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浑身都流淌着甜腻的果汁飮料。一队士兵正站在门外的房间里，手中拿着武器。一看到我，他们立刻放低枪口。我朝肩膀后面指了指，罗伊（他是执法队队长）便派遣两名士兵去检视尸体。
我已经筋疲力竭，摇摇欲坠，试了两次才把梅根的枪插回枪套里。向外走的时候，有几名士兵向我敬礼，我一句话也没说，他们看着我的眼光混杂着畏惧与崇敬。我听见某个人压低声音说了句：「钢铁杀手。」
其实我成为审判者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但这一年中，死在我手里的异能者已经超过十个。
如果这些人知道我赢得的这些荣耀绝大部分来自于另一名异能者，他们又会怎么想？保护我免于伤害的能量护盾，以及把我从死亡悬崖边拉回来的医疗能力……教授拥有这两种不同的力量，并将它们全部伪装成普通的科技。我们称他这样的人为「赋予者」──一种能够将自己非凡力量借给其他人使用的天赋之人。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力量的特点，教授才能免于堕落，其他人能够使用他的力量来帮助他，如果他自己使用这些力量，就有可能自我毁灭。
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教授的真实能力，其中当然不包括新芝加哥的普通居民。如今，我刚刚战斗过的公寓外头已经聚集了大群人，像那些士兵一样，他们都用敬畏又兴奋的目光看着我。对他们而言，我是一个超级大名人。
我低下头从人群中间挤过去，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一直以来，审判者都是一支影子部队，我加入这个团队的目的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但事与愿违，我们现在需要时常让公众看到，让这座城市中的人们知道：有一群人正在反击异能者。我们希望以此鼓舞人们也加入反抗异能者的行列。然而伴随而来的这些事总是让我感觉很棘手，我并不想成为人们崇拜的偶像。
走出围观的人群，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皮肤黝黑、肌肉发达的亚伯拉罕，穿着亮黑灰色的军人制服站在不远处，在一座钢铁城市中，这是很好的迷彩保护色。他一身破烂不堪的军装让我充分意识到，教授为他提供的护盾已经被压迫到怎样的极限。亚伯拉罕向我竖了一下拇指，然后朝附近的一栋楼点点头。
我往那里走去。罗伊和他的队伍在我的身后抬出了异能者的尸体，让人们看到异能者会像普通人一样死掉这一点也很重要，虽然我并没有因为杀死敌人而觉得光荣──这和我曾经有过的想象完全不同。
她在最后一刻显得那样恐惧，我心想，别人也会像她一样，比如艾蒙德，比如教授，或是梅根……一个陷入这种境地的普通人，受到力量驱使而做出可怕的事情，这份力量却根本不是她主动求取的。
在理解力量对于异能者确实的腐化作用之后，我对所有一切的看法也改变了──改变很多。
我走进那栋楼，爬上阶梯，进入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唯一的照明就是角落里的一盏灯。不出我所料，教授人在这里，他双手交握在背后，眼睛望向窗外。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实验室薄长袍，下襬低垂在小腿周围，长袍口袋中装着一副护目镜。柯迪站在这个黑暗房间的另一边，瘦长的身材穿了一件短袖法兰绒衬衫，肩头扛着狙击步枪。
教授，也就是乔纳森‧斐德烈斯，审判者的奠基人。我们与异能者作战，我们杀死他们，但领导我们的却是一名异能者。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曾经很难适应如此矛盾的情况。我从小就崇拜审判者，也一直对异能者恨之入骨，当我发现教授同时拥有这两种身分……这就像发现圣诞老人是一个秘密纳粹那样令人难以接受。
但我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父亲一直认为有善良的异能者存在，曾几何时我认为他的想法非常可笑。然而现在，我认识的善良异能者不是一个，而是三个……这个世界在我眼中再也不一样了。或者它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只是我把它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我来到窗前，站在教授旁边。教授的个子很高䠷，头发已花白，面孔方正。他看上去是那么精实可靠，就像是这座城市中的建筑物，稳定坚固，牢不可破。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向我点点头，表达尊敬和赞许。
「干得好。」他说。
我露齿一笑。
「不过你看起来像是去了一趟地狱。」他又评论。
「我怀疑地狱里并没有这么多酷爱果汁。」我回答他。
他咕哝了一声，转头望回窗外，越来越多人正向这里聚集，有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我从没有想过，」教授低声说，「我会成为这些人的领导者，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保护这座城市。对我来说，这确实能够帮助我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切都要感谢你鼓励了我们。你在这里做了非常伟大的事。」
「但……？」我听出教授的弦外之音。
「但现在，我们必须实现对这些人的承诺：安全、有保障的生活。」他转向我，「首先是有丝分裂，然后是快印，现在是能源场，他们的攻击存在着某种模式。我感觉有人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有人知道我的底细、派遣异能者来攻击我的团队，而不是我。」
