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肉身显现
怪物缓缓进入廊桥，喉间发出的声音像是犬类的低吠，又有些猫科动物咕噜咕噜的喉音。金属爪子每下一步，都在格栅走道上发出当当的声音。
艾米、贝尔和塞姆威尔后退着远离它，几乎忘了身后还有一对冰雪战士向他们逼近。
那是个可怕的怪物。几乎是一个人形，一个巨大精瘦的、肌肉发达的人形。它就像变异鼠一样，经过了高度的生物工程改造。它的手脚中都自控植入体，可伸出巨大的钢爪。艾米看见怪物手部骨骼融入金属外壳，实在叫人作呕。富有弹性的装甲缆线像外部动脉血管一样牢牢缠在皮肤上，疤痕累累的粉嫩血肉上覆盖着层层褶皱，仿佛刚做过植皮手术，遍布插槽和外科手术用的管栓。它移动起来像一只巨大的猫科动物，四肢着地，这令人担忧地表明，它的人类DNA里多少植入了一些大型食肉动物，比如金钱豹或是黑豹的基因，改变了它的脊柱、髋部和腿部，使它能以四足形态更灵活自由地活动。它散发出血肉和病变组织的味道。若是站立起来，它能轻易比肩冰雪战士的魁梧身姿，大约有三米高。
它有着用镀铬金属物增强的人类颅骨，就像是一辆普通车改装成了赛车。它下颚巨大，下巴尖锐而突出，包裹着一副闪闪发亮的尖牙。这些牙齿的尺寸是普通人类牙齿的两倍，全都覆着精钢，犹如精密的医疗器械。它一咧嘴，满嘴都是解剖刀。它无唇，无颊，两排牙齿形成了永恒的笑面。头顶覆盖着导线、电缆和管路，如同一头杂乱的浓密长鬃毛。
它的双眼闪烁着红光。
它跳了起来。
艾米、贝尔和塞姆威尔本能地弯腰躲开。不过那东西直接跃过他们，在空中留下低沉的咆哮，扑向了冰雪战士。
艾米转头去瞧究竟发生了什么，身子仍然瑟缩着。红眼的怪兽同时与两个冰雪战士展开了较量，前肢一副闪闪发光的钢爪拉出一道弧线，将一个冰雪战士的鳞状胸甲撕出一道深深的裂口，逼得他向后退去。冰雪战士痛苦地嘶叫起来。它的同伴双钳持着华丽的阔剑，旋身挥舞上去。第一下没有击中。红眼的怪物出奇地敏捷迅速。它不知怎么又躲过了冰雪战士的下一击，并在它身后转身立起，将两只前爪扎入火星人的后背。绿色的战甲碎裂了。鳞片像空中的耀眼群星，四散飞溅。红眼怪物将巨爪向前猛刺，捅进被袭冰雪战士的后颈，艾米见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另一个战士重新站了起来。正当那红眼怪物野蛮对待战友的脖子时，它挥动斧子，不偏不倚，击中了怪物的右肩。看上去病态丑陋的血液从伤口喷出，巨大的冲击将红眼怪物从它的猎物身上撞脱，越过栏杆，掉了下去。
但并没有落得很远。
凭借着非凡的身体技巧，它钩住了走道底下的支撑结构，在桥下摆动着身体，一个筋斗，腾空而起，翻回到桥的另一侧，落在执斧冰雪战士身后，将它打翻，面朝下倒在已然残损的护栏上。它们纠缠在一起，凶狠地对打，都想摆脱对方的钳制。红眼怪物率先挣脱，后退，将所有超人的力量汇聚在爪上，划过冰雪战士的脸，撕碎了它的面颊。
身受重伤的冰雪战士蹒跚地后退了几步，像漏气的轮胎一样发出嘶嘶声，瘫倒在断裂的护栏上，然后跌入下面的烈焰深渊。
另一个冰雪战士的血不断从锯齿状的伤口和破碎的鳞甲流出，它冲着红眼怪物挥出了剑。怪物避开了最初的两剑，转身冲向冰雪战士，机控手抓住了锋利的刀刃。它从冰雪战士的螯钳中拔出了剑，扔向一边，接着袭向冰雪战士的咽喉。冰雪战士抓住怪物，用它强有力的螯钳攫住了对手的脖子和肩膀。双方纠缠在一起，野蛮地扭打起来。
