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孟罗港,诺斯星球,一天之后
湛蓝苍穹之下,黄褐色的大地尘土飞扬。在那颗恒星的照耀下,远征队的帝国大军列队而立,空出一条走廊。一边是基诺千连团和赞吉巴瑞兵团,另一边是奥崔玛团,新月第六团和荆刺团。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兵九十人为一列立正站好,各种旗帜和旌旗随风舞动。坦克和装甲运兵车高抬起炮管致敬。号角声在晨风中回荡。鼓声毫不停歇地传来。阿蒙耶维斯机长的泰坦组成了高大的背景,被诺斯星球冉冉升起的恒星照亮。
头顶上,天空愈加明朗。风声汇成一股蜥蜴般的嘶鸣。战鼓的轰响几乎淹没了十公里之外那座城市的尖叫。
纳玛特吉拉身披金甲,鸵鸟羽毛环饰在他头颅周围,几名奴仆在他身后托举着那条十米长的孔雀尾羽披风。化妆师精心涂抹在他脸上的金色颜料凝固成了一个薄如蝉翼的面具。他双手各持一柄莫卧尔仪式武器,那战锤和刺刃上镶嵌的无数珠宝反射着阳光。两对机械手臂从他的盔甲上伸出来,握着两把匕首和两柄细剑。伸展出六条臂膀的纳玛特吉拉恍如古印度传说中的死亡女神。
路西法黑卫环绕在他身边,长剑出鞘,保持着僵硬而仪式性的防御姿态。那头袋狼卧在纳玛特吉拉脚下的尘土里,舔着它的皮毛。这头来自斯里兰卡的有袋类猛兽属于无数灭绝的物种之一,是在统一年代中由DNA样品回溯得到的。纳玛特吉拉的宠物叫塞伦迪普。它用低垂的双眼毫无兴趣地盯着燥热的大地。身披青铜战甲,红袍银盔的戴夫少将肃立在纳玛特吉拉右手侧,手持钉头锤和长柄巨剑。在他身边则是第六团的怀尔德领主,他白金甲胄上的红宝石和翡翠熠熠闪光。怀尔德领主的机械义眼在白色塑钢面具后面闪着幽幽的绿光。他亲自擎着第六团的旌旗,那四米高的旗杆尾部嵌着钻石,顶端则是象征黑海的鎏金波纹。位列第三的是瑞格诺特荆刺团的卡什将军,他身上那套彩色仪式盔甲覆满了尖刺和曲刃,让他显得更像是一个凶恶陷阱的化身。
纳玛特吉拉左边站着奥崔玛团的指挥官科迪夫伊斯迈尔舍拉德,那位先天的侏儒身穿石灰色长袍,戴着一个钛合金头环。身材短小的他在军队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在地球的权力阶梯上也有一席之地。虽然奥崔玛只向纳玛特吉拉的远征队提供了五千名步兵,远不及千连团,新月团或是荆刺团的贡献,他们却是整个帝国军队的中流砥柱,在所有士兵中占了大约百分之七的比例。
奥崔玛士兵几乎加入了所有远征军队,而这支部队的诸位总督,和舍拉德一样的侏儒们,传承着同一个王朝的血脉,并因他们的战略眼光和钢铁纪律而闻名。舍拉德的叔叔,那伟大的至高总督,是倍受帝皇重视的幕僚和臣子。舍拉德总督站在一个距离地面半米的悬浮碟上。他的长袍边缘剪裁成了蝙蝠翅膀的样式,被数名阉奴拎着,每一个奴仆都将蝠翼的一角拉紧,而舍拉德就仿佛要展开双翅,一飞冲天。
在他身边的是统领基诺52千连团的斯丽维特准将。她身穿一件赤红罩袍,周围站着十三名高阶上校,其中包括霍楠穆和卢克萨娜赛义德。
四十个机仆将随风鼓动的白色华盖高举在远征队军官们的头顶上方,遮蔽着毒辣的阳光。
一架可穿越大气层的飞行器自湛蓝的天空中降下,从众人头顶呼啸而过,在一阵反推进器的嘶鸣中落在队列的末端。战鼓和号角都停歇下来。除了华盖被风吹动的轻响以及远方孟罗港的尖叫之外,寂静无声。
一个身影从飞行器中出现,沿着队列向已经等待许久的指挥官们走来。
纳玛特吉拉点点头,顿时,这支庞大的部队整齐如一人般单膝跪地。各种旗帜都倾斜下来以示敬意。而那孤独的身影逐渐走近,穿过队列之间的沙地,时不时尊敬地向两侧躬身行礼的士兵点点头。那人身穿镶有银边的紫色盔甲。他比队伍中最高大的基诺士兵还要高上三分之一。
人群在震撼中静默。那个阿斯塔特花了几乎八分钟时间沿着整个队列走到纳玛特吉拉面前。在这永恒般漫长的时间里,除了那位阿斯塔特之外,只有被风吹拂的旗帜和天上缓缓飘移的云朵有任何动作。
