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随后的一整天，我都待在我的房间里。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被禁足，但是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瓦珥、艾克赛尔和蜜兹的目光就会将我赶回房里。
蜜兹是他们之中最可怕的。有一次，我离开房间去浴室，正好经过在储藏室里工作的蜜兹。她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我能看见她眼睛里的愤怒和厌恶。她转过身，继续打包各种物资，没有说一句话。
于是，我全部的时间都用来躺在床上，任由内心轮番被羞愧和愤怒占领。我会被踢出审判者团队吗？这种可能性让我好想吐。梅根又会怎样？教授说的……不管怎样，我不想去相信那些话。我不能相信。至少，我不愿意去想那些话。
更糟糕的是，现在我一想到教授就很愤怒。我出卖了团队的秘密，但我还是觉得，我被他出卖得更多。我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注定要失败。
第二天早晨，我在一阵纷乱的声音中醒来。他们在做准备。计划提前了。我在房间里强自忍耐，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继续忍下去。我需要答案。我从床上跳起，来到走廊里。经过储藏室的时候，我特意打起精神，不过蜜兹不在那里。我听到声音来自于身后走廊末端，停泊潜艇的地方。瓦珥和她的团队应该在为执行任务做最后的准备。
我没有朝那边走。我想要见见教授和蒂雅。我在有玻璃墙的会议室找到了他们。他们看着我，蒂雅瞥了一眼教授。
「我会和他谈，」教授对蒂雅说，「妳去其他人那里吧。这次我们的任务要少一个人了我希望妳能在潜艇中负责指挥。我们的基地已经曝光，我们不会再回这里。」
蒂雅点点头，拿起她的数字绘图板，走出会议室。在关门的时候，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会议室里只剩下教授和我，蒂雅书桌上的灯还开着，照亮了我们。
「你们要开始攻击牛顿，刺探王权的位置。」我说。
「是的。」
「少一个人，」我又说，「你不打算让我参与。」
教授什么都没有说。
「你让我练习谍眼，让我以为我是这个任务的一部分。我真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诱饵？」
「是的。」教授平静地说。
「那么这个计划还有更多行动吗？」我问，「还有什么事情你没告诉我？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教授？」
「我们并没有向你隐瞒太多事，」教授无声地叹息，「蒂雅的确计划找到王权，而这个目的正在逐步实现。如果我们能够让王权出现在蒂雅为她选择的区域，就能将王权的位置最终锁定在几栋楼的范围内。我将成为前哨，执行对付牛顿的计划，在城市中追逐她，引诱王权出现。当王权出现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她的基地位置。瓦珥、艾克赛尔和蜜兹将会根据蒂雅的命令行动，发动突击并杀掉她。」
「听起来，你应该还需要一名前哨。」我说。
「已经来不及了。」教授说，「我想我们需要时间来重建信任──我们对彼此双方的信任。」
「那么灭除呢？」我向前一步，「你没有提到该如何对付他！他是一颗炸弹，将会毁灭这一整座城市。」
「我们不需要担心这个，」教授说，「因为我们已经有办法阻止他。」
「我们有办法了？」
我拚命搜刮自己的大脑，就像是一条因为地毯上的花纹图案而困惑不已的狗。但我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我们该如何阻止灭除？难道教授还向我隐瞒了什么？我看着教授。
这时，我看到了他严肃的表情，和他绷紧的嘴唇。
「能量护盾。」我明白了，「你要在灭除释放毁灭力量的时候，用能量护盾包裹住他。」
教授点点头。「那股热量必须得到释放，」我说，「你只是暂时把它束缚住。」
「我可以拓展能量护盾，」教授说，「把热量从城市中引走。我进行过模拟操演。」
噢。这和他在杀死钢铁心的那场爆炸中杨救我的手法没什么不同。他是对的。我们至少可以暂时延迟灭除的破坏。这股热能也许无法杀死灭除本人──他似乎对于自己释放的能量免疫，不过却能拖延他。而且，如果反击到灭除身上的能量足够集中，足够强大，谁知道他会不会就此被摧毁呢？至少值得一试。
我走到教授面前。他依然坐在蒂雅的书桌边，身后就是挡住了黑色海水的玻璃墙。看着那片海水，我打了个哆嗦，又将目光转向教授。
「你能做到，对吗？」我问他，「将能量护盾当作牢笼？不仅困住那场爆炸，而且……还有其他东西？」
「我必须如此。」教授站起身，走到玻璃墙前，看着黑色的海水。「蒂雅告诉我，许多像灭除一样的异能者，在施展大规模的爆炸性能量以后都会有一段虚弱期。那时的灭除也许会非常脆弱。如果他能够从自己的爆炸中活过来，我也许还能趁着他能量耗竭的时候杀掉他。如果不行，至少我能拖延他足够长的时间──让其他团队成员可以杀掉王权。」
