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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雾。这是格薇洛法最初见到的东西。潮湿的雾气在她脚下涌动,包裹着她的脚踝。云状的雾气遮蔽了天空,只有少许淡蓝色偶尔掠过,接着就被苍白的雾气吞没。
她在哪里呢?
透过雾气,格薇洛法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前方有几个模糊的身影。雾气覆盖之下的大地似乎很坚实,她的鞋子踩在潮湿的土地上,发出柔软的声响,打破了周围诡异的寂静。她不时感觉到脚下有小小的突起。童年的记忆告诉她,这是松果。
但这是哪里呢?
浓雾渐渐散去,树木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它们一棵接一棵从雾气中出现,仿佛一支穿着松木盔甲的军队。仍是寂静。非常寂静。最后一丝雾气也消失在了树林中,格薇洛法能看见早古以前刻在树干上的人脸,它们因水汽滋润而闪着光泽。
先祖林。
她现在正走在松树林中的蜿蜒小径上。这地方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但是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曾来过这里,只是不认识树上刻的那些人脸。不过,现在那些面孔不是重点,她不是来找它们的。
格薇洛法抱紧了胳膊,她觉得自己来这里是有很重要的原因,但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
最终,她来到茂密松树林中的一小片空地上。阳光照射下来,一棵幼苗刚扎下根。格薇洛法走上前。她觉得自己认识这地方,但却想不出地名。
接着,树苗开始变形。仿佛从周围的空气中不断汲取物质给自己增添色彩,这棵树苗逐渐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格薇洛法非常熟悉的小孩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其中的原因,一阵悲伤充满她的心间。
“雷斯。”她低声说。她脑海里的某一部分知道这只是个梦,但另一部分——很大一部分——对此完全不在意。死去孩子的身影向她走来,格薇洛法跪倒在地,痛苦的泪水从脸庞滑落。真正的雷斯从来不知道树林的空气拂过脸颊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体会过松针踩在脚下的柔软。他还在格薇洛法的子宫里时就被她杀死了,她为了一个雷斯从不知晓的目的而牺牲了他。哪怕在他的骨灰上种了树,树上也不会刻下他真正的模样——这树现在就在她眼前——只有巫者能推测出他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她内心一时间充满负罪感,膨胀到足以吞没无数的灵魂。她想伸手去抱住雷斯,把脸埋在他淡金色的头发里哭泣——那头发和她的一模一样!——她想一直哭泣,一直一直地哭泣,直到内心的负罪感都被洗刷殆尽。她要告诉雷斯,她很难过——非常难过——她想听到一声带有原谅意味的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但是她不能靠近雷斯。她不敢。她被雷斯的存在困住了,她害怕与他接触——她害怕只要作出任何一点确认雷斯存在的举动,这个梦就会消失,她就会再次失去他。
是雷斯先向她伸出手。格薇洛法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雷斯想给她一个东西。他希望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掌中,格薇洛法看到两颗小小的黑色水晶,不规则的切面在阳光下闪耀,它们的大小、形状很相似。
拿上吧。雷斯没有说话,但格薇洛法能听见他的声音。你需要它们。
她缓慢地、迟疑地站起来,靠近雷斯。她居然能靠近这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居然能将他搂在怀里!但格薇洛法依然不敢碰他,唯恐抑制不住的感情将自己吞没。她伸出手,却不敢直接从雷斯手里拿起水晶,只是双手并拢放在雷斯的手下方,等着他把水晶交给自己。过了片刻,雷斯点点头,翻转手掌,把两颗小石头分别放在格薇洛法掌中。当它们接触到掌心时,格薇洛法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温暖,仿佛那是有生命的东西,里面有一颗看不见的心脏在跳动。