在纳玛特吉拉和其他指挥官十米之外,那个阿斯塔特停住了脚步。他刻意缓缓地摘下左手的手套,扔在炽热的沙地上。随后他解下头盔,也抛在了地上。他显露出来的高贵头颅没有头发,充满力量,皮肤是古铜色的。他的双眼如同碧蓝的天空一样明亮。
他用右手抽出短剑,将剑刃划过左手手掌。随后他把短剑扔在脚下,单膝跪地,左手伸向纳玛特吉拉。鲜血从手掌上那深深的伤口中滴落在沙地里。
“尊敬的大人,”他低垂下头说道,“六百七十号远征队实至名归的主人,我和我的部队宣誓向你效忠,承认你在此代表敬爱的帝皇之意志。我倍感荣耀地将阿尔法军团的力量加入到你的队伍中。愿我们同心协力击败强敌。为此,我以血为贡。”
纳玛特吉拉伸展开他的六只手臂,让路西法黑卫们接过他的武器。其中一个亲卫也摘下了纳玛特吉拉左手上的金色手套。纳玛特吉拉走上前来,他的奴仆们松开了那件孔雀尾羽披风,让它随着微风漂浮在空中。他的左手抹过卡什盔甲上的一根尖刺,淌着鲜血探向那个跪倒的阿斯塔特伸出的手。
两只鲜血淋漓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
“我接受你的血贡,”纳玛特吉拉回答道,“并以我的鲜血回应。远征队因你们的加入而欢欣。欢迎你们。我是纳玛特吉拉,这是我的誓言。为了帝皇。”
那两只手松开了。阿斯塔特站起身。他比领主指挥官高大得多。
“我是阿尔法瑞斯。为了帝皇,大人。”
“你真的是吗?”格拉玛提卡斯喃喃自语。他在两公里之外那座砖石宫殿厨房区的一个平坦屋顶上,用高倍数望远镜远远窥探着那场盛大的会晤。他低身俯卧,小心地避开宫殿守卫的视线,而他腰带上的干扰模组则防御性地阻挡着各种传感器和机仆的探查。
他手中工艺上乘的望远镜其实是灵族狙击枪的瞄准镜,又一件密教的礼物。它将图像投射到他的眼睛里,就仿佛他正站在纳玛特吉拉身后一样。
当然,他没法在这样的距离上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和任何一个高级灵语者一样,他能够读唇。
我是阿尔法瑞斯。为了帝皇,大人。
格拉玛提卡斯对语言的感知能力极为精确,而且他专精此道,因此他能通过读唇来判断口音。“阿尔法瑞斯”这个词是普通的低哥特语,而阿尔法瑞斯和帝皇这两个词的中间音节都有一点点升调,暗示着格德罗西亚或者塞洛尼卡的口音。但嘴唇动作的细节却类似火星巢都,甚至是欧卓米提克的语言特征。
密教为他提供了详尽的资料,但问题是关于最后原体的一切几乎都是未知的。和其他基因原体不同,阿尔法瑞斯从来没有公布过他的母星。甚至不存在任何一幅确信是描绘了他本人容貌的肖像。密教想方设法弄到了很多图像,但它们显然相互矛盾。就好像阿尔法瑞斯拥有若干个头颅一样。
格拉玛提卡斯通过高倍数望远镜看到的面孔至少是和一部分历史资料中的肖像相吻合的。他五官轮廓中有一些地方与狼神荷露斯的容貌,以及帝皇展示出的面孔相似。如果基因遗产理论确实是真的,那么这种相似程度就理所应当。
即使在这个距离上,格拉玛提卡斯还是能够准确地估计出身高和体重。他正在观察的人明显比赫佐格或者佩克——那个格拉玛提卡斯在孟罗港遭遇的,所谓阿尔法瑞斯的家伙——都更高大。
或许,或许这一个是真的。孟罗港的记忆毫无预兆地冲进他脑海里。他的手开始抽搐颤抖。自从他逃出来之后,那头龙就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他的梦境里。当然,他并不是因为它是头龙而恐惧它,或者说,他至少不会比任何一个理智的人类更恐惧它。那真正的,深层的,冻结他灵魂的恐惧源自于意识到那头龙所代表的东西。
感觉到又一次灵能探测,他遮蔽住自己的心灵。舍尔还活着,就在附近,时不时像无人侦察机一样寻觅他。每一次舍尔的侦测灵能靠近的时候,格拉玛提卡斯都让自己的心灵如同一只犰狳般蜷缩起来。
太阳逐渐下落。他能听到远方的尖叫。这不是一个上千岁的老人该有的生活。格拉玛提卡斯逐渐觉得他当时接受密教的复活赠礼是个愚蠢的行为。他开始坚定而诚恳地盼望那第一次死亡是他仅有的一次死亡。
我希望你们把我留在了那里,任我躺在安娜托巢都的沥青路上失血而亡。你们为什么把我救回来,放进这具身体里?为什么?就为了这个?
