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卡玛拉在营地里找到科力瓦的时候，最初的法师正在凝视天空。她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看着满月从地平线上徐徐升起。暮色四合。
“那时候它们还没有人类的智慧，”科力瓦说，“不会群聚奈，而且怕火。即使如此，我们竭尽全力也还是没能彻底消灭它们。好几千个巫者都死了。好几千人。现在却根本没有这么多巫者。怎么办才好？”
“我们还有法师，”卡玛拉说，“如果萨尔瓦多可以听我们解释……”
科力瓦摇头，“不能依靠法师。要是他们心中伊卡提的灵魂占了上风怎么办？如果他们屈服了怎么办？哪怕是我和拉密鲁斯都不能保证这一切不会发生。法师每加一个，不稳定性就多一分。假设我们像噬灵鸟一样，彼此无法共处了又该如何？那种事发生的话，即使战争结束，沙漠里的文明也会荡然无存。”
是啊，卡玛拉想，你就是最容易动摇、最危险的那个。“科力瓦，再跟我讲讲噬灵鸟。”
他看着卡玛拉，“我告诉其他法师的消息，你也都听到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跟我讲讲求偶飞行。”
“哦？希德莉亚的女王还未成熟，不管她长得多快，近期内也不会有求偶飞行。我们行动迅速就没问题。”
“就当是我特别好奇吧。”她轻声说。
科力瓦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意识已经离开了身体。终于开口讲述的时候他显得平静异常。
“是从一声鸣叫开始的。女王飞上天空，表明自己的意图，这声音会传播到几里远之外，和天雷卫士模仿的那种叫声很像，但没有宣战的意思。同时，女王还会往空气中散布一种气味，它和女王本身的体味很像，但是要浓烈十倍。方圆百里的噬灵鸟都能嗅到，它们会本能地作出反应。不管在哪里还是在做什么，雄性噬灵鸟都会丢下一切事务聚集到女王身边。这种召唤是它们本身的一部分，人类的理智也无法阻止。
“接着，它们会同时聚到一地。当它们还是野兽时，这样的行为会引发大量噬灵鸟的死亡。甚至飞行尚未开始就已经血流成河。但现在，噬灵鸟已经能够彼此容忍——自我最后一次见到噬灵鸟以来，它们说不定进化得更多——但求偶飞行依然危险重重。在噬灵鸟中，血腥和交配是密不可分的，人类的理智对此无能为力。”
“这个过程中人类灵伴会参与吗？”
“老天，不！被卷入那种满是利爪和尖刺的混乱中就太危险了，人类绝对活不过五分钟。一般人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飞行结束，而且彼此间越远越好。求偶飞行时的那种能量对人际关系没好处。他们会陷入神志恍惚的状态，所有感官都会感受到噬灵鸟的影响。那种时候你绝对不想待在对手身边。”他停顿一下，“就和法师进入魂渡时不喜欢有对手在场一样。
“等到数量足够的雄性聚集起来之后，女王就开始飞行，雄鸟则跟随着她。她比其他噬灵鸟轻巧，所以会飞得更快，谁也追不上。表面看来，是最强壮的雄鸟领导着其他噬灵鸟追逐女王，并最终获得交配权。但雄鸟在飞行过程中会互相偷袭，尽可能占到上风，有时甚至发生打斗。女王则会鼓励这种行为，她会前后迂回，故意让追求者们彼此阻碍。”他有些僵硬，“所以说……血腥和交配。
“而且，女王具备那种隐身的能力，可以阻止她不喜欢的雄鸟靠近。只是在求偶飞行时，她很难完全隐藏自己——它们的注意力太集中了，所以她不可能完全隐形——但是她可以让它们迷失方向，效果也差不多。”
“迷失方向的话会怎么样？”
科力瓦看着她，“你以为，一心一意追求伴侣的雄鸟失去了目标会怎么样？”他闭上眼睛，全身微微发抖，“我曾在飞行中见过，整片雪地被染红。有一次我们差不多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同伴。”
“听起来是消灭部分噬灵鸟的好办法。而且还可以把它们从杰泽雅引开。”
“是可以，”科力瓦表示同意，“但我说了，希德莉亚的噬灵鸟还未成熟，没办法开始求偶飞行。”
卡玛拉轻声嘀咕：“我说的可不是噬灵鸟女王。”
过了好一会儿，科力瓦才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要把我之前的猜测当真！”
“为什么不？你说我可能有噬灵鸟女王的灵魂。我确实拥有她的能力。我为什么不能模仿她的形态呢？这样就能把雄鸟聚集起来，进行求偶飞行，让它们远离杰泽雅的战场。最好能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让萨尔瓦多的人从容应战。”科力瓦没说话，她又问：“这不是个好办法吗？”
