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头颅镇,诺斯星球,五周之后
他们转移到了头颅镇,并在那里靠赌博和晒太阳消磨掉了整个夏天剩下的日子。一些人带着机仆到野外狩猎,另一些人征用了当地的牲畜,让它们在飞扬的尘土里赛跑。头颅镇是他们给起的名字。官方记录中这个地方是35号地点,而诺斯人管这里叫卡特镇。这片零散的居住区坐落在北部的一个盆地里,它附近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石雕的头颅。有一些和坦克车轮一样大,也有些只有珠子大小。没人知道这些头颅都是谁雕刻的,为什么它们型号差异如此之大,为什么雕像的身躯全无踪影,只剩下这些头颅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也没人在乎。
纳玛特吉拉派人送来了很多酒,还有不少派粉,用来慰劳这支饱受摧残的部队。
他们赌钱,打网球,在峭壁下方那些温暖的碧蓝水塘里游泳,用各种娱乐方式来抚平他们的痛苦。
索耐卡的手已经愈合了。战地外科医生清理了伤口,安上了一些基础的传感器和轴承,以便他日后移植一个机械义肢。他每天都活动自己的手,每次都会在幻觉中感觉到那些曾经存在,也即将再次存在的手指,那些虚幻的手指。
有谣言说诺斯星球的战争即将结束,他们很快就会转移到另一个战区。索耐卡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他跟狄米特希班,一个出生在崔纳克里安,和佩托在同一周里受伤的少校,坐在头颅镇的兵舍里。希班的胸口和脖子都还因为嵌在里面的弹片而肿着。和索耐卡一样,他对诺斯人的战斗魔法有着深深的憎恨。
“我最近一直在做梦,”他有一天说道,他们正坐在一个带有遮阳棚的凉台上。“我在梦里听到了一首诗。”
他们刚刚从脖子上挂着的金色小盒里吸了一小撮派粉,索耐卡正拿着一个陶罐往杯子里倒酒。
“喔?一首诗?”索耐卡问道。
“我给你讲讲吧,怎么样?”
“那就是说你还记得了?”
“你难道不会记住梦里的每一个字吗?”希班问。
索耐卡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从来不记得,”他说。
希班耸耸肩。“有意思,”他说。
“那首诗?”索耐卡追问道,靠在躺椅上,啜饮着自己的酒。
“恩,是这么说的——”
“那些又脏又饿的地精,
要把你撕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那个裸男身边的魂灵,
会按穆尼斯之书所写的保你安全。”
说完之后,希班大笑起来。
索耐卡看着他。“我记得这个,”他说。
“你记得?”希班笑着问。“真的?”
“小时候我妈曾经给我唱过。她管这个叫疯癫之歌。还有其他几首,不过我记不得了。”
“真的?它讲的是啥?”
索耐卡耸耸肩。“鬼知道。”
希班的连队被称为丑角,他们的旗帜上绘有一个被涂得花里胡哨的尖啸骷髅。希班在乌潭山东边发生的一场战斗中被诺斯人的破片炸弹炸伤,被迫将指挥权交给他的上尉,一个被他称为“史塔妈波”的人。
就比如,“但愿史塔妈波带着点脑子”,以及“亲爱的地球啊,可别让史塔妈波把我的小伙子们全害死。”
“你想太多了,狄米,”索耐卡告诉他。
“喔,那就是说你愿意把部队交给你的上尉来带,是吗?”
索耐卡能够理解。因为舞者遭受的巨大损失,整个连队的残部都转移到了头颅镇,无论是不是伤员。但是希班只带着大概三十个受伤的丑角来到了北边,而连队整体并未伤筋动骨,继续留在了战场上。索耐卡想象着如果他被迫要把舞者交给朗来指挥,自己会是什么感受。他和朗,还有沙尔和阿提斯都一起出生入死,他绝对相信舞者的所有上尉。但无论如何,他能够理解希班的焦躁。
他们高高翘着脚坐在凉棚下面,享受着这个无比漫长的下午。大家在玩脑袋游戏,一个他们自己设计的荒废时间的手段。
一个光着膀子的丑角跑上土坡,恶毒阳光下的剧烈运动让他满脸通红,浑身大汗。他对两个慵懒地斜靠在躺椅上的军官敬了个礼。
“长官!”
