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霜雪严酷
“有人来了！”艾米嘘了一声。
博士的音速起子已经悬在牢房的门锁上。他迅速将它收到了背后。
贝尔·弗拉瑞什走下幽暗的台阶，来到灯光下。她透过栅栏盯着他们。“我妹妹在哪儿？”她问道。
“我们并不知道。”博士温柔地向她保证。
“你们知道。”贝尔靠近栅栏，表情激愤。
“我们不知道！”艾米强调，“你把我们从这个该死的牢房里弄出去如何？”
“我确信你们知道，”贝尔说，“否则你们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照片？”艾米大惑不解地问。
“就在那个钱包里！”贝尔几乎尖叫起来，“那个钱包里满是妖术！我看见了！”
艾米看看博士。
“通灵纸片。”博士转过脸，朝艾米低声说，“真尴尬。是一个小缺陷。它会关联到你最想看到的东西，你觉得最难抗拒或者最有说服力的事。有时候，强烈情感留下的印记会产生相当不幸的后果。”
“她之所以看到她妹妹，是因为非常担心她？”艾米问。
“她满脑子只有这事儿，”博士回答，“再加上我们是陌生人，她就怀疑我们不知怎么跟这件事儿有关了，因此就促进了潜意识的反映。再加上……”
“还有一个‘再加上’？”
“对，”博士说，“我认为这地方普遍弥漫的紧张气氛增强了情绪的共鸣。”
贝尔看着他们快速对话，越发惊愕。
“她就站在那儿，可以听到我们说的每一个字，你知道的吧？”艾米问博士。
“是的，我注意到了。”
“那你应该知道，要是我们继续这么交谈，她的受惊指数就要冲上天了吧？”
“我当然知道。”博士说。
他转回身子，透过囚笼的栅栏面对贝尔。
他微笑着。
“听着，”他说，“阿拉贝尔，你是叫阿拉贝尔吗？阿拉贝尔，我们是真心想帮你。真的。我们没有伤害你妹妹，也没有把她带走。我们都没见过她，但我们想要帮你找到她。阿拉贝尔，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贝尔问。
“那样我们就可以帮你？”
“可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老实讲，”艾米说道，“我们现在似乎陷入了困境。如果我们能够做些什么来帮助你，也许我们可以证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示意贝尔身后的楼梯，“向你的社区证明，其实没必要害怕我们。”
“没错，”博士说，“不必惊慌。我们为和平而来。而且，你妹妹在这种天气迷失在外，她不该受这个罪。”
“是的，没错。”艾米赞同着，并且向博士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么，她叫什么名字？”博士问。
“维斯塔，”贝尔说得小心翼翼，“哈维斯塔·弗拉瑞什。”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睡觉之前。今天早上她就不见了。”
“你知道她可能去了哪里？”博士问。
贝尔摇摇头，“但是她穿走了靴子和外套。”
博士朝艾米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来看贝尔，“阿拉贝尔，”他说，“天气不应该这么冷，是不是？”
“你来的地方不冷吗？”贝尔问。
“没有这么冷。”博士说，“这儿一年比一年冷，是吗？每一年都变得更糟一些。这样持续多少年了？”
“三四年。”
“而按理来说情况该反转了，是不是？”
“当然，”贝尔说，“那是所有莫芬人努力的目标。这你该知道。”
“我那是在自言自语。”博士说。
“向导告诉我们，”贝尔说，“说在更大的变化到来之前，情况在短期内可能会恶化。当选者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说得没错。”博士说，“有时候是这样。在重大项目上，有时候肯定会这样。你们面对的是殖民星气象系统。全球气候。但我不确定。那就是为什么你们没有做任何极端的举动，是不是？你们告诉自己，这只是气候短期变化的表现。”
