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灭除依然坐在同一个地方，现在他身上的光芒愈发明亮了。夜色中，他发出的强光甚至让我们难以看清他的面容。我们所在的楼顶非常高，足以让我们俯视他，不过距离还很远，只有将我的瞄准镜视距调到最远，才能清楚地看到他。只要让摄影机发挥功效，必须更靠近一些。
我将瞄准镜的视野放大一圈，同时发现瞄准镜侧边读数之一是亮度计。「收到视讯了吗，蒂雅？」我向手机中问。梅根静静地坐在我身边，我正在审判者的开放网络中，不过通过手机传播的视讯只来自于我的瞄准镜，所以我们是安全的。
「我能看到他，」蒂雅说，「就像我预料中的一样。如果他依然沿用以前的模式，在最终毁灭到来之前，我们还有几天时间。」
「那么，好吧，」我说，「我会把摄影机安装好，然后回去与瓦珥会合。」
「小心。」蒂雅说，「摄影机需要相当靠近目标才能发挥功效。你需要支持吗？」
「不需要。」我说，「如果真的需要，我会召唤支持的。」
「那么好吧。」蒂雅的声音明显有些犹豫。我挂了电话，也关闭了瞄准镜的无线传输，将手机放进口袋里，然后向梅根扬了扬眉。
「他们对那个地方严加看守，」梅根轻声说，「通向那里的吊桥都被砍断了。牛顿会频繁地在周围巡逻，王权不想让任何人靠近那里。」
「没什么是我们对付不了的。」我说。
「我不是说我们做不到，」梅根说，「我只是担心你会不按常理出牌。」
「我一直以为妳在新芝加哥时抱怨我不按常理出牌，是因为妳不希望我们真的杀死钢铁心。」
「有一部分是这样。」梅根说，「但不管怎样，我都不喜欢你那种发疯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
「另外，我们也需要谈谈钢铁心。」梅根说，「你根本不应该那样做。」
「他是个暴君。」我一边说，一边用瞄准镜检查灭除附近的建筑物，为摄影机寻找一下位置。我的目光在一片空白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原先矗立在那里的大楼曾经就在我眼前被烧毁。现在那里的海面上还能看到一些烧焦的柱子和墙体残片，如同一个巨人拳击手仰面朝天倒入了水中。
梅根没有回话。我回头瞥了她一眼。
「我为他们感到难过，戴维，」她轻声说，「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被审判者处决的本来有可能是我。钢铁心是一个暴君，但至少他统治着一个不错的城市。认真想一下，他还不算坏，你觉得呢？」
「他杀了我父亲。」我说，「任何人都无法开脱自己的杀人罪行，哪怕他算不上罪大恶极。」
「应该是吧。」
「妳对王权也有这种烦恼吗？」
梅根摇摇头，「我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她要让灭除毁灭这座城市，必须阻止她。」
我赞同地嗯了一声。我只希望自己能摆脱掉这种沮丧的感觉。不管我们怎样加倍小心，权依旧抢先一步。我把步枪递给梅根，「帮我监视一下？」
梅根点点头，接过了步枪。
「看到他们刚刚烧毁的那栋楼了吗？我要到它旁边的楼顶上去。那里有足够的高度，如果我把摄影机装在楼惊下面，它就能清楚地拍到灭除。」我拿出蒂雅给我的盒子。那是一个防水盒，能妥善地保护里面的小摄影机。我戴好耳机，将手机调到一个与梅根的手机同步的私人频道，这样我们就能避开审判者的通用频道，进行单独交谈。
「戴维，」梅根从腿上的枪套抽出她的P226，递给我，「算是幸运吧。不要掉到海去了。」
我微微一笑，接过那把枪，跳出了楼顶。
谍眼给了我很大的行动自由度。喷水引擎减慢了我的下坠速度，直到我轻落入水中。现在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以我将喷嘴隐在水下，悄悄地游过街道。
游出了两条街之后，我注意到我的异次元衣服（天啊，这个名字可真酷）消失了。我的身上又只剩下潜水服。看样子，梅根的能力只能在很有限的范围内产生作用，这与我数年前的发现相吻合。那时我察觉到，当炽焰出现在新芝加哥时，总会有一个身影紧随着他。梅根需要停留在她召唤来的真实附近，以维持这种真实的存在。
当我到达目的地时，我还需要上升大约十层楼，才能将摄影机安放到可以清晰观察灭除的位置上。谍眼也许能把我送到那里，但现在我距离灭除非常近，如果一下子从水中飞上去，一定会有人看到我。