“好啊,杰德,”希班说。“拿来看看吧。”
那个丑角,杰德,捧着一个石雕头颅。它受了一些损伤,不是很完整,大概是柚子大小。索耐卡很想念柚子。
希班转头看看索耐卡。索耐卡怀疑地挑起一边眉毛。
“放到队列里,杰德,”希班建议道。
那个丑角走到凉棚前面炽热的沙地上,喘着粗气,弯下腰看着摆在地上的那一串头颅。它们是按照大小顺序排列的,一头是和花生差不多大的,另一头大约是苹果大小。而杰德拿来的这个明显是最大的。他把自己的战利品摆在了最前面。
“丑角,得一分,”希班说。
索耐卡优雅地点点头。
“喝一杯去吧,杰德,”希班说,那个丑角兴奋地跑到旁边,给自己接了一杯冰凉的酒。
希班从金色小盒里捻出一点派粉吸了,靠回椅子上,叹了口气。“这地方不错,”他说,“但我想念战场了。”
索耐卡点点头。
希班长了一张猴子脸,大脑门,宽嘴唇,扁平的鼻子。他晒黑的前额很高,长长的白发像瀑布般垂到后背。他喉咙和胸口上嵌着破片的肿块让人很难忽视。那些疣状组织很是特别。医疗人员处理并缝合了其中一些,但据他们说剩下的就只能慢慢消退了。他满是疤痕的脖子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甲状腺肿一样。
希班给索耐卡讲过,他当时奇袭了一队正在埋设炸弹的诺斯人。在随后的枪战中,诺斯人引爆了炸弹,把他们自己全都炸死,也炸伤了希班和他的士兵。有些破片不是金属,而是诺斯人的骨头。
“我听说孟罗港在开战,”希班说。
“我也听说了,”索耐卡说。
又一个士兵跑过来。是欧枚德,一个舞者。他亮出自己找到的头颅。
“放过去,”索耐卡说。
欧枚德把那枚头颅放在队列里。他的石雕头颅几乎比所有的都大,除了刚刚被丑角放在最前面的那个。
“裁判!”希班喊道。
那个军务部副官应声从他们身后那座砖房的凉爽阴影里走出来,满脸的无奈。整个下午,两位少校不停地把他叫出来。这次,他自觉地拿上了数码标尺。
“还是这些,长官?”他问道。
希班对着那一排石雕头颅晃了晃手指。“我们很重视你公正的裁决,我的朋友。”
副官走到阳光下面,用标尺测量了那个被喘着粗气,满身汗水的欧枚德带回来的头颅,随后站起身,看着两位仰躺在凉棚下面的少校。
“喔,行了,别卖关子,”索耐卡说。
“这个头颅比队列中最大的那个小八微米,”副官叹了口气,“但比排第二的那个大两微米。”
欧枚德兴奋地挥着拳头,还扭了支小舞来庆祝胜利。希班唏嘘了一阵。索耐卡微笑起来。
“舞者,得一分,”他说。“欧枚德?交给你了。”
欧枚德把他捡到的头颅挤到队列最前面的位置上,抄起杰德刚刚放在这里的,用全力扔到了下方的空地里。瞬间那个石雕头颅就迷失在上百万个同类里。
“自己倒一杯去吧,”索耐卡对欧枚德说。他瞥了一眼希班。“日落还多久?八十分钟?”
“还有的是时间,”希班自信地回答。
“我觉得,”他们身后的一个声音说道,“你们手头的闲工夫也太多了。”
索耐卡从他的躺椅上跳起来。赫塔多布朗兹就笑着站在凉棚的阴影里。
“赫特,你个老混蛋!”索耐卡喊道,拥抱住他的朋友。“你跑到这儿来干毛?”
“为了我的二十块钱,连本带利,”布朗兹微笑着回答。
“这是狄米希班,”索耐卡笑起来,指着他刚刚站起身的同伴说。
“我认识狄米希班,”布朗兹说道,拥抱住那个丑角少校,拍着他的后背。“赞提纳姆星球,恩?”
“我依稀记得你当时也在那儿,”希班说。“最近怎么样啊,你个死胖子?”
“还行,还行。”
“喝一杯,”索耐卡说道。
“喔,好啊,”布朗兹回答。他的护甲上沾满了尘土。他扯下自己的披风和武器带,坐了下来。
“你们这个游戏,有规则么?”
“很多,很多规则,”希班说。
“押钱了么?”
“有钱,也有酒,”索耐卡说着,给他的老朋友倒了一杯。
“两支队伍,”希班说道,“丑角和舞者,一边五个人。他们在那片空地上找石雕的头颅,带回到这儿。所有头颅按大小个儿排成一列。捡回来一个头颅就有一杯酒喝。这是为了激励他们,明白吧?游戏在日落结束。队列里最大的那个头颅是谁带回来的,谁的队伍就胜利。”
“那就让你的小伙子们找一个那种大家伙滚回来,”布朗兹指着百米之外躺在沙地上的巨型石球说。“游戏结束。”
“啊,但我们要的是精细,”索耐卡说。
“真的?”布朗兹微笑着,啜饮他杯中的酒。
希班点点头。“如果一支队伍捡回来的比队列里最大的那个头颅小,但又比排第二的那个头颅大,那么最大的头颅就会被扔出去。”
一个大大的微笑在布朗兹脸上展露。“还真是要精细。现在谁赢着?”
