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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丝坐在沙发上，缝制新的恶魔娃娃。
「嘿，」她说。「要我帮你搬日用品吗?」
蒙斯特停在门口。「喔，糟了。抱歉，我忘记了。」
「喔，不要紧。」她以尖锐的牙齿咬断线头。「至少有记得去拿干洗衣物吧?」
他面露畏缩。他有去拿，不过衣服都在货车后座。它们可能没事，不过他把它们留在车上了。
「别告诉我你忘记了。」她的眼中冒出小小的火苗。
「不，我没忘。」他大胆说道。「不过我遇到一头荒神，然后……」
她皱起眉头，而每当她皱眉时嘴里的尖牙就会露出来。「老天啊，蒙斯特——什么事情都不能交给你办吗?」
「我遇到一头荒神，长有一百条手臂的日本巨魔——」
「我知道什么是荒神，我想知道的是它怎么会让你没拿干洗衣物回家。」
「不是我的错。」
「向来不是你他妈的错，你们这些凡人每次犯错都想怪罪别人。」
他换上安慰人的语气。「放轻松，宝贝，你不用讲那种话。」
「不用才怪!我明天有场重要的会议，本来要穿那套血红色套装的。魔拉克先生亲口点名要我穿那套衣服去让人留下好印象，说它可以凸显我眼中的火焰。」
「只要张口吼叫就好了。」他喃喃说道。「那样最能凸显你眼中的火焰。」
她忙着发火，没有听见。丽丝鲜少情绪失控，但是一失控，除了听她发飙什么也不能做。
「你知道我等这次可恶的晋升等多久了吗?行销部门终于有职缺了，而我却争取不到，因为你——」她怒目而视，脚下的地毯开始冒烟。「——他妈的不记得去拿我那套天杀的红色套装。」
切斯特自门缝底下探出扁头。「你要我怎么处理那头荒神?」
「是他的错。」蒙斯特指向纸诺姆。「不是我的错。」
切斯特看了屋内一眼，连忙缩头。他知道丽丝发火时不要待在附近，纸和愤怒的恶魔处不来。
她大步向前，扬起一指戳向蒙斯特胸口，不过最后改变主意。「你知道吗?算了吧。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早该知道不能依赖你。」她低头看向自己留在地毯上的焦黑脚印。「这下可好了，看看你让我做了什么。」
高温消退了。她走向沙发，继续缝娃娃。
蒙斯特在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去跟她和好。有时候不去理她才是最好的做法，给丽丝一点时间消气。这种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些时候她会慢慢凝聚怒火，到最后再一次爆炸，这通常是象征的说法，不过有时候她真的会爆炸。
她不愿谈论工作上的事，不过罪孽是个压力很大的工作。要让人们做坏事不难，但是在她那个恶魔的世界里，竞争可谓十分激烈。一头恶魔的价值取决于他最近引发的暴行，而就连这个也不代表什么。
她不是在生他的气，他一点也不在乎她生他的气。她是在伤心，而这总是令他不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因为她通常都对他的疏失漠不关心。但她就是那个样子，尽管这样不合逻辑，他还是有点喜欢她。
「我很抱歉，宝贝。真的，我很抱歉，但是我遇上了一头荒神，而——」
「你总是会遇上借口。」她说。
「不要因为工作不顺就把气出在我头上，」他说。「或许当初听我的，现在你就不会落到这种处境。我告诉过你世界上的诱惑和腐败早就满出来了。你期待会遇上什么情况?」
这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他说完后立刻闭嘴。
「你从来不相信我的能力。」她轻声说道。
他走近一点。「你自己也说了，那是间老牌恶魔俱乐部，所有好职缺都在几个世纪前就被占走了。你才上来几年而已，不能期望一夜之间从助理升到暴食【注：Gluttony，天主教教义中七宗罪之一。】部主管。」
她没有转头看他，而是将娃娃丢到咖啡桌上。她双手交叠，皱眉看着自己的脚。
「我只是很沮丧，我知道我有能力做好那份工作。」
「我也知道你有。」他伸手托住她的下颔，让她抬头看着自己。「还记得那次我们去那家披萨店，你施咒让那个家伙一直吃一直吃，直到他们以为他的胃胀爆了，打电话叫救护车?」
