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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跑得比所有人类更远、更快，而惊慌令她超越了极限。附近有只水母差点伸出触手卷起她，一条白化鳄鱼人试图从水沟里抓她，一小群哥布林冲上去想要吃她，结果完全追不上她惊慌失措狂奔的速度。她头也不回地冲向街尾，完全不管自四面八方出现的超自然生物，一旦超过它们就把它们抛到脑后。
她死命地跑。
茱蒂不知道透过什么方法，竟然出现在她前面。爱德止步的势道太猛，不小心摔倒，滑向对街。一辆遭到紫色食人怪攻击的高速车辆差点辗过她，车子在最后关头紧急转弯，穿越一道篱笆，撞上一辆停在车道上的汽车。
邻近区域陷入混乱。到处都是神话与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其中许多就连记得魔法的人都已经遗忘。各种体形、形状、表皮长满毛发或是鳞片的怪物忙着殴斗、追逐人类或是肆意破坏。一只两百磅重的剑齿土拨鼠一口咬断电线杆，电力中断，附近的光源只剩半圆的月亮和城市的微光。
「天啊。」
暗处传来声音。「把石板给我。」
起初爱德以为说话的是莲花夫人，听起来很像她。不是指声音，而是那种语气，以及冷静自信的特质。但是说话者是突然出现在爱德身后的茱蒂。茱蒂完全没变，看起来一模一样，不过身上绽放出一道强大的灵气。
「把石板给我。」她重复。
莲花夫人将爱德训练得很好，但是茱蒂实在太像莲花夫人，让她想要交出石板。石板没有移动，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
「石板不是你的。」莲花夫人在茱蒂对面现身。
爱德试图将石板交给莲花夫人，但是石头拒绝移动。爱德放开手，石板飘在空中，刚好位于莲花夫人和茱蒂正中央。静电刺痛爱德的皮肤，让她的体毛根根鬈起。莲花夫人和茱蒂同时行动，每一步、每个动作都一模一样。她们伸出双手。石板上射出绿白色闪电，窜入她们掌心。
地球震动，附近的超自然生物全都恐惧万分。爱德差点被一头狂奔而过的牛头人踩扁。一道强猛的龙卷风包围莲花夫人、茱蒂，以及石板。地心引力错乱，爱德被吸向风暴。一头三头地狱犬双爪陷入地面，但依然抵挡不住风暴的吸力。气旋吸起超自然生物，摧毁无助的地狱犬。柏油碎片、篱笆木板、草地和土块，以及不幸的超自然生物通通卷入风暴之中。残骸吹向四面八方，没被吹出来的就被风暴吞噬。爱德抓紧一辆越野车的门把，双脚已腾空而起。
最强烈的反应出现在两人与石板接近到最后几寸距离的时候。石板变幻各式各样的色彩，雨人身上出现金色的线条以及具有古老力量的神秘符文。
蒙斯特和切斯特停在地心引力异象的边缘。蒙斯特向后退开，避免被吸入风暴之中。切斯特紧抱蒙斯特的脚。
世界剧震到几乎要裂成两半。汽车警报声大作，所有房屋和街灯突然大放光明，将夜空照耀得仿佛白昼，然后同时爆炸。
「现在该怎么办，老板?」切斯特在呼啸的狂风和轰隆的地震中叫道。
蒙斯特没有答案。
茱蒂和莲花夫人同时触碰石板，风暴立刻消失。地面不再震动，石板一片漆黑，表面符文消逝。蒙斯特奋力抗拒的力量不见了，他当即摔倒在地。
茱蒂和莲花夫人在一片死寂中互瞪。符文脱离她们的皮肤，在她们身旁绕圈，竭力压倒对方。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切斯特问。
「坏事。」蒙斯特答。
石板和他之间还保有一点联系，他感应到莲花夫人和茱蒂为了争夺控制权而导致宇宙台面下暗潮汹涌。在正确的情况下，两人势均力敌，将会僵持到世界末日。可惜她们算不上势均力敌。
莲花夫人占了上风，她可不是这么好摆脱的。石板依然怕她，无法不再提供她力量。茱蒂中断了那股能量，不过只是暂时性的。平衡将会转移。莲花夫人会取得控制权，到时候她就会夺取茱蒂与宇宙融为一体的短暂片刻，借以达成目的。
「如果我们能让莲花夫人放手，就有可能打破僵局。」蒙斯特说。
风势突然变强，一阵轻微的地震撼动破裂的柏油路面。菜蒂和莲花夫人开始发光，但是莲花夫人比较亮。蒙斯特小心翼翼地穿越摇晃的地面。
爱德跑来挡路。「很抱歉，但我不能让你干涉她们。莲花夫人不——」