这几百年的秘密都托付给你了,那无声的语言说道,好好守护它们。
她手中的水晶开始变化。柱状的晶体融化成普通的石块,最终呈现在她手中的是两颗半球形的粗糙黑石头。接着,这两颗石头也开始融化。在她手中的不再是石头,而是一滩黏稠的深红色液体。是血。她颤抖起来,血像猩红的雨滴一样从她的指缝中渗漏。血滴到地上时,土地似乎也颤抖起来,在她脚下,仿佛某种沉睡的生物突然苏醒过来……或许是大地苏醒了。
格薇洛法呆看着血渗入脚下的士地,最终聚集到一棵树下。树根似乎因吸收了这宝贵的液体而颤抖起来,松针渐渐地改变了颜色,最终整棵树变得猩红。其他的树也在碰到血之后纷纷变色;几分钟后,所有的针叶都变了:如血一般的树林。接着,第一棵变色的树改变了形状。它的树枝卷起来,树瘤消失了,刻着祖先面孔的树皮变得光滑苍白,仿佛人的皮肤,上面雕出的眼睛也变得湿润有神,仿佛突然有了意识。
再接着,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他的衣服非常古老,上面有几处很深的裂口。他的外衣上沾满泥土,脸上那道深深的伤口里还流着鲜血。旁边又出现一个人。然后再一个。第四位出来的是女性;她穿着男装,长头发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被头上的血块粘成一团。越来越多的人不断出现,最终,在格薇洛法周围组成了一支鲜血淋漓的军队。她看过许多关于大战的图片,认出了他们的铠甲,接着,她突然屏住了呼吸——有两个人她认识。
这些都是与噬灵鸟作战时死去的男男女女。雷尔们的英雄。她的祖先。
她想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她召唤到这里来,他们想让她做什么……但是话刚到嘴边,周围的情景就开始分解。雾从勇士们的脚下升起,他们的肉体分解成更加虚无的东西,衣服的色彩化作空气中的涟漪,最终一切都消失了。格薇洛法失望地望向雷斯,但他早已不见。她再次失去了他!一丝痛苦的呻吟从她嘴边溜出来,整个梦境也彻底崩塌了。
最终只剩下一片浓雾,和开始时完全一样:灰白的寂静中只有血从她手中滴落的声音,与之相伴的还有她悲哀的心跳。
 
格薇洛法躺在丝绸床铺上,冷汗使薄薄的亚麻毯子粘上了她的皮肤。月光从狭窄的窗户照进来,映出帐上刺绣的花纹,却把整幅织物藏在阴影中。那些羽毛状的图案仿佛梦境一样凭空悬在头顶。格薇洛法盯着这些花纹,努力集中精神。她醒了吗?如果醒了的话,她就必须趁着对梦境还记忆犹新的时候把它讲出来。一旦她再次入睡,很多细节就会被遗忘。
几百年的秘密都交给你了,雷斯是这么说的。
那是什么意思?他给她的水晶又代表什么?
格薇洛法想起来,噬灵鸟的眼睛看上去就像黑色的水晶。她想起北方的女王曾用那样的眠睛盯着她,自己的灵魂几乎被吸入其中。但她不认为这个梦指的是噬灵鸟。不,应该是某种更私人的东西,能够提供力量治愈雷尔的东西,而不是会带来伤害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手,那一瞬间,雷斯仿佛又出现在她眼前。不动。也不说话。她记起血液在手中温暖黏稠的触感,内心不禁又一阵悲伤,那强烈的悲伤就和她知道奥卡利之行须付出怎样的代价时一模一样。让泪之御座复活就必须有牺牲。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塔中,感觉到了内心冰冷的绝望。
接着灵光一闪,她明白了。
她躺在床上,心脏狂跳不已,连沉重的床架都在跟着颤动。她动弹不了,也无法思考。雷斯消失了——再次消失了!——但格薇洛法知道了他来找自己的理由。
她从床上坐起,拿上放在床脚的袍子,然后走向门口。月亮早已西沉,但她离开卧室时,第一缕暗淡的晨曦才刚刚透入窗框,她边走边穿好衣服。卧室外两个惊讶的侍女赶紧站起来,假装刚才没有睡觉。守在她房间外的两个卫兵一见到她,立即做出专心执勤的样子。格薇洛法不认识这两人。她甚至没注意周围有什么人,什么物。她只知道,自己要见的人,马上就会来了。
至于那些保证不在萨尔瓦多宫廷里使用法术的承诺,让它们见鬼去吧。格薇洛法很了解萨尔瓦多,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违背一下诺言。再说,萨尔瓦多说过可以使用传送魔法,这就够了,不是吗?