“我,”索耐卡说。
布朗兹掏出钱包。“四块钱,赌希班赢,”他说。
索耐卡在天黑之前的最后一分钟赢得了比赛,朗上尉漫不经心地溜达回来,用手中的石雕头颅替换掉了即将为丑角带来胜利的那个。朗向后一仰身,把丑角捡来的头颅远远扔进旷野里,让它从哪儿来的,回到了哪儿去。布朗兹输掉了他的四块钱。按照游戏规则,希班给两支队伍买了酒。
“你到底来这儿干啥,赫特?”索耐卡晚一些问道。
“我看看你的手,”布朗兹回答,检查了一下索耐卡的伤口。“恩,好得挺快。”
“赫塔多?我问了你一个问题。”
“我请了个假,”布朗兹说着,靠在椅子上。诺斯星球宁静的夜晚气温很低,如同冰冷的黑潮般涌来。他们挤在白炽灯和暖气周围。“五天的假,霍楠上校亲自批准的。就是想来看看你。”
“不止如此,”索耐卡说。
“为啥不止如此?”
索耐卡微笑起来,挥手示意朗再给他们拿一瓶酒。“赫塔多布朗兹什么时候没有一个秘密计划,恩?”
“你伤害了我,佩托,你伤害了我。我就不能无私地来到这里探望一个老朋友,看看他过得怎么样?”
索耐卡盯着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等待布朗兹忍不住开口。
“少校,打扰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他们抬起头,看到那个被他们折腾了一个下午,全部时间和耐心都被耗尽的军务部副官正站在他们身边。“什么事?”索耐卡问。
“医务官为打扰你而道歉,长官。但是她想让你去辨认一个死去的舞者。”
负责运送伤员和死者的人把那具尸体搬到了头颅镇营地最边上的冷库里。那个冷库是一座细长的泥砖房,塞满了冰柜。索耐卡和布朗兹在刺骨的黑夜里走着,头顶的繁星就像面罩上的沙粒。
基诺士兵冰冷僵硬的尸体像柴火一样堆在里面。每一具尸体外面都罩着一层塑料布。一双双浮肿裸露的脚从裹尸布里探出来,脚趾上挂着标签。两位少校从尸体之间穿过,忽略着防腐剂的刺鼻味道。
他们要找的尸体在另一个房间里。它还没有接受处理,被放在不锈钢台子上,铁盘在下面接着渗出的有毒液体。这个人是几星期之前死在沙漠里的,尸体已经浮肿。整张面孔都腐坏到无法辨认,军服磨损暗淡,躯体瘫软而松弛,显然曾经因为肠气而膨胀过。
索耐卡和布朗兹站在冷冽的灯光里发着抖,看着那具尸体。
“我不认识这个舞者,”索耐卡说。他说话的时候在接近零度的室温下喷出一股雾气。
“但他肯定是你的人,少校,”医务官坚持道。伊达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手术长袍,围裙上沾满了血迹。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位上校,而在她的灵能变得迟钝之后,经验和年龄让她被调到了医疗岗位。布朗兹猜想着她会不会怀念那些身为上校的日子,那些指挥基诺士兵的日子。从她的语气来判断,显然是会的。
“他不是,”索耐卡也坚持道,俯下身看着那具尸体。
“好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长官,”伊达说。“他的脸都没了。”
“他会知道的,”布朗兹说。
“他是在哪儿被发现的?”索耐卡问道,把一只手放在那冰冷的肩膀上。手术布被摊在尸体的躯干上,来遮住解剖之后的样子。
“乌潭山盆地,”医务官伊达说。
索耐卡摇摇头。“他不是我的人。我没有失踪人员。伤亡名单几个星期以前就报上去了。”
“但他戴着舞者的徽记,”伊达坚持道。“领口这儿,还有肩章这儿。”她指出来。“他穿着舞者的军服。”
“你做过基因鉴定了吗?”索耐卡问。
“还没有,”伊达承认道。
“等你做过之后就知道了。这不是我的人。”
高级医务官伊达叹了口气。“我其实已经知道他不是了,少校。我只是想让你确认一下,之后——”
“之后怎样?”布朗兹追问道。
“之后我会警告千连团的上校们。索耐卡少校,你能想到任何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你的一个士兵没有心脏吗?”
“什么?”