“博士，这是怎么回事？”艾米问，“你为什么在谈论天气？”
“你看她的衣服，”博士说，“她的便服制作精细，已经因为长期穿着而变旧了。而她的外套大衣、披肩，还有靴子，则全都是新的。这里的人不习惯如此寒冷的天气。”他回头看着贝尔，“阿拉贝尔，你能让我们出去吗？”
贝尔紧张地看了看楼梯，“我不能这么做。这违背了当选者的指示。”
“如果你让我们出去，我们会帮助你。”博士说。
贝尔犹豫不决。
“不过我是有钥匙的！”她硬着头皮说。
“阿拉贝尔，告诉我，大家为什么那么担心妖术？”博士询问道。
“那是被列为A类的罪行，”贝尔说，“我们被教导只能做向导告诉我们做的事。邪恶的行为都是被禁止的。”
“阿拉贝尔，”博士语气镇定，“待会儿你将不得不承认，向导教了我做一些或许并没有向其他人提及的事。”
贝尔·弗拉瑞什眨了眨眼又眯起了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博士从身后拿出音速起子。他调整了一下，转动棘轮，打开钳子，然后将它对准囚笼的门锁。它发光的同时，产生轻柔的颤音。锁啪嗒一下弹开了。
博士打开了囚笼的门。
贝尔盯着他。
“我们走，去找你的妹妹。”他说。
博士带路，他们悄悄沿着监狱的楼梯往上走。谈话声从议事厅飘了出来。
“他们会讨论上好几个小时。”贝尔低声说。
达格特的一个手下守在门口，倚在他用来当作武器的铁锹把手上。他正透过半掩的大门看理事会争论。一股强劲的冷风从侧走廊吹过来。阿拉贝尔朝那个方向偏了一下脑袋。
贴着寒气逼人的石壁，他们蹑手蹑脚地躲过了守卫，匆忙沿着走廊往后门跑去。贝尔铆足了劲儿来对付沉重的门闩。博士决定帮她一把。艾米不住地往她身后瞟。她很确信守卫会听到门闩拉开的尖厉声响。
博士的手指顺着门闩移动，静悄悄地将其拉开了。
“跟那些钉子是同一种金属。”他低声说。
艾米瞪了他一眼。
他揣测着她的反应。“我说的不对？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问道，仍是压低的声音。
她点点头。
他们踩着碎乱的脚步逃到屋外，来到议事厅后头的一片雪地。艾米竭尽全力小心地闩上了大门。
贝尔走向博士，手贴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把他按在院墙上。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助我妹妹，”她说，“我不愿意连她也死掉。”
“当然。”博士说。
“如果你把我当个傻瓜耍……”
“阿拉贝尔，我不会的。我保证。”
“这是我们的房子。”贝尔说着，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炉子里也没有生火。贝尔一早就离开了弗拉瑞什的家宅，去寻找维斯塔。日光透过冰雪掩盖的窗户漏进来。
“我们在这里不会被打扰。”贝尔说。
“那真是好极了。”博士说，“我们正需要一个地方来思考，一会儿就好。这种天气去外边到处寻找维斯塔的下落没有意义。我们得弄清楚她可能去了哪里。”
“我来生点火。”贝尔说着，往炉子方向走去。
艾米把两只手合在一起猛搓。当贝尔走开的时候，她靠近了博士。
“真的吗？”她轻声问道，“去外头到处寻找没有意义？甚至不再……我不知道……从这儿逃走？”
“我们现在足够安全。”
“所以就不去找我丈夫了吗？”
“罗瑞同样足够安全，”博士说，“他现在可能正坐在塔迪斯里泡着一杯茶。”
“你有时候真让人难以置信。”艾米说。
“相信我，庞德。”博士回答，脸上闪现出一丝顽皮的笑意。他开始环顾这个窄小简单的房间，“这里发生了一些事，需要我们注意。”
贝尔生好炉子回来了。一股热气开始注入房间。
