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间:二〇〇二年
一到晚上,梅瑞特‧林格就是自己的主人。在开车回梅格勒比镇,前方有整排紫衫树住家的路上,车子每前进一公里,她就把不属于私密生活的部分,一点一滴的抛在脑后;只要车子朝着史蒂汶半岛前进,行经横跨于崔格魏尔德河上那座桥,她就觉得自己彷佛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
乌佛‧林格(Uffe Lynggaard)一如往常的坐在客厅的沙发桌旁边,手里握着一杯冷掉的茶,整个人沐浴在电视屏幕的光线下,而电视的音量则被调到最大。将车子停进车库走到后门的梅瑞特,可以从庭院透过大片玻璃窗清楚看到屋里的乌佛,他还是老样子,安静且坐着不动。
她在洗衣房里脱下高跟鞋,大衣挂在门廊的挂勾上,留下预计要带到书房里处理的公文,将手上的公文包放在暖炉上方,最后脱下菲力帕‧可的西装裤放在洗衣机旁的椅背,换起晨袍,套上室内拖鞋。回家的生活就该如此,她不是那种一进家门就立刻站到莲蓬头下洗去一天疲惫的人。
她从塑料袋里翻出希望牌糖果,舌头上的糖果让血糖值开始上升,如此一来,她才有办法将视线转移到客厅。
然后她呼叫弟弟。「哈啰,乌佛,我回来了。」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模式。她知道乌佛早已看见车头灯的灯光,却耐着性子等待她进门。
她蹲在他面前,想要跟他有眼神上的接触。「哈啰,你在这里。你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欣赏崔娜‧里克(丹麦新闻主播)?」乌佛瞇起眼睛,笑纹直窜发际,眼睛却没离开屏幕。
「哎呀,你可是我一个人的白马王子,」她握起他的手,那双手温热又柔软。「但你更喜欢萝忒‧梅赫德(丹麦女记者),对吗?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这次他的嘴角朝两边扯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才算是真正的沟通。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那个乌佛,总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乌佛。
她转头面向电视机,跟他一起观看最后两则新闻报导,其中一则新闻是关于营养协会要求禁止使用工业用反式脂肪酸,另一则是丹麦家禽饲养协会反对国家津贴的宣传活动,这场活动注定毫无希望。她深知这两项议题的背景,因为她曾为此不眠不休的工作两个晚上。
她转头面对乌佛,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时露出头皮上的长疤。「来吧,你这只懒虫,让我们来瞧瞧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她空出一只手拿起沙发上的靠垫拍打弟弟的后脑杓,直到乌佛开心的挥舞手脚,放声大叫。然后她会放开他的头发跳过沙发,像只山羊一样穿越客厅。梅瑞特这招从未失灵,乌佛绝对会因为感到有趣而精力充沛的大声欢呼,亦步亦趋跟着她。姊弟俩像是两节充满动力的车厢轰隆隆的跑上二楼,又轰隆隆的跑回楼下,经过车库、客厅,最后来到厨房。居家服务员已将晚餐准备好,他们随时可在电视机前用餐,昨天他们吃饭时看了豆豆先生,前天是卓别麟,今天应该又是豆豆先生,影片的选择完全是根据乌佛的喜好。大约在影片播放半小时后乌佛会打起瞌睡,而梅瑞特就帮他盖上被子让他在沙发上休息。乌佛半夜醒来后会自己走进卧室躺上双人床,抓着隔壁姊姊的手继续鼾睡,而梅瑞特在确认乌佛熟睡后才会打开灯,准备隔天的工作。
姊弟俩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相伴。
她爱乌佛──她那亲爱的弟弟,无法说话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