“卡玛拉，”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这可不是简单的变形试验。对你的部分灵魂而言，噬灵鸟才是自然形态，但对你的身体而言却完全陌生。迄今为止，那部分灵魂都深埋在你内心里，只是精神深处的一丝颤动。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一直都那么微弱。你把它释放出来，赋予它形体，还能确保自己恢复原形吗？”
“科力瓦，”她抬手摸摸他的脸颊，能感觉到后者肌肉绷得很紧，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泄露太多情绪，“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但是要记住……我是人类。我一直都是人类，从来都不是别的任何生物。如果这……这点噬灵鸟的灵魂……自己苏醒过来，那么我就会竭尽全力打败它，就像打败其他任何敌人一样。难道你觉得我不够顽强吗？”
科力瓦把她的手给拿了开去。卡玛拉觉得，放手时他多少有点犹豫。“收起这种盲目的自信吧，考虑一下实际问题。想想你第一次变形的感觉。你记不记得第一次用四条腿走路有多麻烦？你第一次长翅膀时与风角力有多困难？每种形态都有自己的天性，我们无法立刻掌握。它需要时间和练习。越是陌生的形态越难掌握，练习的时间也越长。
“噬灵鸟和你以前变化过的动物都不一样。它们飞行的姿态不同于鸟类或蝙蝠，之前的变身经验根本帮不了你。鸟类对气流的掌控经验对伊卡提来说毫无意义，它们的翅膀能在无风的时候掀起气流，而且强大得足够托起庞大的身躯，完全不需要其他动作。而且它们在飞行时，肌肉和受力都和鸟类截然不同。”科力瓦摇着头，“你没时间练习。想保住性命，你必须一开始就飞得十分完美，但这需要事先学习伊卡提的身体结构。”
“是的，”卡玛拉的声音轻如耳语，“所以，我需要从某个具备这些知识的人那里得到相关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科力瓦才明白她的意思。他脸色苍白，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似的退缩了，“你不能提这种要求。”
“那我还能问谁呢，科力瓦？”他没有回答，卡玛拉又问：“还有谁曾经嗅到过女王求偶时的气味？还有谁曾听过求偶飞行之前的叫声？还有谁曾感受过那巨大双翼挥舞时候的节奏和肌肉的起伏？我没有误解你们之间的联系吧？你和你的灵伴难道没有体会过这一切吗？”
“你不明白其中的风险。”科力瓦狠狠地低声说，然后转身离开。
“我只想分享一下你的记忆，”卡玛拉说，“仅此而已。你不需要变成伊卡提。或者只需在脑子里描绘一个出来。不管你的记忆有多可怕——不管你有多害怕那种天性突然觉醒——它们都只是记忆。”
“它们不恐怖，”科力瓦低声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想说你从没梦回当初过？你想说你从没在梦境中重历以往过？虽然不堪回首，但你最后还不是照样醒来了吗？尽管惊慌，神智却还是人类，对不对？”她顿了顿，“你躲不开过去的幽灵，除非所有的噬灵鸟都被消灭，科力瓦。而我所考虑的正是消灭它们的唯一途径。”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科力瓦，“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盯着远处过了好久。“没有，”他最终回答，“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慢慢转身看着她。“一次，”他说，“我只做一次。如果你觉得不够，那就去找别人。或者另想办法。”
卡玛拉严肃地点点头，“好。”
科力瓦把手放在她脸庞上。使用法术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也许是为了集中精神，卡玛拉想。
“你得让我进入，”他低声说，“很抱歉。”
她闭上眼睛，排除了一切干扰，撤掉了所有的防御，让科力瓦进入自己的意识。这比拉密鲁斯进入的时候更困难。毕竟当时她虚弱不堪，无力自守。
