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拿出手机，打开一张本地地图。梅根从我的肩头望过来，向南方一指，「这边。我们要走上一段路了。」
「妳确定不想……」我指了指腿上的谍眼。
「如果要飞过城市，吸引住每一个人的目光，那还怎么侦查？」
「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我闷闷不乐地说。我这么努力地练习是有原因的。我想要展一下我的成就。
「嗯，」梅根说，「也许飞过去不会有问题，但做这种事，我还是宁可安静一点。是的，王权想让我引诱你，但我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抱着……」
「等等，妳说什么？」我全身都僵住了。
「噢，是的，」梅根脸色一暗，「抱歉，我本想用更妥当的方式向你解释的。」她伸手捋了捋头发，「王权要我引诱你。我不知道她对审判者有多少了解，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是她猜出来的。不过别担心，到这里来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不会对付审判者。」
我盯着她。这真是一颗扔到我头上的大炸弹。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蠢，但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开始质疑她刚刚向我表达的好感了。
如果她真的打算这么做，她就不会告诉你了。我明确地告诉自己。我已经决定信任梅根，那么我也要能够应对这个问题。
「其实，」我给了她一个微笑，迈开步伐，「这样挺好的。即使真的被妳引诱，也一定会很有趣。」
梅根显然松了一口气，她抓住我的手臂，领着我走过楼顶，「如果我们被看见了，至少王权会以为我只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如果有状况，」我说，「我们可以利用妳的幻象来迷惑她。」
梅根瞥了我一眼。我们这时正朝通向邻接楼顶的一道狭窄吊桥走去。她在我前面上了桥，窈的剪影在我眼前呈现。她轻声说：「我还以为，我不应该使用我的力量。」
「妳的确不应该。」
「我觉得你下一句话的开头肯定是一个很大的但是。」
「有趣，其实我正忙着看……」
「小心一点。」
「……一双，嗯，非常诱人的长腿。听着，梅根，我知道我告诉过妳别使用妳的力量。但这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目的是重新面对妳的力量，让妳能够控制它。从长远来看，光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梅根说，「但我不可能抵抗它。」
「我现在谈的并不只是这些，」我说，「我在谈一件涉及范围更大的问题。」
梅根在桥上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我们微微晃动着，脚下四层楼深的地方就是水面。我一点也不担心会掉下去──我还穿戴着谍眼。
「范围更大？」她问我。
「我们不能与异能者作战。」
「但……」
「不能单独作战，」我继续说，「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审判者能够生存下来，都是因为有教授和谍眼这样的装备。我用了许多年时间让自己相信，普通人也能够战斗，我现在依然相信这一点，但我们需要和敌人一样的武器。」
梅根在黑暗中审视着我。唯一照亮我们的光线来自于吊桥上的涂鸦。终于，她走过来，拿起挂在我脖子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亚伯拉罕的项链，我本来把它收在潜水服里。她把它拉了出来。
「我还记得你说过这些人都是白痴。」
「我说过，他们是理想主义者。」我为自己澄清，「他们是那样的人。英雄不是魔术师长袍里的鸽子，不会突然出现、拯救我们。但也许只要我们努力，就能找到方法……嗯……让一些异能者加入我们。」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要来巴比拉？」梅根依旧握着那条S形小吊坠的项链。
我摇摇头。
「有消息说，」梅根说，「王权能够强化异能者的力量，让他们变得更强，有更多能力。」
我缓缓地点着头，「她在那一天对我说的……」
「这并不是她刚刚放出的讯息。她至少在一年前就宣布过这件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高等异能者都会来到巴比拉，」我说，「有丝分裂、能源场、灭除。她承诺会强化他们的力量，以他们要执行她的命令做为交换。」
「如果说异能者最想要的是什么，」梅根表示同意，「那就是更强的力量。无论他们已经多么强大。」
我挪动了一下重心，感觉桥面在脚下晃动，「那么妳……」
「我来这里，」梅根轻声说，「是因为我觉得，如果她真的能够强化异能者的力量，她也许就能把我的力量拿走，让我再次变成正常人。」
寂静悬挂在我们之间，如同绳子上的一头死袋熊。
「梅根……」
「一个愚蠹的梦，」她丢下项链，从我面前转身，「就像你的梦一样愚蠢。你也是个理想主义者，就像亚伯拉罕一样，戴维。」她丢下我，继续向桥对面走去。
我快步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和她一起过了桥。「这样有可能行得通，也有可能不行。我们一起努力吧，梅根。妳和我。也许妳需要某种舒压方式。妳可以偶尔使用一点力量，在可控制的程度内，用这种方式来应对妳受到的诱惑。这也能让妳练习控制相关的情绪，也许还有别的诀窍，我们可以一起去发现它。」
梅根想把手臂抽走，但我用力抓住她。
「梅根，」我绕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至少让我们试一试。」
「我……」梅根深吸了一口气，「星火啊，你可真是不饶人。」