密教没有回答。在他脱离孟罗港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他。自从溜进了卢克萨娜的房间之后,他花了很多个小时盯着一面镜子或是一滩水,等待盖赫特,或是密教的其他成员,通过飞船的通讯手段和他联系。
他们没有来找他。
我活得够久了,他心想,但这一切却似乎要漫长得多。
他重新抬起望远镜,瞄向远方的那场会谈。
狄纳斯柴恩在骄阳之下无声地爬上砖墙,将他披着黑甲的身躯翻过厨房区屋顶的围栏。最近的一次传感器扫描在这里检测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没有检测到任何东西。
我们的影子里还有影子,长官。
他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柴恩本来正要趁着卢克萨娜上校在参加那场典礼的机会去搜查她的房间,却突然收到了这个异常信息。那次扫描在厨房区的屋顶上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空白区,一个传感器无法检测或探查的死角。负责保安设备的技师认为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系统异常,但柴恩没有如此轻易地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在他看来,传感器的读数意味着某个人或某个东西把自己完美地遮蔽住了,而恰恰是这种不存在昭示了它的存在。
狄纳斯柴恩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他还没成人就已经成了士兵。他来自佐斯,无数失落的地球殖民地之一。那个星球在凶残的内战中挣扎了近一个世纪,而他则不幸生于落败的那一方。经济体系被战争拖垮,工业设施遭轰炸夷平,人口数量因征战锐减,他的祖国绝望地寻求一切剩余的力量。女人和小孩也被征召入伍。在十一岁的时候,柴恩穿上了青年军的制服,手握一把自动步枪,迈向一座边境岗哨投入战斗。他的连队里最年轻的士兵只有七岁。而他们的军官则是个十四岁的男孩。
他们在那座岗哨坚守了二十六个月。那个军官在第三周就死了,离他的十五岁生日只有两天。或许是看到了某种孩子才能看到的特质,士兵们向柴恩寻求领导。勉强十二岁的柴恩接过了指挥权。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在战场上杀死了十六个人,变成了那场绝望的战争中一个硬朗而无情的老兵。
随后帝国舰队降临到了星球轨道上。内战在六天之内被镇压,佐斯星球则在六周后彻底归顺。那是纳玛特吉拉早年的胜利之一。在随后的清扫中,久经沙场的孩子兵们最终被抓捕,而他们之中最凶悍的一些则作为娱乐项目受到了纳玛特吉拉的检阅。
领主指挥官一直说是柴恩脸上的某些东西让他从一群好斗而邋遢的小兵油子里脱颖而出。狄纳斯柴恩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被指派给了一个路西法黑卫军官当做养子照顾。
十八岁的时候,柴恩加入了路西法黑卫。二十年之后,他已是纳玛特吉拉私人保镖部队的上尉,整个兵团中最受尊敬的军官之一。
纳玛特吉拉能够辨认出天生的战士。
柴恩低下身,抽出他的托莱多卷钢短刃。宫殿中传感器的扫描数据直接汇入他的头盔,他眼前浮现出淡绿色的战术地图。那个空白,那个死角就在这里。左边,二十米之外,屋檐。
他像猫一样蜷起身子,一跃而起。屋檐上空空如也。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不,并非什么都没有。在栏杆旁边有张纸条,被一块白色小石头压住。
纸条上写着:下次好运。
“嘿,咱们快要全都错过啦,”朗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道。
索耐卡惊醒过来。“什么?”