而这次她的状态很好，生存的本能拒绝其他法师进入自己的意识。即使是科力瓦也不行。
但如果她还想引开噬灵鸟，就得克服这点。所以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专注内心，解除了所有为防备其他法师所设的咒语。她能感觉到科力瓦的魔法进入灵魂，只有咬着牙才能迫使自己不去阻止。
接着是如浪潮般喷涌而来的记忆。
她哆哆嗦嗦地看着科力瓦的眼睛。它们真黑啊！黑得像幽灵！其中有如此多的痛苦。还有渴望。那么多渴望。她能感觉到伊卡提的疯狂已经从他脑中退去，但又由人类的渴望取而代之。他们默默注视着对方，突然间明白彼此是多么的贴近，而且不愿分开。
“我没想到那么痛苦。”卡玛拉低声说。
“它们需要给翅膀提供热量。而我们把它们困在了阳光极度匮乏的地方。”
月亮升了起来，在科力瓦的眼睛中反射着光芒。
“你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吗？”他问。因为我不可能再回忆一次了，他表情坦然。
卡玛拉点点头。说实话，这比她期望的要少。但已足够。她会搞清楚的。她会在脑中一遍遍地重演这段记忆，直到完全分析出伊卡提的体态运动方式，直到飞行的动作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直到女王的气味和声音成为自己的第二天性。
“找到了。”她低声说，抬手抚过他的脸，拨开一缕黑发。他的脸颊很温暖，仿佛在微微发抖。如此多的渴望。如此严格的控制。在被流放之初，人类的记忆尚在慢慢恢复的时候，他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一个人的肉体和灵魂无法同步的时候，他是怎么保持理智的呢？
我们都是你的疯狂的产物，她心想。
科力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拿开卡玛拉的手。他心跳太快，卡玛拉能感觉到血液流过他的手掌，但他眼中却充满悲哀。他放下卡玛拉的手，然后轻轻后退，他们不再那样贴近了。只一寸，却是千里之遥。
“为什么？”她问。
一片阴影从他眼中闪过。
“因为我不知道是我的哪部分想要你，”他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你。”
卡玛拉还来不及回答，他就开始变化。黑色的羽翼在空气中伸展——一片羽毛拂过她的脸，接着他振翅而起，渐渐远去。
卡玛拉看着他飞往平原尽头，以简单的节奏拍打着翅膀。夜风将他送出了卡玛拉的视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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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它们还没有人类的智慧，”科力瓦说，“不会群聚奈，而且怕火。即使如此，我们竭尽全力也还是没能彻底消灭它们。好几千个巫者都死了。好几千人。现在却根本没有这么多巫者。怎么办才好？”
“我们还有法师，”卡玛拉说，“如果萨尔瓦多可以听我们解释……”
科力瓦摇头，“不能依靠法师。要是他们心中伊卡提的灵魂占了上风怎么办？如果他们屈服了怎么办？哪怕是我和拉密鲁斯都不能保证这一切不会发生。法师每加一个，不稳定性就多一分。假设我们像噬灵鸟一样，彼此无法共处了又该如何？那种事发生的话，即使战争结束，沙漠里的文明也会荡然无存。”
是啊，卡玛拉想，你就是最容易动摇、最危险的那个。“科力瓦，再跟我讲讲噬灵鸟。”
他看着卡玛拉，“我告诉其他法师的消息，你也都听到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跟我讲讲求偶飞行。”
“哦？希德莉亚的女王还未成熟，不管她长得多快，近期内也不会有求偶飞行。我们行动迅速就没问题。”
“就当是我特别好奇吧。”她轻声说。
科力瓦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意识已经离开了身体。终于开口讲述的时候他显得平静异常。
“是从一声鸣叫开始的。女王飞上天空，表明自己的意图，这声音会传播到几里远之外，和天雷卫士模仿的那种叫声很像，但没有宣战的意思。同时，女王还会往空气中散布一种气味，它和女王本身的体味很像，但是要浓烈十倍。方圆百里的噬灵鸟都能嗅到，它们会本能地作出反应。不管在哪里还是在做什么，雄性噬灵鸟都会丢下一切事务聚集到女王身边。这种召唤是它们本身的一部分，人类的理智也无法阻止。
