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腥的误解 无知的同胞 帝皇必死
“我亲眼见证,”日后他往往会如此讲述,直到后来的岁月成为一个无人可以发笑的年代,“我亲眼见证荷鲁斯击杀帝皇。”这是个绝佳的巧喻,其中饱含的叛逆意味总会让他的战友们轻笑出声。
这是个不错的故事。他通常都是在托迦顿的软磨硬泡之下反复讲述,因为托迦顿爱开玩笑,是个喜欢高声哄笑与热爱幼稚把戏的家伙。而洛肯也向来从命,这个故事在一次次复述之后早已烂熟于胸,几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洛肯每次都会刻意引导听众们充分品味故事中的讽刺意味。这大概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牵涉其中而感到些许羞愧,毕竟那是一个充满血腥的可怕误解。帝皇授首的故事里蕴藏着一个深重的悲剧,而洛肯总是希望他的听众们能够真正体会到这个悲剧,但牢牢吸引大家注意力的往往只有塞扬努斯的牺牲。
还有那句包袱。
根据那饱受亚空间延展扭曲的计时器读数,这已经是伟大远征的第二百零三年了。洛肯每次讲述故事的时候都要把时间和地点说清楚。指挥官在乌兰诺战役宣告胜利之际升任战帅,已是大约一年前的事情,此刻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够配得上这个新头衔,尤其是在诸位手足眼中。
战帅,好一个头衔。这个头衔依旧显得新奇而不自然,与本人尚需磨合。
此刻置身于广袤星海的感受颇为奇特。洛肯的实际职责在两个世纪以来都未曾改变,而现今却凭空生出了一些陌生的意味。这是开端,也是终结。
63号远征舰队的众多星船是偶然与帝国相遇的。突发的以太风暴迫使舰队改变航向,跃迁进入了这拥有九个世界的星系,日后马罗格斯特会宣称那场风暴乃是天赐机缘。
九个世界,环绕着一颗黄色的恒星。
当帝皇发现这支饱经风霜的远征舰队贸然停泊在星系边缘之后,他首先对于其身份和来意提出了质询。之后他又耐心地对这支舰队在回复中的五花八门的错误进行了纠正。
接着帝皇便要求舰队宣誓效忠。
按照他的解释,他乃是人类帝皇。他坚韧不拔地引导子民熬过了亚空间风暴肆虐的苦难时期,经受住了冲突年代的残酷考验,并始终如一地捍卫着人类的稳固统治和严正律法。帝皇宣称这是他的天赋职责:他在孤立无援的古老长夜中守护人类文明之火种长燃不熄;他让这极其宝贵且至关重要的文明碎片完好无损地存续至今,静待日后与众多散落银河的人类同胞重建联系。这伟大时刻的最终到来令他倍感欣喜。感受到如同迷途孤儿的舰队今日重返帝国之心,帝皇的灵魂都为之鼓舞激昂。一切早已准备就绪,一切都并未失落,他会将孤儿尽数拥入怀抱,随后那重建疆域的伟大蓝图便可拉开序幕,人类帝国必将再次囊括星海,这正是天命所归。
只要他们宣誓效忠即可。他是帝皇,人类之主。
对于这番说辞颇感好笑的指挥官派遣哈斯特尔·塞扬努斯觐见帝皇并致以问候。