“所有东西都是手工打造的，”博士盯着家具和屋子自身的结构，陷入沉思，“做工出色，但是旧了。大多是木质的。我猜是当地的木料，以专业手法切割成型。那些铆钉和把手，看见没？那些螺丝。”
“船壳，”贝尔说，“现在没剩下多少了。”
“船壳，”博士重复道，“当然啦。船壳。”他朝艾米看过去，“船体金属，”他说，“从那个将莫芬人带来此地的飞船上抢救下来的。”
“往时地球和‘此后’。”贝尔说。
“贝尔，你（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这里使用的“you”，博士是指“你们”，贝尔却以为他指的是“你”。
]？”博士问。
“我所有的岁月。”她说。
“我是说，莫芬人在‘此后’生活了多久？”
“二十七个世代。”她回答道，然后她顿了一下，盯着博士，“啊，你怎么会那么问？”她说，“作为一个莫芬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可‘此后’这里没有人不是莫芬人。”
“现在有了。”博士说，“阿拉贝尔？贝尔？我知道有很多东西要去理解，但你必须保持对我们的信任。必须要这样想。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们是向导送来帮助你的。告诉我，贝尔，找到我们的那些人为什么要全副武装？”
“他们在找维斯塔。”贝尔开口说道。
博士摇摇头。
“莫芬人没有武器，没有任何枪械。”他说，“他们不得不随手抓几个替代品做武器……斧头或是草叉一类的。找一个失踪的姑娘为何要这样？为什么他们平时并不惯于携带武器，却要武装自己？”
“他们……”贝尔开口道，她低头盯着陈旧的餐桌，思索着答案，“我们……我们丢过家畜，就在今年冬天，以前从来没有过。有些东西开始以山羊和绵羊[. 《圣经》中，“绵羊和山羊”比喻善人与恶人。
]为食。我们认为也许那是一只跑出去变野了的狗，也许是从另一个种植区来的。”
“很有可能是那样的，对不对？”博士说，“因为这里没有其他的动物，除了你们莫芬人自己带来的那些。‘此后’这里没有什么本土动物足以杀死一只羊。”
“我不知道‘本土动物’是什么意思，”贝尔说，“但那些人带着棍棒和斧头，是因为他们担心……”
“担心行凶的东西可能会猎捕更大的猎物。”博士说。
贝尔点点头，嘴唇颤抖着。
“贝尔，你们的麻烦持续多长时间了？”艾米问。
“这里的生活一直很艰苦。”贝尔几乎是故作轻松地说，“但三年前，冬季开始积雪，并且一年比一年严重。然后我们是真的开始苦苦挣扎了，食物不足，也得不到足够的燃料。
“我们以前非常频繁地与来自另两个种植区的人见面，特别是在节日期间，但旅行变得困难之后就中断了。寒冬固然可怕，但这些寒冬到底意味着什么则更为可怕。”
“意味着一切都将失败，”博士说，“整个环境改造项目。”
“地球化稳定场是永远不会失灵的，”贝尔显得毅然决然，“维持它的稳定是我们的职责。我们种植区被称为‘旁处’，是因为它就坐落于稳定场旁边。这是向导交给我们的伟大任务。”
“你是说，”博士说，“向导告诉过你们，有时候是会发生一些事，比如冬季在气候变好之前会愈发寒冷？”
贝尔再次点头，“向导是那么说的。”
“但你并不相信，是不是？”
贝尔耸耸肩，“我们必须信任当选者，还有理事会，但我觉得比尔·格荣同样不相信这一点。事情不断变糟，很难对它会有所好转抱有信心。”
“还有更多问题，是不是？”博士问。
“有不少征兆。家畜死去。有人说他们在种植区周围的树林里看到过人影，身材高大的人影观察着我们，没有人清楚地看到过他们，但他们真是很大。而且他们不可能是人类，因为‘旁处’所有的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她看着博士。
“直到今天。”她说。
“没错，但我过来打招呼了，因此也不可能是我。”博士说。
贝尔在桌前坐下，把鼻子靠在十指交叉的双手上，就像是在祈祷。
“我告诉过维斯塔不要独自闲逛，”她安静地说，“我告诉过她的。她说林子里不可能有巨人，还说她有能力吓跑恶狗。但我看见过星星了，而她还没有。”
“星星？”