“没有心脏,”伊达重复了一遍。
“那这家伙在肚囊里有他妈的什么呀?”布朗兹问道,对着尸体的胸口点点头。
“一个铬制离心机,”高级医务官伊达柔声回答。“这个个体接受过极端而非标准化的器官改造。他的肝脏…好吧,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索耐卡问道。
“我不知道,”伊达回答。“我本希望你们或许能知道。”
“还有一点,”她说着,拉开了手术布。
一开始,他们只能看到被折断的胸骨和被锯开的肋骨,上面都沾满了血。
“这儿,”她指着一个地方说。
在那具死尸的腰间有一个小小的徽记,几乎被一个手术刀的切口给毁掉了。
“那是什么?”索耐卡眯着眼睛。“是条蛇吗?”
“或许吧,”布朗兹也弯下腰看着。“一条蛇…或者是什么爬虫。”
索耐卡让医务官安排一个人站岗,看好那具尸体,又派一个人叫醒了军营的指挥官。他和布朗兹一起走到了房子外面。
“奸细?”索耐卡问道。
布朗兹点点头。“肯定是。那个纹身。”
索耐卡没有回答。鳄鱼以及其他各种凶猛的爬行动物是诺斯人旗帜上最常出现的东西。
“他们有能力把一个人改造成那样吗?”布朗兹问。
“我不知道,”索耐卡回答,“但自从乌潭山的那个夜晚之后,我相信他们什么都做得到。”
布朗兹用手背抹了抹嘴。“听我说,佩托,我来这儿的原因,是关于那个晚上的。我想让你知道,我没有眼看着你送死。”
“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会那样做,赫特。”
“说真的,我当时都准备好带一队人出去支援你了。有人阻止了我。”
“猜得出来,”索耐卡说。
布朗兹诧异地看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索耐卡往旁边走了两步,遥望着月光照耀下的广阔沙漠。天与地都是一片黑暗,所有东西表面都笼罩着一层漂浮的尘灰。“我的人被当作诱饵牺牲掉,是为了打破乌潭山的防御。朗还有其他几个人也知道,但我告诉他们口风要紧。为了不影响士气,我没有把这件事公开出去。”
“你怎么知道的?”布朗兹问。
“那些把我们牺牲掉的人当面告诉了我,”索耐卡说。
“他们也跟我说了,”布朗兹回答。“就是说你看到他们了?那些特种兵?”
“阿尔法军团,”索耐卡说。他看着布朗兹,“在这些年里,我们听过那么多谣言,如今终于见到他们了,所有阿斯塔特中最隐秘也最狡诈的。”
“我当时离他就这么近,”布朗兹说,“就像咱俩之间的距离一样。他告诉我不要去找你,也告诉了我为什么,最后还让我闭好嘴,不要走漏任何消息。”
“谁?”
“阿尔法瑞斯!”
索耐卡微笑起来。“他们全都叫阿尔法瑞斯的,赫特。”
布朗兹摇摇头。“那就是基因原体本人,佩托。我发誓!我看到了他的脸。”
“我信你,”索耐卡说。“地球啊,我们这是在打一场什么样的战争?”
“一场充满谎言,伪装和暗中破坏的战争,”布朗兹回答。“那支军团还能因为什么理由介入?”
“我不能完全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科斯洛夫,营地指挥官说道。他是克里密安支援团的军官,负责确保整场战役的后勤工作顺畅运行。
“我们也一样,”布朗兹说,“但事实是,我们手头有一具接受过非标准器官移植,带有某种爬行动物图案刺青,而且身份不明的战斗人员的尸体。”
“我们知道渗透和潜伏战术正在被应用于这个战区,”索耐卡说。
“你们怎么知道?”科斯洛夫问。
“那是机密,”布朗兹谨慎地回答。
“如果诺斯人渗透进了我们的连队,那么上级需要知道这一点,”索耐卡继续说道。“那具尸体需要接受仔细检查,以便对其同类的搜捕。这有可能打破僵局,老兄。这可能就是那帮魔鬼时时刻刻都走在我们前面的原因之一。”
科斯洛夫深吸一口气,从他的营地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这间帐篷里设施简陋,只有一对荧光棒提供照明。
“我是没资格跟两位前线少校争论的,”他说道。“我们该怎么做?”