我笑了。
终于，她转身将我朝一顶废弃的帐棚拖过去，实际上那只是搭在一根杆子上的一块布。「如果我们要这么做，你就必须明白，」梅根轻声说，「我的力量并不是它看上去那样的。」
「不是幻象？」
「严格来说，不是。」
她在废帐棚的阴影中蹲下去，我凑到她身边，不知道我们要躲什么。有可能她只是不想待在过于开阔的地方，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好好说话。
「我……」她咬住嘴唇，「我不是幻象异能者。」
我皱起眉，并没有说话。
「你还没有察觉到吗？」梅根问，「在新芝加哥升降梯里那一次，你和我差点就要被卫兵发现了，他们已经将手电筒的光亮指向我们。」
「是的。妳制造了一个黑暗幻象，藏住了我们。」
「你有看到黑暗吗？」
「嗯，没有。」我皱起眉，「这和占卜仪有关吗？」就我所知，占卜仪是一种真正的技术设备。它能够扫描一个人，确定此人是不是异能者。审判者会定期用它测试团队中的每一个人。「我的确从没搞清楚妳是如何骗过占卜仪的。也许妳能在屏幕上创造一个幻象，覆盖掉真实的结果，但……」
「占卜仪会记录它的结果。」梅根替我把话说完。
「是的。如果蒂雅和教授复查纪录，他们就会注意到有异能者出现。我不相信他们全然无视占卜仪的纪录。」我认真地看着梅根，她的脸被我们脚下微弱的涂鸦光芒照亮，「妳有什么异能？」
梅根犹豫了一下，然后将双手在身侧展开。突然间，她浸透海水的衣服完全干了。一眨眼的工夫里，她的衣服从夹克和紧身T恤变成了夹克和绿色宽松衬衫，又变成一件连身长裙，然后是厚实的军用迷彩服。这种变化越来越快，不同的衣着在她身上闪现，她的头发也开始变化了。不同的发型，颜色。皮肤很快也加入到变化之中。她变成了亚洲人；她肤色苍白，满脸雀斑；她的皮肤比蜜兹还要黑。
她在使用她的力量。这情景让我有些毛骨悚然，尽管我刚还鼓励她这样做。
「利用我的力量，」她一边说，一边在很短时间内变化出上百种面孔，「我能够达成、触及，其他真实。」
「其他真实？」
「我曾经读过一本书。」梅根闪烁的容貌和衣着终于回复成她原本的样子，「那本书里说，有无限个世界存在，万事有无限种可能。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人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创造出一种新的真实。」
「听起来真的很奇特。」
「比如说刚刚那个用死亡异能者的尸体所驱动的装置。」
「应该说，是通过研究死亡异能者而制造的装置。」我纠正她。
「不，」梅根说，「这需要一具真正的尸体。这种研究也包括使用死亡异能者的一部分以汲取他的能力。你以为那个动力部件是什么东西？」
「唿。」蜜兹说过每一套系统的动力部件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么……难道说它们之所以独特，是因为它们是死亡异能者的一部分？也许只是粒线体DNA，我想。审判者会从死亡异能者的身上取得这种DNA，把它当作一种货币交易……正是这种东西让动力部件产生效能。这个推断是有道理的，不过也是有些令人胆寒的道理。
梅根说，「我们现在谈论的不是动力部件。我们要说的是我。」
「这恰好是一个我喜欢的话题。」我说。其实我还是很震撼。如果梅根的力量正如她所描述的，这就表示我一直都错了。所有这些年里，我一直坚信自己知道炽焰是怎样的人物为自己找出了一个其他人都不了解的秘密，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
「用最具体的话来说，」梅根没有理我，继续说，「我是将那些世界──那些现实的可能性从不曾到达过的、不存在的世界，拉到了我们的这个世界，在一段时间之内将这个世界的真实扭曲成了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所以那一晚，在升降梯里，并没有我们。」
「但……」
「但实际上我们又在那里。」梅根说，「对那些搜寻我们的人来说，升降梯是空的。在他们所检视的真实中，你和我从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我让他们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么占卜仪呢？」
「我让占卜仪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并不存在异能者。」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某个地方，的确有一个世界，或者只是可能有那样一个世界，我不必承受这样的负荷。在那里，我只是我。」
「那么炽焰呢？」我问，「那个被妳呈现在这个世界中的形象，那个火焰异能者？」
梅根犹豫了一下，然后举起一只手。
一名异能者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穿着火焰组成的衣服，面孔似乎已经熔化，只有一双眼睛灼灼放光。火焰从他的一只拳头上滴落，如同燃烧的油脂。我甚至能感觉到热度，只不过相当微弱。
我瞥了梅根一眼。尽管使用了力量，她却似乎没有失控。当她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她的声音──我所知道的她。
「如果有一个我不会拥有超能力的世界，」梅根看着那个令人生畏的男人，「那么也就有一个世界，我在那里拥有不同的力量，而召唤某些可能性要比召唤另一些可能性更容易。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似乎并不是因为那些世界与我们的世界更相似。在那个世界里，我有一系列完全不同的能力，除此之外……」
「妳还是一个男人。」我注意到这个火焰人面容和梅根的相似之处。
「是的。知道吗？这真的令人很不安。」
我打了个移样，看着这个有可能是另一个梅根的燃烧异能者。我对梅根的能力的确是完全错了。
我站起身，与炽焰对视，「那么妳并不需要……比如说，交换和他的所在地，或是其他什么？我是说，妳能够直接把他召唤过来？」