他伸手放上她的肩膀。电光传入她身上。爱德嘶鸣一声，身上的衣物撕裂，当场恢复原形。她人立而起，冲向街尾。
转换爱德耗尽了石板灌注在蒙斯特体内的魔力。凝聚而来的能量导致天空燃烧，并让茱蒂和莲花夫人脚下的地面发光。蒙斯特开始后退。
「怎么了?」切斯特问。
「我在干嘛?我一定是疯了。」
蒙斯特继续后退。
「那茱蒂怎么办?」切斯特问。
「我又怎么办?」蒙斯特反问。「这是她的天命，我只是个刚好卷入其中的笨蛋。」
「你不能就这么跑了。」
「我当然可以。」
他转过身去，但是切斯特跳到他面前。「可恶，蒙斯特。你不能继续这样逃避下去。」
蒙斯特回头去看。茱蒂和莲花夫人全身能量沸腾，附近的篱笆和花园纷纷着火。切斯特身体紧缩，纸缘卷曲。
「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切斯特问。「总是犯同样的错误?总是屈服于当下的本能?」
蒙斯特试图说话，但是切斯特举起破烂冒烟的手。
「让我说完，我不知道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
「我来这个宇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而这段时间里，我曾见识许多非常愚蠢的行为。但是我提醒自己你们只是一具努力生活的躯壳。从那个角度来看，我想你过得还算不错，尽管大部分时候都是受到促使所有具备最低限度感知能力的原生质运作的自私本能所驱使。这是你们的本性，我努力不以此评判你的作为。」
切斯特右手手指开始燃烧。他扯下右臂，在火势蔓延前丢掉。
「你是我所见过最短视、冲动、自我中心的原生质肉团，但现在机会摆在你的面前，蒙斯特。该是证明你的一生并非只是由一个接着一个的错误所组成，你也可以在必要之时做出必要之事。该摆脱自私自利了，不然你也可以当个普通的原生质肉团，看你决定。」
切斯特全身冒火。「可恶，真痛。」他烧光了。
茱蒂和莲花夫人此刻火光四射，白色烈焰在她们身边舞动不休。她们本身没有着火，但是没有东西能够在如此高温之下接近她们。
尽管不怕普通的高温，蒙斯特还是汗流浃背。所有理性的本能都在教他逃跑，尽管根本无处可逃。切斯特可以舍弃躯体，安安稳稳地退回其他空间去。但是蒙斯特并非超人类外来移民，他困在这个宇宙里，而莲花夫人和茱莆的胜负足以影响一切。
他不重要，他知道这一点，只是一个卷入泰坦巨神大战之中的平凡人，他看不出来自己要如何影响战局。明智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期待出现最好的战果。
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白热的火柱。蒙斯特并不会刺眼到看不见东西，但他依然本能地伸手遮光。火柱中央隐约可见茱蒂和莲花夫人僵持的身影。
蒙斯特迟疑了，无法转身逃跑，也无法上前帮忙。
他思考他可以采取的行动。他可以冲入火柱中想办法做点什么，他不确定能做什么，但没时间想那么多。不然他也可以躲在一旁，等待结果。
切斯特说得对。这就是蒙斯特一贯的做法，只会随波逐流，任由生活与环境决定自己的方向。这种做法成效不彰，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违逆这种本能，很可能表示他会在将茱蒂与莲花夫人隔绝于宇宙外的火柱中灰飞湮灭。
他将手伸入火柱之中。鲜红色的皮肤转为黯淡，但却没有起火燃烧。他抽回手臂，仔细检查。依然完好，有点汗湿，不过没有变成烧焦的残肢。
「是人还是原生质，」他喃喃说道。「到底是哪个，蒙斯特?」
火柱中央，茱蒂双膝摇晃，宇宙中出现涟漪，现实开始重塑。他的脸上长出猫须，手臂上浮现猫毛，他伸出手指触摸他的尖耳朵。
他压低脑袋，在说服自己不要乱来之前冲入火柱。尽管不寻常的高温令他窒息，他却没有灰飞湮灭。他将目光保持在目标上，双脚陷入沸腾的柏油地面，每一步都走得比走前更加艰辛。他必须持续移动，不然会沉入地下。走到半路，鞋子卡住了，但是他缩小的脚掌滑出鞋外。他的衣服突然变大脱落，因为他变成了一只红猫。轻巧而敏捷的他在黏答答的柏油上奔驰，思绪逐渐变得模糊。但他一直提醒自己必须去找莲花夫人。即使所有身而为人的想法通通消失，他依然谨记这一点。他伸出利爪，在差点被柏油吸入地下时扑到莲花夫人脚上。