索耐卡和布朗兹都认为霍楠穆是最佳的联系人。如果敌人已经大规模渗透,他们就必须小心行事。就像布朗兹指出的,他们需要找一个绝对可信的人,一个和那些特种兵打过交道,明白这种事情的重要性的人。
科斯洛夫同意他们使用头颅镇营地的通讯器,并用他戴在手腕上的一个生物识别密钥亲自打开了指挥官级别的加密程序。
“这个频道是安全的,”他告诉他们,转身离开了房间。
布朗兹拿起话筒,打开了通讯器。
“23号地点,23号地点,这是小丑领袖发出的加密讯息,结束。”
通讯器发出一阵沉闷的金属鸣响,随后变成了低沉的背景噪音。布朗兹重复了一遍他的信息。
十秒钟之后,他们得到了回复。“小丑领袖,小丑领袖,这是23号地点,收到了你的加密讯息,结束。”那个语音冰冷而清晰,仿佛通话者就站在他们隔壁的房间里一样。除去加密程序造成的一点颤抖之外,通话质量非常好,毫无干扰。
“23号地点,我需要和穆上校紧急通话,密令是詹尼贝格5,结束。”
“请确认密令,结束,”通讯器里传出的声音回答道。通讯连接清晰到简直像是人工处理过一样。
“确认密令詹尼贝格5,结束。”
“稍等,小丑领袖,结束。”
又是一段等待。这次是两分钟的电流嘶声。布朗兹抬头看看索耐卡。
“小丑领袖,小丑领袖。这是霍楠。布朗兹,这最好不是你们的娱乐活动,结束。”声音在加密程序处理之后变得尖锐了一些,但霍楠穆咄咄逼人的气势不会有错。
“不是的,上校。相信我,听我说。我这里有一具尸体。我很确信这是个诺斯人的间谍,接受过手术改造。我认为我们被敌人渗透了。请求你提供建议,结束。”
一段停顿。“再给我提供一些信息,布朗兹,结束。”
“上校,我认为这具尸体需要让那些技师从头到尾完整地检查一遍。我们可能揪出了一个庞大的安全漏洞。我认为,或许可以派一架运输机到我的位置来,我会亲自把样品护送到舰队去,结束。”
“待命,小丑领袖,结束。”
布朗兹放下话筒。“她还是怀疑,”他说。
“你能怪她吗,赫特?”索耐卡问道。“考虑到你这些年里那么多次胡闹。”
虽然夜晚很凉,但他们已经开始出汗了。庞大的通讯器放出不少热量,房间里的空气逐渐变得闷热。
他们等了至少五分钟,索耐卡已经开始来回踱步。随后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小丑领袖,小丑领袖,这是23号地点,回答,结束。”
布朗兹拿起话筒,等到面板上的五个绿色指示灯都亮起来,标志着最大程度的加密已经开启。
“23号地点,这是小丑领袖,结束。”
“你的位置是什么,布朗兹?结束。”
“345号地点,上校,结束。”
“听我说,布朗兹。我没法派运输机到那个位置去接你。有些细节我不方便说,即使是在加密频道里也不行。建议你自行寻找交通方式,轻装行动。我正在看地图…恩,从卡特镇出发,沿着萨玛克路径往西走。如果你不乱跑的话,应该能在黎明之前到达8291号地点。我会派一支骑兵队到那儿接应你,护送你回来。你都听清楚了吗?结束。”
布朗兹点点头,虽然她看不到他。“明白,上校。结束。”
“这个方案可行吗,布朗兹?结束。”
“没问题,结束。”布朗兹回答。
通讯器中传出了一阵杂音。“布朗兹?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件事都有谁知道,结束。”
“重复一遍?结束。”
“谁知道这件事的细节,少校?结束。”
布朗兹皱皱眉头。“我,营地指挥官,值班医疗官,可能还有一两个工作人员,结束。”
“明白,谢谢你。我很抱歉,布朗兹,但我们从现在开始要防止消息走漏出去。你准备好出发了吗?结束。”
“是的,上校,小丑领袖结束通话。”
指示灯熄灭了,嘶嘶的噪声也停歇下来。布朗兹把通讯器关闭,站起身。
“搞定了,”他说。
“你为什么没有提到我?”索耐卡问。
“什么?”
“在她问你都有谁知道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提我的名字?”
“因为你要留在这儿,”布朗兹告诉他。
布朗兹去找科斯洛夫谈了一会儿,同时几名克里密安的非战斗人员被派去从头颅镇主居住区后方的车库里弄一辆车来。之后布朗兹走向安排给他的兵舍,索耐卡跟着他。
“你说我要留在这儿是什么意思?”索耐卡问道。
布朗兹快速打包着自己的东西。“别跟我争。”
“布朗兹?”索耐卡追问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布朗兹停下手头的事情,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着他的老朋友。
“是只有我这么觉得,还是穆听起来真的很奇怪?”
“她只是有些怀疑。我说过。”
布朗兹摇摇头。“有什么事不对劲。我需要你当我的小丑,佩托。”
“什么?”
“我手里的王牌。如果我出事了,还有你知道这一切。所以你要留在这儿。”
“没人会出事的,”索耐卡说。
布朗兹笑了起来。“咱们一起当兵多久了,佩托?”
