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恶魔嗅闻切斯特的指尖，舔了一根纸手指。
「小心一点，这具身体是全新的，我可不想立刻就弄湿。」切斯特伸手敲敲小恶魔的鼻子。「怎么会有只小恶魔在这里?」
「茱蒂派来的。」蒙斯特回道。
「她为什么要派小恶魔?」
「那就得要问她了。我问过小恶魔，但它不想说，等我们离开这里后会有时间找出答案的。」
「我们不该先去找茱蒂吗?」切斯特问。
「她自愿留在这里。」蒙斯特说。
「是吗?在我看来，她带你来此是为了要救她离开，即使她的意识并不知情。」
「是呀，然后她又在我试图帮忙的时候把我摔来摔去，所以管她的，如果她不想要我救，就别浪费时间救她。」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你有没有得选择。就算你有办法自己逃走，又怎么能保证她不会再派一条巨型绿虫或是其他超自然生物来把你拖走?」
「因为我叫她不要这么做了。」
「是啊，截至目前为止她都很听你的。」
蒙斯特听见走廊上有人走来。他伸出手指抵住嘴唇，关上房门，不过没有松开门把，不让房门扣上。对方走过门外，继续前进。
切斯特将头探出门缝，确定对方真的走了，然后两人才敢说话。
「好了，可恶。」蒙斯特说。「你说得对，带茱蒂一起走或许才是明智之举。」
他本来的计划是叫切斯特出去探查情况，然后两人一起冲向前门。带茱蒂一起走代表得冒更多风险。少了符文，蒙斯特机会不大。他派切斯特去侦查屋内形势，顺便带点补给品回来。蒙斯特坐在门口，轻搔小恶魔的脑袋。就在他认定切斯特已经被抓时，纸诺姆回来了。他交给蒙斯特一本便条纸，还有两支黑笔。
「怎么这么久?」蒙斯特清点一下。「这本便条纸只剩六张了，而且我想要的是绿笔。」
「我尽力了。」切斯特说。「不必客气。」
「是呀，是呀，谢谢。抓住门把，让我准备一下。」
「我生下来就是要为你服务。」切斯特以极不诚恳的语气说道。
蒙斯特凭记忆写下几个符文，不是什么复杂的法术。在缺乏字典的情况下，所有超越基本范围的符文都会逆火反噬。他本来问题就够多了，犯不着再炸掉自己的手掌。他唯一记得的符文都是恶作剧用的，已经多年没有使用过，但它们依然是他记忆中威力最强大的符丈。很简单的魔法，主要作用在于惹人生气。不过少了他的字典，这些符文就是他仅有的武器。
「这里有很多猫。」切斯特说。「书房有两个女人。位于楼梯底端，左手边。」
「那个老太婆呢?」
「没看到。」
「你到处都找遍了吗?」
「我没找地下室。」切斯特说。「或许她在那里，也可能在屋外。」
蒙斯特希望如此。老太婆是个疯子，却有很强大的力量，他不想招惹她。
「茱蒂在厨房。」切斯特说。「我想我们可以带她一起从后门离开。如果你动作轻一点的话，甚至有可能溜过那个两个女人身旁。」
蒙斯特写好符文，仔细折好放进口袋，一张放在上衣口袋，裤子口袋里各放一张。他将另一张捏成纸团握在手中，花了点时间记下每个口袋里放了什么符文，匆忙逃亡时可没时间可供回想。
「我觉得茱蒂被下药了。」切斯特说。「她看起来怪怪的。」
「她本来就怪怪的。」
「有什么计划?」
「我们跑下楼，找到茱蒂，然后逃之天天。」蒙斯特说。
「你知道你钜细靡遗的计划只有三个步骤，而且其中两个步骤都是在跑?」
「批评是很容易的。」蒙斯特说。「我可没看你想到什么计划。」
「有道理。」切斯特说。「动手吧。」
蒙斯特和切斯特步入走廊，在不发出太多声响的情况下尽可能迅速朝楼梯移动。小恶魔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蒙斯特把头探出栏杆，察看楼梯下方的情况。底下没人，前门也无人看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自前门离开，可惜得带茱蒂一起走。他打量通往书房的拱门，约莫八尺宽。幸运的话，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溜过去。