塞扬努斯是指挥官的亲信。他不像阿巴顿那样高傲暴躁,不像赛迪瑞那样冷酷无情,也不像亚克顿·克鲁兹那样顽固老成,塞扬努斯是一位至臻完美的军官,在各个方面都完美无缺。身兼战士与外交家双重角色的塞扬努斯拥有仅次于阿巴顿的傲人战绩,然而大家与他私下相处时往往会忽略这一点。洛肯在讲述故事时常说,塞扬努斯是个俊美之人,是个受人爱戴的俊美之人。“没有谁能比得上披挂第四型战甲的哈斯特尔·塞扬努斯。即便能力出众如你我之辈,时至今日也依旧铭记他的音容,依旧传颂他的功绩,这本身就证明了塞扬努斯的超群品质。他是这场伟大远征中最为高尚的英雄。”洛肯向他热切的听众们如此描述,“未来,世人还会对他致以敬意,以他的名字为子嗣命名。”
塞扬努斯率领第四连的精锐部下乘着一艘镀金战舰驶入星系内部,造访第三颗星球上的华美宫殿,觐见帝皇。
最终他殒命于此。
塞扬努斯惨遭谋杀。他站在宫殿的玛瑙地板上,直面帝皇的黄金王座,随即身首异处。塞扬努斯与他的荣誉卫队——迪莫斯、马尔杉达、戈索伊等等——被帝皇座下近卫,也就是所谓的隐形战士尽数屠戮。
显然,塞扬努斯没有遵照对方的期望进行宣誓效忠。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提出,这世上竟然还有另一位帝皇。
指挥官悲痛欲绝。塞扬努斯对于他来说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并肩作战多年,联手令上百个星球屈膝归顺。虽然如此,一向在大局事务上保持乐观理智的指挥官还是命令通信员联络帝皇,再给他一个机会。指挥官反感发动战争,更愿意寻求一切可能的非暴力途径来解决问题。这是个误解,他推断如此,这是个非常可怕的误解。和平尚可挽回。他们能让这个“帝皇”看清事实。
洛肯往往会补充一句,大概就是从此刻开始,“帝皇”的尊称被加上了一对引号。
他们决定派遣第二批使节,马罗格斯特当即自告奋勇。指挥官首肯了,但同时也命令先头部队挥师前压,进入突击范围。指挥官表露的意图明确无疑:一只手五指舒展,另一只手铁拳紧握。如果第二批使节难有建树,或是遭遇同样的暴力应对,那么早已就位的铁拳便会施以惩戒。洛肯说,在那个严峻肃穆的日子里,指挥先头部队的这份荣誉遵照传统方式进行抽签,最终落在了阿巴顿、托迦顿、“小荷鲁斯”阿西曼德以及洛肯自己身上。
作战动员随即展开。先头部队的星舰在干扰力场遮蔽下不动声色地向前滑行。舰载风暴鸟战机纷纷吊入弹射轨道。武器枪械被分发检查。众人相互见证立下临战誓言。受选出征者披挂铠甲准备迎敌。
静默而紧绷的先头部队蓄势待发,大家眼看着那艘装载马罗格斯特及其使团的运输船向第三颗星球疾驰而去。地面火炮随即将飞船击落。在马罗格斯特座舰的炽热残骸飘散于大气层时,“帝皇”的战舰单位便从深幽海洋、高空云层以及临近卫星的重力井中蜂拥而出。六百艘全副武装的战舰来势汹汹。
阿巴顿关闭干扰力场,亲口向“帝皇”发出最后的警告,要求他进行理智的对话。众多敌方战舰则一齐向阿巴顿的先头部队开火。
“指挥官,”阿巴顿呼叫核心舰队,“已经没有沟通的余地了。这个愚蠢的冒牌货不会讲道理。”
指挥官答道:“那么就启迪他,我的孩子,尽量避免伤及无辜。但至少要为塞扬努斯所流的高贵鲜血复仇。剿灭‘帝皇’的精锐近卫,把这个冒牌货抓来见我。”
“于是,”洛肯往往会长叹一声,“我们便与那些愚昧无知的同胞兵戎相见。”
天色已晚,而苍穹尽染。至高城中林立着感光高塔,楼宇上的众多窗户本应在白昼随着太阳的步伐缓缓转动,此刻却因铺满天空的闪耀光束而不安地抽搐。大气层中幽影飞舞,无数星舰混战在一起,用各自武器射出的炽烈光束绘制出一个个短命而无名的闪亮星座。