「不需要。」梅根说，「我把另一个世界中的影子拉到这个世界来，以奇怪的方式扭曲这种影子周围的真实，但那依旧只是影子。我能够把他带到这里来，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世界。」
「他……知道我在这里吗？」我向梅根瞥了一眼。
「我不确定。」梅根回答，「大体上而言，我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让他行动，但我认为这是因为我的能力可以实现一种真实。在这种真实里，我想让他做的事就是他想要做的事……」
我继续盯着那双燃烧的眼睛，它们似乎能够看见我，似乎认识我。炽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消失了。
「我感觉到了热度。」我看着梅根说。
「召唤来的影子也会有各种变化。」梅根说，「有时候，当我将其他真实切入到我们的真实中时，那只是些模糊的影子。但另一些时候，却几乎就是真的。」她面色一沉，「我们应该注意隐藏自己，对不对？我不应该在黑夜里召唤出这样一个光芒闪烁的高等异能者来。」
「我认为这种能力很强大。」我轻声说。
我立刻就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梅根刚刚说过，她不想要这种能力，正是这种能力腐化了她，将要摧毁她。赞扬她的能力就像是赞扬一个骨折的人露出来的骨头有多么白。
但梅根似乎并不介意。我能发蓍，她的脸还有一点红。「这没什么。」她说，「其实，我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实现一个简单的效果。你一定在数据中看过，幻象异能者能够制造出他们想要呈现的一切东西，而不必从他们的口袋中拉出任何实物来。」
「我想是这样。」
梅根将手臂抱在胸前，看着我，「好吧，我们应该处理一下你的这身穿着了。」
「妳想做什么？妳觉得这身潜水服和这套怪异的异能者装置会引来怀疑？」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牛仔裤和夹克（几乎就像我真正拥有的那些衣服）浮现在我的身上，覆盖了潜水服。牛仔裤的下半截非常宽松，足以包住谍眼。我相信这不是现在流行的风格。不过我对流行又知道些什么？在新芝加哥，时尚人士都在效仿一九二〇年代芝加哥的穿著。
我用手指戳了戳身上的衣服。它们不是真的，不过我梵得，我依稀能感觉得到它们。噢，或者是我能感觉到属于它们过去的影像。这有什么意义吗？也许没有。
梅根审视着我，以品评的态度挑起一道眉。
「妳在干什么？」我问她。
「确定我是否应该改变一下你的脸，好让你秘密行动时更不容易被灭除看见。」
「呃……好吧。」
「不过这也有副作用，」她又说，「在转换一个人的身体时，我总是担心最后会把他彻底和另一种真实互换。」
「妳以前这样做过吗？」
「不知道。」梅根又将双臂抱在胸前，「其实我非常怀疑，每次我死掉的时候，我的『转生』其实只是我的能力将另一个维度里没有死的我召唤了过来。」说到这里，她明显地打了个哆嗦，「好了，你还是保持你自己的脸吧。我可不想把你变成别的样子，又变不回来，毕竟我已经习惯你现在这张脸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是的。」我回答。
我们离开那个被丢弃的半片帐棚，维续向灭除所在的地方走去。我问梅根：「妳现在感觉如何？」
「有点饿。」她说。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朝她瞥了一眼。
梅根叹息一声，「我很恼火，就像是睡不饱，想要对着所有人大吼大叫。不过这种感觉应该很快就会消褪了。」她耸耸肩，「这次比过去的感觉好很多。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不管你怎么想，我其实并不强大。」
「妳以前也这样说过。」
「因为这是真的。但……好吧，可能这也有些好处。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在使用力量之后没有迅速发生转变，这一点对于真正强大的异能者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对我而言，唯一让我真的变坏的状况就是我转生的时候。」
我们又走过了一座桥，「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说，「和一个异能者这么直白地谈论这些事。」
「的确很奇怪，」梅根也说，「向你这个蠹蛋说了这么多我的秘密。」她脸色有些尴尬，「抱歉。」
「没关系。如果没有几句刺耳的评语，那么和梅根的愉快散步就不对劲了。」
「不，这样完全不对。那不是我，阿膝。我不是那么尖锐的人。」
我向她扬了扬眉。
「好吧，」她气恼地说，「也许我是这样，但我不会这么直接地贬低你。或者，至少我不想这样，我痛恨这样。这就好像是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堕落。」
「我能帮忙吗？」
「和我说说话就好，」她深吸了一口气，「和我说说你的研究。」
「都是书呆子的事。」
「我很能应付呆子。」
「嗯……我找到了一些异能者和他们弱点之间的联系，对吧？但这只能表明我的研究还需要更进一步。也许需要绑架一些异能者才可以进行。」
「你的企图心从来都不小，对不对，阿膝？」
「不，听着，」我拉住她停下来，「这是一个伟大的构想。如果我能抓住一些异能者，利用他们的弱点阻止他们使用超能力，我就能确认他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正常。我还可以跟他们沟通，找出他们和过去的联系，这也许就能揭示异能？弱点的起因。」
「或者，我觉得，你可以和走在你身边、非常愿意跟你说话的异能者沟通。」
我用拳心遮住嘴唇，咳嗽了两声，「好吧，嚼，这一步也许已经开始了，因为我正该如何把妳从妳的能力中解救出来。如果我知道恢复人性的时间，还有压制超能力的条件……知道吗，我相信这样也许就能救妳。」
