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我伸手抚过盐块置物架，困惑地发现我的手指在盐块上留下了几道沟槽。我撢了撢双手，一些粉色的盐粒掉在地上。就在我的面前，墙上的置物架从中间断裂了，向两侧塌倒，盐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样流淌下来。
「亚伯拉罕？」我对走到身边的加拿大人说。
「再一天，我们就需要离开了，戴维。」他说。
「我们的藏身之地真正地开始解离了。」
「室内的家具和装潢会先粉碎。」他一边说，一边钻进了我们在三楼空出的那间卧室──就是梅根和我昨晚实验超能力的地方，「地板和墙壁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我不觉得这话有多少安慰，「我们必须快一些行动，找一个新的藏身之地。」
「柯迪一直在做这件事。他说今天迟些时候，有几个选项要和你讨论。」
「那些洞穴怎么样？」我问，「这座城市经过的地面以下，由掘场挖出的那些地洞，我们可以藏在那里。」
「也许吧。」亚伯拉罕说。
我跟着亚伯拉罕走进这个房间，柯迪正吹着口哨将房子里的盐末扫成，堆。很显然，我们周围的结构正在以同样的速率分崩离析。很快这一整片地区都将崩塌，这些盐也会全都消失。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正在变薄的盐块屋顶。我坐在一张凳子上──柯迪在执行侦察任务时买了一些凳子。这座城市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没有集合和运走垃圾的需要。伊尔迪希亚一直在移动，人们不要的所有物品都被丢在原地，它的身后只有一片我在新芝加哥和巴比拉从没有见过的荒凉景象。
梅根走进来，但没有坐下。她靠在墙壁上，双臂交叉在胸前，身上穿着她的夹克外衣和牛仔裤。亚伯拉罕跪在墙边，摀弄着显像仪，他之前就校正过这台仪器。柯迪提起手上的旧扫帚，摇了摇头，「知道吗？我觉得我弄出来的盐比我扫干净的。」他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凳子上。
蜜兹最后一个走进来，拿着团队的一台破旧手提电脑。她将一枚数据芯片丢给亚伯拉罕，加拿大人把芯片插进了显像仪中。
「看上去不会很漂亮，伙计们。」蜜兹提醒我们。
「柯迪在团队里，」亚伯拉罕说，「我们已经习惯丑家伙了。」
柯迪把扫帚向他扔过去。
亚伯拉罕开启了显像仪，墙壁和地面变黑，一个完全由红色线条组成的伊尔迪希亚3D投影出现在房间里。我们彷佛就悬浮于其上。
一时之间，我似乎失去了方向感，不过我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我前倾身，透过地板向这座大城市望去。这座投影中的城市彷佛以比现实更快的速度生长和瓦解着，不过它的细节并不是非常清晰。
「这是蒂雅的数据中一个缩时摄影计算机模型，」蜜兹说，「我觉得它很酷。这座城市以恒定不变的速率移动，所以可以藉由这个模型，预见它在某一大的形貌和外观。很明显，无论是谁在控制这座城市，都能利用一个生长在闹区一幢建筑中的大舵轮控制它的方向。」
「如果它撞上另一座城市，又会发生什么？」我不安地问。在这个时间加速的模型中，这座城市活了起来──像是某种爬行怪物，从地面上冒出的建筑物就像正向前延伸的脊椎。
「那样的冲撞会造成一场灾难，」亚伯拉罕说，「我几年前在这里侦查的时候就问过这个问题。如果伊尔迪希亚和一座城市相撞，它就会在那座城市的缝隙中生长，建筑物会挤压建筑物、街道覆盖街道。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许多人睡觉时被困在房间里，活活愁死。但一个星期之后，盐块会崩塌，伊尔迪希亚会继续前进，基本不受任何影响。」
「不管怎样，」蜜兹说，「这并不是糟糕的那一部分，孩子们。你们看到方案就知道了。」
「我扫过那方案一眼，它看起来被设计得很周详。」我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
