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时间:二〇〇七年
忙碌的星期五。阿萨德上午在「外籍人士办事处」有个面谈,政府为了美化现实,将采用旧分类机制的行政单位重新命名。阿萨德不在的期间,卡尔必须自己打理一切。
前一晚,卡尔趁莫顿在录像带店工作,从那个堆满塑料模型的宝库偷偷劫走摩比家庭。现在他正开车前往北西阌岛,而摩比人偶在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以冰冷又充满指责的眼光看着他。
因呕吐物窒息而死的驾驶丹尼斯‧克鲁德森在斯克敏格的住家,其外观就跟这条街道上其他房子一样丑陋。
卡尔原以为会是某位壮硕的农人、造路工人或是身材高大的女子前来应门,然而却是一位年近四十、外表纤细、性别模糊的女子。他无法立刻判定她是否属于管理阶层,或者是高级旅馆酒吧里的伴游小姐。
女子允许他进门,当卡尔提起她的双亲时,她说他们已经过世了。
她说自己的名字叫卡米拉。卡尔被邀请进客厅,发现客厅被圣诞节用的盘子、摆满整面墙的小摆饰和羊毛地毯占据。
「你的双亲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卡尔问道,试着忽略室内的丑陋装潢。
她察觉到他的想法,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
「我的母亲继承她母亲的房子,这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的。」她保证自己的家里看起来绝对不是如此。「我继承了一切又刚离婚,这间屋子需要请人整理,如果能找到工匠的话。你很幸运能在这里找到我。」
卡尔从房间里最好的家具──胡桃木写字柜上,拿起一张镶框的照片,这是张卡米拉、丹尼斯和父母的全家福合照。照片中的丹尼斯看起来约莫十岁,丹尼斯的双亲在写着:银婚快乐,格蕾特与亨尼希的银婚旗帜下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喜气洋洋。卡米拉穿着并不会引起过份遐想的紧身牛仔裤,丹尼斯身上是黑色的皮背心,头戴棒球帽,上面有着「嘉实多石油」的字样。
壁炉上还有许多照片,卡尔一一询问那些人的身分,从卡米拉的回答中得知这个家没有太多的亲友。
「丹尼斯追求速度。」卡米拉一边说,带他走进丹尼斯的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两盏熔岩灯和一组巨型扩音器,房间时髦的摆设和房子过时的装满形成强烈对比,浅色木制的家具与房间很相配,衣柜是新的,衣架上吊满不错的衣服,墙上有许多裱框得很漂亮的奖状和证书,至于对面整面的桦木台上则放着许多丹尼斯的获胜奖杯,卡尔粗估计大约将近一百座,相当壮观。
「是的,」她说:「丹尼斯赢得所有类似的奖项,如:摩托车飙速赛、房车赛、拖拉机赛,以及各种等级的摩托车竞赛。他是天生好手,对各种感兴趣的东西都很擅长,也包括写作、数学和其他事物,他的死是那么令人遗憾。」她无意识的点点头。「我的父母无法承受这一切,他是这么好的儿子和弟弟。」
卡尔脸上带着理解的表情,但他心里不明白,这与丽丝告诉阿萨德的丹尼斯‧克鲁德森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很高兴你们关心这件事的内情,」卡米拉说:「但我真希望你们在我父母在世时就这么做。」
卡尔看着她,试着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内情』是什么意思?妳指的是那场车祸?」
她点了下头。「是的,车祸还有丹尼斯在车祸后没多久后就去世。他可能吃下任何东西,但绝对没有吸毒,我们当时也是这么告诉警方。这件事根本无法想象!他和许多年轻人一起工作,时常警告他们不要吸食毒品,但警方不听,他们只看了自己内部的犯罪纪录,发现丹尼斯曾因超速而收过罚单,因此在他们从丹尼斯的运动袋中搜出令人厌恶的迷幻药之前就这么判定他了。」卡米拉的眼睛瞇细。「但这事不对劲,丹尼斯根本不碰毒品,因为它会影响他的反应能力,他痛恨这种脏东西!」
「或许有人说服他这东西可以迅速捞钱?或者他想自己尝试看看?妳知道,类似的事情我们看过太多了。」
此时,卡米拉嘴边的皱纹突然加深。「某人让他做出这种事,而且我也知道是谁,我当时就曾这么告诉警方。」
他从公文包里拿起笔记本。「喔?」卡尔内心里的警犭抬起头开始嗅东西,意识到有些期待之外的蛛丝马迹。「那个人是谁?」