他身后传来一声猫叫。
屋子里有很多猫。它们排在走廊和楼梯上，但是由于太安静、太不显眼了，很容易让人忽略它们的存在。这声猫叫把他吓了一跳。
蒙斯特转过身去，面对潘德拉冈。猫又叫了一声。
「嘘，猫咪。」蒙斯特搔搔猫头。
小恶魔向潘德拉冈低吼。猫咪弓起背脊，接着潘德拉冈和小恶魔开始绕圈，发出很大的噪音。蒙斯特试图叫它们安静。他想在开打之前抓起小恶魔，结果差点就被潘德拉冈的火焰烤焦。蒙斯特一边跳开，一边拍打着火的衣袖。他踩到另一只猫的尾巴，而它的叫声如同狮吼。他绊了一跤，踢中一只猫。这只猫叫起来像鹅。他的脚踩到楼梯边缘，整个人滚下楼梯，导致四面八方的猫都开始尖叫怒吼。他在撞上一张小桌子、踢碎一个花瓶后，终于不再滚动。
小恶魔和喷火猫在二楼角力的声响，加上火球爆炸和尖叫声，彻底毁了偷溜出去的机会。
蒙斯特的视线恢复清晰时，刚好着见一只巨掌掐住自己的脖子，巨掌让他的气管为之堵塞，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费丁南德说。
他拳打脚踢，但是看不出任何效果。
「我忘了，」费丁南德向爱德问道。「我们可以杀他吗?」
「我想不能。」
费丁南德吹个泡泡。「我想把他掐昏好了。」
蒙斯特将右手中的符文法术贴到她手上。她放开他，向后跌跤，撞开爱德。
「你对我做了什么?」费丁南德问。
「瞬间晕眩。」他答道。
「你这浑蛋——」她朝他挥拳，但他轻易避开。她摔倒在地，努力试图爬起。
爱德踢向他的膝盖，蒙斯特当场倒地。她将脚抬到头上，准备一脚踏碎他的脑袋。
切斯特化身纸章鱼扑到爱德身上，以触角包住她的头。她慌乱转身，脚踩在蒙斯特脸旁一寸外。
蒙斯特自口袋中取出另一张符文，捏成纸团。
「让开，切斯特。」
纸诺姆在蒙斯特抛出符文时将自己折成小鸟飞走。符文自爱德胸口弹开。她踢出右脚，差点踢中蒙斯特的肋骨。爱德打算持续攻击，蒙斯特立即缩到墙边，但此时爱德发现自己的脚黏在地上。
「不公平!」她说。
蒙斯特翻翻口袋，找出另一张符文法术，将法术捏成纸团丢到她身上，爱德立刻如同蟾蜍般开始呱呱叫。这个法术并没有对她造成进一步的影响，但是他看了爽。
蒙斯特趁爱德持续呱呱叫、费丁南德在地上挣扎时沿着墙壁绕过她们。爱德会一直黏在地上，直到她用手碰自己的鼻子，或是有个英俊的王子跑来亲她一下。他认为手碰鼻子的可能性比较大。无论如何，她暂时不碍事了。
嘴里塞满红毛的小恶魔跳到蒙斯特面前。
「你打赢了吗?」它叫了一声，摇摇小尾巴。
「厨房往这边。」切斯特说。
「比想像中容易。」蒙斯特说。
「别高兴太早。」切斯特说。「你是运气好。」
他无法辩驳。费丁南德和爱德都很危险，但是他还能应付。如果莲花夫人还在屋里的话，很可能随手就能击倒蒙斯特和他的魔法。赶紧离开才是万全之计。
茱蒂在厨房。她在蒙斯特抵达时抬起头来。「嗨，你好吗?来点茶?」
她举起茶杯茶碟。他一把推开。
「只要说『不用，谢谢。』就可以了。」她说。
「来吧。」他试图拉她离开椅子，但是她抗拒。
「急什么?」她问。「坐下来，喝杯茶。」
「我不想喝茶。」他把茶杯推下桌子。
「你们为什么老是摔我的茶杯?」茱蒂站起。「这下我又得去再拿个茶杯了。」
小恶魔爬上料理台，大声嘶喊地试图抬起水槽旁的石板。
「我不认为莲花夫人想让你碰它。」茱蒂说。
蒙斯特在茱蒂额头上贴了一张符文。她全身软瘫，落入蒙斯特怀中。便条纸并不黏，所以他得用手压着。他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一直将符文压在她额头上。
「切斯特，找点胶带之类的东西。」