格薇洛法转了个弯就看见他了。他的袍子几乎被黎明前的黑暗吞没,但雪白的须发却像光源一样醒目。这情形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熟悉又安心。
“陛下?”拉密鲁斯眯起眼睛看着她。
“基尔德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心脏跳得太快,以至于无法说话,“我必须去基尔德温,拉密鲁斯。”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点头同意。他闭上眼睛,格薇洛法觉得他可能是在集中精神。她知道,如果用魔法打开传送门,拉密鲁斯必须与基尔德温的法师通话——现在是拉撒勒斯吧?——接着才能进入对方的领地。但格薇洛法觉得,这样太拖延,太慢了。她焦躁地走来走去,唯恐揭露真相的最佳时机已经溜走。
拉密鲁斯终于睁开双眼。他表情非常平静,格薇洛法尽可能也让自己平静下来。拉密鲁斯看着她,轻轻摇着头,接着一挥手把她的睡袍换成薄羊毛长袍,她凌乱的头发也马上变得整齐顺滑,有奥勒留纹章的金手镯也立刻戴在了她胳膊上。
“这身装扮才好去你父亲那里。”格薇洛法面前的空气象泛起涟漪的水面一样开始闪光。“来。”拉密鲁斯伸出手,让格薇洛法握住,然后一道穿过了那扇门。
他们身后一张纸片慢慢飘落。那上面写着:萨尔瓦多,我与拉密鲁斯去基尔德温了,很快回来。格。
在纸片落地的同时,门也消失了。
 
“奥卡利领主当然想保留它。”基尔德温大人一边寻找适配的钥匙,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他一直在威胁说要发动战争。其实到最后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告诉他,是基尔德温家族的人破解了那个秘密,并且现在仍和那个秘密有着某些魔法的联系,所以它确实应由基尔德温家族保管。”他找到一把很大的黄铜钥匙,然后把它插进铁门的锁里并向顺时针方向一拧。锁头发出了响亮的声音。“那些蠢货不了解这王座的真相,还让噬灵鸟在鼻子底下偷偷入侵了南方,所以这样的无价之宝怎么可能还让他们看守。”
他拉开沉重的门,格薇洛法和拉密鲁斯后退几步给他让路。门里一片漆黑,这间屋子没有窗,除了能分辨出屋子正中有个很大的物品,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基尔德温大人拨亮了灯笼,交给格薇洛法,“你为什么这么急于看这东西?”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父亲。”
不管刚才她有多想来这里,格薇洛法此时却突然犹豫了。没人比她更清楚泪之御座的威力,那简直是毁灭性的。她闭上眼睛,想起了泪之御座把她和所有雷尔联系起来的情形,每个有雷尔血统的男人、女人、小孩,脑海中都出现了可怕的图像。
而她未出生的孩子死了。
她走进屋里的时候双手颤抖,灯笼的光芒便跟着跳跃着。泪之御座比之前看起来更大,也更吓人,像是有了生命一样,那巨大的翅膀仿佛正要起飞,蓝黑色的表面——由噬灵鸟皮制成——鲜活且蠢蠢欲动。她感到毛骨悚然,双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仿佛想保护未出生的孩子。但那孩子早就死了,泪之御座已经把他带走了。
格薇洛法强迫自己靠近,她在泪之御座面前跪下,寻找其中的特别之处。她没记错吧?灯笼照亮了复杂的雕花纹路,但重重的阴影让人难辨别细节。她把灯笼举高,想看得更清楚点——不过一圈烛光突然笼罩了她和那把座椅。是上百支的蜡烛。它们有些在地上,有些在架子上,从各个角度照亮了房间。她向拉密鲁斯暗暗道谢,然后便开始近距离的检查座椅扶手。她能分辨出扶手上自己的血痕,那是她祈求神灵接受她的牺牲时留下的,还有古代战争场面涌入脑海时她在古老木头上留下的指痕。用扶手上的利爪刺破胳膊,把血涂抹在那两只拳头大小的球体上,她就是这样首次献上鲜血。
球形的黑水晶。