我吸了一口气，让谍眼推我上一层楼，然后就从一个破掉的窗户进入楼中。「我要从楼里面爬上去，」我轻声对梅根说，「妳有看到王权的哨兵吗？」
「没有。」梅根说，「他们可能也在那栋楼里，我正在一个个检查窗户。」
我摘下谍眼的手套，塞进腰带里，然后走进了湿气浓郁、草木繁盛的大楼内部。这里的大部分果实都已被采收了，不过留在枝头的果子依然随处可见。我有些吃力地走过满地树根的果园，找到了一条走廊，悄悄溜了进去。
我经过一个老电梯井，那里的门已经被树枝撑开。我继续向前走，一直找到楼梯间。我用力将门推开，发现盘旋向上的楼梯布满了树根和藤蔓。看样子，植物全都将根部伸进这里，去寻找下方的水源。
我打开手机灯光，小心地调低亮度。我不希望任何人发现有光点在一个接一个的窗户间移动。不过楼梯间的窗户其实都已经被树叶遮住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能发现我。我开始拾级而上，轻松地登上了第一段楼梯。
「这真是一把好枪。」当我登上第二段楼梯时，梅根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光学读数，风速计量……还同时有红外和热能传感？遥控射击？噢，后座力缓冲！这把枪能给我吗？」
「我还以为妳喜欢手枪。」前面的楼梯出现了一道缺口，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向上一跃，抓住了一段树根，有些吃力地爬上去。
「女孩子必须随机应变，」梅根说，「靠近目标是我的风格。不过有时候，有的人需要从远处给他一颗子弹。」她停了一下，「我觉得我刚刚在你旁边的一栋楼里看到了哨兵。我没办法直接看到那里，我需要换一个位置。」
「有鸟吗？」我向上爬着，哼了一声。
「鸟？」
「只是一种直觉。妳移动位置以前，先看看附近楼顶上有没有鸽子。」
「好……」
我一直用双手攀住树根，吊着身子爬过缺口，然后向前一摆，落在台阶上。下一段楼梯很轻松。
「噢，」梅根说，「看到了。的确有只鸽子在那边的楼顶上，只有一只，黑夜里的鸽子。」
「那是牛顿的手下，」我说，「诺克斯，有变形能力的异能者。」
「诺克斯？我见过那个家伙。他不是异能者。」
「我们也不认为他是。」我说，「他在几天前才第一次显示出超能力。」
「星火啊！你认为……？」
「也许吧。」我说，「我的笔记中记录灭除的传送能力需要一段重启时间，但他却似乎已经不再有那种限制。再加上这个诺克斯。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也有可能是王权的一个怪异阴谋，她要伪装出自己并不具备的能力。」
「是的，」梅根说，「你到了吗？」
「正在前进，」我走过另一端台阶，「这条路不算短。」
「好令人着急呀。」梅根说。
「妳只是舒服地看着……」
「等等！戴维，教授在这里。」
我在楼梯间里停下了脚步，身边的水泥随上有一个已经非常模糊的「15」：「什么？」
「我正在扫瞄窗户。」梅根说，「戴维，教授坐在一个窗户里，我已经把焦点对准他了。」
「星火啊，」没错，教授的确说过他今晚会回到城里来，「他在干什么？」
「观察灭除，」梅根低声说。她的声音中流露出紧张，「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找我们。他似乎没有看到我。」
「他正在观查灭除，」我说，「妳知道那栋坍塌的大楼怎么回事吗？」
「知道。」梅根的语气变得有些难过，「我没能阻止这件事，戴维。我……」
「没关系，教授已经救走了里面的人。」
「用他的力量？」
「是的。」
梅根在手机另一端静默了片刻，「他很强大，不是吗？」
「非常强大。」我兴奋地说，「两种防御性超能力，每一种都足以让他成为高等异能者。妳知道这有多么不寻常吗？甚至钢铁心也只有一种防御性能力──他牢不可破的皮肤。妳应该见过教授在新芝加哥拯救我们的样子。」
「在那条隧道里？」梅根问，「当我……」
「是的。」
「我的无损传输没能捕捉到那个时刻，」她说，「我只听你说过。」
「相信我，那实在是太惊人了。」我依旧满心影湃，「我在任何资料上都没看过像教授这样的异能者，还有他瓦解固体的能力，再加上他的能量护盾──那两种超能力一定都是A 级的。他在水下制造出了巨大的隧道……」
「戴维，」梅根说，「一名异能者越强人，他就越难以抵抗……那种改变。」