莲花夫人不习惯痛楚，已有数千年不曾体验过这种感觉。但是石板的守护消失了，而她完全没料到会遇上一只又抓又咬又嘶吼，还不断沿着她的脚往上爬的猫。她大叫一声，放开石板，迅速转身，捶打一口咬中她臀部的蒙斯特。
火柱消失，沸腾的柏油当场冷却成一片起伏不定的黑色地面。茱蒂和石板比之前更加耀眼。
莲花夫人终于成功甩开身心通通变成猫的蒙斯特。他张嘴嘶吼，口沫四溅，弓起背脊，竖起颈毛。她指着他，指间喷出一道火焰。火焰还没碰到他就瓦解殆尽。
她又试了一次，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阵寒风来袭，莲花夫人打了个寒颤。
茱蒂将石板抱在手上。
「那是我的!」莲花夫人叫道。「你大胆!」
她如同野兽般疾扑而上。茱蒂轻轻比个手势，手腕抖了一抖。莲花夫人脚下的柏油液化，将她吸入其中。地面再度凝固时，她已经沉到腰间。
莲花夫人身体前倾，继续对着面前的空气张牙舞爪。
「你不能保有它!你无法控制它!在它的力量把你逼疯并且摧毁一切之前把它交给我!」
蒙斯特在茱蒂脚上磨蹭，发出满足的叫声。
「结束了。」茱蒂对莲花夫人道。「你看不出来吗?」
「不!永不会结束!这是万物之道，是自然秩序!石头和我密不可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再也不是了。」
莲花夫人全身软瘫。她努力维持形体，但她是个失去宿主的寄生虫。她扬起颤抖的手臂，以绽放烈焰的双眼瞪视石板。接着火光熄灭，莲花夫人消失，回归没有形体的虚无之中。
茱蒂感应到无所不在的宇宙。一股生生不息的能量涌入其中，因为莲花夫人夺走的能量通通回归石板。时间不多了，再过几秒钟茱蒂和宇宙的完美沟通就会结束。
她以意志力拨乱反正，邻近地区尽复旧观。没有强光，没有雷鸣，一切恢复原状。
蒙斯特在她脚边喵喵叫。茱蒂搔搔他的脑袋，然后让他变成任何他想变成的东西。人还是猫——由他自己决定。
裸体、鲜红、无毛，他蹲在她身旁，站起身来，没有费心遮掩自己。他很高兴能够再度为人。
「我们赢了吗?」
「我们赢了。」她答道。「不过事情还没结束。」
她将石板举在身前。即使没有完美的协调，只要石板在手，她就可以成为宇宙间最有权势的生物。她感应到宇宙反对这种安排，但却无法阻止她。什么都不能阻止她。现在这股力量属于她了，起码要等十亿年石板才有办法夺走它，而且它也不是肯定能夺走。
这样做才公平。因为石板的关系，她这辈子过得一团糟。她不用永远保有这股力量，只要几年时间弥补她曾经以宇宙福祉之名所承受的痛苦就好。她难道无权享受十年全能的力量吗?或许二十年。就算一个世纪在时间洪流里也只是沧海一粟罢了，她可以放纵自己享受个一、两千年，然后再把力量交还给石板，到最后就会皆大欢喜。
石板于茱蒂脑中灌注数十亿年的记忆，上一个将一己私欲放在一切之上的生物漫长的一生。石板能提供的力量没什么用处。它可以将人类变成猫、移动行星、创造宇宙，但是对一个人类而言，这种力量毫无用处，只是光鲜亮丽的小玩意儿，能够提供永生和强大力量，却没有实用价值。
莲花夫人活了很久，但却没有真的活过。一个虚度数十亿年岁月的生命，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继续存在下去。那不是生活，茱蒂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就茱蒂印象所及，她的一生就是如此度过的，因为在今天之前，她都只能如此度过。
但是改变的时刻到了。
茱蒂将石板抛入空中，它一飞冲天，持续飞升。现在莲花夫人死了，石板得以恢复原状。它消失在一道闪光之中。
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人类了，或许是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活着。
「结束了吗?」蒙斯特边穿裤子边问。
「没有。」她回道。「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