「你刚刚那些符文都不用一直压在其他人身上。」切斯特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道。
「这道法术不太一样。」蒙斯特说。「规则也不相同。」
「我不知道你怎么记得这么多东西。」
「不记得，所以我才随身携带字典。这个法术是大学时记下来的。」
茱蒂张开嘴巴，咯咯娇笑。
「这比大麻便宜。」蒙斯特说。
「我听说把魔法当毒品是很危险的事。」切斯特说。
「我适应得不错，」蒙斯特说。「直到那次失控为止。后来我就再也不碰那玩意儿了。」
「再也不碰?」
「好吧，或许附近有人这么做的时候我也会犯瘾，但那是无可避免的。」
「她喝那个茶已经喝到意识不清了。」切斯特说。「混合两种效果真的是好主意吗?」
「不是。」蒙斯特看了一眼走廊，确认费丁南德的状况。她半跪在地，大口呼吸，努力恢复平衡感。「胶带找到没?」
「没。」
「我不能一直这样压着……」蒙斯特弹指引起茱蒂的注意。「嘿，觉得怎样?很爽吧?」
「棒呆了。」她边笑边斗鸡眼。
「想要继续爽下去的话，你就要压着这个。可以吗?」
茱蒂点头，蒙斯特拿起她的手压着额头，然后放手。她一直压着符文，且在他拉起她的手时没有抗拒。
「我们要走了。你可以吗?」蒙斯特问。
茱蒂点头，爽到眼珠都差不多要翻到脑后了。他轻轻拍她脸颊。
「好了，跟紧我。我不能抱你离开这里。」
小恶魔叫了一声，继续努力搬石板。
「我想它是要我们带走石板。」切斯特说。
「那就带着，我不在乎。」
切斯特拿起石板。他在身体突然泄气且飘落地面的时候叫了一声，慢慢将自己折诺姆形状。
「天啊，好厉害。」
「怎么了?」
「我不知道。接触石板会干扰我和这个身体的联系，一定是某种具有实体的跨空间力场。」
「一定是。」蒙斯特说得好像他了解切斯特在说什么一样。「那就别拿了。」
小恶魔抓住蒙斯特的裤脚，边叫边扯。
「好啦，好啦。」
他放开茱蒂。她双脚晃动不已，不过还是站好了。
「我们真的没时间管这个。」他拿起石板，夹在腋下。「那个疯老太婆随时都可能——」
「那不是你的东西，年轻人。」莲花夫人说。她解除了费丁南德和爱德的法术。她们站在她身后，不过真正的威胁还是莲花夫人。
蒙斯特自口袋中取出另外一张符文，在手里捏绉。「退下，不要逼我使用这玩意儿。」
莲花夫人微笑。「这道法术又有什么效果?让我们全都痒得要命?」
「这是我最后的王牌，它会引发一场大火。」
「是我就会谨慎以对，女士。」切斯特说。「他不太擅长魔法，但很擅长把东西烧个精光。」
茱蒂转过身来，笑道：「烧个精光——」
费丁南德和爱德向前移动，但是莲花夫人挡下她们。
「我对于自己的耐性十分自豪，但是你几乎已经耗尽我的耐性了，戴奥尼索斯先生。现在请你放下那块石板。」
「先等一等，老板。」切斯特说。「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
莲花夫人朝他轻弹手指，隐形刀刃将他砍成碎片。
「石板给我，麻烦你，戴奥尼索斯先生。」
蒙斯特打量着地上的碎纸。
「先等一等。你在怕我，因为石板在我手上，对不对?」他紧紧握住石板。
「我有什么理由会去害怕一个像你如此微不足道的人?」莲花夫人问。
「他是个白痴。」茱蒂轻蔑地道。
「那就来吧。」蒙斯特说。「除掉我，我在等。」
莲花夫人面露严肃的微笑。「你比我想像中还要聪明。」
「没错，我很聪明。」
「费丁南德、爱德，可以麻烦你们自戴奥尼索斯先生手中拿走石板吗?」
她们前进。
蒙斯特闭上双眼，身上绽放刺眼的光芒。爱德和费丁南德大吃一惊，偏过头去揉眼睛。茱蒂也看不见，但她的感官本来就乱七八糟，所以并不觉得一切突然变白、眼前斑点翻飞有什么不对劲。
蒙斯特发光时，莲花夫人正笔直凝视着他，她没有反应。她看起来并不开心，不过没有朝他逼近。石板令她裹足不前。蒙斯特将石板拿靠近一点，紧紧抓住。
