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接下来四个礼拜，超自然生物防治救援中心忙得不可开交。茱蒂在权势交替时释放出一群超自然生物，而他们没有在事情结束后自行消失。蒙斯特的收获超过正常情况最繁忙日子的四倍，而他不是唯一大有斩获的人。所有超自然生物救援自由专员都必须一天工作十四小时才能控制状况。蒙斯特也不例外，刚开始他对有额外收入心存感激，后来就有点疲劳过度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那头地精偷袭，至少事后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那头毛茸茸的超自然生物跳出狗屋，咬了他一口。蒙斯特摔在刚刚洒过水的草地上。地精嘲笑蒙斯特几声，接着爬过篱笆，消失不见。
「我去追。」切斯特说。
蒙斯特站起身来。「让他走。今晚工作太久，我累了。」
切斯特耸肩。「悉听尊便。」
屋主探头出来。「你抓到了吗?」屋主太太问。「那个怪物。」蒙斯特拉扯黏住屁股的湿裤子。「让他跑了。」
「那不是狗，对吧?」
「不是，不过他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是什么东西?」她问。
「只是一头地精，女士。」切斯特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夫妇看向切斯特，面露尴尬的微笑。这种反应越来越常出现了。不是无识者的全然忽略，不是轻度有识者的暂时接受，也不是有识者的完全察觉。那是另外一种反应。
人们开始注意到魔法了。
无识者并不是就这么睁开双眼，直视魔法。但蒙斯特发现越来越多人以一种隐约察觉不对劲的目光看待超自然生物，知道浴缸里的海蛇并非只是一条「大蛇」，阁楼上会飞又会吸血的生物并非只是「蝙蝠」。
世界变了。
魔法越来越容易记得，就连有识者也感觉得出来。他已经至少一个礼拜不会查过符文字典了，符文就这么在他需要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有识者十分兴奋地发现他们也受到魔法迷雾影响——效果没有无识者那么强烈及显著，但是依然存在，依然遖蔽他们的感官。一道在神秘解除之前完全无人察觉的魔雾，高等理论魔法学者筒未查出是什么导致这个所谓的新启蒙运动。
没人想到要问蒙斯特。
切斯特和蒙斯特爬上他们的新厢型车。所谓「新」的定义是他刚买的，除了这点之外，它就和毁在荒神手下的那辆厢型车一模一样。车壳上的凹痕甚至比之前那辆还多，不过空调可以运作，所以在他看来，这辆车比之前那辆好。
无线电中传来人声。「蒙斯特，有件案子要你处理。」
他忍着呵欠，拿起话筒。「我收工了，夏琳。」
「只是去收货。」夏琳说。「通报者宣称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派别人去。」
「他们指名要你。」
蒙斯特心下起疑。他没有想到任何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他迟疑了。
「如果你不想接，可以交给哈帝。」夏琳说。
蒙斯特低吼道：「别给他，我接。」
「橡松公寓。要地址吗?」
「不用，我知道。」
「这不会有点矛盾吗?」夏琳问。「我不认为树可以既是橡树又是松树。」
切斯特双手交抱胸前，清清喉咙。「你觉得是茱蒂吗?」他问。
「不知道，不在乎。」
「好了，你不可能一点也不好奇。那天晚上过后，你就没和她说过话了，对不对?」
「对。」
「你们两个导正了失衡的宇宙，」切斯特说。「击败一只远古的宇宙寄生虫。你都不想知道她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吗?」
「不想。」
「我还以为你们两人之间会产生什么特殊羁绊，像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部队同僚一样。」
「没有。」
切斯特说：「你们的宇宙刚刚重获新生，取得了终于能够成长茁壮的机会。在我看来，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趁这个机会和宇宙一同成长。」
「嗯哼。」蒙斯特说着喝了一口咖啡。
他们抵达橡松公寓，宝利坐在公寓外面。
「嘿，老兄!」宝利说。
蒙斯特含糊回应，点了点头，没有停步。茱蒂之前的公寓仍是片废墟，重建工程才刚开始。
他来到夏琳指示的二楼公寓，敲了敲门。一名女孩前来应门。
「你们一定是那个蓝人和纸人。」她上下打量蒙斯特。「你怎么不是蓝色的?」
「抱歉让你失望了。」蒙斯特回道。
「我们是来抓超自然生物的。」切斯特说。
「是呀，当然。」她一边退回公寓一边大叫。「茱蒂阿姨，蓝人来了!不过他是酒红色的!或许偏红萝卜色!」她跳上沙发，戴上耳机，翻阅一本游戏杂志。
茱蒂自厨房探出头来。「嘿，两位。请进。」
蒙斯特步入屋内。「所以你又搬回来了?」
「嗯，房租便宜，而且新管理员人也很好。」
「这小鬼是谁?」
「外甥女。」茱蒂说。「先来和我住一阵子，等我姐姐、姐夫和保险公司谈好房子的问题。」
「是呀。」蒙斯特说。「很抱歉。」
「别放在心上，你也是逼不得已的。这也算是件好事，让我有机会多认识南希一点。」她走过去拥抱南希。南希微微一笑，接着迅速换上一张不耐烦的睑。
「她其实是个很酷的孩子。」茱蒂说。「不要被她开门时的态度骗了。」
「嗯哼。」蒙斯特说。「超自然生物在哪里?」
茱蒂进入卧室，拿出一颗变形石。
「谢谢，是什么?」
「那迦蛇。」她说。「小只的。」