“是另外的征兆。夜里，星辰在头顶上飞过。它们并非悄然无声。我看到过它们，还有其他小部分人也看到过。老者温欧娜说那些星星是一个凶兆，是所有征兆里最糟糕的。它们提醒我们世界正处于动荡不安之中，我们的任何耐心都无济于事，莫芬人的成果岌岌可危。”
“你刚才说的话……”艾米显得很安静。
博士和贝尔看着她。
“你说你让我们出来仅仅是为了救你的妹妹，因为你不想连她也死掉。还有谁死了？”
“我们的母亲前些年死了。”贝尔回答，“然后四年前，一场热病让我们失去了爸爸。我不会再失去一个弗拉瑞什家的人了，我向向导发誓，我……”
她猛然停了下来。
“噢，向导啊！”她哀伤地看着博士和艾米，大哭起来，“我想我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想我知道了！”
“哪儿？”艾米问。
“我忘记了日子。”贝尔说着站了起来，椅子刮擦着地面。“不像我，维斯塔总是记得那些事情。今天是我们父亲的四周年忌日。她……她可能是早起出门去他的墓前献花了。她可能是在上工之前去了纪念场。”
“那就是，”博士说，“我们应该最先找的地方。”
罗瑞一个滑步停了下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想靠那三座山来确定自己的方位，尽管博士说那完全不是山。他可以透过树林看到它们，向冬季完美的湛蓝天空泵出白色的蒸汽云。感觉此刻已过了正午。空气清澈，明亮的日头高悬着，天气却仍然如玻璃一般寒冷严酷。
罗瑞已经跑到岔气，他的双腿由于在雪中跋涉而酸痛。他喘着气，转过身子，检查周围的树木。
他听到了一些声音。雪嘎吱作响。有一只脚踏进了软雪里。自己都跑成这样了，那些行动迟缓的恐怖身影肯定被抛诸身后了吧？
他向前挪动，专心倾听。林中空地异常寂静，由雪面反射开的阳光无比耀眼，使他不由眯起了眼睛。
又一下嘎吱声。
他又走了一步，心跳加快。
一个身影跃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很高大，但看上去同样惊恐，手上握着一把斧头。
罗瑞往后缩了一下。
“噢，你好。”他惊讶地说。
“你是谁？”那人问道，说话时口音浓重。他向前一步，斧头往上抬了一点。
“听着，”罗瑞说，“听我说，树林里有一些东西。那些……人影，非常、非常巨大的人影……”
他的视线从一边移到另一边。
其他穿着类似这个留胡须的持斧男子的家伙从掩护中走出来，聚集在他周围。他们手上拿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农具，镢头、鹤嘴锄和草叉，各不相同。
“你们碰巧遇见过博士吗？”罗瑞满怀希望地问。
“你从哪儿来？”其中一人开始盘问。
“嗯……利德沃斯？”罗瑞只好试一试。
“这算哪门子莫名其妙的回答？”另一个人问。
“我不认得他。”持斧头的那个说。
“我是朋友！我很友好的！”罗瑞举起双手，表明立场。
“他是个陌生人。”持镢头的那个说。
“维斯塔·弗拉瑞什在哪儿？”持斧头的那个问罗瑞。
“这里是不是……在利德沃斯附近？”
“把他带走，”持斧头的那个说道，“把手绑起来。理事会将决定如何处置他。”
“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罗瑞喊道，“我直接跟你走还不行么？没有必要捆绑我。我直接跟你走还不行吗？”
他们抓住了他，无视他的抗议。那些人很强壮，将他的双臂别在身后，按住双肩将他控制起来。
然后他们都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走进了他们身后的空地。它站在那里，透过闪烁的扇形红眼睛凝视着他们。它是绿色的，就是石缝底下苔藓的颜色，厚厚的皮肤有着鳄鱼皮一样的螺纹和脊棱。从它炮筒般厚实的胸腔里发出一阵微弱而尖细、嘶嘶喘息般的呼吸。
它至少有两米高，体形犹如一棵橡树。