「噢，的确是很周详。」蜜兹说，「这个方案简直非常神奇，但我们绝对不会实施它。」她一翻手，用这个动作把我们变小，带进了这座红线组成的城市。在新芝加哥，这样的实景观察会以摄影画面的方式进行，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们飞行在城市上空。在这里，我们更像是处在一个模拟图里，不过这样不容易失去方向感。
我们在闹区附近停下，在模拟图中，这里正处在城市生长的边缘，完全焕然一新。一座特别高的圆柱形建筑拔地而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热水瓶。
「锋锐高塔，」蜜兹说，「这是它的新名字──过去它曾经是亚特兰大某个非比寻常的旅店。窃贼让这里成为了他的宫殿，现在则是教授盘踞的地方。这里的上层居住着最为受宠的仆从，而统治这座城市的异能者则居住在那个非常、非常不稳定的顶端大房间里。」
他们要爬那么多台阶上去？」我问，「教授能飞。其他人都需要爬台阶吗？」
「电梯。」蜜兹说。
「盐做的？」我抬着头问。
「他们会把盐电梯轿厢换成金属的，安装新的拖缆──我猜是盐电梯不管用──还会安装一部马达。不过那里的电梯倒应该还是不错的。」
我皱了皱眉。看起来，安装电梯还是需要很多工作──尤其是你每周都要重复一遍这个工作。不过他们有大量下等人可供驱使，还有低级臣仆能够用超能力搬运重物，所以这对他们而言应该不算什么。
「蒂雅的方案，」蜜兹说，「非常优秀。她的目标就是杀死教授，但她相信，在发起行动之前需要搜集更多情报，所以方案的第一部分包括一个详细渗透锋锐高塔的计划。蒂雅打算入侵教授的计算机，查出他在这座城市里打算做什么。」
「但我们，」我说，「可以利用同样的计划援救蒂雅，而不是入侵教授的计算机。」
「没错。」蜜兹说，「根据那支破手机发出的讯号，蒂雅似乎被关押在靠近这幢建筑物顶部的位置，就在第七十层的一个旧旅店房间里，从地图上看，那是一个非常高级的套房。我原本以为她会被关在某个更像监狱的地方。」
「她说教授一开始会试图说服她，让她相信他是正确的。」说到这里，我全身发冷，「一旦她拒绝将教授索讨的信息交出去，教授就会失去耐心。到那时，情况就会恶化。」
「那么我们的计划是什么？」梅根问。她仍然靠在墙上，被遮在显像仪的黑影之中。我们悬浮在半空，看着模拟锋锐高塔的红线。真是个愚蠢的名字，这座建筑基本上是圆柱形的，顶部也是平的。
「是这样，」蜜兹说，「我们将分成两支小队执行计划。第一队会渗透这座高塔顶部的一场派对里。窃贼一直都放任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手下之一──一个名叫漏洞的异能者，在锋锐高塔中举办派对。教授并没有停止这个传统。」
「渗透？」亚伯拉罕问，「怎么渗透？」
「这座城市重要集围的首领会得到漏洞的派对邀请，以换取他们派遣有特长的工人来协助举办这些盛会。」蜜兹解释说，「蒂雅打算加入刺魟家族里已经参加过这种派对的成员之中。」
「这……应该会很困难。」亚伯拉罕说，「我们能这样做吗？我们还没有得到任何组织的信任。」
「实际情况还更糟哩，」蜜兹用令人愉快的嗓音说，「看。」
「看什么？」柯迪问。
「这里有一段卡通，」蜜兹说。一队人──在模拟画面中是一群蹦蹦跳跳的细棍小人──沿路面向前跳动，加入到更大的一群人中，进入了高塔。其中的两支「小队」用蓝色来表示，一支小队蹦进了高塔后部的电梯；另一支小队溜过一道后门，进入了另一个电梯井中，笔直地向塔顶射了上去。
「嗯？」我问。
「攀索器，」蜜兹说，「你可以把这种设备挂在电梯缆绳上，然后抓住它就能沿着缆绳升上去。看到了吗？这里有一部仆人用的电梯。因为真──正重要的大人物需要其他人为他们做事，但谁想和又脏又臭的仆人搭乘同一座电梯呢，对不对？第二小队就要从这在最顶层就位。」
「我们要……怎样拿到这些攀索器？」我问。
「不知道。」蜜兹说，「这座城市里肯定没卖。我觉得那个收留蒂雅的组织一定有购买它们的计划。」
我坐在凳子上，全身紧绷，终于明白了蜜兹所谓的「更糟」是什么意思。我们离开刺魟家族时，卡拉和她的同伴曾经非常明确地告诉过我，他们不会帮忙援救蒂雅。从教授手中死里逃生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现在他们决定带领全体成员离开这座城市。等到下个星期，他们就会偷偷离开伊尔迪希亚，逃之夭夭。
「这还不是全部的问题，」蜜兹说，「要完成蒂雅的计划，我们还需要许多许多物资，要先进的黑客设备、降落伞、厨房搅拌机……」
