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赛瑞斯猛然睁开眼睛，立刻翻身。他只有瞬间可以行动—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用力往上一扯。那人的膝盖抵着他的背，迫使他趴到冰冷的石地上。视线模糊。赛瑞斯扭转着身体，想要抓住按着他的那双手。他必须—有一双手把赛瑞斯的脸朝岩石地面用力一掼。一片漆黑袭来。
＊
意识像舒展双翅的老鹰一般回到赛瑞斯的体内。他的脑子里充满感官。冰冷的地面。他的脸躺在一泊几乎干涸的积血里，黏着他的皮肤。监牢内闷不通风的气味弥漫。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转身挥拳。睁开眼却看到影子跟阴暗光线组成的朦胧视野。
影子们抓住他，绊倒他，让他重撞回地面。
赛瑞斯低吼。他直觉地知道他的敌人在哪里，他用力往上一蹬，踢中了柔软的肚腹。打中人的感觉实在太令人满足。
影子咒骂。赛瑞斯缩成一团，滚身站起。
重击将他往后一揍，撞上墙壁。赛瑞斯扭动身体，但是那双手抓住他的头，用力往旁边一扯。
啪。
一片漆黑。
＊
赛瑞斯等着他的身体复原。一开始他的灵魂想要逃脱，逃到重生舱。那远比回到被打败的身体要好—被打败的身体等同于被敌人占领的身体。不朽内建设定想要将他的灵魂，他的Q.I.P，送到安全的地方。赛瑞斯对这个动作只有很隐约的感觉，只有瞬息而过的意识，像是记忆中的某个味道。感觉像是不受控制地腾空，惊慌地脱逃。
然后是一面墙，有看不见的玻璃。他的灵魂跟先前许多次一样，被挡了回来。它无法从监牢脱逃，被强迫要回到原地，回到不完美、被困住的躯体。
那具躯体属于一个长生不死的人所有，只要等时间过去，自然会自动修复。
终于，意识重新填满他的脑子，他再次得到身体的控制权。他尝试装死。他的思绪依然模糊，眼睛还没完全恢复，他需要—
「你以为我没注意你吗，奥萨？」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赛瑞斯感觉脖子上的温暖气息。「你以为我听不到你起死回生的动静？」
赛瑞斯猛然睁开眼睛，朝上方的身体抓去。那是他远古以来的敌人。他只看到一团影子。
「我每次杀死你，都会把你的眼睛戳瞎。」神王低吼，抓住赛瑞斯的头，用力往地面敲。
好痛。
「你的身体会先修复必要器官。」神王继续说，「你的眼睛要排在很后面。」
赛瑞斯惨叫、挣扎。神王再次把他的头往地上一撞。一片漆黑。
外面也有数字，兀瑞尔心想，看着窗外。自然定律掌控着雨。看不见的数据与数字决定每滴雨落下的位置，落下的力道，顺着玻璃滑下的轨迹。人类无法计算这些数字，但不代表数字不存在。
在他附近的雅德朗开口：「所以我告诉她，她最好把烤箱的温度调低些，因为里面就快要变得太烫了！」
手持咖啡杯，身套吊带，系着领带的营销部门固定成员听着雅德朗的笑话，哄堂大笑。至少兀瑞尔以为那是个笑话，但他不觉得有哪里好笑。太多笑话被拆解之后，会发现一点逻辑都没有，完全不合理。这些数字加起来不等于笑声。在他听来是如此。
他重新面向他的智能桌，举起光笔，在已经写满数字跟算式的屏幕上做出几个注记。
不远的雅德朗靠了过来，一手搭在离他最近的工作区隔板上。他继续跟来往的人聊天，有新加入的，有离开的。雅德朗说个不停、滔滔不绝。那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任何建树。
通常兀瑞尔可以装作没听到，但是今天比较难。这些数字......这些数字让人很......担心。兀瑞尔需要安静，不是周围这些持续不断的噪音。到底是谁认为把统计师放在营销部门旁边是好主意的？
兀瑞尔一手扶着额头，一面敲着智能桌屏幕，叫出比例。如果这件事发生......他再叫出另一排比例数据。不是如果。只是早晚问题。一定会发生。
每个算式都指向灾难。
不幸的是，其他人并不想听到这些。他说实话时，他们都会生气，彷佛这是他的错。彷佛他可以强迫数字做出改变。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
也许我能粉饰一下这些数据，摆出比较乐观的那一面，他们不是总叫我这么做吗？他心想。
他瞥向桌上的照片。乔瑞戴着棒球帽。不行、不行。兀瑞尔不能粉饰这个技术施用之后的可能结果。他必须说实话。为了他的儿子。