「那么梅根呢？」我问。
教授没有回答。
「教授，」我说，「在你杀死她之前，至少试试她所说的。点起一把火。看看火焰是否能够破坏她制造的影像，这样你就可以证明她对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教授用一只手按住玻璃墙，他已经将实验室长袍留在椅子上，现在只穿着宽松的长裤和高领衬衫。他喜欢这种怪异的旧式穿着。看着他，我几乎能够想象他穿着这身衣服在丛林中手拿砍刀和地图探索古代遗迹的样子。
「你能够控制内心的黑暗，」我对他说，「既然你能做到，梅根一定也能。这……」
「不要说了。」教授悄声说。
「听着，这……」
「不要说了！」教授高声喝喊，猛然转向我。我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喉咙，将我举到空中，转过身，把我压在那道玻璃墙上。
我发出一阵窒息的喉音。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那盏书桌上的台灯──从教授背后映出他的轮廓，让他的脸陷入阴影之中。我挣扎着，拚命想从喉咙上扳开他的手指。教授用另一只手撑在我的手臂下面，缓解了我的喉咙受到的一部分压力，让我能够急促地呼吸。
教授向我俯身，将更多的空气从我的肺里挤出去，缓缓地说：「我一直努力想要对你有耐心一些。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你的背叛不是出于你的本心。一个善于玩弄幻觉和骗术的女人引诱了你。但该死的，孩子，你正在让我变得很难克制自己。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本来希望你能有更好的表现。我以为，无论其他人怎样，至少你还懂得，我们不能信任他们！」
我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他又将我放松了一些。
「请……把我放下……」我说。
教授在昏暗的灯光中又审视了我片刻，然后才向后退去，让我落在地板上。我吃力地呼吸了一阵，靠着墙站起来，泪水从我的眼角滚落。
「你早就应该来找我，」教授说，「如果你把发生的事情及时告诉我，而不是隐瞒我……」
我努力站稳身子。星火啊！教授的力气可真大。他的超能力是否也包括强化他的体力？我也许要完全改变对他的超能力分类了。
「教授，」我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这座城市里发生了非常、非常旎异的事。我们却对此视而不见！是的，你对付灭除的计划很好，但王权的阴谋到底是什么？谁是曦光？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你。他昨天又联系我了。他似乎是我们这一边的，但他又有些古怪。他提到了对灭除的……外科手术？王权到底在谋划什么？她一定知道我们要杀死她培养的异能者宠物，却似乎鼓励我们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教授高举双手，「她希望我们能够阻止她。就我所知，她将灭除带到这里，就是让我们能够杀死灭除。」
「如果是真的，这不就暗示着王权心中也在进行着抵抗。」我又向教授走过去，「这表示她在反击自己的黑暗。教授，她希望你能够帮助她──难道这个假设真的如此不可思议吗？也许她想要的不是你把她杀死，而是让她恢复从前的自己？」
教授站在黑暗中，如同一个高大的剪影。星火啊，如果他愿意，他竟然会变得如此骇人。他的胸膛宽阔，面孔方正，比例几乎不像正常的人类。当他被视作一名管理者，一位圈队的领袖时，我们很容易就会忘记他是多么健硕魁梧，忘记他的躯体拥有这么多刚硬的棱线和肌肉。而现在，所有这些线条彷佛都是用黑暗与阴影切割而成。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这番话多么危险？」教授轻声问，「有没有想到它会怎样影响我？」
「什么？」
「你夸谈什么善良异能者，这样的话钻进我的脑子，像蛆虫吃掉血肉，一点一点朝我想的核心蠕动。在很久以前我就做出决定──为了我的理智，为了这个世界，我绝不能使用我的力量。」
我浑身冰冷。
「但现在，你出现了。告诉我炽焰的事，让我知道她是如何在我们中间生活了几个月，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使用她的力量。这件事让我开始怀疑，也许我同样能这样做？我难道不够强吗？难道我控制不了它？昨天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再次开始制造能量护盾。那只是一些小力场，将化学药剂封在其中，让它们发光。我一直在寻找理由使用它们。现在，我打算用我的力量阻止灭除，创造一个我在这些年之中从没有尝试过的巨型护盾。」
他向我逼近一步，再次抓住我的领口，把我拉到他面前。