「真的？」柯迪问。
「没错。」
「听起来还真是厉害，」他说着，身子萎靡了下去。
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厉害。我看着眼前的方案，盯住那些蹦跳的细棍小人。两支小队，各自执行掩护，渗透和盗窃任务──教授将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肯定是个优秀的计划，我们可以用它找到蒂雅，而不是计算机。
但也是不可能完成的计划。
「聚集这些装备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亚伯拉罕看着小人用降落伞离开高塔，「前提是我们有足够的钱能够买下它们。」
「是的，」蜜兹将双臂交迭在胸前，「我还要警告，我们还必须应付其他突发状况。我们的时间很有限，资源更少。真是太糟了。」
那些细棍小人消失，我们面前的这座高塔终于到达了伊尔迪希亚的边缘，开始分解，崩化无影无踪，就如同一支孤独的、没有人吃的圣代冰淇淋。
我们没有时间设计更好的计划了，我心想着，朝悬浮在附近半空中的那张所需和建议的清单看去。甚至连更坏的计尽都来不及制定。
我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梅根第一个追了过来。一追上我，她就问：「戴维？」这时她看到自己的夹克上全都是靠墙时落下的盐末，不由得皱起眉头，把它们撢掉，然后跟着我走下楼梯，来到二楼。
其他人也都跟着我们。我没有说话，只是领着大家来到一楼。在这里，我们能听到旁边建筑物中传来的声音。我们的邻居正因为他们的家园即将崩塌而纷纷搬离此地。
我转身走进了窃贼的房间。虽然不是很冷，那名异能者却把自己包裹在毯子中，坐在火炉旁的一把椅子里──他并没有将火炉点燃。
我需要冷静、无破绽地演好这出戏，就像是一名真正的领袖。
我一屁股坐到了窃贼的一张软椅上。「好了，结束了。我们全完了。抱歉，大人物。我们让你失望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立刻从毯子里挺起身。
「教授抓住了我们的一名成员。」我说，「他也许立刻就会拷问她，并且很快就会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一切。等到今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全都会死光。」
「白痴！」窃贼说着站起身。
我团队的伙伴们都聚集在屋门口。
「你也许想要亲手杀了我们，」我对窃贼说，「抢在教授之前，这样你也许会更满意。」
梅根瞪了我一眼，彷佛是在问「你在干什么，愣仔？」我早就习惯她的这种眼神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窃贼一边问，一边来回踱步，「难道你们不是应该具有高超的技巧？效率？是专家能手！你们这帮无能之辈和我想的根本就不一样！」
「是的。」我说。
「我要一个人待在这座城市里，」他继续说，「没有人敢对抗一位高等异能者。你们只会给我找麻烦，人类。」
一名异能者这样说话，意味着他受到了严重的冒犯。
「我很抱歉，大人，」我说，「但我们现在已经无能为力。」
「什么，难道你们甚至不打算试去杀掉你们的朋友吗？」
「嗯，计划倒是有一个……」我的声音低了下去，转而问：「杀掉？」
「是的，是的。杀掉她，这样她就不能说话了。这是合理的逻辑。」
「噢，对噢。」我呑了一口口水，「嗯，我们已经有了计划，一个很好的计划，却没办法实行它。它需要许多装备，我们一项都没有。降落伞、假人模型、技术装备等等。」我充分发挥出表演才能，「当然，如果有人能为我们搞到这些物资……」
窃贼猛然转向我，瞇起了眼睛。
我露出无辜的微笑。
「无耻的下等人。」他嘟囔着。
「你们异能者全都这样说话，」我说，「你们是都上过某种邪恶独裁者会话课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我是说，这样说话──」
「你根本就是在设计圈套，让我成为你的仆人。」窃贼打断了我，站到我面前，「我清楚地告诉过你，我绝不会用我的力量来侍奉你。」