他还是得应付爱德和费丁南德。等她们恢复视觉后就可以轻而易举把他痛扁一顿，抢走石板。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逃跑。他抓起茱蒂的手冲出通往后院的门。他跑下台阶，奔向栅栏。他可以跳过栅栏，然后就……
他不确定然后怎样，他还没有计划那么远。
三个花园地精手持长矛跳到他和出口之间。他们一声发喊，直冲而上。小恶魔跳到领头的地精身上。蒙斯特以石板架开第二名地精的长矛，但是第三名地精刺中他的大腿。
「噢!你这个狗娘养的小——」
他踢中一名地精，拿石板击中另一名对手，两个地精都飞到后院另外一边。小恶魔和领头地精在地上打滚，纠缠不休。
蒙斯特看向屋子，费丁南德和爱德跌跌撞撞地来到前廊。当她们下到一半台阶时，蒙斯特再度发光。费丁南德早已料到，所以没有直视他，但是爱德就没想那么多了。盲目的她踩空了第三级台阶，摔在地上，绊倒了费丁南德。
他没有浪费时间暗自庆幸，仅立刻转头奔向篱笆。
莲花夫人和一群猫咪挡在他面前。
他可以尝试再度发光，但他已经有点疲倦了。他吞咽一下，发现自己嘴里没有半滴口水。他最多只能再发两次光，然后可能会因为脱水而不支倒地。费丁南德、爱德、莲花夫人、花园地精，还有猫咪军团将蒙斯特和茱蒂团团围起。
「尽管我很佩服你的聪明才智，」莲花夫人说。「不过这场闹剧还是该结束了。同意吗，戴奥尼索斯先生?」
他摇晃茱蒂，引起她的注意。「你怎么不想想办法?召唤头龙还是什么的。快点!」
茱蒂目瞪口呆。「什么?」
就算茱蒂有办法控制召唤超自然生物的力量，此刻她也神智恍惚，帮不上忙。
「喔，好美。」茱蒂触摸石板。板面改变颜色，从黑色变成亮红色。蒙斯特掌心的刺痛感加剧，他试着放开石板。
他无法放开。
时间变慢了，缓慢到近乎完全静止，但蒙斯特注意到草地在轻微晃动。他和茱蒂不受影响，但世界上其他的一切却都停止移动。
「这下你又做了什么?」他问。
茱蒂指向一只静止在半空中的鸟，然后张嘴啾啾叫。
「立刻交出石板!」不受时间影响的莲花夫人吼道。蒙斯特被这个恐怖的老太婆吓得大叫(之后他会否认这点)，扬起手中的石板狠狠朝她挥去。这一击产生了三个效果。算不上是同时发生的，不过对大多数人而言和同时发生没有两样。
石板击中莲花夫人的瞬间，蒙斯特挥板的力道突然增强一万倍。她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一飞冲天，化为一道绽放冷光的彗星划破黑夜。她冲出大气层外，接着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减缓速度，开始下坠。这时地球已经自转一段距离，所以她坠落在太平洋的某处。
第二个效果则是脆弱的时空架构遭到扭曲。茱蒂和蒙斯特当场消失。
第三个效果是时间再度恢复正常。
战胜的小恶魔在战败的花园地精身上嚎叫，随即蹦蹦跳跳地离开，消失在草丛里。
「刚刚出了什么事?」爱德问。
「天知道。」
「他们逃走了。」莲花夫人自她们身后说道。
爱德和费丁南德吓得跳开，这不是莲花夫人第一次没来由地突然出现，她们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情，她们受惊是因为她的声音中隐藏着一种从未出现的情绪，她生气了。
她同时也浑身湿透，一络灰发垂在脸前。这是小事，看起来无关紧要。但是爱德和费丁南德从来没有在莲花夫人头上见过一丝乱发。
爱德问：「但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莲花夫人答道。
费丁南德和爱德交换眼神。
「你不知道?」费丁南德问。
「不，我不知道。」莲花夫人拨开脸上的乱发。「但是相信我，我打算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