「这正是最令人兴奋的地方。」我说，「难道妳看不出来吗，梅根？如果像教授这样的人都能保持住心中的良善，这就说明了很多事。这是一个象征，它的意义甚至比杀死钢铁心还要大！它证明了王权和其他人也能抵抗超能力的暗影。」
「我想，应该是吧。」梅根有些迟疑地说，「但我还是不喜欢他出现在这里。如果他看见了我……」
「妳没有背叛我们，」我一边说，一边爬过一大片树根，「真的没有。」
「我……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是个叛徒，」梅根说，「即使我不是，也还有其他问题。」
「妳是说山姆？」我问，「我已经向他们解释过，山姆不是妳杀的。我认为我差不多快说服他们了。我就要到楼顶了。那只鸽子在哪里？」
「就在你正南方的楼顶上。只要你保持安静，他应该不会发现你。」
「很好。」我屏住呼吸，看见墙上的数字，我已经到了十八楼。我是从十楼开始向上爬的，这栋一共有二十楼。再向上两层，我就能装好摄影机，溜之大吉了。
「戴维，」梅根说，「你真的相信吗？相信我们能和那种黑暗对抗？」
「是的。」我说。
「火焰。」梅根轻声说。
我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妳在说什么？」
「那是我的弱点。」
我全身冰冷。
「炽焰，」她解释，「却正是我的对立面。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在那个宇宙里，一切都是这里的反面。在这里，火焰会抑制我的力量。在那里，火焰正是我的力量，使用他做为我的掩护是一种非常完美的战术。没有人会想到要用火焰杀我，只要他们认为我本身的力量就是火，不是吗？但在自然的火光中，我召唤来的影子会破碎、消失。不知为什么，我很清楚，如果我死在火中，我就不会再转生了。」
「我们烧掉了妳的尸体，」我悄声说，「在新芝加哥。」
「噢，星火啊，不要和我说这种事。」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在颤抖，「那时我已经死了，个身体只是一副躯壳。我一直都让钢铁心的人在我死后埋掉我的尸体，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是怎么做的。看到自己的尸体感觉不会很好，你明白吗？」
我在台阶上等待着，这里挂着几颗水果，轻柔的光芒照亮了楼梯间。
「那么，为什么炽焰不会消失？」我问，「他是火焰形成的，应该能消除妳的力量。那样他也就不见了。」
「他只是一个影子。」梅根说，「并不是真正的火焰，我能想到的就是这样。可能是这个原因，或者……」
「或者？」
「或者是当我把他的影子拉过来的时候，他也将他的宇宙中的一些规则带了过来。我有些……让我自己也会怀疑的经验。我不知道这种能力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戴维，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有时这会让我感到害怕，但火焰就是我的弱点。」她犹豫了一下，「我以前就想让你知道。以免……你明白的──也许你终究还是要对付我。」
「别说这样的话。」
「我必须说。」梅根悄声说，「戴维，你需要知道这个。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家的房子被烧毁了，我差一点被烧死。我爬过浓烟，抱着我的小猫玩偶，一切都在我的周围燃烧。他们在满是灰烬的草坪上找到了我。我一直都做着关于那一天的噩梦，直到现在，从没有停过。如果你能够审问其他异能者，戴维……就问问他们的噩梦是什么。」
我点点头，却又觉得自己很蠢，梅根看不到我现在的动作。我强迫自己继续登上台阶。「谢谢妳，梅根。」我悄声向手机中说。她刚刚对我说的话胜过了千言万语。
梅根喘了一口气，「好吧，不管怎样，你从不会对问题置之不理，你总是要找到答案。那么……也许你能得到这个答案。」
我到达了下一段台阶，绕过楼梯间，继续向上。就在这时，我的脚踏在了某个会发出响声的东西上。
我全身一震，低头看去。又是一块签语饼。我很想不去管它，之前我遇到的签语饼已经很怪异了，基地中没有人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我没办法就这样走开。我跪下去，一边担心自己发出了太多声音，一边将签语饼中的纸条抽出来，举到一颗发光的水果下面。