「谁？」
谁有可能知道教授的能力？就连绝大多数审判者也不了解教授。真正知晓他的秘密的只有在新芝加哥的这支团队。
「我只是怀疑，」教授说，「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我点点头，心知此时无法与教授在这个话题上有什么进展。我低头望向人群，还有那名死掉的异能者。
「能源场困住了你，教授。怎么会这样？」
教授摇了一下头，「她用那种能量气泡直接抓住了我。你知道她的那种能力吗？」
我摇摇头，对此我完全一无所知。
教授哼了一声。
「为了从那个气泡里出来，我必须使用我的力量。」
「噢。」我说，「那么……也许你的确有必要使用你的力量。也许我们可以练习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你做为一名异能者不必……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你能够将能力提供给别人使用、避免腐化效果，那么也许存在着某个我们没有发现的方法，能够让你自由使用它，像梅根……」
「梅根不是你的朋友，孩子。」教授的声音不高，但完全不容置疑，「她是他们的一员。她一直都是。」
「但……」
「不。」教授用力按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必须明白这一点，戴维。当一名异能者任由自己被力量腐蚀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必须这么记得，任何其余的念头都只是妄想。」
「但你使用过你的力量，」我说，「为了救我，为了与钢铁心战斗。」
「而那两次差点都把我自己毁掉。我必须更加严格地管束自己，必须更加谨慎。我不能让这种例外最终让成灾祸。」
我呑了一口口水，点点头。
教授继续说：「我知道对你而言，这场战争就是你的复仇。这是一种强烈的动机，我很高兴你能够将你的怒火和力量用在此处，孩子。但我杀他们不是为了复仇，再也不是。我们所做的事情……对我而言，就像是扑灭得了狂犬病的狗群，这是一种仁慈。」
教授说话的方式让我很不舒服。并非因为我对他所说的事实有一星半点的不相信或不喜欢，毕竟他的动机比我更加无私。但我知道，他正在想着梅根。他觉得梅根背叛了他。事实上，他的确有权利这么想。
但梅根并不是叛徒。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而我必须把这件事查清楚。
下方的街道上，一辆轿车停在人群旁边。教授向那辆车瞥了一眼，「去应付那些人吧。我们在藏身之地见。」
当我转身的时候，市长正从轿车里出来，随行还有数名市议会的成员。
好──吧，我心想。
说实话，我宁可去面对另一个异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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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筋疲力竭，摇摇欲坠，试了两次才把梅根的枪插回枪套里。向外走的时候，有几名士兵向我敬礼，我一句话也没说，他们看着我的眼光混杂着畏惧与崇敬。我听见某个人压低声音说了句：「钢铁杀手。」
其实我成为审判者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但这一年中，死在我手里的异能者已经超过十个。
如果这些人知道我赢得的这些荣耀绝大部分来自于另一名异能者，他们又会怎么想？保护我免于伤害的能量护盾，以及把我从死亡悬崖边拉回来的医疗能力……教授拥有这两种不同的力量，并将它们全部伪装成普通的科技。我们称他这样的人为「赋予者」──一种能够将自己非凡力量借给其他人使用的天赋之人。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力量的特点，教授才能免于堕落，其他人能够使用他的力量来帮助他，如果他自己使用这些力量，就有可能自我毁灭。
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教授的真实能力，其中当然不包括新芝加哥的普通居民。如今，我刚刚战斗过的公寓外头已经聚集了大群人，像那些士兵一样，他们都用敬畏又兴奋的目光看着我。对他们而言，我是一个超级大名人。
我低下头从人群中间挤过去，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一直以来，审判者都是一支影子部队，我加入这个团队的目的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但事与愿违，我们现在需要时常让公众看到，让这座城市中的人们知道：有一群人正在反击异能者。我们希望以此鼓舞人们也加入反抗异能者的行列。然而伴随而来的这些事总是让我感觉很棘手，我并不想成为人们崇拜的偶像。
走出围观的人群，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皮肤黝黑、肌肉发达的亚伯拉罕，穿着亮黑灰色的军人制服站在不远处，在一座钢铁城市中，这是很好的迷彩保护色。他一身破烂不堪的军装让我充分意识到，教授为他提供的护盾已经被压迫到怎样的极限。亚伯拉罕向我竖了一下拇指，然后朝附近的一栋楼点点头。
我往那里走去。罗伊和他的队伍在我的身后抬出了异能者的尸体，让人们看到异能者会像普通人一样死掉这一点也很重要，虽然我并没有因为杀死敌人而觉得光荣──这和我曾经有过的想象完全不同。
她在最后一刻显得那样恐惧，我心想，别人也会像她一样，比如艾蒙德，比如教授，或是梅根……一个陷入这种境地的普通人，受到力量驱使而做出可怕的事情，这份力量却根本不是她主动求取的。