“我们起晚了。已经开始了。我们得赶快过去,少校。所有兵团都已经在列队欢迎阿斯塔特了。”
索耐卡坐起来。他身处那座宫殿的医疗区,和他所剩无几的部下们,这最后的几个舞者,住在一间兵舍里。这个区域十分闷热,满是尿骚味。
“你还好吧,少校?”沙尔问。
“恩,我很好。”
“我们或许不再是一个连了,”朗说,“但要我说,咱们应该站在那儿,像男人一样。像舞者一样。”
“没错!”吉恩同意道。
“你拿着旗子呢?”朗问。
沙尔点点头。自打他们从头颅村逃出来,他就一直把那面残破的军旗像铺盖卷一样带在身边。
“好,”朗说。“我们走。你来吗,少校?”
索耐卡正忙着穿衣服。他满头大汗。他找不到自己的袜子。
“恩,这就来,行了吧?”
“阿斯塔特已经降落了,”萨罗姆透过窗户盯着外面,说道。“我靠,那一片摇旗呐喊的人可真不少。”
“那毕竟是阿斯塔特啊,”沙尔说。“你以为呢?”
索耐卡把他完好的那只手探到脏兮兮的枕头下面寻找自己的袜子。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你们把这玩意儿放这儿的?”他问。
“把啥玩意儿放哪儿?”朗问。
索耐卡举起一个小小的石雕头颅,那上百万个让头颅村得名的石球之一。
最后的几个舞者都耸耸肩。“那只能是我自己放的了,”索耐卡认定。
他已经后悔留下那张纸条了。那很愚蠢。自傲。是的,就是自傲。盖赫特永远都在批评格拉玛提卡斯对于他灵语能力的过分自信和骄傲。一个密教的特工不应该挑衅身后的猎手,尤其是在那些猎手技艺高超的情况下。格拉玛提卡斯对路西法黑卫有足够多的了解,知道他们的技艺极端高超。他像那样嘲讽对方简直愚笨到极点。他是怎么想的?