这是梦吗？那张纸上写着。
我深吸一口气。没错，还是这么诡异。我要做什么？回答？
「不，这不是。」我说。
「什么？」梅根在我的耳中问。
「没什么。」我等待着，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响应。没有任何回应。我再次向上攀登，同时看着脚下。当然，我在下一段台阶上又找到了一簇从藤蔓中生长出来的签语饼。
我打开一个。
天啊，那上面写着，我有时候会完全混乱掉。
这算是回答吗？「你是谁？」
「戴维？」梅根问。
「我正在和签语饼交谈。」
「你在……什么？」
「等一下我会向妳解释。」
我缓步向上。这一次，我发现了一根垂挂下来的藤蔓。签语饼好像种子一样从上面生长出来。我等待着一块签语饼在我面前完全成形，然后抽出里面的纸条。
他们叫我曦光。你是要阻止她，对吗？
「是的，」我悄声说，「我想，你指的是王权吧。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又打开几个签语饼，但这一簇签语饼中只有同样的字条。于是我又登上几级台阶，发现了另外一簇签语饼。
不知道，小兄弟，字条上写，我看不见她。不过我看过另一个。就在手术台上。
「灭除？」我问，「在手术台上？」
当然，没错，他们从他身上切掉了什么。你确定这不是梦？
「不是。」
我喜欢梦，下一个签语饼里这样写着。
我打了个哆嗦。看来，曦光的确是一名异能者，而这里正是他的城市。
「你在哪里？」我问。
听听那音乐……
这是我得到的唯一回答，无论我再怎样问，也没有新的字条出现。
「戴维，」梅根在在线说话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你有点吓到我了。」
「妳对曦光知道多少？」我一边继续缓步向上，搜寻着其他签语饼一边问。
「不多，」梅根说，「当我问王权的时候，她说曦光是一位盟友。看王权的意思，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刚刚和你说话的就是曦光？」
我看着手中的纸条，「是的，他在用一种奇怪的异能者文本和我对话，等会儿我就能让妳看到了。」我要把摄影机安装好，然后尽快回去。幸运的是，我现在已经走完了最后一段楼梯。我推了一下能离开楼梯间的门，但那道门没有动。我哼了一声，又加了些力气。
门板猛然打开了，但随之而起的巨大吱嘎声让我不由得一震。门后是一段装饰乌木嵌板的门廊，一块作工精致的小地毯覆盖着大理石地面，不过都已被植物弄得四分五裂。
「戴维，你刚刚在做什么？」梅根问。
「要打开一扇门的时候搞出了太大的声音。」
「现在那只鸟正在朝你的方向看。星火啊！他往你的那栋楼飞。快。」
我轻轻骂了一声，尽可能快地跑过这道门廊，经过一个覆满了植物的接待前台，冲进后面的办公室，这个房间的窗户能够直接看到灭除。
我爬上了窗台。
「那只鸟刚刚落在你那栋楼的一扇窗上。就在你下面那一层，不过是在南边。」梅根说，「他一定听到你那一声了，但他还没有确定具体的位置。」
「好吧。」我悄声说着，伸出手，将摄影机固定在大楼外墙上。这是东边，所以那只鸟应该看不到我。摄影机很快就在墙上固定住了，「灭除呢？」
「他没有朝你这边看，」梅根说，「应该是没注意到你。如果那只鸟真的是牛顿手下的异能者……」
如果他是的话……一个主意从我的脑子里冒出来。「嗯……」我轻敲摄影机，将它启动。「戴维？」梅根问，「你是什么意思？」「没什么。」「你又要不按常理出牌了，对不对？」「也许吧。」我悄然缩回房间里，「告诉我，梅根，有什么办法能够确保我们知道那个叫诺克斯的家伙到底是一直隐藏了他的超能力，还是王权用某种诡计或其他什么手段，给，了他这种能力？」梅根静默了片刻，「星火啊，你想要绑架他，对不对？」
「嗯，瓦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我也许可以趁这段时间做些有用的事。」我停了一下，「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家伙最近是否做过什么噩梦。」
「如果教授或灭除注意到你的行动呢？」
「不会的。」我说。
「愣仔。」梅根说。