「没有用。」教授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它在毁灭我，一步接一步。你在毁灭我，戴维。」
「我……」我舔了舔嘴唇。
「是的，」教授丢下我，悄声说，「我们曾经这样试过。我、阿比盖尔、林肯、亚玛拉。一个团队，就像在电影里一样。你知道吗？」
「……然后呢？」
他在暗影中与我对视，「林肯崩坏了。现在你会称他为『幽暗森林』。星火啊，他一直都很喜欢那些书。我还不得不杀死亚玛拉。」
我咽了一口口水。
「这没有用，戴维。」教授说，「这不可能有用。它在毁灭我，而且……」他深吸了一口气，「它已经毁掉了梅根。梅根今天早晨传来简讯，她想再次与你见面。所以，至少我们还可以利用这一点。」
「不！」我说，「你不能……」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戴维。」教授平静地说，「现在对她只剩下审判。」
我感到一阵急遽加强的恐慌。我清楚地记得能源场在瀑布般的酷爱果汁中软弱无助的样子。她挣扎着逃向那间浴室的门口，回过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在我的脑海中，她的面孔已经变成了梅根。
扣动扳机。
红色交迭着红色。
「求求你，」我疯狂地扑向教授，「别这么做。我们能够找到别的办法，你也听到了那些噩梦？你有过噩梦吗？告诉我，教授。梅根是不是对的？噩梦是不是和弱点有关？」
教授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向后推去，对我说：「我原谅你。」然后他便走向了门口。
「教授？」我紧追在他身后，「不！这……」
教授不经意地扬起一只手，能量护盾挡在门口，将我们分开。
我双手按在能量护盾上，看着在走廊中前进的教授。「教授！乔纳森‧斐德烈斯！」我用力敲打能量护盾，却没有半点作用。
教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在那个时刻，他的脸被阴影全部遮住。我看不见做为我们领袖的教授，甚至看不见教授这个人。
我只看到了一个被挑衅的高等异能者。
他转过身，继续朝走廊尽头而去，从我的视野中消失。能量护盾依旧挡在我面前。根据我对教授的了解，这一道力场能够持续很长的时间，足以让教授在它消失前离开这里很远。
没过多久，我看到潜艇出现在玻璃墙的另一边，在黑色的海水中巡弋。他们丢下了我，没有手机，没有谍眼，也没有任何出路。
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和这些无止境的水。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被禁足，但是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瓦珥、艾克赛尔和蜜兹的目光就会将我赶回房里。
蜜兹是他们之中最可怕的。有一次，我离开房间去浴室，正好经过在储藏室里工作的蜜兹。她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我能看见她眼睛里的愤怒和厌恶。她转过身，继续打包各种物资，没有说一句话。
于是，我全部的时间都用来躺在床上，任由内心轮番被羞愧和愤怒占领。我会被踢出审判者团队吗？这种可能性让我好想吐。梅根又会怎样？教授说的……不管怎样，我不想去相信那些话。我不能相信。至少，我不愿意去想那些话。
更糟糕的是，现在我一想到教授就很愤怒。我出卖了团队的秘密，但我还是觉得，我被他出卖得更多。我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注定要失败。
第二天早晨，我在一阵纷乱的声音中醒来。他们在做准备。计划提前了。我在房间里强自忍耐，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继续忍下去。我需要答案。我从床上跳起，来到走廊里。经过储藏室的时候，我特意打起精神，不过蜜兹不在那里。我听到声音来自于身后走廊末端，停泊潜艇的地方。瓦珥和她的团队应该在为执行任务做最后的准备。
我没有朝那边走。我想要见见教授和蒂雅。我在有玻璃墙的会议室找到了他们。他们看着我，蒂雅瞥了一眼教授。
「我会和他谈，」教授对蒂雅说，「妳去其他人那里吧。这次我们的任务要少一个人了我希望妳能在潜艇中负责指挥。我们的基地已经曝光，我们不会再回这里。」
蒂雅点点头，拿起她的数字绘图板，走出会议室。在关门的时候，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会议室里只剩下教授和我，蒂雅书桌上的灯还开着，照亮了我们。
「你们要开始攻击牛顿，刺探王权的位置。」我说。
「是的。」
「少一个人，」我又说，「你不打算让我参与。」
教授什么都没有说。
「你让我练习谍眼，让我以为我是这个任务的一部分。我真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诱饵？」
「是的。」教授平静地说。