在地表,宫殿外围那些宽阔的玄武岩广场上充斥着枪林弹雨,子弹的洪流汇成一条条铁蛇卷入半空,笔直的能量束转瞬即逝,密集的爆矢弹好像一场铺天盖地的冰雹。熊熊燃烧中坠毁的风暴鸟散落在附近大约二十平方千米的广阔区域中。
漆黑的人形躯体迈着迟缓的步伐跨过四周的外围宫殿。它们的轮廓与姿态都像是披挂重甲的巨人,足有一百四十米之高。机械神教总共部署了六架泰坦。在那些战争机械焦黑污浊的钢铁巨脚旁边,步兵集群汇成一道宽达三千米的澎湃巨浪不断前行。
影月苍狼的阿斯塔特便是这汹涌巨浪的浪尖,数千个耀眼的白色身影一马当先冲入外围广场,在他们所过之处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并喷吐出四散的火球,一道道棕黑烟柱从地面升起,直上天际。每一次爆炸都震撼着大地,在震荡停歇之后又余兴不减地洒下漫天焦土。战机在战士们头顶呼啸疾驰,从大步迈进的笨重泰坦身边低空掠过,将缓缓升腾的烟云骤然扰动成狂乱旋涡。
每个阿斯塔特的头盔里都充斥着通信语音:短促简洁的信息从未间断,质量欠佳的信号传输让他们的嗓音越发粗重。
这是洛肯在乌兰诺之后首次投身于大规模战场。第十连也是如此。近期他们虽然品尝过些许冲突和对峙,但与之相比全都不值一提。洛肯很高兴地看到他的部队并未懈怠。那些艰苦无情的实战演习与严苛训练帮助他时刻磨砺部下,维持战士们的巅峰水准与认真态度,确保他们实现方才立下的临战誓言。
乌兰诺之战曾经分外光辉:那是一场拼上一切的艰苦恶斗,它的意义在于打击并推翻一个野蛮绿皮帝国。那些绿皮的确是强悍而坚韧的对手,但人类折断了它们粗重的脊梁,熄灭了它们狂欢的篝火。指挥官采取烂熟于胸的战术赢得了胜利,用突击矛头刺穿了绿皮的咽喉。指挥官丝毫不理会绿皮大军五倍的人数优势,直捣黄龙,摧毁了绿皮的指挥部,由此令敌军陷入慌乱,不知所措。
此战也运用了同样的战术。斩落首级,让敌人抽搐着走向灭亡。洛肯与麾下战士以及从旁辅助的战争机械恰恰是为此出鞘的锐利锋刃。
但这又与乌兰诺全然不同。此处没有星罗棋布的泥土城垛,没有钢板铁丝拼凑而成的破落壁垒,没有漫天空爆的火药武器与高声呼号的强悍怪物。这绝非一场依靠刀刃与臂力来决定胜负的野蛮战役。
这是一场在文明社会爆发的现代战争。这是人类与人类在一个先进文明的宏伟殿堂中妄动干戈。敌方装备有毫不逊色于军团的火炮和枪械,且技术娴熟,训练有素。透过绿色护目镜,洛肯看到大批持有能量武器、身披坚实装甲的士兵在宫殿城墙上严阵以待。他也看到了履带式炮车和自动武器,以及安装着四到八门自动火炮的武器平台迈开液压腿足缓步前进。
与乌兰诺全然不同,那是一场磨炼,而这是一次考验,双方伯仲难分,针锋相对。
纵然敌人拥有尖端的军事技术,却并不具备一项至关重要的品质,而这品质恰恰就蕴藏在每一套第四型动力盔甲之中:帝国阿斯塔特那经过基因强化的超人血肉。在对基因进行极致的修饰提炼之后,阿斯塔特足以睥睨古往今来的任何对手。直到群星熄灭,黑暗肆虐,万物律法彻底颠倒之际,银河中都不会有哪支作战力量可以与军团抗衡。就像赛迪瑞曾说过的,“能够击败阿斯塔特的就只有另一个阿斯塔特”,大家对此都一笑了之。谁都不需要惧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敌军牢牢守卫着通向内部宫殿的大门——洛肯在战后摘下头盔时才发现,对方穿着饰有银色镶边的品红色盔甲。这些士兵体型高大,肩膀宽厚,正值身体的巅峰状态。然而,即便是其中翘楚也要比影月苍狼矮上一头,对战简直像是与孩童相斗。