「噢，」她说，「有人打算绑架并囚禁我，又用这种甜蜜的方式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我。」
「我只是……」
「没事，这样很好。」她抱住了我的手臂，「我明白。谢谢你。」
我点点头。我们就这样向前走着，没有必要着急。瓦珥的任务会耽搁她几个小时，灭除也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我们可以尽情享受这个夜晚──至少还可以享受眼前这一段时光。
巴比拉很美。我已经开始喜欢起这些彩漆涂鸦的光晕。在习惯了新芝加哥那种沉闷的灰色光泽以后，这么多色彩实在是让人有种如梦似幻的感受。巴比拉人能够描绘出他们心中的所有的想法，我们经过的一栋大楼上写满了潦草的名字，在另一栋楼顶，则有一副美丽幻异的宇宙图腾。
尽管我依旧对巴比拉人消极解怠的风格不以为然，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有很多吸引人的奇思妙想。如果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真的就很糟糕吗？今晚，我发现在我们身边游泳、闲聊、击鼓歌唱的这些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让我感到气恼了。
也许这是因为我身边的伴侣之故。梅根正挽着我的手臂，紧靠在我身边。我们没有说太多话，因为并不需要。此时此刻，她回来了。我不知道这段时光能够持续多久，但在这个生机勃勃，流光溢彩的地方，我再一次和梅根在一起。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们走上了一栋高楼，这里距离灭除所在的城市东侧已经很近了。我带着梅根向一栋更高的楼走去，那里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我可以把蒂雅的摄影机安装在那里，或者从那里找一个更好的位置。
「我一直在担心，当我转生的时候，回来的将不是真正的我。」梅根轻声说，「而是彻底的另一个我。我担心，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会造成更多的错误，会让另一个人搞错状况──我不希望他搞错。」她看着我。
「这就是真正的妳。」我说。
「但……」
「不，梅根。妳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充满了这种担忧。妳说过，这种能力会抓住一个没有死去的妳──其他部分都一样，只有生死之别。」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确定的。」
「妳还记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只除了死前的那一刻，对吗？」
「是的。」
「这就表示，妳依然是妳。这是真的……我能感觉到这一点。妳就是我的梅根，不是别人。」
她没有回应我。我向她瞥了一眼，看到她在笑。「你知道吗？」她说，「有时候，和你说话会让我猜想，你会不会才是那个能重塑真实的人。」
我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妳能交换灭除吗？拉一个没有超能力的灭除过来，或者明显弱点的灭除，然后将这个灭除塞进另一个维度里？」
她摇摇头，「我还不够强大，我只有死后才能实现这种剧烈的变化，通常是在我转生的早晨。那些时候……就像是我能把真实的碎片和我自己一起拖过来，因为我就是从那里回来的。但在那种时候，我还不是自己，没有办法真正控制那些真实，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带来了些什么。」
「这一点很值得探究。」我挠了挠头，「不过，我想就算是妳能做到，我们也不应该这么做。我是说，如果让另一个巴比拉中的许多人死于非命，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巴比拉，似乎也不对。」也许被梅根抽取真实的那些世界的确是存在的，并不只是一些可能存在的世界。
天哪，思考这种事实在是让我头痛。
「记住，我们的目标依旧是去除掉我的能力，」梅根说，「王权说她不确定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但她告诉我，如果我为她做事，她就会试试看。」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梅根露出若有思的神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谎，但我觉得你是对的。我相信所有这一切的出现并不是随机的，它们背后存在着某种目的。」
刚刚踏上高楼顶端的我停下脚步，看着身后吊桥上的她，「梅根，妳知道妳的弱点吗？」
「是的。」她轻声说着，转过目光，眺望城市。
「是否和妳的过去有关？」
「只是一个巧合。」梅根转回头，看着我的眼睛，「不过也许它们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是一个巧合。」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继续前行。
「你不打算问我的弱点是什么？」梅根急忙追上我。
「不。它是属于妳的，梅根。问妳这件事……就像是向一个人索讨她灵魂的钥匙。我不想这样逼妳，只要知道我的方向没错，这就足够了。」
我察觉到她没有继续跟着我，便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她正直直盯着我。然后，她一个回神，才快步跑了过来，伸手抚过我的后背，搂住了我的腰，悄声地说：「谢谢。」