我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蒂雅，我们团队的成员之一，被教授抓住了。我们有一个救她出来的计划，但没有资源，我们就无法实行它。要不你制造出我们需要的物品，要不我们将不得不撤出这座城市，放弃在这里的一切行动。」
「我不会被卷进来。」窃贼说。
「你已经被卷进来了，兄弟。你可以开始成为这支团队的一员，或者现在就离开。如果你的运气够好，就能在这座城市中活下来。教授正在派遣他的所有打手和低等异能者搜寻你，他们在所有街道上游荡，拿着占卜仪。他承诺了他们丰厚的奖金，你的相片已经被到处发放……」
窃贼咬紧了牙关。「我以为我应该是邪恶的一方。」
「不，你出于某种原因击退了黑暗。你并不邪恶，你只是被宠坏了，还很自私。我向其他人点点头，「我们会给你一份清单，它们全都会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你可以制造出……可以说是至少有长椅那么大体积的物品，对不对？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些物品的有效存在范围是距离你三哩之内，而且肯定也不会超过你的最大质量限度。」
「你……」他紧盯着我，彷佛是第一次看到我，「你怎么知道的？」
「你曾经从头脑风暴那里取得超能力。我有一份关于她的完整数据。」我向门口走去。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窃贼在我身后说，「我并不邪恶。我是唯一的一个。在这个肮脏、恐怖、疯狂的世界里，其他人都坏掉了。邪恶、罪孽、叛逆……无论你怎样称呼他们。他们都坏掉了。」
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我发誓我看到了──那种黑暗，就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潭，那里面沸腾着憎恨、轻蔑，被毁灭的欲望所充斥。
我错了。他没能克服黑暗。他依旧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是另外某种东西约束着他。
我带着烦乱的心情转身离开房间。我告诉自己，我需要尽快给他一份清单。但事实是，我无法再与那双眼睛对视。
我想要尽可能远离它们。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亚伯拉罕？」我对走到身边的加拿大人说。
「再一天，我们就需要离开了，戴维。」他说。
「我们的藏身之地真正地开始解离了。」
「室内的家具和装潢会先粉碎。」他一边说，一边钻进了我们在三楼空出的那间卧室──就是梅根和我昨晚实验超能力的地方，「地板和墙壁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我不觉得这话有多少安慰，「我们必须快一些行动，找一个新的藏身之地。」
「柯迪一直在做这件事。他说今天迟些时候，有几个选项要和你讨论。」
「那些洞穴怎么样？」我问，「这座城市经过的地面以下，由掘场挖出的那些地洞，我们可以藏在那里。」
「也许吧。」亚伯拉罕说。
我跟着亚伯拉罕走进这个房间，柯迪正吹着口哨将房子里的盐末扫成，堆。很显然，我们周围的结构正在以同样的速率分崩离析。很快这一整片地区都将崩塌，这些盐也会全都消失。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正在变薄的盐块屋顶。我坐在一张凳子上──柯迪在执行侦察任务时买了一些凳子。这座城市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没有集合和运走垃圾的需要。伊尔迪希亚一直在移动，人们不要的所有物品都被丢在原地，它的身后只有一片我在新芝加哥和巴比拉从没有见过的荒凉景象。
梅根走进来，但没有坐下。她靠在墙壁上，双臂交叉在胸前，身上穿着她的夹克外衣和牛仔裤。亚伯拉罕跪在墙边，摀弄着显像仪，他之前就校正过这台仪器。柯迪提起手上的旧扫帚，摇了摇头，「知道吗？我觉得我弄出来的盐比我扫干净的。」他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凳子上。
蜜兹最后一个走进来，拿着团队的一台破旧手提电脑。她将一枚数据芯片丢给亚伯拉罕，加拿大人把芯片插进了显像仪中。