「叫得好。妳能找个好位置，透过窗户掩护我吗？」
梅根叹了口气，「让我看看。」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将瞄准镜的视野放大一圈，同时发现瞄准镜侧边读数之一是亮度计。「收到视讯了吗，蒂雅？」我向手机中问。梅根静静地坐在我身边，我正在审判者的开放网络中，不过通过手机传播的视讯只来自于我的瞄准镜，所以我们是安全的。
「我能看到他，」蒂雅说，「就像我预料中的一样。如果他依然沿用以前的模式，在最终毁灭到来之前，我们还有几天时间。」
「那么，好吧，」我说，「我会把摄影机安装好，然后回去与瓦珥会合。」
「小心。」蒂雅说，「摄影机需要相当靠近目标才能发挥功效。你需要支持吗？」
「不需要。」我说，「如果真的需要，我会召唤支持的。」
「那么好吧。」蒂雅的声音明显有些犹豫。我挂了电话，也关闭了瞄准镜的无线传输，将手机放进口袋里，然后向梅根扬了扬眉。
「他们对那个地方严加看守，」梅根轻声说，「通向那里的吊桥都被砍断了。牛顿会频繁地在周围巡逻，王权不想让任何人靠近那里。」
「没什么是我们对付不了的。」我说。
「我不是说我们做不到，」梅根说，「我只是担心你会不按常理出牌。」
「我一直以为妳在新芝加哥时抱怨我不按常理出牌，是因为妳不希望我们真的杀死钢铁心。」
「有一部分是这样。」梅根说，「但不管怎样，我都不喜欢你那种发疯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
「另外，我们也需要谈谈钢铁心。」梅根说，「你根本不应该那样做。」
「他是个暴君。」我一边说，一边用瞄准镜检查灭除附近的建筑物，为摄影机寻找一下位置。我的目光在一片空白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原先矗立在那里的大楼曾经就在我眼前被烧毁。现在那里的海面上还能看到一些烧焦的柱子和墙体残片，如同一个巨人拳击手仰面朝天倒入了水中。
梅根没有回话。我回头瞥了她一眼。
「我为他们感到难过，戴维，」她轻声说，「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被审判者处决的本来有可能是我。钢铁心是一个暴君，但至少他统治着一个不错的城市。认真想一下，他还不算坏，你觉得呢？」
「他杀了我父亲。」我说，「任何人都无法开脱自己的杀人罪行，哪怕他算不上罪大恶极。」
「应该是吧。」
「妳对王权也有这种烦恼吗？」
梅根摇摇头，「我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她要让灭除毁灭这座城市，必须阻止她。」
我赞同地嗯了一声。我只希望自己能摆脱掉这种沮丧的感觉。不管我们怎样加倍小心，权依旧抢先一步。我把步枪递给梅根，「帮我监视一下？」
梅根点点头，接过了步枪。
「看到他们刚刚烧毁的那栋楼了吗？我要到它旁边的楼顶上去。那里有足够的高度，如果我把摄影机装在楼惊下面，它就能清楚地拍到灭除。」我拿出蒂雅给我的盒子。那是一个防水盒，能妥善地保护里面的小摄影机。我戴好耳机，将手机调到一个与梅根的手机同步的私人频道，这样我们就能避开审判者的通用频道，进行单独交谈。
「戴维，」梅根从腿上的枪套抽出她的P226，递给我，「算是幸运吧。不要掉到海去了。」
我微微一笑，接过那把枪，跳出了楼顶。
谍眼给了我很大的行动自由度。喷水引擎减慢了我的下坠速度，直到我轻落入水中。现在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以我将喷嘴隐在水下，悄悄地游过街道。
游出了两条街之后，我注意到我的异次元衣服（天啊，这个名字可真酷）消失了。我的身上又只剩下潜水服。看样子，梅根的能力只能在很有限的范围内产生作用，这与我数年前的发现相吻合。那时我察觉到，当炽焰出现在新芝加哥时，总会有一个身影紧随着他。梅根需要停留在她召唤来的真实附近，以维持这种真实的存在。
当我到达目的地时，我还需要上升大约十层楼，才能将摄影机安放到可以清晰观察灭除的位置上。谍眼也许能把我送到那里，但现在我距离灭除非常近，如果一下子从水中飞上去，一定会有人看到我。
我吸了一口气，让谍眼推我上一层楼，然后就从一个破掉的窗户进入楼中。「我要从楼里面爬上去，」我轻声对梅根说，「妳有看到王权的哨兵吗？」