但不得不说,这群孩童装备精良。
洛肯率领第一小队的善战老兵借着四散硝烟与剧烈爆炸的掩护快步前进,他们的塑钢战靴碾过脚下石板:第一小队、第十连、毒玫瑰战术小队,这些巨汉身披珍珠色的闪亮重铠,一副副具备自动感应功能的肩甲上装饰着对比鲜明的黑色狼首徽记。宫殿大门有重兵把守,交叉火力泼洒而来,枪弹四下横飞留下的无数条炽热轨迹在夜空中闪亮。一门直立开火的自动迫击炮向洛肯的头顶喷吐出一串串飞行缓慢的巨大弹药。
“干掉它!”洛肯在通信器中听到士官兄弟朱伯高声下令。朱伯用家园世界科索尼亚的简洁语言下达了指示,影月苍狼将那种语言作为战场密语沿用至今。
掌管等离子炮的那位战斗兄弟毫不迟疑地执行命令。一道强光闪过,他手中武器的发射口与那门自动迫击炮之间被一条长达二十米的炽烈光带连接起来,随后敌军火炮便化作一团喷涌扩散的焦灼烈焰,笼罩了整段宫殿护墙。
数十名士兵被冲击震倒,更有几个敌人飞入半空,像破布袋一样落在石阶上。
“冲上去!”朱伯咆哮道。
狂野的弹雨啃噬着他们的盔甲,洛肯依稀感觉到敌军火力引发的刺痛。卡伦德斯兄弟脚步蹒跚,但立刻重新站稳。
洛肯看到敌人四散奔逃,难挡其锋。他抬起手中的爆矢枪,枪身前端有一道刻痕,那是在乌兰诺上一柄绿皮战斧留下的痕迹,洛肯特意叮嘱工匠不要抹消这个装饰性的损伤。他举枪点射,感受着武器在掌中的冲击和跃动。爆矢弹极具爆破性与穿透力。被他击中的士兵像鼓胀水泡般崩解,如熟透果实般破碎。粉色血雾从每一个四分五裂的尸体喷薄而出。
“第十连!”洛肯喊道,“为了战帅!”
这声战吼十分陌生,是一个崭新的口号。自从帝皇在乌兰诺大捷之后御赐指挥官“战帅”这一荣耀头衔至今,洛肯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将它高声喊出。
帝皇御赐,真正的那位帝皇。
“狼神!狼神!”月狼战士们发起冲锋,用旧日的战吼加以回应,这是军团为挚爱指挥官所起的亲切外号,泰坦的战斗号角也隆隆轰鸣。
他们突破了宫殿,洛肯在一座入口的大门处停下脚步,一边敦促奋勇当先的战士们继续前进,一边仔细审视他麾下连队主力的作战进度。众多高塔与露台上的守军持续将火力倾倒在他们头顶,此间就如炼狱一般。就在此刻,一团明亮无比、绚烂夺目的半圆形光球骤然在远方拔地而起,直冲天际。洛肯的护目镜自动降低了亮度。大地颤抖不已,雷鸣般的巨响迎面而来。那是一艘相当规模的主力战舰陷入瘫痪,燃烧着熊熊烈焰坠落下来,一头扎进了至高城的外围。被这条战舰的火光所吸引,那些感光高塔顿时急匆匆地旋转过去。
作战报告奔涌而来。阿西曼德麾下的第五连已经控制住了议会以及城区西部景观湖上的众多亭台。托迦顿的部队则穿过下层城区一路杀来,将胆敢拦路的装甲力量彻底摧毁。
洛肯望向东边。三千米之外,在平坦的玄武岩广场彼端,在穿过汹涌人潮阔步走来的泰坦的弹幕的掩护下,阿巴顿的第一连正突破堡垒冲入宫殿侧翼。洛肯透过护目镜将目光聚焦在远方战友身上,清晰地看到数百个披挂白甲的高大轮廓无视烟雾和弹雨不断突进。而冲锋在前的若干幽暗身影则是第一连最精锐的终结者单位——加斯塔林小队。他们身披漆黑如夜的锃亮铠甲,仿佛来自另外一支主色是黑色的军团。
“洛肯呼叫第一连,”他发起通信,“第十连已经突破。”
阿巴顿在一阵短暂噪声后传来回复。“洛肯啊,洛肯……你如此勤勉是为了羞辱我吗?”