她朝墙壁走去,那些壁纸肯定来自六〇年代,然后拿起一张镶框的照片。卡尔的父亲也拍过类似的照片,当时卡尔在布朗德斯勒夫赢得游泳竞赛,一个骄傲的父亲想向众人展现自己儿子的成就。卡尔估计照片上的丹尼斯最多大概十、十一岁,穿着卡丁车用赛车服的他看起来很时髦,骄傲的拿着刚从比赛中得到的小银盾。
「那个人在那里,」卡米拉说,指着有着一头浅色头发的少年。少年站在丹尼斯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称他为阿特摩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称呼他。丹尼斯和他在一场摩托车越野赛上认识,之后便疯狂的迷上阿特摩斯,但这人是个人渣。」
「两人从孩提时代就有接触,并且从未间断?」
「不,丹尼斯十六、七岁左右似乎与阿特摩斯失联,但在他去世前几年两个人又见面了,我的母亲不断跟我抱怨这事。」
「为什么妳认为阿特摩斯和妳弟弟的死有关?」
她哀伤的看着照片。「他是个不中用的家伙,而且非常坏,具有高度的毁灭性。」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是个恶毒的疯子。丹尼斯虽然认为我在胡说,但事实的确如此。」
「为什么妳弟弟会与他交朋友?」
「因为阿特摩斯鼓励他开车,又年长他几岁。丹尼斯十分尊重阿特摩斯。」
「妳弟弟因自己的呕吐物窒息而死,并且呑下五颗药丸,血液里的酒精浓度高达千分之四。虽然不知道他的体重,但这数字肯定饮酒过量。妳是否知道他酗酒的原因?或者他长期以来都有酗酒的习惯?还是车祸意外让他感到非常沮丧?」
她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卡尔。「是,我的父母说那场意外带走了他。丹尼斯是个了不起的赛车手,这是他第一次发生意外,而且造成一个人死亡。」
「就我所知,丹尼斯两次因驾驶疏忽入狱,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驾驶。」
「哈!」她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卡尔。「他不是不负责任的驾驶。他在高速公路上开车时能够完全掌握前方的路况,拿他人的安全及生命作赌注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有多少问题少年,只要家庭实时关心其状况,就不会变成罪犯或流氓?而又有多少家庭不肯承认自己的亲人有问题?卡尔已听过上千次,我的弟弟、儿子、先生是无辜的。
「妳似乎对自己弟弟评价很高,妳不觉得有些过誉了吗?」
她抓住卡尔的手腕凑近他,近到卡尔甚至感觉到她的浏海在鼻子上搔动。「如果你侦察案子的敏锐度就像裤裆里的那话儿那样迟缓,你现在就可以消失了。」她生气的尖声说着。
她的反应剧烈又伤人,足以证明她在社会上并不属于管理阶层。卡尔心想着把头往后移开。
「我弟很好,知道吗?」她续道:「如果你打算继续调查,我建议你认真看待我所说的话。」她从先前提到裤裆的态度,突然间又恢复刚见面温柔、让人可以信任的样子,这种变化实在激烈得令人惊讶。
卡尔皱起眉头上前一步。「下次妳再激怒我,我会戳破妳的硅胶炸弹,并宣称是因为妳拒捕才让事情发生。当妳蹲在希勒罗德的牢房,瞪着异常苍白的墙壁时,会后悔自己曾经有过冒犯的举动。现在请继续,还是妳对我的身体部位有其他要补充的?」
卡米拉依旧保持冷静,甚至没有挤出半个微笑。「我只是想说我弟弟没问题,你们必须相信这一点。」
卡尔放弃了。眼前这个女人似乎不太容易被说服。
「嗯,那么,我可以在哪里找到这位阿特摩斯?」他说完远离这位变色龙小姐一步。「妳记得的任何关于这类的讯息吗?」
「你知道,他比我小五岁,因此当时无法勾起我的兴趣。」
卡尔报以微笑。随着时间的逝去,兴趣是可以改变。
「他有没有任何醒目的特征?疤痕、头发、牙齿?或者这附近有人认识他?」
「我不这么认为。他从小就在北方齐斯维勒莱厄的保育院长大。」
她安静的站着陷入思考。「等等,」她又转身面向他。「我想那间保育院叫作戈德港。」她拿起丹尼斯与阿特摩斯合拍的照片递给卡尔。「如果你答应我会物归原主,你可以拿这张照片到保育院让人指认,也许可以找到你要的答案。」
※