她颤抖着碰了碰其中一个。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但她并不惊讶,她知道要用牺牲才能唤醒泪之御座的力量。她抹去水晶表面干涸的血迹,棱角分明的切面变得熠熠生辉,拉密鲁斯的烛火照在上面,形成成千上万块光斑。她想起了噬灵鸟的眼睛——无比怪异——但更仔细地察看会发现,水晶上有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切面,仿佛整个球体是由无数黑色的碎玻璃被粘在一起形成的。她只能看见半个球面,上半段被爪子覆盖了。
如果就是那里。
她毫不犹豫地用指甲抠进一只爪子里,想掰开它。但是球面太光滑,她很难使上劲,只是无谓地折断了指甲。她能听见有人走近来,提醒她不可破坏御座。但是她知道,神灵让她来到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
她脱下拉密鲁斯帮她戴好的手镯。这东西扁而平,很容易扣进爪子下面。她用力抓住手镯,竭尽全力往外拉,想把水晶球弄出来。手镯虽变形了,但没有折断,反而是爪子突然断了。格薇洛法又去对付另外一只爪子,任由它响亮地摔落到地上。接着是第三只。要取出水晶必须把脚爪都掰断。
完成之后,她跪坐在地上喘息不止,只是盯着手中的东西。是半球形的,和梦里一模一样。横截面很不规整,仿佛是被尖锐物品划过,留下了一些痕迹。
“那是什么?”她父亲来到她身边问。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水晶摸起来很温暖,似乎有某种她不了解的神秘力量在其中搏动。“我们需要一位先知,最好是有雷尔血统的。”
基尔德温大人点点头,转身出去找人。格薇洛法接着去对付另一边的扶手。她没有求助于拉密鲁斯。她现在完全是凭本性行事,只相信神灵会指引她。
待到基尔德温大人带着先知回来的时候,格薇洛法已经取出了另一块水晶。和先前那块一样,它仿佛也是从更大块的水晶上被敲落下来的。她屏住呼吸,把两块水晶放在一起,它们咬合起来,形成了完整的球形。这又是为什么?
她转向那位先知——是个年轻女人,大概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抓起来——把水晶交给她。先知反复仔细检查着。除了一处细长的缺口以外,两块水晶形成了完整的球形。烛火在无数的切面上跳动,显得奇怪而富有生气。
先知观察一阵之后,又把手掌覆盖在水晶上,闭上眼睛,轻轻念起咒语来。格薇洛法默默地念诵着感谢她献出生命的祷词,她父亲也跟着一起祷告。拉密鲁斯只是看着眼前的情景,牺牲对法师来说基本上没有意义。
“很多灵魂,”先知闭着眼睛低声说,“每一个都是献祭。无数的死亡!血、灰、泪混入献祭的碗里,满得溢出。从不孤单。从不孤单。让我们为他人祈祷。把我们的灵魂联系起来。让我们与大地相连,直到最终战斗打响……”
先知沉默了。格薇洛法觉得她在微微发抖,双手紧紧地捂住水晶。接着她慢慢抬头看着他们。她的眼睛原本还是清澈明亮的,现在却因紧张而布满血丝。不管这里面有怎样的秘密,他们都无法轻易知晓。
“这是个标识物,”先知敬畏地低声说,“和它有联系的人们早就死了,他们的灵魂都消散了,但是他们的力量还保留在里面。”她疑惑地摇头,“太多人了!没法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这个水晶球……”她把它在手中翻转了一下,球体再次一分为二,“是从他们的血肉中制造出来的。那些血,是从死在战场上的男男女女身上收集起来的,是那些甘愿牺牲的人献上的祭品……每一滴血都是主人的标识,……很多很多人……”她的声音最终被内心的敬畏吞没。
“那么,这就是我们先人的生命,”基尔德温大人不无崇敬地说,“从时间的劫难中保存下来。”
“难怪泪之御座有这样的力量。”拉密鲁斯眯起眼睛看着这把造型怪诞的椅子。和先知不同,他不需要念诵什么咒语来集中力量。“这块水晶里肯定还有某些力量可以让陛下接触到她祖先的记忆,并且让所有的雷尔都接受到这些信息……”他的语调有些奇怪,格薇洛法以前从没见他这样。
先知看着格薇洛法,“您希望我修复它吗?”