“我告诉过你们的。”罗瑞说。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博士的音速起子已经悬在牢房的门锁上。他迅速将它收到了背后。
贝尔·弗拉瑞什走下幽暗的台阶，来到灯光下。她透过栅栏盯着他们。“我妹妹在哪儿？”她问道。
“我们并不知道。”博士温柔地向她保证。
“你们知道。”贝尔靠近栅栏，表情激愤。
“我们不知道！”艾米强调，“你把我们从这个该死的牢房里弄出去如何？”
“我确信你们知道，”贝尔说，“否则你们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照片？”艾米大惑不解地问。
“就在那个钱包里！”贝尔几乎尖叫起来，“那个钱包里满是妖术！我看见了！”
艾米看看博士。
“通灵纸片。”博士转过脸，朝艾米低声说，“真尴尬。是一个小缺陷。它会关联到你最想看到的东西，你觉得最难抗拒或者最有说服力的事。有时候，强烈情感留下的印记会产生相当不幸的后果。”
“她之所以看到她妹妹，是因为非常担心她？”艾米问。
“她满脑子只有这事儿，”博士回答，“再加上我们是陌生人，她就怀疑我们不知怎么跟这件事儿有关了，因此就促进了潜意识的反映。再加上……”
“还有一个‘再加上’？”
“对，”博士说，“我认为这地方普遍弥漫的紧张气氛增强了情绪的共鸣。”
贝尔看着他们快速对话，越发惊愕。
“她就站在那儿，可以听到我们说的每一个字，你知道的吧？”艾米问博士。
“是的，我注意到了。”
“那你应该知道，要是我们继续这么交谈，她的受惊指数就要冲上天了吧？”
“我当然知道。”博士说。
他转回身子，透过囚笼的栅栏面对贝尔。
他微笑着。
“听着，”他说，“阿拉贝尔，你是叫阿拉贝尔吗？阿拉贝尔，我们是真心想帮你。真的。我们没有伤害你妹妹，也没有把她带走。我们都没见过她，但我们想要帮你找到她。阿拉贝尔，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贝尔问。
“那样我们就可以帮你？”
“可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老实讲，”艾米说道，“我们现在似乎陷入了困境。如果我们能够做些什么来帮助你，也许我们可以证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示意贝尔身后的楼梯，“向你的社区证明，其实没必要害怕我们。”
“没错，”博士说，“不必惊慌。我们为和平而来。而且，你妹妹在这种天气迷失在外，她不该受这个罪。”
“是的，没错。”艾米赞同着，并且向博士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么，她叫什么名字？”博士问。
“维斯塔，”贝尔说得小心翼翼，“哈维斯塔·弗拉瑞什。”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睡觉之前。今天早上她就不见了。”
“你知道她可能去了哪里？”博士问。
贝尔摇摇头，“但是她穿走了靴子和外套。”
博士朝艾米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来看贝尔，“阿拉贝尔，”他说，“天气不应该这么冷，是不是？”
“你来的地方不冷吗？”贝尔问。
“没有这么冷。”博士说，“这儿一年比一年冷，是吗？每一年都变得更糟一些。这样持续多少年了？”
“三四年。”
“而按理来说情况该反转了，是不是？”
“当然，”贝尔说，“那是所有莫芬人努力的目标。这你该知道。”
“我那是在自言自语。”博士说。
“向导告诉我们，”贝尔说，“说在更大的变化到来之前，情况在短期内可能会恶化。当选者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说得没错。”博士说，“有时候是这样。在重大项目上，有时候肯定会这样。你们面对的是殖民星气象系统。全球气候。但我不确定。那就是为什么你们没有做任何极端的举动，是不是？你们告诉自己，这只是气候短期变化的表现。”