「看上去不会很漂亮，伙计们。」蜜兹提醒我们。
「柯迪在团队里，」亚伯拉罕说，「我们已经习惯丑家伙了。」
柯迪把扫帚向他扔过去。
亚伯拉罕开启了显像仪，墙壁和地面变黑，一个完全由红色线条组成的伊尔迪希亚3D投影出现在房间里。我们彷佛就悬浮于其上。
一时之间，我似乎失去了方向感，不过我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我前倾身，透过地板向这座大城市望去。这座投影中的城市彷佛以比现实更快的速度生长和瓦解着，不过它的细节并不是非常清晰。
「这是蒂雅的数据中一个缩时摄影计算机模型，」蜜兹说，「我觉得它很酷。这座城市以恒定不变的速率移动，所以可以藉由这个模型，预见它在某一大的形貌和外观。很明显，无论是谁在控制这座城市，都能利用一个生长在闹区一幢建筑中的大舵轮控制它的方向。」
「如果它撞上另一座城市，又会发生什么？」我不安地问。在这个时间加速的模型中，这座城市活了起来──像是某种爬行怪物，从地面上冒出的建筑物就像正向前延伸的脊椎。
「那样的冲撞会造成一场灾难，」亚伯拉罕说，「我几年前在这里侦查的时候就问过这个问题。如果伊尔迪希亚和一座城市相撞，它就会在那座城市的缝隙中生长，建筑物会挤压建筑物、街道覆盖街道。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许多人睡觉时被困在房间里，活活愁死。但一个星期之后，盐块会崩塌，伊尔迪希亚会继续前进，基本不受任何影响。」
「不管怎样，」蜜兹说，「这并不是糟糕的那一部分，孩子们。你们看到方案就知道了。」
「我扫过那方案一眼，它看起来被设计得很周详。」我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
「噢，的确是很周详。」蜜兹说，「这个方案简直非常神奇，但我们绝对不会实施它。」她一翻手，用这个动作把我们变小，带进了这座红线组成的城市。在新芝加哥，这样的实景观察会以摄影画面的方式进行，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们飞行在城市上空。在这里，我们更像是处在一个模拟图里，不过这样不容易失去方向感。
我们在闹区附近停下，在模拟图中，这里正处在城市生长的边缘，完全焕然一新。一座特别高的圆柱形建筑拔地而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热水瓶。
「锋锐高塔，」蜜兹说，「这是它的新名字──过去它曾经是亚特兰大某个非比寻常的旅店。窃贼让这里成为了他的宫殿，现在则是教授盘踞的地方。这里的上层居住着最为受宠的仆从，而统治这座城市的异能者则居住在那个非常、非常不稳定的顶端大房间里。」
他们要爬那么多台阶上去？」我问，「教授能飞。其他人都需要爬台阶吗？」
「电梯。」蜜兹说。
「盐做的？」我抬着头问。
「他们会把盐电梯轿厢换成金属的，安装新的拖缆──我猜是盐电梯不管用──还会安装一部马达。不过那里的电梯倒应该还是不错的。」
我皱了皱眉。看起来，安装电梯还是需要很多工作──尤其是你每周都要重复一遍这个工作。不过他们有大量下等人可供驱使，还有低级臣仆能够用超能力搬运重物，所以这对他们而言应该不算什么。
「蒂雅的方案，」蜜兹说，「非常优秀。她的目标就是杀死教授，但她相信，在发起行动之前需要搜集更多情报，所以方案的第一部分包括一个详细渗透锋锐高塔的计划。蒂雅打算入侵教授的计算机，查出他在这座城市里打算做什么。」
「但我们，」我说，「可以利用同样的计划援救蒂雅，而不是入侵教授的计算机。」
「没错。」蜜兹说，「根据那支破手机发出的讯号，蒂雅似乎被关押在靠近这幢建筑物顶部的位置，就在第七十层的一个旧旅店房间里，从地图上看，那是一个非常高级的套房。我原本以为她会被关在某个更像监狱的地方。」
「她说教授一开始会试图说服她，让她相信他是正确的。」说到这里，我全身发冷，「一旦她拒绝将教授索讨的信息交出去，教授就会失去耐心。到那时，情况就会恶化。」
「那么我们的计划是什么？」梅根问。她仍然靠在墙上，被遮在显像仪的黑影之中。我们悬浮在半空，看着模拟锋锐高塔的红线。真是个愚蠢的名字，这座建筑基本上是圆柱形的，顶部也是平的。