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卡尔停在十字路口的车子上,车子里的他陷入了沉思。他可以开往北边的齐斯维勒莱厄和保育院的人谈谈,希望那里有人还记得二十年前、叫作阿特摩斯的男孩;或者按照原订计玺到南边的艾格里疗养院与乌佛一起回忆过去,当然他也可以把车停在路边,让脑袋保持在待机状况睡几个小时。三个选项中,似乎最后一项最诱人。
然而这个选项的风险也最大,如果他没实时把摩比人偶放回莫顿的架子上,有可能让因此失去他的房客以及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于是他放下手煞车往左转,朝着南方而去。
※
到达艾格里疗养院已是午餐时间,卡尔刚停好车,一阵带有百里香和蕃茄酱汁的食物香气便扑鼻而来。卡尔在办公室外的阳台找到院长,他正在一张柚木长桌上用餐,如同上一次卡尔见到他那样行为合宜。戴着一顶遮阳帽、领口别着餐巾,小口吃着放在大盘子里略显渺小的意大利千层面。他绝对不是那种为世俗快乐而活的人,但坐在距离他十公尺远的行政部门员工和几位护士则不同,他们面前的盘子盛得满满的,正天南地北的聊天。
他们看到卡尔绕过角落时安静下来,在灌木丛里筑巢的鸟叫,以及杯盘碰撞声剎那间显得清晰可闻。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用餐。」卡尔主动坐在院长那一桌这么说。「我想向你请教一些事情,你是否知道乌佛曾经在玩游戏时重建让他受伤的车祸场景?在梅瑞特失踪的不久前,史蒂汶的经办人卡伦‧莫腾森观察到这个现象。你知道这件事吗?」
院长慢慢的点头后继续用餐。卡尔盯着他的餐盘,看来在艾格里国王纡尊降贵与他的子民说话之前,得先呑下最后一口面。
「这是否列在乌佛的病历档案中?」卡尔不放弃继续追问。
院长又点头,细细咀嚼。
「从那之后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形吗?」
他耸耸肩。
「发生或没发生?」
他摇摇头。
「我今天想要单独与乌佛谈谈,只要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安排下吗?」
话毕,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卡尔等待院长拿餐巾将嘴擦干净,舌头清理过牙齿,喝一口冰水,最后终于把眼光挪到坐在对面的人身上。
「不,你不能单独与乌佛相处。」他回道。
「出于什么理由?」
他看着卡尔的眼神十分傲慢。「你不具备院内人员的专业。」他不等卡尔回答继续说道:「我们不能冒险,你有可能延迟乌佛的发展。」
「他有发展吗?我不知道这件事。」
卡尔注意到长桌上的阴影后转身,看到护士长友善的点点头,当她向院长自告奋勇时,立刻让卡尔想起上次见面留下的好印象。
护士长看着她的上司说:「我会负责。乌佛和我现在要去散步,穆尔克先生可以陪着我们。」
※
这是卡尔第一次走在乌佛的身旁,因此现在才发现他的身材有多么高䠷,然而瘦长而不灵活的四肢和体态显示:他大部分时间都坐着。护士长握着他的手,看来这个举动对乌佛来说并不具有威胁性。当他们来到峡湾旁的一处灌木丛时,乌佛放开护士长的手坐了下来。
「你很喜欢看鸬鹚,对不对,乌佛?」护士长指着对面的鸟类聚集地,那是一片半枯萎、覆盖鸟粪的树林。
「我带了些东西想让乌佛看看。」卡尔说。
护士长警戒的看着他从塑料袋拿出四个摩比人偶及附属的车子模型。卡尔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这个护士心肠很软,即使她可能并不会如他所期待的完全配合。
她把手放在胸前的护士徽章上,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更有分量。「我知道卡伦‧莫腾森说的那起事件,但我不认为重建车祸现场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
「你想要在乌佛面前重演那起意外事故,不是吗?并希望藉此能唤醒他一些记忆?」
「是的。」
她点点头。「我也有想过,但说真的,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妥当。」她准备站起来,但却有些迟疑。
卡尔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乌佛的肩上并且蹲在他的旁边。乌佛的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卡尔可以了解,谁不想丢开一切,徜徉在美丽绽蓝的三月呢?