「没有。」梅根说，「他们可能也在那栋楼里，我正在一个个检查窗户。」
我摘下谍眼的手套，塞进腰带里，然后走进了湿气浓郁、草木繁盛的大楼内部。这里的大部分果实都已被采收了，不过留在枝头的果子依然随处可见。我有些吃力地走过满地树根的果园，找到了一条走廊，悄悄溜了进去。
我经过一个老电梯井，那里的门已经被树枝撑开。我继续向前走，一直找到楼梯间。我用力将门推开，发现盘旋向上的楼梯布满了树根和藤蔓。看样子，植物全都将根部伸进这里，去寻找下方的水源。
我打开手机灯光，小心地调低亮度。我不希望任何人发现有光点在一个接一个的窗户间移动。不过楼梯间的窗户其实都已经被树叶遮住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能发现我。我开始拾级而上，轻松地登上了第一段楼梯。
「这真是一把好枪。」当我登上第二段楼梯时，梅根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光学读数，风速计量……还同时有红外和热能传感？遥控射击？噢，后座力缓冲！这把枪能给我吗？」
「我还以为妳喜欢手枪。」前面的楼梯出现了一道缺口，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向上一跃，抓住了一段树根，有些吃力地爬上去。
「女孩子必须随机应变，」梅根说，「靠近目标是我的风格。不过有时候，有的人需要从远处给他一颗子弹。」她停了一下，「我觉得我刚刚在你旁边的一栋楼里看到了哨兵。我没办法直接看到那里，我需要换一个位置。」
「有鸟吗？」我向上爬着，哼了一声。
「鸟？」
「只是一种直觉。妳移动位置以前，先看看附近楼顶上有没有鸽子。」
「好……」
我一直用双手攀住树根，吊着身子爬过缺口，然后向前一摆，落在台阶上。下一段楼梯很轻松。
「噢，」梅根说，「看到了。的确有只鸽子在那边的楼顶上，只有一只，黑夜里的鸽子。」
「那是牛顿的手下，」我说，「诺克斯，有变形能力的异能者。」
「诺克斯？我见过那个家伙。他不是异能者。」
「我们也不认为他是。」我说，「他在几天前才第一次显示出超能力。」
「星火啊！你认为……？」
「也许吧。」我说，「我的笔记中记录灭除的传送能力需要一段重启时间，但他却似乎已经不再有那种限制。再加上这个诺克斯。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也有可能是王权的一个怪异阴谋，她要伪装出自己并不具备的能力。」
「是的，」梅根说，「你到了吗？」
「正在前进，」我走过另一端台阶，「这条路不算短。」
「好令人着急呀。」梅根说。
「妳只是舒服地看着……」
「等等！戴维，教授在这里。」
我在楼梯间里停下了脚步，身边的水泥随上有一个已经非常模糊的「15」：「什么？」
「我正在扫瞄窗户。」梅根说，「戴维，教授坐在一个窗户里，我已经把焦点对准他了。」
「星火啊，」没错，教授的确说过他今晚会回到城里来，「他在干什么？」
「观察灭除，」梅根低声说。她的声音中流露出紧张，「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找我们。他似乎没有看到我。」
「他正在观查灭除，」我说，「妳知道那栋坍塌的大楼怎么回事吗？」
「知道。」梅根的语气变得有些难过，「我没能阻止这件事，戴维。我……」
「没关系，教授已经救走了里面的人。」
「用他的力量？」
「是的。」
梅根在手机另一端静默了片刻，「他很强大，不是吗？」
「非常强大。」我兴奋地说，「两种防御性超能力，每一种都足以让他成为高等异能者。妳知道这有多么不寻常吗？甚至钢铁心也只有一种防御性能力──他牢不可破的皮肤。妳应该见过教授在新芝加哥拯救我们的样子。」
「在那条隧道里？」梅根问，「当我……」
「是的。」
「我的无损传输没能捕捉到那个时刻，」她说，「我只听你说过。」
「相信我，那实在是太惊人了。」我依旧满心影湃，「我在任何资料上都没看过像教授这样的异能者，还有他瓦解固体的能力，再加上他的能量护盾──那两种超能力一定都是A 级的。他在水下制造出了巨大的隧道……」
「戴维，」梅根说，「一名异能者越强人，他就越难以抵抗……那种改变。」
「这正是最令人兴奋的地方。」我说，「难道妳看不出来吗，梅根？如果像教授这样的人都能保持住心中的良善，这就说明了很多事。这是一个象征，它的意义甚至比杀死钢铁心还要大！它证明了王权和其他人也能抵抗超能力的暗影。」