随后的一段路她都牵着我。我们快步走过楼顶，来到能够观察目标的位置上。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妳确定不想……」我指了指腿上的谍眼。
「如果要飞过城市，吸引住每一个人的目光，那还怎么侦查？」
「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我闷闷不乐地说。我这么努力地练习是有原因的。我想要展一下我的成就。
「嗯，」梅根说，「也许飞过去不会有问题，但做这种事，我还是宁可安静一点。是的，王权想让我引诱你，但我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抱着……」
「等等，妳说什么？」我全身都僵住了。
「噢，是的，」梅根脸色一暗，「抱歉，我本想用更妥当的方式向你解释的。」她伸手捋了捋头发，「王权要我引诱你。我不知道她对审判者有多少了解，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是她猜出来的。不过别担心，到这里来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不会对付审判者。」
我盯着她。这真是一颗扔到我头上的大炸弹。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蠢，但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开始质疑她刚刚向我表达的好感了。
如果她真的打算这么做，她就不会告诉你了。我明确地告诉自己。我已经决定信任梅根，那么我也要能够应对这个问题。
「其实，」我给了她一个微笑，迈开步伐，「这样挺好的。即使真的被妳引诱，也一定会很有趣。」
梅根显然松了一口气，她抓住我的手臂，领着我走过楼顶，「如果我们被看见了，至少王权会以为我只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如果有状况，」我说，「我们可以利用妳的幻象来迷惑她。」
梅根瞥了我一眼。我们这时正朝通向邻接楼顶的一道狭窄吊桥走去。她在我前面上了桥，窈的剪影在我眼前呈现。她轻声说：「我还以为，我不应该使用我的力量。」
「妳的确不应该。」
「我觉得你下一句话的开头肯定是一个很大的但是。」
「有趣，其实我正忙着看……」
「小心一点。」
「……一双，嗯，非常诱人的长腿。听着，梅根，我知道我告诉过妳别使用妳的力量。但这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目的是重新面对妳的力量，让妳能够控制它。从长远来看，光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梅根说，「但我不可能抵抗它。」
「我现在谈的并不只是这些，」我说，「我在谈一件涉及范围更大的问题。」
梅根在桥上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我们微微晃动着，脚下四层楼深的地方就是水面。我一点也不担心会掉下去──我还穿戴着谍眼。
「范围更大？」她问我。
「我们不能与异能者作战。」
「但……」
「不能单独作战，」我继续说，「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审判者能够生存下来，都是因为有教授和谍眼这样的装备。我用了许多年时间让自己相信，普通人也能够战斗，我现在依然相信这一点，但我们需要和敌人一样的武器。」
梅根在黑暗中审视着我。唯一照亮我们的光线来自于吊桥上的涂鸦。终于，她走过来，拿起挂在我脖子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亚伯拉罕的项链，我本来把它收在潜水服里。她把它拉了出来。
「我还记得你说过这些人都是白痴。」
「我说过，他们是理想主义者。」我为自己澄清，「他们是那样的人。英雄不是魔术师长袍里的鸽子，不会突然出现、拯救我们。但也许只要我们努力，就能找到方法……嗯……让一些异能者加入我们。」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要来巴比拉？」梅根依旧握着那条S形小吊坠的项链。
我摇摇头。
「有消息说，」梅根说，「王权能够强化异能者的力量，让他们变得更强，有更多能力。」
我缓缓地点着头，「她在那一天对我说的……」
「这并不是她刚刚放出的讯息。她至少在一年前就宣布过这件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高等异能者都会来到巴比拉，」我说，「有丝分裂、能源场、灭除。她承诺会强化他们的力量，以他们要执行她的命令做为交换。」
「如果说异能者最想要的是什么，」梅根表示同意，「那就是更强的力量。无论他们已经多么强大。」
我挪动了一下重心，感觉桥面在脚下晃动，「那么妳……」
「我来这里，」梅根轻声说，「是因为我觉得，如果她真的能够强化异能者的力量，她也许就能把我的力量拿走，让我再次变成正常人。」
寂静悬挂在我们之间，如同绳子上的一头死袋熊。
「梅根……」
「一个愚蠹的梦，」她丢下项链，从我面前转身，「就像你的梦一样愚蠢。你也是个理想主义者，就像亚伯拉罕一样，戴维。」她丢下我，继续向桥对面走去。
我快步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和她一起过了桥。「这样有可能行得通，也有可能不行。我们一起努力吧，梅根。妳和我。也许妳需要某种舒压方式。妳可以偶尔使用一点力量，在可控制的程度内，用这种方式来应对妳受到的诱惑。这也能让妳练习控制相关的情绪，也许还有别的诀窍，我们可以一起去发现它。」
梅根想把手臂抽走，但我用力抓住她。
「梅根，」我绕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至少让我们试一试。」
「我……」梅根深吸了一口气，「星火啊，你可真是不饶人。」
我笑了。