然后他把摩比汽车放在乌佛面前的草地上,拿起一个又一个人偶放在车子座位上,父亲和母亲在前座,女儿和儿子在后座。
护士紧盯着他每个动作。或许有天卡尔还会再来疗养院重复这个实验,因此现在不能滥用她的信任,他得小心维持两人的盟友关系。
「噗噗噗。」卡尔谨慎表演着,让草地上的车子在乌佛面前来回行驶。
卡尔面带微笑看着乌佛,车子在经过时把草地碾平,乌佛看起来兴致勃勃,被压过的草皮在车子经过后又竖起来。
「我们出发了,乌佛和梅瑞特,还有爸爸和妈妈。喔,你看,我们在一起。我们正开车经过森林,瞧多么漂亮呀!」
卡尔把视线转移到穿着白衣的护士身上。她嘴角的皱纹因为紧张加深,对这项举动感到十足的不信任。他必须在护士出声阻止前收敛自己的行为,以免把事情搞砸。然而相较于她的专注,一旁的乌佛只是愉悦的坐着,没有把周遭的环境真正放在心上。
「注意,爸爸!」卡尔伪装少女的清脆说话声,「这里很滑,你可能会滑倒喔。」他故意摇晃车子。「注意,那里有辆车子,它打滑了。救命啊!我们会撞在一块。」
他模仿煞车以及金属刮过车子底盘的声音,乌佛紧盯着表演,接着卡尔让车子翻覆,人偶纷纷跌落在地面上。「注意梅瑞特、注意乌佛!」他以清脆的声音大喊。护士长弯下身体,把手搭在乌佛的肩膀上。
「我不认为……」护士摇摇头并且紧握着乌佛的手,准备随时将他拉开。
「砰!」卡尔接着让车子在草地上翻滚,但乌佛仍旧没有反应。
「我想,真正的他根本不在这里。」最后卡尔不得不这么说,并以手势向护士长示意表演已经结束。
「我要给乌佛看张照片,没问题吧?」他续道:「然后我就不再打扰你们。」
「一张照片?」护士疑惑的问道。卡尔从塑料袋取出两张丹尼斯姊姊借他的照片放在一旁的草地上,然后把宣传手册摊开到印着丹尼尔‧哈勒照片的那一页,拿到乌佛的眼前。
乌佛显然感到好奇,就像动物园的动物,在看过上千张游客的脸孔后终于看到令他感到新奇的事物。
「你认得这个人吗,乌佛?」卡尔专心盯着乌佛脸上的表情变化,但唯一得到的反应只是小小的抽搐,如果有条方法可以打破乌佛对事情漠不关心的意识,卡尔一定得想办法找出来。
「这人曾出现在你们位于梅格勒比的家,在门口拿信给你和海儿。记不记得他?」他指着丹尼尔‧哈勒闪亮的蓝眼睛和金发。「这个人?」
乌佛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照片,然后眼睛飘向放在前方草地上丹尼斯和阿特摩斯的合照。
卡尔留意着乌佛的眼神,注意到他的瞳孔突然缩小,张开双唇。这反应多么强烈!是这样的真实又明显,彷佛是被一具掉下来的千斤顶砸上脚趾。
「怎么了乌佛,你看过他?」卡尔把那张有丹尼斯的银婚纪念照拿到乌佛的面前。「你看过照片里的人?」他察觉到护士在他身后站了起来,但卡尔并不打算停止,他想再看一次乌佛瞳孔缩小的情况,卡尔觉得自己手中好像有把钥匙,也知道它是用来开启什么东西,却不知道这样东西在何处。但乌佛抬起头以后又变得十分平静,眼神恢复往日空洞的模样。
「我想,我们该停止了。」护士长小心抓着乌佛的肩膀说道。也许卡尔离他想知道的答案只差距二十秒;也许两人单独相处,他就可以看见乌佛潜藏的内心深处。
「你难道没看见他的反应?」他问。
护士摇摇头。
该死!
他把装框的照片放在地上,放在第二张从斯克敏格借来的照片旁边。
乌佛的身体突然一阵抽搐,先是上半身,然后是放在横隔膜上方的右手臂。一旁的护士想要安抚他,但他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卡尔和护士听见乌佛的呼吸变得急促,护士尝试使他平静下来,但乌佛依旧沉浸在他的世界,在卡尔表演的世界。卡尔看到他的眼睛就像老旧相机的快门慢慢睁大,直到接收整个环境。
乌佛再次往下看,这次卡尔跟着他的视线看向草地,他可以肯定真正的乌佛就在他的旁边。
「你认得他?」卡尔问,把那张有丹尼斯的银婚照片拿到乌佛的面前,但乌佛就像在闹脾气的小孩举手拨开,然后开始发出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小孩子的哭声,反而比较像是气喘病发作,不停发出吁吁声。护士大声斥喝要卡尔走开。
卡尔观察乌佛的眼神,这次里面没有半点疑惑。乌佛的眼睛紧盯另一张卡尔带来的照片,那是丹尼斯与朋友阿特摩斯的合照,阿特摩斯站在丹尼斯的后面,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
「他就是那个送信的人?」卡尔问,指着照片中穿着赛车服的丹尼斯。
但乌佛的视线停在丹尼斯后方的男孩身上。
卡尔从未见过人类的眼睛可以如此强烈的盯着某样东西,照片上的男孩霸占乌佛的内心深处,那双注视着老照片的眼睛彷佛着了火,由内而外将他燃烧。
乌佛开始大声尖叫,叫声剧烈到护士不得不把他拉回来自己身边,并且用力把卡尔推开。卡尔跌在草地上,而乌佛的尖叫声依旧没有停歇,声音一路传送到上方的疗养院。
一群鸬鹚因为他的叫声而从树上飞走,留下空荡荡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