此时，冰雪战士很清楚自己因为流血而逐渐衰弱，知道自己正在对抗一个更强大、更迅捷、本质上更占优势的对手，很清楚自己事实上已被击垮，它采取了所有热血战士都会采取的最后措施：它牢牢抓住忙着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红眼怪物，以至于后者无法挣脱，然后身子一倾，翻下了走道。它带着这个红眼行刑人一起拥抱了死亡。
它们落入深处的火焰之中，消失不见了。
艾米哆嗦着，转头看着两个年轻的莫芬人。
“我们离开这儿，”她说，“趁别的什么更加疯狂的事情发生之前。”
但那已经太迟了。那些红眼怪物，还有更多。
它们悄声无息地穿过舱门，来到桥面上，向这三个手无寸铁的人类步步逼近。
罗瑞、维斯塔、温欧娜和杰克·达格特退回议事厅，努力不轻举妄动。杰克仍然握着锄头，但看上去他并不会真的挥舞的样子。
维斯塔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个红眼怪物跟着他们潜进来。它打量他们，四肢着地，像豹子一般慢慢穿过雪地，霜雪闪耀在由管线纠结而成的鬃毛上，脸上始终挂着并非发自本心的钢铁微笑。
它进入镶着木壁板的大厅，四处查看，仿佛察觉了什么熟悉的东西，猩红的目光又回到了四个惊恐的人类身上，紧盯着他们。接着，它重心移到后腿，像人一样直立起来，这一姿态的调整愈发让人焦虑不安。
“噢，救命。”温欧娜低声说，“向导造出了什么？”
“向导。”那怪物响应道。那是一种可怕的、黏糊糊的声音，仿佛带着痰音的吠叫。可怕的牙齿使它丧失了正常的语言能力，但它能从一个小小的机控声音植入体中发出低沉的言语。现在它立了起来，露出了喉咙上的植入体。
它真是高得令人惊惧不已。
“向导……”它重复道，“我……被指派来保障维护……向导系统。”
“向导？”温欧娜问。
“向导系统……绝对不能……落到敌人手里，侦测到入侵者……侦测到篡改……正在进行清洗。”
它举起一只多节粗糙的半金属拳头，擦去骇人牙齿上的斑斑血迹。
“我……被指派来保障维护……向导系统。它在……这里。”
“你是什么？”罗瑞问。
“一百五十个变异人中的六十八号……由于此次A类紧急事件而被唤醒并改装……”
“被唤醒？”罗瑞问。
“从……低温储存库里。”它回答，“靠边站……我……被指派来保障维护……向导系统。”
他们拿不定主意。
“我已……被许可诛杀……任何阻碍我完成任务的东西。”它说。
他们给它让了道。它恢复了四肢着地的状态，从他们身边悄声无息地经过。
“我从未要求过这个！”温欧娜说，“我只是求助！我从没料到有任何病人会被唤醒！”
罗瑞眼神锐利地看着她，“等等，你也说了‘唤醒’！你知道些什么？”
“仅仅是我必须知道的！”温欧娜厉声说，“通过每个世代的最后一人代代相传的秘密。我必须在自己岁月将尽之时，把这个秘密传给格荣当选者。”
“我想你应该分享给在场的各位。”罗瑞说，“因为你的岁月现在随时可能到头。”
“不行！”温欧娜说。
“这是什么？”维斯塔问，“温欧娜·克劳帕，这是什么？”
“温欧娜？”杰克敦促道。
“我会保守向导的秘密，这由不得我。”温欧娜的声音低下去了，“为了所有莫芬人好，我会将秘密保守到最后。”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觉得这样做有多好。”罗瑞说。
“告诉我们这怪物是什么，还有它想要等什么！”维斯塔催促道。
“安静！”红眼怪物回到他们面前，重新站立起来，“否则我会……让你们安静。”
“我想那可完全算不上是友好，”博士说，“尤其是当你们理应属于同一阵营的时候。”
议事厅的光线水平发生了变化。全息远程呈现场闪烁起来，仿佛镶嵌在木质地板上的金属环形图案中升起的迷雾。博士便在其中，面对着一座白色控制台，坐在一把高背椅里。他站了起来，走过去面对着那个怪物。