终于，她转身将我朝一顶废弃的帐棚拖过去，实际上那只是搭在一根杆子上的一块布。「如果我们要这么做，你就必须明白，」梅根轻声说，「我的力量并不是它看上去那样的。」
「不是幻象？」
「严格来说，不是。」
她在废帐棚的阴影中蹲下去，我凑到她身边，不知道我们要躲什么。有可能她只是不想待在过于开阔的地方，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好好说话。
「我……」她咬住嘴唇，「我不是幻象异能者。」
我皱起眉，并没有说话。
「你还没有察觉到吗？」梅根问，「在新芝加哥升降梯里那一次，你和我差点就要被卫兵发现了，他们已经将手电筒的光亮指向我们。」
「是的。妳制造了一个黑暗幻象，藏住了我们。」
「你有看到黑暗吗？」
「嗯，没有。」我皱起眉，「这和占卜仪有关吗？」就我所知，占卜仪是一种真正的技术设备。它能够扫描一个人，确定此人是不是异能者。审判者会定期用它测试团队中的每一个人。「我的确从没搞清楚妳是如何骗过占卜仪的。也许妳能在屏幕上创造一个幻象，覆盖掉真实的结果，但……」
「占卜仪会记录它的结果。」梅根替我把话说完。
「是的。如果蒂雅和教授复查纪录，他们就会注意到有异能者出现。我不相信他们全然无视占卜仪的纪录。」我认真地看着梅根，她的脸被我们脚下微弱的涂鸦光芒照亮，「妳有什么异能？」
梅根犹豫了一下，然后将双手在身侧展开。突然间，她浸透海水的衣服完全干了。一眨眼的工夫里，她的衣服从夹克和紧身T恤变成了夹克和绿色宽松衬衫，又变成一件连身长裙，然后是厚实的军用迷彩服。这种变化越来越快，不同的衣着在她身上闪现，她的头发也开始变化了。不同的发型，颜色。皮肤很快也加入到变化之中。她变成了亚洲人；她肤色苍白，满脸雀斑；她的皮肤比蜜兹还要黑。
她在使用她的力量。这情景让我有些毛骨悚然，尽管我刚还鼓励她这样做。
「利用我的力量，」她一边说，一边在很短时间内变化出上百种面孔，「我能够达成、触及，其他真实。」
「其他真实？」
「我曾经读过一本书。」梅根闪烁的容貌和衣着终于回复成她原本的样子，「那本书里说，有无限个世界存在，万事有无限种可能。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人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创造出一种新的真实。」
「听起来真的很奇特。」
「比如说刚刚那个用死亡异能者的尸体所驱动的装置。」
「应该说，是通过研究死亡异能者而制造的装置。」我纠正她。
「不，」梅根说，「这需要一具真正的尸体。这种研究也包括使用死亡异能者的一部分以汲取他的能力。你以为那个动力部件是什么东西？」
「唿。」蜜兹说过每一套系统的动力部件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么……难道说它们之所以独特，是因为它们是死亡异能者的一部分？也许只是粒线体DNA，我想。审判者会从死亡异能者的身上取得这种DNA，把它当作一种货币交易……正是这种东西让动力部件产生效能。这个推断是有道理的，不过也是有些令人胆寒的道理。
梅根说，「我们现在谈论的不是动力部件。我们要说的是我。」
「这恰好是一个我喜欢的话题。」我说。其实我还是很震撼。如果梅根的力量正如她所描述的，这就表示我一直都错了。所有这些年里，我一直坚信自己知道炽焰是怎样的人物为自己找出了一个其他人都不了解的秘密，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
「用最具体的话来说，」梅根没有理我，继续说，「我是将那些世界──那些现实的可能性从不曾到达过的、不存在的世界，拉到了我们的这个世界，在一段时间之内将这个世界的真实扭曲成了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所以那一晚，在升降梯里，并没有我们。」
「但……」
「但实际上我们又在那里。」梅根说，「对那些搜寻我们的人来说，升降梯是空的。在他们所检视的真实中，你和我从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我让他们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么占卜仪呢？」
「我让占卜仪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并不存在异能者。」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某个地方，的确有一个世界，或者只是可能有那样一个世界，我不必承受这样的负荷。在那里，我只是我。」
「那么炽焰呢？」我问，「那个被妳呈现在这个世界中的形象，那个火焰异能者？」
梅根犹豫了一下，然后举起一只手。
一名异能者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穿着火焰组成的衣服，面孔似乎已经熔化，只有一双眼睛灼灼放光。火焰从他的一只拳头上滴落，如同燃烧的油脂。我甚至能感觉到热度，只不过相当微弱。
我瞥了梅根一眼。尽管使用了力量，她却似乎没有失控。当她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她的声音──我所知道的她。
「如果有一个我不会拥有超能力的世界，」梅根看着那个令人生畏的男人，「那么也就有一个世界，我在那里拥有不同的力量，而召唤某些可能性要比召唤另一些可能性更容易。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似乎并不是因为那些世界与我们的世界更相似。在那个世界里，我有一系列完全不同的能力，除此之外……」
「妳还是一个男人。」我注意到这个火焰人面容和梅根的相似之处。
「是的。知道吗？这真的令人很不安。」
我打了个移样，看着这个有可能是另一个梅根的燃烧异能者。我对梅根的能力的确是完全错了。
我站起身，与炽焰对视，「那么妳并不需要……比如说，交换和他的所在地，或是其他什么？我是说，妳能够直接把他召唤过来？」