「是这样，」蜜兹说，「我们将分成两支小队执行计划。第一队会渗透这座高塔顶部的一场派对里。窃贼一直都放任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手下之一──一个名叫漏洞的异能者，在锋锐高塔中举办派对。教授并没有停止这个传统。」
「渗透？」亚伯拉罕问，「怎么渗透？」
「这座城市重要集围的首领会得到漏洞的派对邀请，以换取他们派遣有特长的工人来协助举办这些盛会。」蜜兹解释说，「蒂雅打算加入刺魟家族里已经参加过这种派对的成员之中。」
「这……应该会很困难。」亚伯拉罕说，「我们能这样做吗？我们还没有得到任何组织的信任。」
「实际情况还更糟哩，」蜜兹用令人愉快的嗓音说，「看。」
「看什么？」柯迪问。
「这里有一段卡通，」蜜兹说。一队人──在模拟画面中是一群蹦蹦跳跳的细棍小人──沿路面向前跳动，加入到更大的一群人中，进入了高塔。其中的两支「小队」用蓝色来表示，一支小队蹦进了高塔后部的电梯；另一支小队溜过一道后门，进入了另一个电梯井中，笔直地向塔顶射了上去。
「嗯？」我问。
「攀索器，」蜜兹说，「你可以把这种设备挂在电梯缆绳上，然后抓住它就能沿着缆绳升上去。看到了吗？这里有一部仆人用的电梯。因为真──正重要的大人物需要其他人为他们做事，但谁想和又脏又臭的仆人搭乘同一座电梯呢，对不对？第二小队就要从这在最顶层就位。」
「我们要……怎样拿到这些攀索器？」我问。
「不知道。」蜜兹说，「这座城市里肯定没卖。我觉得那个收留蒂雅的组织一定有购买它们的计划。」
我坐在凳子上，全身紧绷，终于明白了蜜兹所谓的「更糟」是什么意思。我们离开刺魟家族时，卡拉和她的同伴曾经非常明确地告诉过我，他们不会帮忙援救蒂雅。从教授手中死里逃生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现在他们决定带领全体成员离开这座城市。等到下个星期，他们就会偷偷离开伊尔迪希亚，逃之夭夭。
「这还不是全部的问题，」蜜兹说，「要完成蒂雅的计划，我们还需要许多许多物资，要先进的黑客设备、降落伞、厨房搅拌机……」
「真的？」柯迪问。
「没错。」
「听起来还真是厉害，」他说着，身子萎靡了下去。
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厉害。我看着眼前的方案，盯住那些蹦跳的细棍小人。两支小队，各自执行掩护，渗透和盗窃任务──教授将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肯定是个优秀的计划，我们可以用它找到蒂雅，而不是计算机。
但也是不可能完成的计划。
「聚集这些装备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亚伯拉罕看着小人用降落伞离开高塔，「前提是我们有足够的钱能够买下它们。」
「是的，」蜜兹将双臂交迭在胸前，「我还要警告，我们还必须应付其他突发状况。我们的时间很有限，资源更少。真是太糟了。」
那些细棍小人消失，我们面前的这座高塔终于到达了伊尔迪希亚的边缘，开始分解，崩化无影无踪，就如同一支孤独的、没有人吃的圣代冰淇淋。
我们没有时间设计更好的计划了，我心想着，朝悬浮在附近半空中的那张所需和建议的清单看去。甚至连更坏的计尽都来不及制定。
我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梅根第一个追了过来。一追上我，她就问：「戴维？」这时她看到自己的夹克上全都是靠墙时落下的盐末，不由得皱起眉头，把它们撢掉，然后跟着我走下楼梯，来到二楼。
其他人也都跟着我们。我没有说话，只是领着大家来到一楼。在这里，我们能听到旁边建筑物中传来的声音。我们的邻居正因为他们的家园即将崩塌而纷纷搬离此地。
我转身走进了窃贼的房间。虽然不是很冷，那名异能者却把自己包裹在毯子中，坐在火炉旁的一把椅子里──他并没有将火炉点燃。
我需要冷静、无破绽地演好这出戏，就像是一名真正的领袖。
我一屁股坐到了窃贼的一张软椅上。「好了，结束了。我们全完了。抱歉，大人物。我们让你失望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立刻从毯子里挺起身。
「教授抓住了我们的一名成员。」我说，「他也许立刻就会拷问她，并且很快就会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一切。等到今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全都会死光。」