「你还会引来超自然生物吗?」切斯特问。
「不会，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已经不会再透过潜意识操纵宇宙架构了，感谢上帝。我只是在外面遇上这只，想说你们或许会喜欢它。」
「谁施展的变形法术?」
「我。我最近在研究符文。」她指向书柜上几本二手魔法教科书。
「你现在是有识者了?」切斯特问。
「我猜是，不过话说回来，不是只有我变了，对吧?」
「这是个好消息。」
「很好。」蒙斯特心不在焉地认同道。「那如果你只需要——」
「你研究多久了?」切斯特问。
「两个礼拜左右。」她回答。
「而你已经能够施展标准变形法术了?真了不起。」
「了不起。」蒙斯特伸手握向门把。「我真的得要走——」
「你打算改行吗，茱蒂?」切斯特问。
「是有在考虑。」她微笑。「如果我能忍心离开将罐头食物排成华丽金字塔的美妙世界。」
「这样吧，切斯特。」蒙斯特道。「等你们两个叙完旧后到车上来找我。」
「蒙斯特，等等。」
他一脚踏在门外。「干嘛?」
「只是想说或许我们现在可以算是朋友了?」
「为什么?」
「不知道，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难以相处，然后他们一同经历重大危机，互相帮忙，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开始互相尊重。」
「电影，呃?」他大笑。「听起来像是胡扯。」
「看来是，但是你帮我的生活步入正轨。我自由了。生命中第一次，我为自己而活，再也没有天命或是超自然生物来打扰我。你不用那么做，你大可以一走了之，把我留给莲花夫人。」
「不，我办不到。」他扮个鬼脸。「我讨厌猫。」
两人相对一笑。
「蒙斯特，你不像你给人的第一印象那么浑蛋，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谢了。」
「无论如何，」她说。「我们做了一件特别的事情，是不是?重要的事。」
「我想是这样。」
她伸出手，两人握手。「保重，蒙斯特。」
「你也是。」
离开茱蒂公寓后，切斯特问：「你心里有事?」
「没什么。」
「拜托，我看得出来。你这几个礼拜情绪都很低落，即使就你的标准来看也一样，别否认。」
蒙斯特没有回应。
「再见，两位!」宝利叫道。
蒙斯特爬上车，发动引擎。他微微皱眉，看向窗外。「你要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事?」
「我开口问了，不是吗?」切斯特说。
「魔法即将回归。」
「那不是好事吗?」
「对大多数人而言算是。」
「我不懂了。」
「很简单。所有人都开始察觉魔法，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优势就要消失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低头顶着方向盘。
「更糟的是，我女朋友没了，工作量又超过我愿意负荷的程度。」
切斯特拍拍蒙斯特的背。「我没这样想过。我想那对你而言算是不好的结局，不过话说回来，你女朋友是恶魔。」
「依然是我这辈子交过最棒的女朋友。」蒙斯特喃喃说道。「我应该继续当猫的。」
外面有人敲他的车窗。他缓缓转过头去，看见一张天使的笑脸。
他摇下车窗。
「你是蒙斯特，对吧?」葛瑞丝问。
他在脑袋没有离开方向盘的情况下点头。
「可以载我一程吗?」
「那家伙呢?」他也不转头，只是随手朝宝利的方向一比。
「不要提他。」她说。「如果没有好话可说，那就什么都不要说。这是我的信条。」
「你和桑普一样【注：Thumper，小鹿斑比的兔子好朋友。这是它在电影里的名言。】。」
「那你可不可以载我一程?」
他叹气。「上车吧。」
葛瑞丝坐上乘客座。她缩起双翼，不过还是会擦到蒙斯特的脸。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打卡下班了，老板。」
「去吧去吧。」
切斯特折成四方形，塞回蒙斯特的口袋。
「上哪儿去?」蒙斯特问葛瑞丝。
她皱眉。「你看起来很悲伤。怎么了?」
「没什么。」
她皱起鼻头，注意到他身上少了硫磺味。「好吧，至少我很高兴你决定甩了那个恶魔女友。」
「我杀了她。」蒙斯特说。
「做得好。我知道你不完美，但是像你这么帅的男人应该和更好的女孩在一起。」
「你觉得我帅?」
「当然。谁不喜欢红色的男人?」她微笑。
「我不是一直都是红色的。」
葛瑞丝眨眼。「那更好。」她努力系安全带，但是翅膀很碍事。「等我办完这件事后，想一起喝个咖啡或什么的吗?」
「你在约我?」
「或许。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找点乐子，看看会不会迸出火花。你看起来像是需要振作一下的样子，而帮人振作起来正是我的工作，不是吗?」
「我以为你不会帮助像我这种人。」蒙斯特说。「没礼貌的人。」
「我不知道你最近做了些什么事，但你的灵气中有股正面能量，看起来真是性感极了。」
「我帮人匡正宇宙秩序，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并不十分肯定。总之，我对宇宙做了点事情。所以，天使能和人类约会?」
「可恶的东西。」她决定放弃，把安全带丢到一旁。「当然。你们不完美的灵魂十分有趣，不过关系难以持久。天使和人类的恋情大多只是纯粹的肉体关系，这样你能接受吗?」
蒙斯特面露微笑，开车上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