“博士，这是怎么回事？”艾米问，“你为什么在谈论天气？”
“你看她的衣服，”博士说，“她的便服制作精细，已经因为长期穿着而变旧了。而她的外套大衣、披肩，还有靴子，则全都是新的。这里的人不习惯如此寒冷的天气。”他回头看着贝尔，“阿拉贝尔，你能让我们出去吗？”
贝尔紧张地看了看楼梯，“我不能这么做。这违背了当选者的指示。”
“如果你让我们出去，我们会帮助你。”博士说。
贝尔犹豫不决。
“不过我是有钥匙的！”她硬着头皮说。
“阿拉贝尔，告诉我，大家为什么那么担心妖术？”博士询问道。
“那是被列为A类的罪行，”贝尔说，“我们被教导只能做向导告诉我们做的事。邪恶的行为都是被禁止的。”
“阿拉贝尔，”博士语气镇定，“待会儿你将不得不承认，向导教了我做一些或许并没有向其他人提及的事。”
贝尔·弗拉瑞什眨了眨眼又眯起了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博士从身后拿出音速起子。他调整了一下，转动棘轮，打开钳子，然后将它对准囚笼的门锁。它发光的同时，产生轻柔的颤音。锁啪嗒一下弹开了。
博士打开了囚笼的门。
贝尔盯着他。
“我们走，去找你的妹妹。”他说。
博士带路，他们悄悄沿着监狱的楼梯往上走。谈话声从议事厅飘了出来。
“他们会讨论上好几个小时。”贝尔低声说。
达格特的一个手下守在门口，倚在他用来当作武器的铁锹把手上。他正透过半掩的大门看理事会争论。一股强劲的冷风从侧走廊吹过来。阿拉贝尔朝那个方向偏了一下脑袋。
贴着寒气逼人的石壁，他们蹑手蹑脚地躲过了守卫，匆忙沿着走廊往后门跑去。贝尔铆足了劲儿来对付沉重的门闩。博士决定帮她一把。艾米不住地往她身后瞟。她很确信守卫会听到门闩拉开的尖厉声响。
博士的手指顺着门闩移动，静悄悄地将其拉开了。
“跟那些钉子是同一种金属。”他低声说。
艾米瞪了他一眼。
他揣测着她的反应。“我说的不对？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问道，仍是压低的声音。
她点点头。
他们踩着碎乱的脚步逃到屋外，来到议事厅后头的一片雪地。艾米竭尽全力小心地闩上了大门。
贝尔走向博士，手贴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把他按在院墙上。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助我妹妹，”她说，“我不愿意连她也死掉。”
“当然。”博士说。
“如果你把我当个傻瓜耍……”
“阿拉贝尔，我不会的。我保证。”
“这是我们的房子。”贝尔说着，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炉子里也没有生火。贝尔一早就离开了弗拉瑞什的家宅，去寻找维斯塔。日光透过冰雪掩盖的窗户漏进来。
“我们在这里不会被打扰。”贝尔说。
“那真是好极了。”博士说，“我们正需要一个地方来思考，一会儿就好。这种天气去外边到处寻找维斯塔的下落没有意义。我们得弄清楚她可能去了哪里。”
“我来生点火。”贝尔说着，往炉子方向走去。
艾米把两只手合在一起猛搓。当贝尔走开的时候，她靠近了博士。
“真的吗？”她轻声问道，“去外头到处寻找没有意义？甚至不再……我不知道……从这儿逃走？”
“我们现在足够安全。”
“所以就不去找我丈夫了吗？”
“罗瑞同样足够安全，”博士说，“他现在可能正坐在塔迪斯里泡着一杯茶。”
“你有时候真让人难以置信。”艾米说。
“相信我，庞德。”博士回答，脸上闪现出一丝顽皮的笑意。他开始环顾这个窄小简单的房间，“这里发生了一些事，需要我们注意。”
贝尔生好炉子回来了。一股热气开始注入房间。
“所有东西都是手工打造的，”博士盯着家具和屋子自身的结构，陷入沉思，“做工出色，但是旧了。大多是木质的。我猜是当地的木料，以专业手法切割成型。那些铆钉和把手，看见没？那些螺丝。”