「不需要。」梅根说，「我把另一个世界中的影子拉到这个世界来，以奇怪的方式扭曲这种影子周围的真实，但那依旧只是影子。我能够把他带到这里来，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世界。」
「他……知道我在这里吗？」我向梅根瞥了一眼。
「我不确定。」梅根回答，「大体上而言，我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让他行动，但我认为这是因为我的能力可以实现一种真实。在这种真实里，我想让他做的事就是他想要做的事……」
我继续盯着那双燃烧的眼睛，它们似乎能够看见我，似乎认识我。炽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消失了。
「我感觉到了热度。」我看着梅根说。
「召唤来的影子也会有各种变化。」梅根说，「有时候，当我将其他真实切入到我们的真实中时，那只是些模糊的影子。但另一些时候，却几乎就是真的。」她面色一沉，「我们应该注意隐藏自己，对不对？我不应该在黑夜里召唤出这样一个光芒闪烁的高等异能者来。」
「我认为这种能力很强大。」我轻声说。
我立刻就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梅根刚刚说过，她不想要这种能力，正是这种能力腐化了她，将要摧毁她。赞扬她的能力就像是赞扬一个骨折的人露出来的骨头有多么白。
但梅根似乎并不介意。我能发蓍，她的脸还有一点红。「这没什么。」她说，「其实，我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实现一个简单的效果。你一定在数据中看过，幻象异能者能够制造出他们想要呈现的一切东西，而不必从他们的口袋中拉出任何实物来。」
「我想是这样。」
梅根将手臂抱在胸前，看着我，「好吧，我们应该处理一下你的这身穿着了。」
「妳想做什么？妳觉得这身潜水服和这套怪异的异能者装置会引来怀疑？」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牛仔裤和夹克（几乎就像我真正拥有的那些衣服）浮现在我的身上，覆盖了潜水服。牛仔裤的下半截非常宽松，足以包住谍眼。我相信这不是现在流行的风格。不过我对流行又知道些什么？在新芝加哥，时尚人士都在效仿一九二〇年代芝加哥的穿著。
我用手指戳了戳身上的衣服。它们不是真的，不过我梵得，我依稀能感觉得到它们。噢，或者是我能感觉到属于它们过去的影像。这有什么意义吗？也许没有。
梅根审视着我，以品评的态度挑起一道眉。
「妳在干什么？」我问她。
「确定我是否应该改变一下你的脸，好让你秘密行动时更不容易被灭除看见。」
「呃……好吧。」
「不过这也有副作用，」她又说，「在转换一个人的身体时，我总是担心最后会把他彻底和另一种真实互换。」
「妳以前这样做过吗？」
「不知道。」梅根又将双臂抱在胸前，「其实我非常怀疑，每次我死掉的时候，我的『转生』其实只是我的能力将另一个维度里没有死的我召唤了过来。」说到这里，她明显地打了个哆嗦，「好了，你还是保持你自己的脸吧。我可不想把你变成别的样子，又变不回来，毕竟我已经习惯你现在这张脸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是的。」我回答。
我们离开那个被丢弃的半片帐棚，维续向灭除所在的地方走去。我问梅根：「妳现在感觉如何？」
「有点饿。」她说。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朝她瞥了一眼。
梅根叹息一声，「我很恼火，就像是睡不饱，想要对着所有人大吼大叫。不过这种感觉应该很快就会消褪了。」她耸耸肩，「这次比过去的感觉好很多。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不管你怎么想，我其实并不强大。」
「妳以前也这样说过。」
「因为这是真的。但……好吧，可能这也有些好处。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在使用力量之后没有迅速发生转变，这一点对于真正强大的异能者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对我而言，唯一让我真的变坏的状况就是我转生的时候。」
我们又走过了一座桥，「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说，「和一个异能者这么直白地谈论这些事。」
「的确很奇怪，」梅根也说，「向你这个蠹蛋说了这么多我的秘密。」她脸色有些尴尬，「抱歉。」
「没关系。如果没有几句刺耳的评语，那么和梅根的愉快散步就不对劲了。」
「不，这样完全不对。那不是我，阿膝。我不是那么尖锐的人。」
我向她扬了扬眉。
「好吧，」她气恼地说，「也许我是这样，但我不会这么直接地贬低你。或者，至少我不想这样，我痛恨这样。这就好像是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堕落。」
「我能帮忙吗？」
「和我说说话就好，」她深吸了一口气，「和我说说你的研究。」
「都是书呆子的事。」
「我很能应付呆子。」
「嗯……我找到了一些异能者和他们弱点之间的联系，对吧？但这只能表明我的研究还需要更进一步。也许需要绑架一些异能者才可以进行。」
「你的企图心从来都不小，对不对，阿膝？」
「不，听着，」我拉住她停下来，「这是一个伟大的构想。如果我能抓住一些异能者，利用他们的弱点阻止他们使用超能力，我就能确认他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正常。我还可以跟他们沟通，找出他们和过去的联系，这也许就能揭示异能？弱点的起因。」
「或者，我觉得，你可以和走在你身边、非常愿意跟你说话的异能者沟通。」
我用拳心遮住嘴唇，咳嗽了两声，「好吧，嚼，这一步也许已经开始了，因为我正该如何把妳从妳的能力中解救出来。如果我知道恢复人性的时间，还有压制超能力的条件……知道吗，我相信这样也许就能救妳。」