“久到让我明白给你殿后从来不会是浪费时间,”索耐卡回答。他摇摇头。“我们这是瞎操心。”
“不,”布朗兹说。“我们发现自己身陷一场充满谎言,伪装和暗中破坏的战争。我们必须时刻小心。”
索耐卡看起来并不是很信服。
“行了,”布朗兹说教道。“这就是为什么基诺52一直生存到今天。我们带着脑子打仗,一向如此。智慧比勇气带给过我们更多胜利。”
“在你身上,这两者我都很难相信。”
布朗兹眨眨眼,他现在不想开玩笑。他系上自己的包裹,跨在肩膀上。
“别一个人走,”索耐卡说。
“不会的。我会带狄米希班一起去。我可以相信他,如果有情况的话他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这样行。”
“那就走吧,”布朗兹说。
科斯洛夫提供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圣甲虫级悬浮艇,这辆中型装甲车辆配有用于装载士兵或是货物的内舱,以及车尾的自动炮台。它修长平滑的外壳被喷成沙漠的棕黄色。乘着强大的悬浮力场,它如同荒漠里的虚灵般从夜幕中浮现,冰冷的车身被月光涂上一层幽蓝。负责取车的工作人员从驾驶舱里钻出来,但引擎还隆隆发动着。医疗官伊达将裹好的尸体装进舱里,固定住。
“我可以给你们派个驾驶员,”科斯洛夫说。
“不用,”布朗兹把他的行李从舱门扔进去,回答道。“我会开这个宝贝儿。”
“你是步兵,”科斯洛夫说。
“我是生在复兴年代的人,”布朗兹回答。“这个银河里没有什么是我玩不转的。”
“也没有什么是你弄不烂的,”索耐卡说。
希班从寒冷的黑暗中走出来。他扛着一个背包,以及一支双管激光卡宾枪。
“这到底是要干啥?”他问道。
“我在路上给你讲,”布朗兹说。“都弄好了,医生?”
医疗官伊达从车舱里跳出来,把舱门关上。
“我把东西装到了冰盒里,但它会逐渐融化。尽快放进静止力场里。”
“器官呢?”
“分别装进了真空密封袋,在座椅下面的格子里。”
“谢了,医生,”布朗兹微笑道。希班已经开始往驾驶舱里爬。
布朗兹转头看着索耐卡。“我不喜欢说再见,”他说道。“所以,滚蛋吧。”
索耐卡笑起来。布朗兹转过身,随后又回头面对索耐卡。他的表情很严肃。“我说,佩托,有一件事我想说。”
“什么事,赫特?”
布朗兹神情严峻地盯着他的眼睛。“佩托,你现在身上带着欠我的二十块钱吗?”
悬浮艇扬起像新娘头纱一样的烟尘,滑入了沙漠的冰冷夜晚。科斯洛夫,伊达还有那几名非战斗人员转身走回了营地。
索耐卡在刺骨的寒夜里站着,头顶夜幕的苍穹,看着远方,直到悬浮艇的一切踪影都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他们驾驶悬浮艇沿着古老的小路向西走,只用探测器和仪表盘上的夜视仪来引路。夜视仪中的世界像是某种淡绿的月球景象,但只有前方110°的视野,所以当布朗兹或希班想看看两侧的时候,那幽魂般的景象就变得模糊不清。
这辆圣甲虫级性能不错,在平坦地形上能达到八十公里的时速。布朗兹很喜欢反重力悬浮艇,在需要运输车辆进行突击的时候他总是尽量给自己的小丑申请到一些。他让希班先开了午夜之后的三个小时。星辰从沙漠的地平线上升起,在他们的夜视仪中显得格外明亮。
“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这是去干啥啊?”希班问。
“不要,”布朗兹说。
距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的时候,布朗兹接过了操纵杆。他面前的世界是一片迅速掠过的淡绿色沟壑,时不时有一道翠绿的裂谷闪过,很快就消失在他们身后。希班靠在座椅上,从盒子里捻了一点派粉。之后他玩了会儿自动炮台的操纵面板,让炮台的瞄准网络将石块或者砂岩选为目标。
“把它设成自动,睡会儿吧,狄米,”布朗兹建议道。
希班打了个哈欠,几乎瞬间就睡着了,身子在皮面座椅上晃动着。
布朗兹很羡慕他。很多年以前他也会这个基诺士兵的老技巧,自我催眠式的睡眠,让一个人能在任何环境下打个盹儿。布朗兹接受过那些训练,但他已经不会这招了。
他把手握在控制杆上,看着幽灵般淡绿的世界在外面闪过。
太阳升了起来,如同一片在南边缓缓点燃的烈焰风暴。地面上所有阴影都被拉长,布朗兹关掉了夜视仪。白色的强光从驾驶舱的窗户射进来,他决定只用探测器来引路。只有二十公里了。仪表盘上电子地图的指针缓缓移向他们的目的地。
索耐卡突然惊醒。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自从到达头颅镇之后,他手上的伤痛那淡淡的回响会在每天早上像这样把他惊醒。
他坐了起来。黎明的阳光已经炽热而明亮,从窗帘的缝隙里刺进来。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和狄米在玩脑袋游戏,朗给他捡回来了一个不错的。他把那个石雕头颅从朗满是茧子的手里接过来,低头看看,准备估计它的大小。
那石头上雕刻的脸是赫塔多的。那张脸向他狞笑着。
“告诉我,佩托,”那个头颅说。“这么多破碎的石头脑袋,上面雕刻的脸有重样的吗?还是说它们全都不一样?”