“接着，它们会同时聚到一地。当它们还是野兽时，这样的行为会引发大量噬灵鸟的死亡。甚至飞行尚未开始就已经血流成河。但现在，噬灵鸟已经能够彼此容忍——自我最后一次见到噬灵鸟以来，它们说不定进化得更多——但求偶飞行依然危险重重。在噬灵鸟中，血腥和交配是密不可分的，人类的理智对此无能为力。”
“这个过程中人类灵伴会参与吗？”
“老天，不！被卷入那种满是利爪和尖刺的混乱中就太危险了，人类绝对活不过五分钟。一般人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飞行结束，而且彼此间越远越好。求偶飞行时的那种能量对人际关系没好处。他们会陷入神志恍惚的状态，所有感官都会感受到噬灵鸟的影响。那种时候你绝对不想待在对手身边。”他停顿一下，“就和法师进入魂渡时不喜欢有对手在场一样。
“等到数量足够的雄性聚集起来之后，女王就开始飞行，雄鸟则跟随着她。她比其他噬灵鸟轻巧，所以会飞得更快，谁也追不上。表面看来，是最强壮的雄鸟领导着其他噬灵鸟追逐女王，并最终获得交配权。但雄鸟在飞行过程中会互相偷袭，尽可能占到上风，有时甚至发生打斗。女王则会鼓励这种行为，她会前后迂回，故意让追求者们彼此阻碍。”他有些僵硬，“所以说……血腥和交配。
“而且，女王具备那种隐身的能力，可以阻止她不喜欢的雄鸟靠近。只是在求偶飞行时，她很难完全隐藏自己——它们的注意力太集中了，所以她不可能完全隐形——但是她可以让它们迷失方向，效果也差不多。”
“迷失方向的话会怎么样？”
科力瓦看着她，“你以为，一心一意追求伴侣的雄鸟失去了目标会怎么样？”他闭上眼睛，全身微微发抖，“我曾在飞行中见过，整片雪地被染红。有一次我们差不多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同伴。”
“听起来是消灭部分噬灵鸟的好办法。而且还可以把它们从杰泽雅引开。”
“是可以，”科力瓦表示同意，“但我说了，希德莉亚的噬灵鸟还未成熟，没办法开始求偶飞行。”
卡玛拉轻声嘀咕：“我说的可不是噬灵鸟女王。”
过了好一会儿，科力瓦才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要把我之前的猜测当真！”
“为什么不？你说我可能有噬灵鸟女王的灵魂。我确实拥有她的能力。我为什么不能模仿她的形态呢？这样就能把雄鸟聚集起来，进行求偶飞行，让它们远离杰泽雅的战场。最好能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让萨尔瓦多的人从容应战。”科力瓦没说话，她又问：“这不是个好办法吗？”
“卡玛拉，”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这可不是简单的变形试验。对你的部分灵魂而言，噬灵鸟才是自然形态，但对你的身体而言却完全陌生。迄今为止，那部分灵魂都深埋在你内心里，只是精神深处的一丝颤动。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一直都那么微弱。你把它释放出来，赋予它形体，还能确保自己恢复原形吗？”
“科力瓦，”她抬手摸摸他的脸颊，能感觉到后者肌肉绷得很紧，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泄露太多情绪，“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但是要记住……我是人类。我一直都是人类，从来都不是别的任何生物。如果这……这点噬灵鸟的灵魂……自己苏醒过来，那么我就会竭尽全力打败它，就像打败其他任何敌人一样。难道你觉得我不够顽强吗？”
科力瓦把她的手给拿了开去。卡玛拉觉得，放手时他多少有点犹豫。“收起这种盲目的自信吧，考虑一下实际问题。想想你第一次变形的感觉。你记不记得第一次用四条腿走路有多麻烦？你第一次长翅膀时与风角力有多困难？每种形态都有自己的天性，我们无法立刻掌握。它需要时间和练习。越是陌生的形态越难掌握，练习的时间也越长。
“噬灵鸟和你以前变化过的动物都不一样。它们飞行的姿态不同于鸟类或蝙蝠，之前的变身经验根本帮不了你。鸟类对气流的掌控经验对伊卡提来说毫无意义，它们的翅膀能在无风的时候掀起气流，而且强大得足够托起庞大的身躯，完全不需要其他动作。而且它们在飞行时，肌肉和受力都和鸟类截然不同。”科力瓦摇着头，“你没时间练习。想保住性命，你必须一开始就飞得十分完美，但这需要事先学习伊卡提的身体结构。”
