卜仪──」
「我和蒂雅把它设定成排除我，」教授说。「读到我时就会显示假读数。」
「噢。好吧，我想钢铁心一定是派了梅根来渗透审判者，但是艾蒙德说他没办法把超能力赋予给其他异能者……因此梅根才不会用碎震器。」
教授摇头。「他在藏身处那么说的时候，我就心生怀疑了。我从来没有把我的能力转给其他异能者。我早该发现到的……梅根……」
「你不可能会知道的。」我说。
教授深呼吸，然后点点头。「没关系，孩子，不必害怕了。这次效果褪得很快。」他迟疑。「我想应该是吧。」
「我可以接受。」我爬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炸药、枪弹火药、烟雾与人肉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明亮的阳光在我们周围的钢铁表面上反射，我发现这样好刺眼。太阳甚至还没有完全出来。
教授望着阳光，好像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甚至还笑了，也变得更像原本的他。他穿过球场往埋在瓦砾堆里的某物走去。
梅根使用她的异能时也会改变人格。我心想。她在电梯井还有在摩托车上……都变了。变得更性急自大，甚至憎恨感更强。这两次转变都褪得很快，但是她极少使用异能，所以或许在她身上的效果就比较弱吧。
假如这点是真的，那么梅根跟审判者相处时为了小心别使用异能而暴露身分，反而让她脱离了异能的污染。她打算渗透的对象反过来使她变得更像人类。
教授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一颗焦黑的头颅，金属在灰烟底下闪闪发亮。是颗钢头颅。他把正面转过来给我看。右颊骨有条浅沟，就像被子弹划过。
「唔，」我接过头颅。「如果子弹能弄伤骨骼，为什么爆炸没有？」
「如果他的死触发了他的转变异能，我也不意外，」教授说。「把他死时剩下的遗骸──一部分的骨头──都变成钢。」
这理论听起来似乎太夸张了。但话说回来，异能者身上总有不合理的怪事。他们很怪异，特别是死去的时候。
我打量头颅时，教授用手机呼叫蒂雅，我心烦意乱地听见一些欢喜的哭喊，对话尾声则是蒂雅把直升机开回来接我们。我抬头，这才发现我自顾自地朝通往球场内部的走廊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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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回来！」我说。「我要去拿个东西。」
「直升机几分钟就到了，我建议我们趁执法队大举出动来调查怎么回事之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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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然后在阴暗走廊里转身。就在那个方向。我往前走，最后找到一扇显然通往工友室的门，如今敞开冻结着。我几乎能认出里面传来的声音，听来很耳熟，不是梅根的，而是……
「……即使我注定送命，妳也应该活下去的。」那个声音说，然后是听来很遥远的枪声。「妳知道吗？我觉得我第一天就喜欢上妳了。这样很笨对吧？一见钟情的陈腔滥调。」
对，我认得这声音。是我自己。我停在门口听自己讲话，感觉好像在作梦，这是我想保住垂死的梅根时对她说的话。我继续聆听整段情境回放，一路听到结束。「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爱上妳，」我的嗓音说。「但无论是什么感觉，那都是我多年来有过最强烈的感受。谢谢。」
录音停了。然后又从头播放。
我走进小房间。梅根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盯着手中的手机，她在我进来时调小音量，但没把眼睛从屏幕转开。
「我用手机暗中录下影音，」她小声说。「摄影机嵌在我眼睛上面的皮肤里。我如果闭眼太久，或者心跳变得太快或太慢就会启动它，然后它会把数据传送到我放在城内的一个数据库。我最初死了几次以后就开始这么做，转世总是让人变得迷惘。我如果能看看我是怎么死的，就能想起之前的事。」
「梅根，我……」我能对她说什么？
「梅根是我的真名，」她说。「这不是很可笑吗？我以为我能告诉审判者这个名字，因为拥有这名字的人已经死了。梅根‧塔拉斯，她一直都跟炽焰无关。她只是另一个平凡人。」
她抬头看我，我能在她手机屏幕的光线中看见她在流泪。「你扛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她低声说。「我这次刚重生时就看过了。我不懂你为何要这样做，我还以为你有求于我，想交换好处。现在我晓得了，你其实有别的动机。」
「我们得走了，梅根，」我上前一步。「教授比我更会解释原因，可是拜托快跟我。」
「我的心智会改变，」她低语。「我若死亡，一天后会从光线中重生。我会出现在附近的随机地点，不是我的尸体所在处或死去的位置，每次都不一样。我……我复活时感觉会不像自己，不是我想要当的那个人。这根本说不通。你究竟信任什么，戴维？要是你自己的思绪跟情感似乎都恨你，你还能相信什么？」
「教授能──」
「站住，」她举起手说。「别……别再过来。让我独处。我得一个人想一想。」
我往前走。
「站住！」她警告。房间墙壁消失了，周围似乎窜出烈焰，地板在我身下变形，使我头晕得反胃。我的脚步踉跄。
「妳必须跟我走，梅根。」我哀求。
「再靠近一步，我就射死自己，」她从身旁的地上拿起一把枪。「我说到做到，戴维。死亡对我无所谓，我再也不在乎了。」
我举起双手退开。
「我需要时间想想。」她嗫嚅地说，又低头看手机。
「戴维？」有声音在我耳边喊。是教授。「戴维，我们得走了。」
「别使用妳的能力，梅根，」我对她说。「拜托，妳必须听我的建议。妳的改变来自异能。忍着几天别用，找地方躲起来，妳的心智就会恢复正常。」
她继续盯着屏幕，开始回放录像。
「梅根……」
她举枪指着我，但是没撇开视线。她脸上流下汩汩泪水。
「戴维！」教授吼道。
我转身冲向直升机。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