“抱歉我没能早点到这儿。我一直在尝试校准。”他说，“没有可靠向导的时候，想校准非常难啊。”他朝罗瑞眨了眨眼，“罗瑞，一切都好吗？”他问道。
“噢，你知道的，博士。”罗瑞耸了耸肩，“除了冰雪战士、到处扫射的宇宙飞船，还有那边的怪物，一切都好极了。”
博士点点头，回头看“那边的怪物”。它温和地吠了一声。
“变异人，”他说，“高级军用型号。如果环境改造场受到威胁的话，它是紧急应对方案的一部分，是最后的措施。种植区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武器，没有枪炮什么的。如果真的需要，这就是系统制造出来的武器。”
“如果莫芬人受到威胁的话——”温欧娜说道。
博士摇了摇头，“抱歉，你们其实无足轻重。你们只是……帮手。从长远看，你们是消耗品。”
“温欧娜说她有个秘密。”罗瑞说。
“我确信她是有的。她是她那一代的最后一人。这是一份黑暗而隐晦的遗赠。这个秘密要是被莫芬人知道的话，生活对他们来说将变得难以承受。这个秘密会让你……呃……生怕外人接触伊迈纽尔向导。但你最终还是不得不将秘密传递下去。你打算告诉谁呢，温欧娜？比尔·格荣吗？”
“管好你自己的事儿，你这个邪恶的……”
“听我说，温欧娜·克劳帕。”博士说，“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花了点时间，因为我没有向导来给我指出捷径，但我想明白了。”
他踱回控制台。
“莫芬人并不重要，”他遗憾地说，“他们并不是在为后代建造‘此后’。他们是在为他们的祖先建造。大约有一千个人类在这儿的山里沉睡，处于休眠状态。”
“什么？”维斯塔问。
“经年累月下来，这件事都被忘记了。”博士说，“耐性对你们莫芬人来说是如此重要的美德。‘那些有耐性的人将供养整个种植区。’好吧，但是‘有耐性的人’就在这里——病人们[. “patient”在英语中有“病人”之意，也有“有耐性的”之意。
]，躺在稳定场底下依次排开的休眠胶囊里。我相当肯定他们就代表着往时地球的精英。他们是最有权有势的人，是那些深信他们理当活下去的人，是相信自己如此特别以至于会有一个全新的世界等着他们的人。”
他望着变异人的绰绰暗影。
“事实上，他们并未做好准备去为建设新世界而辛苦劳作耗尽一生。他们只是期望着利用可被牺牲的平凡劳力来为他们完成简单的工作。”
“可……向导不是那么解释的！”温欧娜大喊。
“我确信向导的描述要巧妙得多。”博士说，“不过本质就是如此。而只有眼下爆发的这场危机，只有新来的殖民竞争者，也就是冰雪战士的干扰，才足够严重，让系统唤醒了部分变异人。这是A类危机。只有这种程度的危机才能将他们唤醒，武装起来加入战斗。”
他注视着变异人。
“你是个可怕的怪物，”他说，“我本来觉得冰雪战士就已经十分危险了，但你们更危险。以冰雪战士的体型，保持代谢需要消耗相当大的能量，是不是？而你本质上是食肉动物。我本以为是那群变异鼠逃出来杀死了那些家畜，但其实是你们干的，是不是？你们就是第一批被唤醒并释放出来的变异人？就是他们屠杀了家畜？”
“有……能量需求。”它低吼道。
“因为冰雪战士在捕杀变异鼠期间，破坏了大部分用来给你们供应食物的生物合成场，”博士回应道，“你和你的族类需要大量的高卡路里摄入才能保持身体机能。”
变异人走回全息场的亮光之中，面对博士。
“你……没有权限，”它说，“系统……并未识别出你。危机……已几近解决。外星敌人……已基本溃败。平衡即将……恢复。”