“船壳，”贝尔说，“现在没剩下多少了。”
“船壳，”博士重复道，“当然啦。船壳。”他朝艾米看过去，“船体金属，”他说，“从那个将莫芬人带来此地的飞船上抢救下来的。”
“往时地球和‘此后’。”贝尔说。
“贝尔，你（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这里使用的“you”，博士是指“你们”，贝尔却以为他指的是“你”。
]？”博士问。
“我所有的岁月。”她说。
“我是说，莫芬人在‘此后’生活了多久？”
“二十七个世代。”她回答道，然后她顿了一下，盯着博士，“啊，你怎么会那么问？”她说，“作为一个莫芬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可‘此后’这里没有人不是莫芬人。”
“现在有了。”博士说，“阿拉贝尔？贝尔？我知道有很多东西要去理解，但你必须保持对我们的信任。必须要这样想。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们是向导送来帮助你的。告诉我，贝尔，找到我们的那些人为什么要全副武装？”
“他们在找维斯塔。”贝尔开口说道。
博士摇摇头。
“莫芬人没有武器，没有任何枪械。”他说，“他们不得不随手抓几个替代品做武器……斧头或是草叉一类的。找一个失踪的姑娘为何要这样？为什么他们平时并不惯于携带武器，却要武装自己？”
“他们……”贝尔开口道，她低头盯着陈旧的餐桌，思索着答案，“我们……我们丢过家畜，就在今年冬天，以前从来没有过。有些东西开始以山羊和绵羊[. 《圣经》中，“绵羊和山羊”比喻善人与恶人。
]为食。我们认为也许那是一只跑出去变野了的狗，也许是从另一个种植区来的。”
“很有可能是那样的，对不对？”博士说，“因为这里没有其他的动物，除了你们莫芬人自己带来的那些。‘此后’这里没有什么本土动物足以杀死一只羊。”
“我不知道‘本土动物’是什么意思，”贝尔说，“但那些人带着棍棒和斧头，是因为他们担心……”
“担心行凶的东西可能会猎捕更大的猎物。”博士说。
贝尔点点头，嘴唇颤抖着。
“贝尔，你们的麻烦持续多长时间了？”艾米问。
“这里的生活一直很艰苦。”贝尔几乎是故作轻松地说，“但三年前，冬季开始积雪，并且一年比一年严重。然后我们是真的开始苦苦挣扎了，食物不足，也得不到足够的燃料。
“我们以前非常频繁地与来自另两个种植区的人见面，特别是在节日期间，但旅行变得困难之后就中断了。寒冬固然可怕，但这些寒冬到底意味着什么则更为可怕。”
“意味着一切都将失败，”博士说，“整个环境改造项目。”
“地球化稳定场是永远不会失灵的，”贝尔显得毅然决然，“维持它的稳定是我们的职责。我们种植区被称为‘旁处’，是因为它就坐落于稳定场旁边。这是向导交给我们的伟大任务。”
“你是说，”博士说，“向导告诉过你们，有时候是会发生一些事，比如冬季在气候变好之前会愈发寒冷？”
贝尔再次点头，“向导是那么说的。”
“但你并不相信，是不是？”
贝尔耸耸肩，“我们必须信任当选者，还有理事会，但我觉得比尔·格荣同样不相信这一点。事情不断变糟，很难对它会有所好转抱有信心。”
“还有更多问题，是不是？”博士问。
“有不少征兆。家畜死去。有人说他们在种植区周围的树林里看到过人影，身材高大的人影观察着我们，没有人清楚地看到过他们，但他们真是很大。而且他们不可能是人类，因为‘旁处’所有的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她看着博士。
“直到今天。”她说。
“没错，但我过来打招呼了，因此也不可能是我。”博士说。
贝尔在桌前坐下，把鼻子靠在十指交叉的双手上，就像是在祈祷。
“我告诉过维斯塔不要独自闲逛，”她安静地说，“我告诉过她的。她说林子里不可能有巨人，还说她有能力吓跑恶狗。但我看见过星星了，而她还没有。”
“星星？”