又是一次牺牲。不为力量,而是为了尊崇死者。格薇洛法认真想了想,这样的牺牲应该还是值得的,于是她点点头,“把水晶融合起来。其他就不用管了。”
先知再次低声吟诵,召集起自己的力量。她把水晶还给格薇洛法时,那些划伤的痕迹都还在,但缺口已经消失,水晶是一个整体了。
这是逝者的血和肉,是生者的支与柱,格薇洛法心想。当双手触摸到这水晶时,她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圣地。
几百年的秘密都交给你了,雷斯这么说。现在它确实在格薇洛法手中,但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需要把这个拿走。”她轻声说。
她内心甚至希望父亲表示反对,但是事与愿违。基尔德温大人看了看御座,然后问:“为什么?”
格薇洛法摇头,“我不知道。指引我到这里来的梦境说,我必须守护它。我不知道这是说妥善保管……还是加以利用。”
“你和它关系密切,”拉密鲁斯说,“自你唤醒泪之御座那天起,你就已经是御座的众多殉道者之一了。”
“我们都殉道者。”格薇洛法低声说。
基尔德温大人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拉着她的手紧贴水晶球,他们四目相对。他说:“格薇洛法,我不知道这条路会把你带向哪里,但显然,你命中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神明的指示如此清晰,我们必须执行。如果你觉得必要,就带上这件标识物吧。按你的意思保管好它。”
格薇洛法严肃地点点头。她父亲站起身,然后也拉她起来,“你要马上回家吗?我可以叫拉撒勒斯送你回去,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说要处理一点私人事务。我可以联系到他,只是要花一点时间。”
“我会送她回去。”拉密鲁斯说。
“不。”格薇洛法生硬地拒绝了。
她举起水晶球,那些不规则的古怪切面反射着火光。这些切面的形状和数量到底是随意而为,还是隐含了什么意思?“这个东西不能接触魔法。”她低声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一点尤为重要。
拉密鲁斯皱起花白的眉毛,“不用传送门的话,要走一个星期。”
“天气很好,骑马也不错。”格薇洛法坚持己见。
“抱歉,陛下,”基尔德温的先知说,“您不必步行。我想先知们会很愿意送您回家。”
格薇洛法最终接受了这一牺牲。传送需要消耗大量法力,按神授七国的规矩,如果不是极端必要,她不可以要求传送。但是先知们有时会自愿提供帮助。他们的祝祷辞可以集中众人的力量,这样,消耗的生命会平分到所有先知身上。由十几个人分担的话,牺牲就少多了,而且提供这样的服务本身也是光荣的。尤其是为格薇洛法,她为众人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召集大家需要花一点时间,”基尔德温大人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呢,”他笑了笑,“如果我在你妈妈睡觉的时候把你放走,她是绝不会原谅我的。”
格薇洛法也笑了,尽管笑起来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我当然不会让你有麻烦。我们等一会儿吧。”她又对拉密鲁斯说,“我想给萨尔瓦多传个话。如果他醒了却发现我不在……大概会生气。”
法师轻轻笑了,“我已经留下纸条了,陛下。”
格薇洛法满意地笑着,“你总是这样考虑周全。”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闪了闪,“这是我的职责。”
尽管气氛很自然,但是格薇洛法注意到,她不准拉密鲁斯使用魔法,他居然完全不感到好奇,这是什么原因呢?
好奇是法师的第二天性,单顿这样告诉过她。法师的好奇就像人的呼吸一样不能抑制。
她等着父亲吱吱嘎嘎锁好那扇沉重的大门,然后跟着他去宫殿中心。拉密鲁斯已将他们曾经来过的所有痕迹都给消除掉了,泪之御座再次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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