“好的，好的。”博士说，“但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些纯良的莫芬人，当你们最后被永远唤醒后，会发生什么呢？就连温欧娜也不知道，是不是？告诉他们。过了一些年，一到两个世代之后，当环境改造最终完成，‘此后’彻底像地球一样，‘病人们’最终醒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计划，”变异人说，“殖民计划。”
博士望着维斯塔和杰克，还有温欧娜，“清教徒先祖[. 特指1620年间，乘坐“五月花号”到达北美洲，创立普里茅斯殖民地的一批英国清教徒。
]远渡重洋来到新世界的时候，随行带着家畜。你们就是家畜。你们替他们承担了所有的繁重劳作。而一旦他们在伊甸园中醒来，你猜怎么着？他们将会非常饿。非常，非常饿。”
“不！”温欧娜大喊。
“肉不过就是肉，”博士说，“是不是这样，变异人先生？”
“生存需要……务实。”它低吼道。
“噢，今天每个人都这么说！”博士苦笑。
变异人发起攻击，爪子划过了博士的全息影像。
“淡定，淡定。”博士呵斥道，“你碰不到我。我并不真的在这儿。”
“你说了……太多……太久。”变异人说着，喉间发出一记古怪的、似笑非笑的声音，“你的位置已被追踪并确定。第二环境改造场，六层，作业管理指挥室C。”
在闪着微光的指挥室里，博士从控制台前转过身，毫不理会他周围出现的全息身影。从眼前的巨大玻璃观察窗的倒影中，他发现了什么。
在他身后，三个变异人杀手四肢着地，悄无声息地从舱门口向他走来，脸上挂着永恒的微笑。第四个跟在后头，直立着行走，在它身前押着三个担惊受怕的俘虏。
艾米、塞姆威尔和贝尔。
“你必须停止……干涉。”它放了狠话。
“啊……”博士说。
“别那么做！”艾米说，尽最大努力让自己显得勇敢。
“庞德，要是我不那么做，它会杀了你的。”博士难过地回答她。
“迟早……都要杀光你们。”它低吼道。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艾米、贝尔和塞姆威尔后退着远离它，几乎忘了身后还有一对冰雪战士向他们逼近。
那是个可怕的怪物。几乎是一个人形，一个巨大精瘦的、肌肉发达的人形。它就像变异鼠一样，经过了高度的生物工程改造。它的手脚中都自控植入体，可伸出巨大的钢爪。艾米看见怪物手部骨骼融入金属外壳，实在叫人作呕。富有弹性的装甲缆线像外部动脉血管一样牢牢缠在皮肤上，疤痕累累的粉嫩血肉上覆盖着层层褶皱，仿佛刚做过植皮手术，遍布插槽和外科手术用的管栓。它移动起来像一只巨大的猫科动物，四肢着地，这令人担忧地表明，它的人类DNA里多少植入了一些大型食肉动物，比如金钱豹或是黑豹的基因，改变了它的脊柱、髋部和腿部，使它能以四足形态更灵活自由地活动。它散发出血肉和病变组织的味道。若是站立起来，它能轻易比肩冰雪战士的魁梧身姿，大约有三米高。
它有着用镀铬金属物增强的人类颅骨，就像是一辆普通车改装成了赛车。它下颚巨大，下巴尖锐而突出，包裹着一副闪闪发亮的尖牙。这些牙齿的尺寸是普通人类牙齿的两倍，全都覆着精钢，犹如精密的医疗器械。它一咧嘴，满嘴都是解剖刀。它无唇，无颊，两排牙齿形成了永恒的笑面。头顶覆盖着导线、电缆和管路，如同一头杂乱的浓密长鬃毛。
它的双眼闪烁着红光。
它跳了起来。
艾米、贝尔和塞姆威尔本能地弯腰躲开。不过那东西直接跃过他们，在空中留下低沉的咆哮，扑向了冰雪战士。