他会因此而不受欢迎，但如果他们不想要知道结果，那干嘛要求进行风险评估分析？高阶主管好奇怪。除了董事会主席盖拉斯先生。他似乎会听人说话。他是公司中少数几个让兀瑞尔觉得这公司还可能有未来的人之一。
雅德朗的吱吱喳喳声终于消失。兀瑞尔瞥向一旁，看来其他人终于去干点事，没再搭理雅德朗。脸上笑容过度开朗的高䠷男子瞥向兀瑞尔。
拜托，不要。
雅德朗大摇大摆地走到兀瑞尔的座位边。「帅哥，你好啊！」男人一手按上兀瑞尔的肩膀。「你在会议上会有好消息带给我们，对吧？」
「我会有实证，雅德朗。」兀瑞尔把男人的手指扳开。「不多不少。」
「行、行。」雅德朗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朝桌面跟上头的整齐表格挥挥手。「你真的看得懂那些？」
「这是我的领域。我可以让数字说话—只要我关心它们、鼓励它们、控制它们。」兀瑞尔说。
「你讲得好像你是个国王一样，兀瑞尔。」雅德朗大笑。「表格之王。」他弯下腰。「你会让它们说说终极计划的好话，对吧？」
「数字不会说谎。我会照实传达。」
「它们不会说谎，真可爱。听我说，兀瑞尔。如果你这么擅长数字，为什么你总是看到跟其他人所知相反的事实？」
「其他人都是错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雅德朗叹口气。「你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吧？兀瑞尔。」
「你的论点是错误的，我的妻子跟儿子都喜欢我。」
「我不是想跟你吵架。」雅德朗说，「身为你的伙伴，我只是想帮你忙。」
「我的......伙伴。」
「当然。」
「你？」
雅德朗再次叹口气，站直身。「终极计划绝对会执行，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很有钱。你去数你的豆子吧，兀瑞尔。数清楚点。还有，能不能就这一次，听我一句劝？就让数字说终极计划可以上场了吧。」
雅德朗拍拍兀瑞尔的肩膀，彷佛很喜欢这个人一样，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开，朝珍举起手，又调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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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舒展双翅的老鹰一般回到赛瑞斯的体内。他的脑子里充满感官。冰冷的地面。他的脸躺在一泊几乎干涸的积血里，黏着他的皮肤。监牢内闷不通风的气味弥漫。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转身挥拳。睁开眼却看到影子跟阴暗光线组成的朦胧视野。
影子们抓住他，绊倒他，让他重撞回地面。
赛瑞斯低吼。他直觉地知道他的敌人在哪里，他用力往上一蹬，踢中了柔软的肚腹。打中人的感觉实在太令人满足。
影子咒骂。赛瑞斯缩成一团，滚身站起。
重击将他往后一揍，撞上墙壁。赛瑞斯扭动身体，但是那双手抓住他的头，用力往旁边一扯。
啪。
一片漆黑。
＊
赛瑞斯等着他的身体复原。一开始他的灵魂想要逃脱，逃到重生舱。那远比回到被打败的身体要好—被打败的身体等同于被敌人占领的身体。不朽内建设定想要将他的灵魂，他的Q.I.P，送到安全的地方。赛瑞斯对这个动作只有很隐约的感觉，只有瞬息而过的意识，像是记忆中的某个味道。感觉像是不受控制地腾空，惊慌地脱逃。
然后是一面墙，有看不见的玻璃。他的灵魂跟先前许多次一样，被挡了回来。它无法从监牢脱逃，被强迫要回到原地，回到不完美、被困住的躯体。
那具躯体属于一个长生不死的人所有，只要等时间过去，自然会自动修复。
终于，意识重新填满他的脑子，他再次得到身体的控制权。他尝试装死。他的思绪依然模糊，眼睛还没完全恢复，他需要—
「你以为我没注意你吗，奥萨？」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赛瑞斯感觉脖子上的温暖气息。「你以为我听不到你起死回生的动静？」
赛瑞斯猛然睁开眼睛，朝上方的身体抓去。那是他远古以来的敌人。他只看到一团影子。
「我每次杀死你，都会把你的眼睛戳瞎。」神王低吼，抓住赛瑞斯的头，用力往地面敲。
好痛。
「你的身体会先修复必要器官。」神王继续说，「你的眼睛要排在很后面。」
赛瑞斯惨叫、挣扎。神王再次把他的头往地上一撞。一片漆黑。