我是不朽的,没人能杀我?孟罗港已经让他明白,这样的想法多么荒唐。
你就是忍不住,对吧,约翰?仅此而已。你就是忍不住炫耀。
他们也没有那么厉害,格拉玛提卡斯心想。比不上我。
“你们不能进来,”一个侍从坚决地说道。“卢克萨娜上校在参加欢迎仪式。她的房间是私人区域。”
格拉玛提卡斯闪身躲进走廊的阴影里,仔细听着。他溜回了卢克萨娜的房间,这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到安全的庇护所。整座宫殿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在欢迎阿尔法军团的到来。在沿着大厅走回来的路上,他听到了前方的对话。
三个身穿长袍,戴着兜帽的人站在卢克萨娜的套房门口,和那个侍从交谈着。
他们领头的人说道,“你不明白,侍从。我是庭卡斯,远征舰队的建筑调查员。我的职责是系统性地分析并评估所有在远征中被夺取或是被征用的房屋。我正在调查这座宫殿的结构。此项工作必须完成,这是舰队长的命令。”
他给那个侍从看了看某份文件。
不要放他们进去,图薇,格拉玛提卡斯发动自己的意志。
那个女孩犹豫着。“这实在不是个合适的时间,先生。上校的私人空间是—”
“我只需要一小会儿来扫描和评估。很表面的。只是一两项分析。我们对于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我们会严格保密。”
图薇,这些人的身份和他们所说的不符。小心!我见过庭卡斯,他从来不穿长袍,也绝不是这样的身高。你被欺骗了。
“那好吧,”图薇说。
该死,图薇!格拉玛提卡斯立刻开始行动。在三个戴着兜帽的人从那个侍从身边走进套房时,格拉玛提卡斯扭头沿着长廊往反方向走,从最后一个拱檐爬了出去。他爬上屋顶,低下身,踩着瓦片向这片区域的另一头跑去。
“给我们一点时间,”建筑调查员对图薇说,她点点头,在外面等待。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弗兰科布恩拉开面罩。“两分钟,”他告诉自己的督军同僚。“两分钟时间,以防那个小贱人起疑。动作快,手脚干净,别胡闹。”他的同伴,洛克和法伦,分散开检查套房。
“布恩!”其中一个嘶声说道。布恩快步走进卧室。法伦举起一件脏兮兮的旧帆布夹克。
“上校们什么时候开始穿这种东西了?”
“裹起来,藏到你袍子下面,”布恩回答。“我们回去检测残留的基因痕迹。”
“这儿!”另一个督军急迫地说。布恩走进更衣室,发现洛克正盯着一个柜子,上面堆满了盛着水的瓷碗和盘子。
“这他妈的是搞什么?”洛克问。
“是你吗,卢克萨娜?”格拉玛提卡斯高声问道,赤裸着身体从洗手间走进卧室。看到布恩和另外两个人之后,他僵立在原地,匆忙扯过床单把自己遮住。
“你们是谁?”格拉玛提卡斯叫道。
布恩几乎惊讶地说不出话。“呃,建筑调查员,我们—”
“布恩督军?是你吗?”格拉玛提卡斯低吼道。
“我认识你吗,先生?”布恩很震惊地问。
“我猜是的!”格拉玛提卡斯厉声说。“凯多皮厄斯!”
“喔,老天!对啊!抱歉,皮厄斯少校,”布恩有些口齿不清。“抱歉,抱歉,你没穿衣服我真是认不出来。”
“你们在我的上校卧室里干他妈什么,督军?探头探脑?”
“我们有一点线索,关于一个—”
“一个什么?”
布恩停顿了一下。他微笑起来。“好吧,你赢了,少校。我投降。根据接到的一些信息,我想要查一查卢克萨娜上校。”
“什么信息?”
“她可能在隐藏什么。”
“没错,”格拉玛提卡斯微笑着说。“她在隐藏的就是我。都怪那帮侍从总爱到处八卦,你懂的?”
“你不是应该去参加欢迎仪式吗,少校?”法伦问。
“是的,”格拉玛提卡斯坏笑着回答。“但待在这儿更有意思。你们不是应该去参加欢迎仪式吗?”
那个督军盯着自己的脚。
“好吧,我相信我们都让对方很尴尬,”格拉玛提卡斯说。“我出现在这里,而你们…未经允许地出现在这里。不如我们都忘掉这一切?”
布恩点点头。“这个主意棒极了,少校。”
“那是我的夹克吗?”格拉玛提卡斯问。“把它扔过来。我找了半天呢。”法伦把那件夹克扔给了他。
“没问题了?”格拉玛提卡斯问。
“没问题,”布恩点点头。
“很好。现在赶紧滚出去,我就可以忘掉你们干的这破事。”
“你不会告诉上校?”布恩问。
“我会吗?”