艾米转头去瞧究竟发生了什么，身子仍然瑟缩着。红眼的怪兽同时与两个冰雪战士展开了较量，前肢一副闪闪发光的钢爪拉出一道弧线，将一个冰雪战士的鳞状胸甲撕出一道深深的裂口，逼得他向后退去。冰雪战士痛苦地嘶叫起来。它的同伴双钳持着华丽的阔剑，旋身挥舞上去。第一下没有击中。红眼的怪物出奇地敏捷迅速。它不知怎么又躲过了冰雪战士的下一击，并在它身后转身立起，将两只前爪扎入火星人的后背。绿色的战甲碎裂了。鳞片像空中的耀眼群星，四散飞溅。红眼怪物将巨爪向前猛刺，捅进被袭冰雪战士的后颈，艾米见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另一个战士重新站了起来。正当那红眼怪物野蛮对待战友的脖子时，它挥动斧子，不偏不倚，击中了怪物的右肩。看上去病态丑陋的血液从伤口喷出，巨大的冲击将红眼怪物从它的猎物身上撞脱，越过栏杆，掉了下去。
但并没有落得很远。
凭借着非凡的身体技巧，它钩住了走道底下的支撑结构，在桥下摆动着身体，一个筋斗，腾空而起，翻回到桥的另一侧，落在执斧冰雪战士身后，将它打翻，面朝下倒在已然残损的护栏上。它们纠缠在一起，凶狠地对打，都想摆脱对方的钳制。红眼怪物率先挣脱，后退，将所有超人的力量汇聚在爪上，划过冰雪战士的脸，撕碎了它的面颊。
身受重伤的冰雪战士蹒跚地后退了几步，像漏气的轮胎一样发出嘶嘶声，瘫倒在断裂的护栏上，然后跌入下面的烈焰深渊。
另一个冰雪战士的血不断从锯齿状的伤口和破碎的鳞甲流出，它冲着红眼怪物挥出了剑。怪物避开了最初的两剑，转身冲向冰雪战士，机控手抓住了锋利的刀刃。它从冰雪战士的螯钳中拔出了剑，扔向一边，接着袭向冰雪战士的咽喉。冰雪战士抓住怪物，用它强有力的螯钳攫住了对手的脖子和肩膀。双方纠缠在一起，野蛮地扭打起来。
此时，冰雪战士很清楚自己因为流血而逐渐衰弱，知道自己正在对抗一个更强大、更迅捷、本质上更占优势的对手，很清楚自己事实上已被击垮，它采取了所有热血战士都会采取的最后措施：它牢牢抓住忙着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红眼怪物，以至于后者无法挣脱，然后身子一倾，翻下了走道。它带着这个红眼行刑人一起拥抱了死亡。
它们落入深处的火焰之中，消失不见了。
艾米哆嗦着，转头看着两个年轻的莫芬人。
“我们离开这儿，”她说，“趁别的什么更加疯狂的事情发生之前。”
但那已经太迟了。那些红眼怪物，还有更多。
它们悄声无息地穿过舱门，来到桥面上，向这三个手无寸铁的人类步步逼近。
罗瑞、维斯塔、温欧娜和杰克·达格特退回议事厅，努力不轻举妄动。杰克仍然握着锄头，但看上去他并不会真的挥舞的样子。
维斯塔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个红眼怪物跟着他们潜进来。它打量他们，四肢着地，像豹子一般慢慢穿过雪地，霜雪闪耀在由管线纠结而成的鬃毛上，脸上始终挂着并非发自本心的钢铁微笑。
它进入镶着木壁板的大厅，四处查看，仿佛察觉了什么熟悉的东西，猩红的目光又回到了四个惊恐的人类身上，紧盯着他们。接着，它重心移到后腿，像人一样直立起来，这一姿态的调整愈发让人焦虑不安。
“噢，救命。”温欧娜低声说，“向导造出了什么？”
“向导。”那怪物响应道。那是一种可怕的、黏糊糊的声音，仿佛带着痰音的吠叫。可怕的牙齿使它丧失了正常的语言能力，但它能从一个小小的机控声音植入体中发出低沉的言语。现在它立了起来，露出了喉咙上的植入体。
它真是高得令人惊惧不已。
“向导……”它重复道，“我……被指派来保障维护……向导系统。”
“向导？”温欧娜问。
“向导系统……绝对不能……落到敌人手里，侦测到入侵者……侦测到篡改……正在进行清洗。”
它举起一只多节粗糙的半金属拳头，擦去骇人牙齿上的斑斑血迹。
“我……被指派来保障维护……向导系统。它在……这里。”
“你是什么？”罗瑞问。