“是另外的征兆。夜里，星辰在头顶上飞过。它们并非悄然无声。我看到过它们，还有其他小部分人也看到过。老者温欧娜说那些星星是一个凶兆，是所有征兆里最糟糕的。它们提醒我们世界正处于动荡不安之中，我们的任何耐心都无济于事，莫芬人的成果岌岌可危。”
“你刚才说的话……”艾米显得很安静。
博士和贝尔看着她。
“你说你让我们出来仅仅是为了救你的妹妹，因为你不想连她也死掉。还有谁死了？”
“我们的母亲前些年死了。”贝尔回答，“然后四年前，一场热病让我们失去了爸爸。我不会再失去一个弗拉瑞什家的人了，我向向导发誓，我……”
她猛然停了下来。
“噢，向导啊！”她哀伤地看着博士和艾米，大哭起来，“我想我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想我知道了！”
“哪儿？”艾米问。
“我忘记了日子。”贝尔说着站了起来，椅子刮擦着地面。“不像我，维斯塔总是记得那些事情。今天是我们父亲的四周年忌日。她……她可能是早起出门去他的墓前献花了。她可能是在上工之前去了纪念场。”
“那就是，”博士说，“我们应该最先找的地方。”
罗瑞一个滑步停了下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想靠那三座山来确定自己的方位，尽管博士说那完全不是山。他可以透过树林看到它们，向冬季完美的湛蓝天空泵出白色的蒸汽云。感觉此刻已过了正午。空气清澈，明亮的日头高悬着，天气却仍然如玻璃一般寒冷严酷。
罗瑞已经跑到岔气，他的双腿由于在雪中跋涉而酸痛。他喘着气，转过身子，检查周围的树木。
他听到了一些声音。雪嘎吱作响。有一只脚踏进了软雪里。自己都跑成这样了，那些行动迟缓的恐怖身影肯定被抛诸身后了吧？
他向前挪动，专心倾听。林中空地异常寂静，由雪面反射开的阳光无比耀眼，使他不由眯起了眼睛。
又一下嘎吱声。
他又走了一步，心跳加快。
一个身影跃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很高大，但看上去同样惊恐，手上握着一把斧头。
罗瑞往后缩了一下。
“噢，你好。”他惊讶地说。
“你是谁？”那人问道，说话时口音浓重。他向前一步，斧头往上抬了一点。
“听着，”罗瑞说，“听我说，树林里有一些东西。那些……人影，非常、非常巨大的人影……”
他的视线从一边移到另一边。
其他穿着类似这个留胡须的持斧男子的家伙从掩护中走出来，聚集在他周围。他们手上拿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农具，镢头、鹤嘴锄和草叉，各不相同。
“你们碰巧遇见过博士吗？”罗瑞满怀希望地问。
“你从哪儿来？”其中一人开始盘问。
“嗯……利德沃斯？”罗瑞只好试一试。
“这算哪门子莫名其妙的回答？”另一个人问。
“我不认得他。”持斧头的那个说。
“我是朋友！我很友好的！”罗瑞举起双手，表明立场。
“他是个陌生人。”持镢头的那个说。
“维斯塔·弗拉瑞什在哪儿？”持斧头的那个问罗瑞。
“这里是不是……在利德沃斯附近？”
“把他带走，”持斧头的那个说道，“把手绑起来。理事会将决定如何处置他。”
“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罗瑞喊道，“我直接跟你走还不行么？没有必要捆绑我。我直接跟你走还不行吗？”
他们抓住了他，无视他的抗议。那些人很强壮，将他的双臂别在身后，按住双肩将他控制起来。
然后他们都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走进了他们身后的空地。它站在那里，透过闪烁的扇形红眼睛凝视着他们。它是绿色的，就是石缝底下苔藓的颜色，厚厚的皮肤有着鳄鱼皮一样的螺纹和脊棱。从它炮筒般厚实的胸腔里发出一阵微弱而尖细、嘶嘶喘息般的呼吸。
它至少有两米高，体形犹如一棵橡树。
“我告诉过你们的。”罗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