在理解力量对于异能者确实的腐化作用之后，我对所有一切的看法也改变了──改变很多。
我走进那栋楼，爬上阶梯，进入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唯一的照明就是角落里的一盏灯。不出我所料，教授人在这里，他双手交握在背后，眼睛望向窗外。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实验室薄长袍，下襬低垂在小腿周围，长袍口袋中装着一副护目镜。柯迪站在这个黑暗房间的另一边，瘦长的身材穿了一件短袖法兰绒衬衫，肩头扛着狙击步枪。
教授，也就是乔纳森‧斐德烈斯，审判者的奠基人。我们与异能者作战，我们杀死他们，但领导我们的却是一名异能者。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曾经很难适应如此矛盾的情况。我从小就崇拜审判者，也一直对异能者恨之入骨，当我发现教授同时拥有这两种身分……这就像发现圣诞老人是一个秘密纳粹那样令人难以接受。
但我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父亲一直认为有善良的异能者存在，曾几何时我认为他的想法非常可笑。然而现在，我认识的善良异能者不是一个，而是三个……这个世界在我眼中再也不一样了。或者它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只是我把它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我来到窗前，站在教授旁边。教授的个子很高䠷，头发已花白，面孔方正。他看上去是那么精实可靠，就像是这座城市中的建筑物，稳定坚固，牢不可破。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向我点点头，表达尊敬和赞许。
「干得好。」他说。
我露齿一笑。
「不过你看起来像是去了一趟地狱。」他又评论。
「我怀疑地狱里并没有这么多酷爱果汁。」我回答他。
他咕哝了一声，转头望回窗外，越来越多人正向这里聚集，有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我从没有想过，」教授低声说，「我会成为这些人的领导者，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保护这座城市。对我来说，这确实能够帮助我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切都要感谢你鼓励了我们。你在这里做了非常伟大的事。」
「但……？」我听出教授的弦外之音。
「但现在，我们必须实现对这些人的承诺：安全、有保障的生活。」他转向我，「首先是有丝分裂，然后是快印，现在是能源场，他们的攻击存在着某种模式。我感觉有人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有人知道我的底细、派遣异能者来攻击我的团队，而不是我。」
「谁？」
谁有可能知道教授的能力？就连绝大多数审判者也不了解教授。真正知晓他的秘密的只有在新芝加哥的这支团队。
「我只是怀疑，」教授说，「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我点点头，心知此时无法与教授在这个话题上有什么进展。我低头望向人群，还有那名死掉的异能者。
「能源场困住了你，教授。怎么会这样？」
教授摇了一下头，「她用那种能量气泡直接抓住了我。你知道她的那种能力吗？」
我摇摇头，对此我完全一无所知。
教授哼了一声。
「为了从那个气泡里出来，我必须使用我的力量。」
「噢。」我说，「那么……也许你的确有必要使用你的力量。也许我们可以练习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你做为一名异能者不必……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你能够将能力提供给别人使用、避免腐化效果，那么也许存在着某个我们没有发现的方法，能够让你自由使用它，像梅根……」
「梅根不是你的朋友，孩子。」教授的声音不高，但完全不容置疑，「她是他们的一员。她一直都是。」
「但……」
「不。」教授用力按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必须明白这一点，戴维。当一名异能者任由自己被力量腐蚀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必须这么记得，任何其余的念头都只是妄想。」
「但你使用过你的力量，」我说，「为了救我，为了与钢铁心战斗。」
「而那两次差点都把我自己毁掉。我必须更加严格地管束自己，必须更加谨慎。我不能让这种例外最终让成灾祸。」
我呑了一口口水，点点头。
教授继续说：「我知道对你而言，这场战争就是你的复仇。这是一种强烈的动机，我很高兴你能够将你的怒火和力量用在此处，孩子。但我杀他们不是为了复仇，再也不是。我们所做的事情……对我而言，就像是扑灭得了狂犬病的狗群，这是一种仁慈。」
教授说话的方式让我很不舒服。并非因为我对他所说的事实有一星半点的不相信或不喜欢，毕竟他的动机比我更加无私。但我知道，他正在想着梅根。他觉得梅根背叛了他。事实上，他的确有权利这么想。
但梅根并不是叛徒。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而我必须把这件事查清楚。
下方的街道上，一辆轿车停在人群旁边。教授向那辆车瞥了一眼，「去应付那些人吧。我们在藏身之地见。」
当我转身的时候，市长正从轿车里出来，随行还有数名市议会的成员。
好──吧，我心想。
说实话，我宁可去面对另一个异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