“一百五十个变异人中的六十八号……由于此次A类紧急事件而被唤醒并改装……”
“被唤醒？”罗瑞问。
“从……低温储存库里。”它回答，“靠边站……我……被指派来保障维护……向导系统。”
他们拿不定主意。
“我已……被许可诛杀……任何阻碍我完成任务的东西。”它说。
他们给它让了道。它恢复了四肢着地的状态，从他们身边悄声无息地经过。
“我从未要求过这个！”温欧娜说，“我只是求助！我从没料到有任何病人会被唤醒！”
罗瑞眼神锐利地看着她，“等等，你也说了‘唤醒’！你知道些什么？”
“仅仅是我必须知道的！”温欧娜厉声说，“通过每个世代的最后一人代代相传的秘密。我必须在自己岁月将尽之时，把这个秘密传给格荣当选者。”
“我想你应该分享给在场的各位。”罗瑞说，“因为你的岁月现在随时可能到头。”
“不行！”温欧娜说。
“这是什么？”维斯塔问，“温欧娜·克劳帕，这是什么？”
“温欧娜？”杰克敦促道。
“我会保守向导的秘密，这由不得我。”温欧娜的声音低下去了，“为了所有莫芬人好，我会将秘密保守到最后。”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觉得这样做有多好。”罗瑞说。
“告诉我们这怪物是什么，还有它想要等什么！”维斯塔催促道。
“安静！”红眼怪物回到他们面前，重新站立起来，“否则我会……让你们安静。”
“我想那可完全算不上是友好，”博士说，“尤其是当你们理应属于同一阵营的时候。”
议事厅的光线水平发生了变化。全息远程呈现场闪烁起来，仿佛镶嵌在木质地板上的金属环形图案中升起的迷雾。博士便在其中，面对着一座白色控制台，坐在一把高背椅里。他站了起来，走过去面对着那个怪物。
“抱歉我没能早点到这儿。我一直在尝试校准。”他说，“没有可靠向导的时候，想校准非常难啊。”他朝罗瑞眨了眨眼，“罗瑞，一切都好吗？”他问道。
“噢，你知道的，博士。”罗瑞耸了耸肩，“除了冰雪战士、到处扫射的宇宙飞船，还有那边的怪物，一切都好极了。”
博士点点头，回头看“那边的怪物”。它温和地吠了一声。
“变异人，”他说，“高级军用型号。如果环境改造场受到威胁的话，它是紧急应对方案的一部分，是最后的措施。种植区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武器，没有枪炮什么的。如果真的需要，这就是系统制造出来的武器。”
“如果莫芬人受到威胁的话——”温欧娜说道。
博士摇了摇头，“抱歉，你们其实无足轻重。你们只是……帮手。从长远看，你们是消耗品。”
“温欧娜说她有个秘密。”罗瑞说。
“我确信她是有的。她是她那一代的最后一人。这是一份黑暗而隐晦的遗赠。这个秘密要是被莫芬人知道的话，生活对他们来说将变得难以承受。这个秘密会让你……呃……生怕外人接触伊迈纽尔向导。但你最终还是不得不将秘密传递下去。你打算告诉谁呢，温欧娜？比尔·格荣吗？”
“管好你自己的事儿，你这个邪恶的……”
“听我说，温欧娜·克劳帕。”博士说，“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花了点时间，因为我没有向导来给我指出捷径，但我想明白了。”
他踱回控制台。
“莫芬人并不重要，”他遗憾地说，“他们并不是在为后代建造‘此后’。他们是在为他们的祖先建造。大约有一千个人类在这儿的山里沉睡，处于休眠状态。”
“什么？”维斯塔问。
“经年累月下来，这件事都被忘记了。”博士说，“耐性对你们莫芬人来说是如此重要的美德。‘那些有耐性的人将供养整个种植区。’好吧，但是‘有耐性的人’就在这里——病人们[. “patient”在英语中有“病人”之意，也有“有耐性的”之意。