“我不知道,赫特。从我的梦里滚出去。”
“这很重要。它们看起来都一样吗?它们看起来都不一样吗?这重要吗?重要吗?”
索耐卡把那个头颅扔到了旷野里。他是用左手扔的。在梦里他左手的手指都还在。
“妈的,”索耐卡咳嗽着说。他喉咙里有沙子。这是头颅镇生活的一部分。
他低头看看自己残缺的左手,感觉到那些不复存在的手指晃动着。
他是裸睡的。他穿上长裤,袜子和靴子,光着上身走进晨光中。刺眼的太阳正从裂谷边缘升起。天空是种浑浊的白色,就像古旧的象牙一样,荒野笼罩在一片粉色里,零星地有一些扭曲着躲避阳光的漆黑阴影。今天会很热。他能感觉到空气在升温。当地的牲畜,其中一些还背着昨天赛跑时用的鞍具,四处游荡着啃食一片片青草。索耐卡走向水井,用健全的手抹抹自己的脸。他需要刮胡子了,还需要吃个柚子。
突然,所有牲畜都同时抬起头。它们盯着同一个方向,其中一些还咀嚼着食物,之后四散跑开。
基诺士兵的直觉让索耐卡躲进砖房的阴影里。他四下看了看,顿时警觉起来。那些哨兵,警卫和巡逻队都在哪儿?
笼罩荒地的粉色移动起来。勉强能够分辨出的身形正从沙漠的洼地里向这边蹿过来。
索耐卡咽了下口水。他转过身,狂奔着穿过迷宫般的荫凉居住区,冲向营地指挥官的帐篷。他想要发出警报,但他又不想让敌人知道他发出了警报。科斯洛夫有一个无声警报器,能让每一个人的腕环都震动起来。
索耐卡溜进昏暗闷热的帐篷里。科斯洛夫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惊讶地看着索耐卡。
“指挥官!”索耐卡低声说。“紧急警报!”
科斯洛夫没有行动。他继续用那种带有轻微惊讶的表情盯着索耐卡。“科斯洛夫指挥官?”
在索耐卡走近的时候,科斯洛夫的目光并没有跟着他。它们还是看着入口,看着索耐卡进来的地方。科斯洛夫完全没有动作。
索耐卡闪向旁边。
那个躲在帐篷入口旁的的刀手挥下的长刀以毫厘之差从索耐卡身边闪过。利刃噌的一声刺穿帐篷,砍进下面的沙土里。索耐卡翻身站起。诺斯人把长刀抽出来,冲向他。
“警报!警报!”索耐卡大喊起来。“营地里有敌军!”
他从办公桌上面翻过去,躲开了挥舞着的刀刃,撞到科斯洛夫身上。科斯洛夫从椅子里倒向后面,办公桌在索耐卡的重量下也翻倒了。鲜血缓缓从科斯洛夫的鼻子和嘴里流淌出来。他依旧惊讶地盯着帐篷的房顶。
索耐卡从那还温暖的尸体上翻滚开,手忙脚乱地想把科斯洛夫的激光手枪从枪套里抽出来。
诺斯人高高挥舞的长刀在帐篷顶上开了个口子。随后他把刀刃向下挥动。索耐卡躲向一旁。落下的长刀斩断了科斯洛夫的左肩。
“警报!”索耐卡一边躲避一边喊道。他听到外面传出了喊声和激光枪厉声的鸣响。
索耐卡把一个袋子扔向不断逼近的诺斯人,轻叹着的长刀把它弹到一边。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又扔出去一个笔筒。长刀把笔筒劈碎,一堆钢笔,羽毛笔和涂改液飞撒出来。索耐卡翻身躲避,长刀在帐篷侧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开口。
基诺士兵的训练开始见效。索耐卡在落地之后到处乱抓着搜寻任何一件武器,最终找到了一支从笔筒里掉出来的羽毛笔。索耐卡捡起笔,无意识地估计了一下重量,然后抬手把它当飞镖扔了出去。
羽毛笔的笔尖刺进诺斯人左脸。诺斯人惊呼一声,趔趄着后退。索耐卡一跃而起,握住了长刀的刀柄。他用膝盖猛撞诺斯人的胯部。这次那个混蛋真的站不住了。他大叫起来,双手没能抓紧长刀。索耐卡把武器从刀手那里抢过来,挥向敌人。在喷溅的鲜血中,刀手的头颅干净利落地从肩膀上掉了下来。尸体歪倒在地,头颅滚落在旁边。
握着长刀,索耐卡走到帐篷里的警报器旁边。他用力捶了一下,警报的尖鸣顿时在头颅镇营地中回荡。
他回到科斯洛夫的尸体旁边,把长刀扎在地面上,将沉重的激光手枪抽出来。