「我想，应该是吧。」梅根有些迟疑地说，「但我还是不喜欢他出现在这里。如果他看见了我……」
「妳没有背叛我们，」我一边说，一边爬过一大片树根，「真的没有。」
「我……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是个叛徒，」梅根说，「即使我不是，也还有其他问题。」
「妳是说山姆？」我问，「我已经向他们解释过，山姆不是妳杀的。我认为我差不多快说服他们了。我就要到楼顶了。那只鸽子在哪里？」
「就在你正南方的楼顶上。只要你保持安静，他应该不会发现你。」
「很好。」我屏住呼吸，看见墙上的数字，我已经到了十八楼。我是从十楼开始向上爬的，这栋一共有二十楼。再向上两层，我就能装好摄影机，溜之大吉了。
「戴维，」梅根说，「你真的相信吗？相信我们能和那种黑暗对抗？」
「是的。」我说。
「火焰。」梅根轻声说。
我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妳在说什么？」
「那是我的弱点。」
我全身冰冷。
「炽焰，」她解释，「却正是我的对立面。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在那个宇宙里，一切都是这里的反面。在这里，火焰会抑制我的力量。在那里，火焰正是我的力量，使用他做为我的掩护是一种非常完美的战术。没有人会想到要用火焰杀我，只要他们认为我本身的力量就是火，不是吗？但在自然的火光中，我召唤来的影子会破碎、消失。不知为什么，我很清楚，如果我死在火中，我就不会再转生了。」
「我们烧掉了妳的尸体，」我悄声说，「在新芝加哥。」
「噢，星火啊，不要和我说这种事。」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在颤抖，「那时我已经死了，个身体只是一副躯壳。我一直都让钢铁心的人在我死后埋掉我的尸体，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是怎么做的。看到自己的尸体感觉不会很好，你明白吗？」
我在台阶上等待着，这里挂着几颗水果，轻柔的光芒照亮了楼梯间。
「那么，为什么炽焰不会消失？」我问，「他是火焰形成的，应该能消除妳的力量。那样他也就不见了。」
「他只是一个影子。」梅根说，「并不是真正的火焰，我能想到的就是这样。可能是这个原因，或者……」
「或者？」
「或者是当我把他的影子拉过来的时候，他也将他的宇宙中的一些规则带了过来。我有些……让我自己也会怀疑的经验。我不知道这种能力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戴维，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有时这会让我感到害怕，但火焰就是我的弱点。」她犹豫了一下，「我以前就想让你知道。以免……你明白的──也许你终究还是要对付我。」
「别说这样的话。」
「我必须说。」梅根悄声说，「戴维，你需要知道这个。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家的房子被烧毁了，我差一点被烧死。我爬过浓烟，抱着我的小猫玩偶，一切都在我的周围燃烧。他们在满是灰烬的草坪上找到了我。我一直都做着关于那一天的噩梦，直到现在，从没有停过。如果你能够审问其他异能者，戴维……就问问他们的噩梦是什么。」
我点点头，却又觉得自己很蠢，梅根看不到我现在的动作。我强迫自己继续登上台阶。「谢谢妳，梅根。」我悄声向手机中说。她刚刚对我说的话胜过了千言万语。
梅根喘了一口气，「好吧，不管怎样，你从不会对问题置之不理，你总是要找到答案。那么……也许你能得到这个答案。」
我到达了下一段台阶，绕过楼梯间，继续向上。就在这时，我的脚踏在了某个会发出响声的东西上。
我全身一震，低头看去。又是一块签语饼。我很想不去管它，之前我遇到的签语饼已经很怪异了，基地中没有人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我没办法就这样走开。我跪下去，一边担心自己发出了太多声音，一边将签语饼中的纸条抽出来，举到一颗发光的水果下面。
这是梦吗？那张纸上写着。