]，躺在稳定场底下依次排开的休眠胶囊里。我相当肯定他们就代表着往时地球的精英。他们是最有权有势的人，是那些深信他们理当活下去的人，是相信自己如此特别以至于会有一个全新的世界等着他们的人。”
他望着变异人的绰绰暗影。
“事实上，他们并未做好准备去为建设新世界而辛苦劳作耗尽一生。他们只是期望着利用可被牺牲的平凡劳力来为他们完成简单的工作。”
“可……向导不是那么解释的！”温欧娜大喊。
“我确信向导的描述要巧妙得多。”博士说，“不过本质就是如此。而只有眼下爆发的这场危机，只有新来的殖民竞争者，也就是冰雪战士的干扰，才足够严重，让系统唤醒了部分变异人。这是A类危机。只有这种程度的危机才能将他们唤醒，武装起来加入战斗。”
他注视着变异人。
“你是个可怕的怪物，”他说，“我本来觉得冰雪战士就已经十分危险了，但你们更危险。以冰雪战士的体型，保持代谢需要消耗相当大的能量，是不是？而你本质上是食肉动物。我本以为是那群变异鼠逃出来杀死了那些家畜，但其实是你们干的，是不是？你们就是第一批被唤醒并释放出来的变异人？就是他们屠杀了家畜？”
“有……能量需求。”它低吼道。
“因为冰雪战士在捕杀变异鼠期间，破坏了大部分用来给你们供应食物的生物合成场，”博士回应道，“你和你的族类需要大量的高卡路里摄入才能保持身体机能。”
变异人走回全息场的亮光之中，面对博士。
“你……没有权限，”它说，“系统……并未识别出你。危机……已几近解决。外星敌人……已基本溃败。平衡即将……恢复。”
“好的，好的。”博士说，“但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些纯良的莫芬人，当你们最后被永远唤醒后，会发生什么呢？就连温欧娜也不知道，是不是？告诉他们。过了一些年，一到两个世代之后，当环境改造最终完成，‘此后’彻底像地球一样，‘病人们’最终醒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计划，”变异人说，“殖民计划。”
博士望着维斯塔和杰克，还有温欧娜，“清教徒先祖[. 特指1620年间，乘坐“五月花号”到达北美洲，创立普里茅斯殖民地的一批英国清教徒。
]远渡重洋来到新世界的时候，随行带着家畜。你们就是家畜。你们替他们承担了所有的繁重劳作。而一旦他们在伊甸园中醒来，你猜怎么着？他们将会非常饿。非常，非常饿。”
“不！”温欧娜大喊。
“肉不过就是肉，”博士说，“是不是这样，变异人先生？”
“生存需要……务实。”它低吼道。
“噢，今天每个人都这么说！”博士苦笑。
变异人发起攻击，爪子划过了博士的全息影像。
“淡定，淡定。”博士呵斥道，“你碰不到我。我并不真的在这儿。”
“你说了……太多……太久。”变异人说着，喉间发出一记古怪的、似笑非笑的声音，“你的位置已被追踪并确定。第二环境改造场，六层，作业管理指挥室C。”
在闪着微光的指挥室里，博士从控制台前转过身，毫不理会他周围出现的全息身影。从眼前的巨大玻璃观察窗的倒影中，他发现了什么。
在他身后，三个变异人杀手四肢着地，悄无声息地从舱门口向他走来，脸上挂着永恒的微笑。第四个跟在后头，直立着行走，在它身前押着三个担惊受怕的俘虏。
艾米、塞姆威尔和贝尔。
“你必须停止……干涉。”它放了狠话。
“啊……”博士说。
“别那么做！”艾米说，尽最大努力让自己显得勇敢。
“庞德，要是我不那么做，它会杀了你的。”博士难过地回答她。
“迟早……都要杀光你们。”它低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