两个诺斯人从帐篷的入口冲进来,索耐卡给了他们一人脸上一枪。他们翻倒在地,银色的盔甲上沾满了鲜血。
指挥官的帐篷外面已经是一片地狱景象。被枪声和警报惊醒的帝国士兵正忙乱地反抗诺斯人的进攻。黎明的空气中充满了枪弹的尖啸和刀刃砍在身体上的钝响。索耐卡能听到令人心惊的痛苦哀嚎。
手枪握在健全的手里,他走进逐渐升温的空气中。一个诺斯人高举长刀冲向他。索耐卡一枪轰开那人的喉咙,把他击倒在沙地上。在他周围,激光卡宾枪不停地怒吼着。喊声和吼叫震耳欲聋。他冲向冷库。
那座泥砖房屋外面满地尸体:穿了一半衣服的帝国士兵四分五裂的尸体。他走进去,打死了两个诺斯人。其中一个倒在一摞被裹起来的冰冻尸体旁边,滑倒在地的时候胸甲被扯掉。那胸甲落在索耐卡面前。他看到上面铭刻着的芦苇徽记,以及张着大嘴的鳄鱼图案。
“出。去。”一个声音嘶声说。“跑。”
他转过头。医疗官伊达站在他身后。她握着那柄穿过她胸口,把她钉在冷库墙壁上的长刀。她的长袍上满是鲜血。头一次全都是她自己的血。
“医疗官!”索耐卡喊道。
“我没救了,”她吐出最后几个字,死了。
一个诺斯人从他身后冲进来,索耐卡扭过身子,一枪让那个人永远沉寂下来。
更多人来了,高举着长刀。索耐卡继续开火。他的武器显示还有二十发弹药。十九,十八,十七…
布朗兹把圣甲虫级运输车停下来,熄了火。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炽热而夺目。
“醒醒,”他解开安全带,对希班说。希班低哼着。
布朗兹从悬浮艇里跳出来,四处张望。他肚子咕咕直叫。霍楠说的骑兵队在他妈的哪儿呢?在升起的骄阳那灼热的光芒里,起伏的沙漠向四面延伸出去。
他看到一个身形沿着小路向他走来,一个在沙漠的热气中显得模糊的高大人影。布朗兹等待着,两分钟,三分钟。那个人终于走近了,清晰到可以辨认。
那是个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他的盔甲是镶有银边的紫色,巨大的肩甲上有暗绿色的图案。
“老天,”布朗兹咕哝道。
那高大的阿斯塔特停在布朗兹和悬浮艇十步之外。他盯着布朗兹,头盔上双眼的位置是余烬般的暗淡红光。
“布朗兹,我们又见面了,”那头盔上的扩音器响了起来。
“长官?”
那个阿斯塔特把他庞大的爆矢枪端在穿有重甲的胸口。
“我警告过你。你还真是很会找麻烦,是不是,赫塔多?”
布朗兹眨眨眼。“我不明白。这件事很重要!这——”
“不关你的事,但你非要插手,而那是个巨大的错误,也很可惜,因为你是个不错的家伙。只有一个选择。”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啊?”布朗兹喊道,突然希望自己带了把武器出来。
“马上后退,你这个杂种,”希班喊道,从悬浮艇的掩蔽里走出来,他的双管卡宾枪抬在肩头,瞄准那个穿着盔甲的身形。
“狄米,别!”布朗兹大喊。
“没人能威胁我的朋友,”希班低吼着回答。他慢慢向前挪动,武器稳稳地指着身穿紫色盔甲的身影。
那个阿斯塔特缓缓转头看着希班。余烬般的暗淡红光闪动了一下。
动作迅捷到布朗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个阿斯塔特转身抬枪开火。狄米特希班,那个能字字句句记住他梦境的人,从地上飞了出去,身躯骤然爆破,鲜血和碎肉四下飞溅。他残缺的尸体落回地面,一动不动。
“喔天啊!地球啊!不!”布朗兹喊道。
那个阿斯塔特将视线转回到布朗兹身上。布朗兹跪倒在沙地里。
“求你…”他低语道。
“我说了,”那个星际战士走上前来,爆矢枪瞄准布朗兹,“只有一个选择。”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布朗兹哀求道。
“为了帝皇,”那个阿斯塔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