「噢，」她说，「有人打算绑架并囚禁我，又用这种甜蜜的方式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我。」
「我只是……」
「没事，这样很好。」她抱住了我的手臂，「我明白。谢谢你。」
我点点头。我们就这样向前走着，没有必要着急。瓦珥的任务会耽搁她几个小时，灭除也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我们可以尽情享受这个夜晚──至少还可以享受眼前这一段时光。
巴比拉很美。我已经开始喜欢起这些彩漆涂鸦的光晕。在习惯了新芝加哥那种沉闷的灰色光泽以后，这么多色彩实在是让人有种如梦似幻的感受。巴比拉人能够描绘出他们心中的所有的想法，我们经过的一栋大楼上写满了潦草的名字，在另一栋楼顶，则有一副美丽幻异的宇宙图腾。
尽管我依旧对巴比拉人消极解怠的风格不以为然，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有很多吸引人的奇思妙想。如果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真的就很糟糕吗？今晚，我发现在我们身边游泳、闲聊、击鼓歌唱的这些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让我感到气恼了。
也许这是因为我身边的伴侣之故。梅根正挽着我的手臂，紧靠在我身边。我们没有说太多话，因为并不需要。此时此刻，她回来了。我不知道这段时光能够持续多久，但在这个生机勃勃，流光溢彩的地方，我再一次和梅根在一起。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们走上了一栋高楼，这里距离灭除所在的城市东侧已经很近了。我带着梅根向一栋更高的楼走去，那里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我可以把蒂雅的摄影机安装在那里，或者从那里找一个更好的位置。
「我一直在担心，当我转生的时候，回来的将不是真正的我。」梅根轻声说，「而是彻底的另一个我。我担心，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会造成更多的错误，会让另一个人搞错状况──我不希望他搞错。」她看着我。
「这就是真正的妳。」我说。
「但……」
「不，梅根。妳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充满了这种担忧。妳说过，这种能力会抓住一个没有死去的妳──其他部分都一样，只有生死之别。」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确定的。」
「妳还记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只除了死前的那一刻，对吗？」
「是的。」
「这就表示，妳依然是妳。这是真的……我能感觉到这一点。妳就是我的梅根，不是别人。」
她没有回应我。我向她瞥了一眼，看到她在笑。「你知道吗？」她说，「有时候，和你说话会让我猜想，你会不会才是那个能重塑真实的人。」
我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妳能交换灭除吗？拉一个没有超能力的灭除过来，或者明显弱点的灭除，然后将这个灭除塞进另一个维度里？」
她摇摇头，「我还不够强大，我只有死后才能实现这种剧烈的变化，通常是在我转生的早晨。那些时候……就像是我能把真实的碎片和我自己一起拖过来，因为我就是从那里回来的。但在那种时候，我还不是自己，没有办法真正控制那些真实，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带来了些什么。」
「这一点很值得探究。」我挠了挠头，「不过，我想就算是妳能做到，我们也不应该这么做。我是说，如果让另一个巴比拉中的许多人死于非命，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巴比拉，似乎也不对。」也许被梅根抽取真实的那些世界的确是存在的，并不只是一些可能存在的世界。
天哪，思考这种事实在是让我头痛。
「记住，我们的目标依旧是去除掉我的能力，」梅根说，「王权说她不确定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但她告诉我，如果我为她做事，她就会试试看。」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梅根露出若有思的神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谎，但我觉得你是对的。我相信所有这一切的出现并不是随机的，它们背后存在着某种目的。」
刚刚踏上高楼顶端的我停下脚步，看着身后吊桥上的她，「梅根，妳知道妳的弱点吗？」
「是的。」她轻声说着，转过目光，眺望城市。
「是否和妳的过去有关？」
「只是一个巧合。」梅根转回头，看着我的眼睛，「不过也许它们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是一个巧合。」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继续前行。
「你不打算问我的弱点是什么？」梅根急忙追上我。
「不。它是属于妳的，梅根。问妳这件事……就像是向一个人索讨她灵魂的钥匙。我不想这样逼妳，只要知道我的方向没错，这就足够了。」
我察觉到她没有继续跟着我，便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她正直直盯着我。然后，她一个回神，才快步跑了过来，伸手抚过我的后背，搂住了我的腰，悄声地说：「谢谢。」
随后的一段路她都牵着我。我们快步走过楼顶，来到能够观察目标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