布恩和他的手下迅速离开了。
格拉玛提卡斯叹了口气,坐在床上。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他都和凯多皮厄斯,狂欢者的少校,相差甚远。但一个自信而清晰的语气能够做到很多神奇的事情。这就是灵语的力量。一个灵语者的声音可以让你相信一些与所见不符,与常理相悖的东西。
但这代价不小。格拉玛提卡斯筋疲力尽地翻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自己马上要晕过去了。他欢迎这样的昏睡,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梦里会有龙。
在宫殿外面,参加那场盛大欢迎仪式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纳玛特吉拉正隆重地领着阿尔法瑞斯以及其他高级军官前往他的帐篷进行详细会谈。集结在此的大军分头向各自的兵舍和营地涌去。
走进明亮的阳光里,弗兰科布恩停下了脚步。刚才在宫殿走廊里穿行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要去找穆上校谈谈,为她派自己来干这样一件傻事而抗议。让一位功绩卓越的少校陷入如此尴尬的处境,这简直糟糕透了!
但此刻他站在空旷处,脑海中浮现出一团疑云。在上校套房里的那场遭遇显得有些模糊,令人不安,恍若梦境。他发觉自己只能勉强记起事情的大致脉络。
“有什么不对劲吗?”洛克走到他身边问道。
“凯多皮厄斯,是吧?”布恩问。
洛克点点头。“一丝不挂。他有一手,我猜。”
“卢克萨娜的确是个诱惑,”另一个督军,法伦说道。
布恩点点头。千连团里没有一个人能否认法伦的评价。“但那确实是皮厄斯,对吧?”
洛克和法伦盯着高阶督军,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搞到了什么劲儿更大的派粉啊?”洛克轻笑着说。
“我还是要问,”布恩说。“刚才那人是凯多皮厄斯吗?”
“是啊,弗兰科!”法伦笑道。
“那么给我解释解释这个,如何?”布恩说道,指着前方。
隔着逐渐散去的大批士兵,一百米之外,千连团的狂欢者刚刚解散,向他们的营地走去。长枪和旗帜都低垂下来,士兵们松散地聚成小群,聊着天,大笑着,从金色的小盒里捻出派粉吸着。
在人群中央,凯多皮厄斯正和他的上尉们讲着笑话。
“佩托?佩托!”凯多皮厄斯高兴地大喊。他挤开几个上尉,冲过来拥抱住索耐卡。
“见到你真好,”索耐卡在他紧紧的熊抱中颤声说。
“见到你真好?他居然只是说,见到你真好!”皮厄斯对他的上尉们喊道。“我们以为你死了!”
索耐卡微笑着和那些上尉逐一拥抱。“就差一点,”他说。
“那么,你是从头颅村逃出来的?”皮厄斯问。
索耐卡点点头。“是的。勉强出来了。”
“你一直躲在哪儿呢?”
“医疗区。我和朗还有其他几个人待在那儿。嘿,朗,沙尔!过来!”
皮厄斯摇着头。“可惜,真是可惜。我们听说头颅村的事情之后,大家都很震惊。我的兄弟们以舞者的名义敬过好几轮酒。”
“谢了,老凯,我回头去找你们。你们的营地在哪儿?”
“北边第十五列,我们归珊梓上校管。”
“我过会儿去找你们,好不?”
“我们等着你,佩托!”皮厄斯喊道,被涌动的人潮带走。索耐卡继续向前挤,在人群中穿行,路过了长尾鲨连和阿拉克尼连的旗帜。
在前方大群士兵的头顶,他看到了另一面军旗。
小丑。
索耐卡从人潮中挤出去,走到小丑的营地。他有种可怕而不安的感觉。
“赫塔多?”他轻声说。
五十米之外,穿过涌动的人群,布朗兹扭过头看着他。站在那个小丑少校身边的是特克和冷,两个高大的上尉。
在那一瞬间里,透过川流的大群士兵,他们的目光锁定在一起。索耐卡和布朗兹。
“赫特?你活着!地球在上!赫特!”
布朗兹皱起眉头。随后他转过身消失在人潮中。
“赫特?”索耐卡站在原地,士兵们如同溪流般从他身边走过。他考虑着是否该跟上布朗兹。
他觉得那可能不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