她向他微笑。「那次真好玩。」
「还有你在烤饼干里添加会上瘾的原料那次?」
「喔，没错。」丽丝玩笑似地拍他的肩。「那些小鬼为了争夺最后一块饼干打得头破血流!」
「我永远忘不了小女孩折断胖小子手臂的那一幕。当时她是怎么叫的?」
蒙斯特和丽丝同时回忆道：「那是我的，死胖子!」
他们哈哈大笑，蒙斯特这才想起丽丝笑起来有多美。可惜她通常只有在伤害他人的时候才会笑，不过没有恶魔是完美的。
丽丝突然吻他，并且开始脱他衣服。
「我要你。」她在他耳边低语，长久以来第一次，他也想要她。
他们在沙发上做爱，痛快淋漓。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眼中看见任何热情。但是，她的热情并非是因为他，而是她对于自己残酷的成就所感到的喜悦。不过蒙斯特并不挑剔。
完事后，他们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有点挤，不过可以凑合。
她的心情几乎立刻又沉了回去。「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拔擢邮件室那个整天阿谀奉承的家伙，天杀的马屁精。」
蒙斯特说：「工作真讨厌。」
「是呀，工作真讨厌。」
她离开他的怀抱。丽丝做完爱后没有抱抱的习惯。
「你这下要怎么工作?」
「有人载我。」他说。「至少明天有。」
「谁?」
「一个想要体验猎捕怪物的女人。」
「是吗?」
丽丝语气平淡。他不意外她有这种反应，她不是喜欢嫉妒的女恶魔，她不用嫉妒，她有办法看见蒙斯特脑中所有邪念。他绝不可能在不立刻被丽丝发现的情况下和另一个女人做爱，女朋友是淫欲恶魔就有这种缺点。
这并不是个问题，蒙斯特对茱蒂并不感兴趣。当然，他有注意到她臀形不错，或许那件宽松T恤下的胸部比表面上看起来大，不过他无法肯定。
丽丝以一种心知肚明的眼光看他。
蒙斯特立刻转换思绪。「电视有什么可看的?」
「我回家时顺道去了一趟录影带店，租了一部电影。我们可以一起看。」
他努力挤出微笑。
「片名叫《红之怒》(Red Fury)。」
这个片名让他期待里面会有突击队和机关枪。
「是在讲一个小男孩和一匹野马对抗种族歧视，还有……」
他听到这里就恍神了。
□
茱蒂在距离蒙斯特家数条街外的地方看到一间便利商店，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感觉得到记忆正自脑中流失，埋藏在稀松平常的事物之下。几分钟内，或许更短，她就会彻底遗忘，或至少不再去想，直到某样东西用难以轻易忽略的方式再度唤醒她的记忆。她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发生。
茱蒂闯了黄灯，在匆匆忙忙停入两个停车位中间时撞上一道护栏。一辆正打算要停入其中一个车位的车辆驾驶按了按喇叭，但她不理会。她没有时间。
她跑入店内，冲到文具用品走道，迅速打开一支黑色马克笔，在前臂上写下粗粗的字迹。
魔法是真的。
她抓起一本笔记，匆忙写下所有还记得的东西。
食人妖吃了你的公寓。明晚十点去接蒙斯特。别迟到。宝利知道魔法的事。切斯特是个纸人。
她写了半页笔记，接着遭人打断。
「小姐，你打算付钱购买这些东西吗?」一个身穿蓝红衬衫、名牌上写着「销售助理」的年轻人问道。
「放心，小朋友。我不是在偷东西。」
那个年轻人看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过还是退回柜台后方。
茱蒂拿了一包牛肉干、一些柳橙汁，还有其他引起她注意的东西。她去结帐，还买了一盒烟。
「你为什么把你的手写成那样?」销售助理在茱蒂从皮包里拿钱的时候问道。
「呃?」她说。
「你的手臂。你为什么在上面写字?」
「你在说——」
茱蒂看看前臂上的字句。她想起来了。
她翻开笔记，扫视其中的内容，随即面露微笑。细节模糊不清，但是依然在她脑中。食人妖、很多条手臂的大怪物(她不确定是红色还是黑色的)、宝利和他的妖精骷髅头。这种做法并不完美，有点像是回想别人告诉她的事情，而非她的亲身经历，不过确实有效。
这绝非长久之计，她必须想出更好的办法才行。不过暂时而言，阅读写下的记忆至少能够帮助她记得一定程度的细节。她之前怎么没想过要这么做?