“绝无此意,第一连长。”洛肯答道。军团之中等级森严,纵然洛肯是一名高级军官,但那举世无双的第一连长依旧令他敬畏。事实上,每个四王议会成员都是如此,不过托迦顿一直对洛肯展现出了真挚的情谊。
如今塞扬努斯已然不在,洛肯心想。四王议会的格局必将随之改变。
“我在逗你呢,洛肯,”阿巴顿随后说道,他的嗓音极为低沉,以至话语中的一些元音都被噪声所吞没,“你我在伪帝座前相见。谁先赶到,他就归谁。”
洛肯忍不住微笑。艾泽凯尔·阿巴顿之前很少与他开玩笑。这使他受宠若惊,心神振奋。得到战帅的擢升已是殊荣,而变成精锐的近卫更是每一位连长的梦想。
洛肯换上一个弹夹,踏着交叠横陈的敌军尸首迈入大门。宫殿内部的石膏墙面早已在炮火中开裂粉碎,像干燥沙土般掉落在地上。空气中充满烟雾,洛肯的护目镜显示屏在不同的视野中切换跳跃,试图找到更为清晰明了的读数。
他沿着内庭前进,宫室深处传来的枪声回荡不已。一位兄弟瘫倒在他左手边的门廊里,那身披白甲的高大躯体在众多敌军尸首中显得格格不入。军团药剂师马耶克斯正在俯身查看。他瞥了一眼洛肯,接着摇摇头。
“是谁?”洛肯问道。
“提伯尔,第二小队。”马耶克斯回答。洛肯看到令提伯尔殒命的颅骨上的巨大创口,不禁皱起眉头。
“愿帝皇铭记他。”洛肯说。
马耶克斯点点头,启动纳瑟希姆护手中的基因种子回收工具。他即将取出提伯尔体内那宝贵的基因种子,纳入军团库存。
洛肯留下药剂师行使其职责,继续向宫殿深处进发。前方大道两旁廊柱林立,高墙上尽是华美的壁画,其中有一幅描绘着“帝皇”高居于黄金王座的熟悉场景。这些人真是盲目至极,洛肯心想,今日的杀伐也真是悲哀至极。只需一天,只需宣讲者前来劳作一天,他们就能看清现实。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同胞,我们带来了光辉的救赎。古老长夜已经过去。人类再次驰骋于星海,阿斯塔特的强悍力量将为人类保驾护航。
在一条覆满铭文的银色通道里,洛肯赶上了第三小队的成员。在整个连队里,排名第三的巫师战术小队正是他最为信赖的力量。其指挥官耐罗·维帕斯士官更是一位坚定的战友。
“你情绪如何,连长?”维帕斯问道。他的珠白色战甲上满是泥土与血迹。
“还算冷静,耐罗。你呢?”
“暴躁,不如说是怒发冲冠。我刚刚损失了一个部下,另有两人受伤。前面那个路口把守严密,有重武器,火力强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试过手雷吗?”
“已经扔了两三枚过去,没用。而且一个人影都没有。加维尔,我们都听说过所谓的隐形战士,那些害死了塞扬努斯的家伙。我猜想——”
“把猜想的工作留给我吧,”洛肯说道,“谁倒下了?”