「白痴！」窃贼说着站起身。
我团队的伙伴们都聚集在屋门口。
「你也许想要亲手杀了我们，」我对窃贼说，「抢在教授之前，这样你也许会更满意。」
梅根瞪了我一眼，彷佛是在问「你在干什么，愣仔？」我早就习惯她的这种眼神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窃贼一边问，一边来回踱步，「难道你们不是应该具有高超的技巧？效率？是专家能手！你们这帮无能之辈和我想的根本就不一样！」
「是的。」我说。
「我要一个人待在这座城市里，」他继续说，「没有人敢对抗一位高等异能者。你们只会给我找麻烦，人类。」
一名异能者这样说话，意味着他受到了严重的冒犯。
「我很抱歉，大人，」我说，「但我们现在已经无能为力。」
「什么，难道你们甚至不打算试去杀掉你们的朋友吗？」
「嗯，计划倒是有一个……」我的声音低了下去，转而问：「杀掉？」
「是的，是的。杀掉她，这样她就不能说话了。这是合理的逻辑。」
「噢，对噢。」我呑了一口口水，「嗯，我们已经有了计划，一个很好的计划，却没办法实行它。它需要许多装备，我们一项都没有。降落伞、假人模型、技术装备等等。」我充分发挥出表演才能，「当然，如果有人能为我们搞到这些物资……」
窃贼猛然转向我，瞇起了眼睛。
我露出无辜的微笑。
「无耻的下等人。」他嘟囔着。
「你们异能者全都这样说话，」我说，「你们是都上过某种邪恶独裁者会话课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我是说，这样说话──」
「你根本就是在设计圈套，让我成为你的仆人。」窃贼打断了我，站到我面前，「我清楚地告诉过你，我绝不会用我的力量来侍奉你。」
我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蒂雅，我们团队的成员之一，被教授抓住了。我们有一个救她出来的计划，但没有资源，我们就无法实行它。要不你制造出我们需要的物品，要不我们将不得不撤出这座城市，放弃在这里的一切行动。」
「我不会被卷进来。」窃贼说。
「你已经被卷进来了，兄弟。你可以开始成为这支团队的一员，或者现在就离开。如果你的运气够好，就能在这座城市中活下来。教授正在派遣他的所有打手和低等异能者搜寻你，他们在所有街道上游荡，拿着占卜仪。他承诺了他们丰厚的奖金，你的相片已经被到处发放……」
窃贼咬紧了牙关。「我以为我应该是邪恶的一方。」
「不，你出于某种原因击退了黑暗。你并不邪恶，你只是被宠坏了，还很自私。我向其他人点点头，「我们会给你一份清单，它们全都会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你可以制造出……可以说是至少有长椅那么大体积的物品，对不对？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些物品的有效存在范围是距离你三哩之内，而且肯定也不会超过你的最大质量限度。」
「你……」他紧盯着我，彷佛是第一次看到我，「你怎么知道的？」
「你曾经从头脑风暴那里取得超能力。我有一份关于她的完整数据。」我向门口走去。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窃贼在我身后说，「我并不邪恶。我是唯一的一个。在这个肮脏、恐怖、疯狂的世界里，其他人都坏掉了。邪恶、罪孽、叛逆……无论你怎样称呼他们。他们都坏掉了。」
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我发誓我看到了──那种黑暗，就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潭，那里面沸腾着憎恨、轻蔑，被毁灭的欲望所充斥。
我错了。他没能克服黑暗。他依旧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是另外某种东西约束着他。
我带着烦乱的心情转身离开房间。我告诉自己，我需要尽快给他一份清单。但事实是，我无法再与那双眼睛对视。
我想要尽可能远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