「那么这个计划还有更多行动吗？」我问，「还有什么事情你没告诉我？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教授？」
「我们并没有向你隐瞒太多事，」教授无声地叹息，「蒂雅的确计划找到王权，而这个目的正在逐步实现。如果我们能够让王权出现在蒂雅为她选择的区域，就能将王权的位置最终锁定在几栋楼的范围内。我将成为前哨，执行对付牛顿的计划，在城市中追逐她，引诱王权出现。当王权出现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她的基地位置。瓦珥、艾克赛尔和蜜兹将会根据蒂雅的命令行动，发动突击并杀掉她。」
「听起来，你应该还需要一名前哨。」我说。
「已经来不及了。」教授说，「我想我们需要时间来重建信任──我们对彼此双方的信任。」
「那么灭除呢？」我向前一步，「你没有提到该如何对付他！他是一颗炸弹，将会毁灭这一整座城市。」
「我们不需要担心这个，」教授说，「因为我们已经有办法阻止他。」
「我们有办法了？」
我拚命搜刮自己的大脑，就像是一条因为地毯上的花纹图案而困惑不已的狗。但我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我们该如何阻止灭除？难道教授还向我隐瞒了什么？我看着教授。
这时，我看到了他严肃的表情，和他绷紧的嘴唇。
「能量护盾。」我明白了，「你要在灭除释放毁灭力量的时候，用能量护盾包裹住他。」
教授点点头。「那股热量必须得到释放，」我说，「你只是暂时把它束缚住。」
「我可以拓展能量护盾，」教授说，「把热量从城市中引走。我进行过模拟操演。」
噢。这和他在杀死钢铁心的那场爆炸中杨救我的手法没什么不同。他是对的。我们至少可以暂时延迟灭除的破坏。这股热能也许无法杀死灭除本人──他似乎对于自己释放的能量免疫，不过却能拖延他。而且，如果反击到灭除身上的能量足够集中，足够强大，谁知道他会不会就此被摧毁呢？至少值得一试。
我走到教授面前。他依然坐在蒂雅的书桌边，身后就是挡住了黑色海水的玻璃墙。看着那片海水，我打了个哆嗦，又将目光转向教授。
「你能做到，对吗？」我问他，「将能量护盾当作牢笼？不仅困住那场爆炸，而且……还有其他东西？」
「我必须如此。」教授站起身，走到玻璃墙前，看着黑色的海水。「蒂雅告诉我，许多像灭除一样的异能者，在施展大规模的爆炸性能量以后都会有一段虚弱期。那时的灭除也许会非常脆弱。如果他能够从自己的爆炸中活过来，我也许还能趁着他能量耗竭的时候杀掉他。如果不行，至少我能拖延他足够长的时间──让其他团队成员可以杀掉王权。」
「那么梅根呢？」我问。
教授没有回答。
「教授，」我说，「在你杀死她之前，至少试试她所说的。点起一把火。看看火焰是否能够破坏她制造的影像，这样你就可以证明她对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教授用一只手按住玻璃墙，他已经将实验室长袍留在椅子上，现在只穿着宽松的长裤和高领衬衫。他喜欢这种怪异的旧式穿着。看着他，我几乎能够想象他穿着这身衣服在丛林中手拿砍刀和地图探索古代遗迹的样子。
「你能够控制内心的黑暗，」我对他说，「既然你能做到，梅根一定也能。这……」
「不要说了。」教授悄声说。
「听着，这……」
「不要说了！」教授高声喝喊，猛然转向我。我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喉咙，将我举到空中，转过身，把我压在那道玻璃墙上。
我发出一阵窒息的喉音。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那盏书桌上的台灯──从教授背后映出他的轮廓，让他的脸陷入阴影之中。我挣扎着，拚命想从喉咙上扳开他的手指。教授用另一只手撑在我的手臂下面，缓解了我的喉咙受到的一部分压力，让我能够急促地呼吸。
教授向我俯身，将更多的空气从我的肺里挤出去，缓缓地说：「我一直努力想要对你有耐心一些。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你的背叛不是出于你的本心。一个善于玩弄幻觉和骗术的女人引诱了你。但该死的，孩子，你正在让我变得很难克制自己。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本来希望你能有更好的表现。我以为，无论其他人怎样，至少你还懂得，我们不能信任他们！」
我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他又将我放松了一些。
「请……把我放下……」我说。
教授在昏暗的灯光中又审视了我片刻，然后才向后退去，让我落在地板上。我吃力地呼吸了一阵，靠着墙站起来，泪水从我的眼角滚落。
「你早就应该来找我，」教授说，「如果你把发生的事情及时告诉我，而不是隐瞒我……」
我努力站稳身子。星火啊！教授的力气可真大。他的超能力是否也包括强化他的体力？我也许要完全改变对他的超能力分类了。