维帕斯耸耸肩。他比洛肯略高,耸肩的动作让那身沉重铠甲铿铿作响,“扎奇亚斯。”
“扎奇亚斯?不……”
“我眼看着他被撕成碎片。喔,我可真是感觉到了旗舰的触摸,加维尔。”
旗舰的触摸,这是句老话。指挥官的旗舰名为复仇之魂号,在危局险境之中,月狼战士们习惯于将那名号当作护身符,当作报仇雪恨的誓言。
“以扎奇亚斯之名,”维帕斯低吼道,“我要找到这个隐形的混蛋——”
“控制你的怒火,兄弟。这于事无补,”洛肯说,“去照看你的伤员,我来探查一下。”
维帕斯点点头,命令部下后撤。洛肯则走向那个争夺无果的路口。
四条宽阔的通道交会于这个圆顶路口。整片区域在他的视野里显得冷寂而安静。逐渐散去的烟尘进入通风口。石板地面被啃噬得千疮百孔,弹痕遍布。扎奇亚斯尚未收回的遗骸早已不成人形,化作了冒着腾腾热气的破碎战甲与血腥残躯,散落在路口。
维帕斯说得没错。这里没有任何敌人的踪影,没有热成像痕迹,连一丝动静都没有。但仔细观察整片区域之后,洛肯注意到了路口远端的一道防御工事,那护墙脚下堆积着大批闪亮的黄铜色弹壳。杀手就藏在工事背后吗?
洛肯俯身捡起一块震落的石膏,抛向空旷地。伴随一声轻响,滂沱暴雨般的子弹便咆哮着破空而来。这攻击仅仅持续了五秒,但足有上千枚弹药倾泻于此。洛肯看到冒着青烟的弹壳从防御工事背后弹射出来。
弹雨停歇了,硝烟飘散开来。枪弹在石板上犁出了一道斑驳的壕沟,也进一步摧残了扎奇亚斯的尸首。鲜血与碎肉四散飞溅。
洛肯静静等待,他捕捉到了自动装弹系统的金属嘶鸣,他能辨认出逐渐冷却的枪口高温,但依旧没有身体热度。
“拿到什么战果了吗?”维帕斯走来。
“只是一个自动哨卫炮台。”洛肯回答。
“嗯,这还算让人安心,”维帕斯说道,“扔了几颗手雷之后,我都以为那些名声在外的隐形战士已经变成‘无敌战士’了。我去叫一支毁灭者小队来支援——”
“给我一根闪光棒。”洛肯说。
维帕斯从腿甲上扯下一根递给连长。洛肯手腕一拧将其点亮,抛向对面的通道。闪光棒发着嘶嘶尖鸣与灼目光芒从那无形的杀手面前弹跳而过。
伺服仪器顿时铮铮作响。那势不可当的弹雨厉声怒吼着卷入通道,毫不留情地轰击那根闪光棒,将它甩入半空又敲进地面。
“加维尔——”维帕斯开口道。
洛肯已然起身狂奔。他快步穿过路口,猛地靠坐在工事墙边。枪口的火光尚未停息。他从工事墙边探出头,看到了安放在墙壁凹陷中的哨卫炮塔。这台装甲厚重的矮胖机械借助四根支架稳稳地抓住地面,颤抖不已的短粗炮口并没有指向他,而是朝那团闪烁跃动的遥远光芒喷吐着怒火。
洛肯探出手,猛然扯断了一把伺服缆线。炮台顿时陷入沉寂。
“解决了!”洛肯高喊。巫师小队随即现身。
“我们通常管这个叫炫技。”维帕斯指出。
洛肯率领巫师小队穿过通道,走进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还有很多同样富丽堂皇的屋子一直延伸到远方。这里静谧无声,显得颇为诡异。
“走哪边?”维帕斯问。
“我们去把这个‘帝皇’找出来。”洛肯说道。
维帕斯低哼一声,“就这么简单?”
“第一连长和我打赌看谁先到。”
“哟,第一连长?加维尔·洛肯你什么时候开始和他平起平坐了?”
“在第十连率先突破宫殿的时候开始的。别担心,耐罗,我成名之后还会记得你们这些小人物的。”
耐罗·维帕斯大笑起来,从头盔传出的沉闷笑声就像是罹患肺病的耕牛在哞叫。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全都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