插曲一
雨吹打在兀瑞尔座位旁的窗户上。窗户。他为了坐到窗户旁，非常努力。玛丽逼着他要达成这个目标。她说，每天的工作内容都是数字跟抽象的概念时，能够往外看看实际的世界是好事—不要总是把世界想成随意加加减减的数字。外面也有数字，兀瑞尔心想，看着窗外。自然定律掌控着雨。看不见的数据与数字决定每滴雨落下的位置，落下的力道，顺着玻璃滑下的轨迹。人类无法计算这些数字，但不代表数字不存在。
在他附近的雅德朗开口：「所以我告诉她，她最好把烤箱的温度调低些，因为里面就快要变得太烫了！」
手持咖啡杯，身套吊带，系着领带的营销部门固定成员听着雅德朗的笑话，哄堂大笑。至少兀瑞尔以为那是个笑话，但他不觉得有哪里好笑。太多笑话被拆解之后，会发现一点逻辑都没有，完全不合理。这些数字加起来不等于笑声。在他听来是如此。
他重新面向他的智能桌，举起光笔，在已经写满数字跟算式的屏幕上做出几个注记。
不远的雅德朗靠了过来，一手搭在离他最近的工作区隔板上。他继续跟来往的人聊天，有新加入的，有离开的。雅德朗说个不停、滔滔不绝。那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任何建树。
通常兀瑞尔可以装作没听到，但是今天比较难。这些数字......这些数字让人很......担心。兀瑞尔需要安静，不是周围这些持续不断的噪音。到底是谁认为把统计师放在营销部门旁边是好主意的？
兀瑞尔一手扶着额头，一面敲着智能桌屏幕，叫出比例。如果这件事发生......他再叫出另一排比例数据。不是如果。只是早晚问题。一定会发生。
每个算式都指向灾难。
不幸的是，其他人并不想听到这些。他说实话时，他们都会生气，彷佛这是他的错。彷佛他可以强迫数字做出改变。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
也许我能粉饰一下这些数据，摆出比较乐观的那一面，他们不是总叫我这么做吗？他心想。
他瞥向桌上的照片。乔瑞戴着棒球帽。不行、不行。兀瑞尔不能粉饰这个技术施用之后的可能结果。他必须说实话。为了他的儿子。
他会因此而不受欢迎，但如果他们不想要知道结果，那干嘛要求进行风险评估分析？高阶主管好奇怪。除了董事会主席盖拉斯先生。他似乎会听人说话。他是公司中少数几个让兀瑞尔觉得这公司还可能有未来的人之一。
雅德朗的吱吱喳喳声终于消失。兀瑞尔瞥向一旁，看来其他人终于去干点事，没再搭理雅德朗。脸上笑容过度开朗的高䠷男子瞥向兀瑞尔。
拜托，不要。
雅德朗大摇大摆地走到兀瑞尔的座位边。「帅哥，你好啊！」男人一手按上兀瑞尔的肩膀。「你在会议上会有好消息带给我们，对吧？」
「我会有实证，雅德朗。」兀瑞尔把男人的手指扳开。「不多不少。」
「行、行。」雅德朗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朝桌面跟上头的整齐表格挥挥手。「你真的看得懂那些？」
「这是我的领域。我可以让数字说话—只要我关心它们、鼓励它们、控制它们。」兀瑞尔说。
「你讲得好像你是个国王一样，兀瑞尔。」雅德朗大笑。「表格之王。」他弯下腰。「你会让它们说说终极计划的好话，对吧？」
「数字不会说谎。我会照实传达。」
「它们不会说谎，真可爱。听我说，兀瑞尔。如果你这么擅长数字，为什么你总是看到跟其他人所知相反的事实？」
「其他人都是错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雅德朗叹口气。「你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吧？兀瑞尔。」
「你的论点是错误的，我的妻子跟儿子都喜欢我。」
「我不是想跟你吵架。」雅德朗说，「身为你的伙伴，我只是想帮你忙。」
「我的......伙伴。」
「当然。」
「你？」
雅德朗再次叹口气，站直身。「终极计划绝对会执行，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很有钱。你去数你的豆子吧，兀瑞尔。数清楚点。还有，能不能就这一次，听我一句劝？就让数字说终极计划可以上场了吧。」
雅德朗拍拍兀瑞尔的肩膀，彷佛很喜欢这个人一样，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开，朝珍举起手，又调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