或许她有。或许她的公寓里有些写满这类记忆的笔记本，在它被……
被某样东西摧毁之前。
她望向笔记，阅读她写的东西。
「食人妖。」她对自己道，尽管眼睛看着销售助理。「食人妖吃了我的公寓。」
他脸上的表情，以及后退的模样显然是把她当作疯子。
她笑呵呵地付帐。他把东西装到塑胶袋里，推到她面前。当她伸手去拿时，他连忙缩手。
「你不知道，」她说。「因为你看不到也记不得，但是我可以。」她笑着扬起笔记本。转身面向门口时，她发现整间店的人都在看她，仿佛把她当成疯婆子。反正她也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打开烟盒拿出一根烟，在便利商店内点燃。没有人抱怨，或许大家都认为如果抱怨的话会被她咬断喉咙。茱蒂举起手臂让所有人看。她指着上面的每个字，以冷静平稳的语调大声念诵。
「魔法，是·真的。」她拍拍脑侧。「我不在乎我的脑袋有没有问题——这次，一定要记得。」
茱蒂离开商店时，一名母亲将孩子拉到身边。或许所有人都认定茱蒂是疯子，但疯的其实是他们自己。他们才是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人。
她驾车回家。到家时，她很惊讶地发现公寓沦为废墟，墙上多了个贴有警方封条的大洞，还传出阵阵恶臭。魔法是真的。手臂上的句子提醒她，接着她想起某种超自然的怪物吃了她的公寓。
她前往宝利的公寓，敲敲他的门。里面传来响亮的音乐声，所以她知道他在家。她用尽全力敲门。他过了两分钟才来应门，一丝不挂，她并不惊讶，他常常一丝不挂。门内飘来阵阵浓烟，闻起来像是大麻和焚香的味道。
「嗨。」她说。
他点了个头，转身走回屋内，没有关门。他瘦瘦白白的小屁股和厚实黝黑的肩膀十分不搭。她步入公寓，关上房门。
「宝利，我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吗?」
「我家就是你家。」他说。「但是你得睡沙发。我已经有两个女伴了，而我可不是机器。要喝啤酒吗?」
那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他已经帮她拿了一瓶过来。
「嗯，你家发生那种事真是有够倒霉，你知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扭下瓶盖，将啤酒递给她。
「是呀，我知道。」她喝了口酒，他则继续自顾自地点头。
一名裸体女子步出浴室，茱蒂开始觉得自己穿太多了。这名女子身材高瘦，有点皮包骨。她背后长有一双羽翼。
「这是茱蒂。」宝利说。「今晚会在这里过夜。」
天使朝茱蒂点头示意，茱蒂也点头回应。
「好了，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就在卧室里，朱德。」他在天使拉他的手走向卧室的时候说道。
茱蒂坐下来，沙发垫上扬起一道带有甜味的烟雾。她打开她的笔记本。
天使是真的。她写道，在吵杂的音乐中隐约听见娇笑和呻吟声。
而且她们很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