「教授，」我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这座城市里发生了非常、非常旎异的事。我们却对此视而不见！是的，你对付灭除的计划很好，但王权的阴谋到底是什么？谁是曦光？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你。他昨天又联系我了。他似乎是我们这一边的，但他又有些古怪。他提到了对灭除的……外科手术？王权到底在谋划什么？她一定知道我们要杀死她培养的异能者宠物，却似乎鼓励我们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教授高举双手，「她希望我们能够阻止她。就我所知，她将灭除带到这里，就是让我们能够杀死灭除。」
「如果是真的，这不就暗示着王权心中也在进行着抵抗。」我又向教授走过去，「这表示她在反击自己的黑暗。教授，她希望你能够帮助她──难道这个假设真的如此不可思议吗？也许她想要的不是你把她杀死，而是让她恢复从前的自己？」
教授站在黑暗中，如同一个高大的剪影。星火啊，如果他愿意，他竟然会变得如此骇人。他的胸膛宽阔，面孔方正，比例几乎不像正常的人类。当他被视作一名管理者，一位圈队的领袖时，我们很容易就会忘记他是多么健硕魁梧，忘记他的躯体拥有这么多刚硬的棱线和肌肉。而现在，所有这些线条彷佛都是用黑暗与阴影切割而成。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这番话多么危险？」教授轻声问，「有没有想到它会怎样影响我？」
「什么？」
「你夸谈什么善良异能者，这样的话钻进我的脑子，像蛆虫吃掉血肉，一点一点朝我想的核心蠕动。在很久以前我就做出决定──为了我的理智，为了这个世界，我绝不能使用我的力量。」
我浑身冰冷。
「但现在，你出现了。告诉我炽焰的事，让我知道她是如何在我们中间生活了几个月，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使用她的力量。这件事让我开始怀疑，也许我同样能这样做？我难道不够强吗？难道我控制不了它？昨天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再次开始制造能量护盾。那只是一些小力场，将化学药剂封在其中，让它们发光。我一直在寻找理由使用它们。现在，我打算用我的力量阻止灭除，创造一个我在这些年之中从没有尝试过的巨型护盾。」
他向我逼近一步，再次抓住我的领口，把我拉到他面前。
「没有用。」教授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它在毁灭我，一步接一步。你在毁灭我，戴维。」
「我……」我舔了舔嘴唇。
「是的，」教授丢下我，悄声说，「我们曾经这样试过。我、阿比盖尔、林肯、亚玛拉。一个团队，就像在电影里一样。你知道吗？」
「……然后呢？」
他在暗影中与我对视，「林肯崩坏了。现在你会称他为『幽暗森林』。星火啊，他一直都很喜欢那些书。我还不得不杀死亚玛拉。」
我咽了一口口水。
「这没有用，戴维。」教授说，「这不可能有用。它在毁灭我，而且……」他深吸了一口气，「它已经毁掉了梅根。梅根今天早晨传来简讯，她想再次与你见面。所以，至少我们还可以利用这一点。」
「不！」我说，「你不能……」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戴维。」教授平静地说，「现在对她只剩下审判。」
我感到一阵急遽加强的恐慌。我清楚地记得能源场在瀑布般的酷爱果汁中软弱无助的样子。她挣扎着逃向那间浴室的门口，回过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在我的脑海中，她的面孔已经变成了梅根。
扣动扳机。
红色交迭着红色。
「求求你，」我疯狂地扑向教授，「别这么做。我们能够找到别的办法，你也听到了那些噩梦？你有过噩梦吗？告诉我，教授。梅根是不是对的？噩梦是不是和弱点有关？」
教授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向后推去，对我说：「我原谅你。」然后他便走向了门口。
「教授？」我紧追在他身后，「不！这……」
教授不经意地扬起一只手，能量护盾挡在门口，将我们分开。
我双手按在能量护盾上，看着在走廊中前进的教授。「教授！乔纳森‧斐德烈斯！」我用力敲打能量护盾，却没有半点作用。
教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在那个时刻，他的脸被阴影全部遮住。我看不见做为我们领袖的教授，甚至看不见教授这个人。
我只看到了一个被挑衅的高等异能者。
他转过身，继续朝走廊尽头而去，从我的视野中消失。能量护盾依旧挡在我面前。根据我对教授的了解，这一道力场能够持续很长的时间，足以让教授在它消失前离开这里很远。
没过多久，我看到潜艇出现在玻璃墙的另一边，在黑色的海水中巡弋。他们丢下了我，没有手机，没有谍眼，也没有任何出路。
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和这些无止境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