我深吸一口气。没错，还是这么诡异。我要做什么？回答？
「不，这不是。」我说。
「什么？」梅根在我的耳中问。
「没什么。」我等待着，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响应。没有任何回应。我再次向上攀登，同时看着脚下。当然，我在下一段台阶上又找到了一簇从藤蔓中生长出来的签语饼。
我打开一个。
天啊，那上面写着，我有时候会完全混乱掉。
这算是回答吗？「你是谁？」
「戴维？」梅根问。
「我正在和签语饼交谈。」
「你在……什么？」
「等一下我会向妳解释。」
我缓步向上。这一次，我发现了一根垂挂下来的藤蔓。签语饼好像种子一样从上面生长出来。我等待着一块签语饼在我面前完全成形，然后抽出里面的纸条。
他们叫我曦光。你是要阻止她，对吗？
「是的，」我悄声说，「我想，你指的是王权吧。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又打开几个签语饼，但这一簇签语饼中只有同样的字条。于是我又登上几级台阶，发现了另外一簇签语饼。
不知道，小兄弟，字条上写，我看不见她。不过我看过另一个。就在手术台上。
「灭除？」我问，「在手术台上？」
当然，没错，他们从他身上切掉了什么。你确定这不是梦？
「不是。」
我喜欢梦，下一个签语饼里这样写着。
我打了个哆嗦。看来，曦光的确是一名异能者，而这里正是他的城市。
「你在哪里？」我问。
听听那音乐……
这是我得到的唯一回答，无论我再怎样问，也没有新的字条出现。
「戴维，」梅根在在线说话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你有点吓到我了。」
「妳对曦光知道多少？」我一边继续缓步向上，搜寻着其他签语饼一边问。
「不多，」梅根说，「当我问王权的时候，她说曦光是一位盟友。看王权的意思，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刚刚和你说话的就是曦光？」
我看着手中的纸条，「是的，他在用一种奇怪的异能者文本和我对话，等会儿我就能让妳看到了。」我要把摄影机安装好，然后尽快回去。幸运的是，我现在已经走完了最后一段楼梯。我推了一下能离开楼梯间的门，但那道门没有动。我哼了一声，又加了些力气。
门板猛然打开了，但随之而起的巨大吱嘎声让我不由得一震。门后是一段装饰乌木嵌板的门廊，一块作工精致的小地毯覆盖着大理石地面，不过都已被植物弄得四分五裂。
「戴维，你刚刚在做什么？」梅根问。
「要打开一扇门的时候搞出了太大的声音。」
「现在那只鸟正在朝你的方向看。星火啊！他往你的那栋楼飞。快。」
我轻轻骂了一声，尽可能快地跑过这道门廊，经过一个覆满了植物的接待前台，冲进后面的办公室，这个房间的窗户能够直接看到灭除。
我爬上了窗台。
「那只鸟刚刚落在你那栋楼的一扇窗上。就在你下面那一层，不过是在南边。」梅根说，「他一定听到你那一声了，但他还没有确定具体的位置。」
「好吧。」我悄声说着，伸出手，将摄影机固定在大楼外墙上。这是东边，所以那只鸟应该看不到我。摄影机很快就在墙上固定住了，「灭除呢？」
「他没有朝你这边看，」梅根说，「应该是没注意到你。如果那只鸟真的是牛顿手下的异能者……」
如果他是的话……一个主意从我的脑子里冒出来。「嗯……」我轻敲摄影机，将它启动。「戴维？」梅根问，「你是什么意思？」「没什么。」「你又要不按常理出牌了，对不对？」「也许吧。」我悄然缩回房间里，「告诉我，梅根，有什么办法能够确保我们知道那个叫诺克斯的家伙到底是一直隐藏了他的超能力，还是王权用某种诡计或其他什么手段，给，了他这种能力？」梅根静默了片刻，「星火啊，你想要绑架他，对不对？」
「嗯，瓦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我也许可以趁这段时间做些有用的事。」我停了一下，「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家伙最近是否做过什么噩梦。」
「如果教授或灭除注意到你的行动呢？」
「不会的。」我说。
「愣仔。」梅根说。
「叫得好。妳能找个好位置，透过窗户掩护我吗？」
梅根叹了口气，「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