“是的，”卡玛拉的声音轻如耳语，“所以，我需要从某个具备这些知识的人那里得到相关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科力瓦才明白她的意思。他脸色苍白，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似的退缩了，“你不能提这种要求。”
“那我还能问谁呢，科力瓦？”他没有回答，卡玛拉又问：“还有谁曾经嗅到过女王求偶时的气味？还有谁曾听过求偶飞行之前的叫声？还有谁曾感受过那巨大双翼挥舞时候的节奏和肌肉的起伏？我没有误解你们之间的联系吧？你和你的灵伴难道没有体会过这一切吗？”
“你不明白其中的风险。”科力瓦狠狠地低声说，然后转身离开。
“我只想分享一下你的记忆，”卡玛拉说，“仅此而已。你不需要变成伊卡提。或者只需在脑子里描绘一个出来。不管你的记忆有多可怕——不管你有多害怕那种天性突然觉醒——它们都只是记忆。”
“它们不恐怖，”科力瓦低声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想说你从没梦回当初过？你想说你从没在梦境中重历以往过？虽然不堪回首，但你最后还不是照样醒来了吗？尽管惊慌，神智却还是人类，对不对？”她顿了顿，“你躲不开过去的幽灵，除非所有的噬灵鸟都被消灭，科力瓦。而我所考虑的正是消灭它们的唯一途径。”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科力瓦，“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盯着远处过了好久。“没有，”他最终回答，“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慢慢转身看着她。“一次，”他说，“我只做一次。如果你觉得不够，那就去找别人。或者另想办法。”
卡玛拉严肃地点点头，“好。”
科力瓦把手放在她脸庞上。使用法术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也许是为了集中精神，卡玛拉想。
“你得让我进入，”他低声说，“很抱歉。”
她闭上眼睛，排除了一切干扰，撤掉了所有的防御，让科力瓦进入自己的意识。这比拉密鲁斯进入的时候更困难。毕竟当时她虚弱不堪，无力自守。
而这次她的状态很好，生存的本能拒绝其他法师进入自己的意识。即使是科力瓦也不行。
但如果她还想引开噬灵鸟，就得克服这点。所以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专注内心，解除了所有为防备其他法师所设的咒语。她能感觉到科力瓦的魔法进入灵魂，只有咬着牙才能迫使自己不去阻止。
接着是如浪潮般喷涌而来的记忆。
云层像冰刀一样刮过皮肤——对手们在周围尖叫——想用利齿咬住他的尾巴，但他把它们都甩掉了。他的尾巴在空气中抽打，用尾端的骨刺刺击着尾随的同伴。蛇一样的身体在飞行途中扭动，像个灵活的舞者不断修正自己的姿态。翅膀不断变换角度，以保证飞行平稳。
他也发出了挑战的呼喊，愤怒、欲望、嗜血的冲动混合在一起。他领先的化势很小，一不小心就会被超过。他必须保持领先地位。除此以外别无选择。他必须比其他人飞得更快，更用力，更高，就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在所不惜。即使死在飞行途中，也不能放弃。
在冰冷暗淡的阳光中飞行是多么困难啊！冻僵的肌肉勉强牵动着巨大的翅膀，本该是流畅痛快的飞行现在却像是折磨。他下层的翅膀疯狂扑打着空气，掀起旋风来支持他的身体。上层的翅膀伸向冰冷的空气，努力让飞行路线平稳。女王的气味环绕着他，包围了他，让他疯狂。她的叫声在空气中回响，在他的血液中激荡。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无法进行任何理性的思考。他内心充满饥渴，比其他任何需求都更急切，他要么满足这份饥渴，要么死在追求的过程中——
记忆戛然而止，卡玛拉难以喘息。她一时间难以分清现实和幻象，不禁摇晃了几步。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她浑身打战，身而为人的感觉回来了。这感觉实在陌生。他也发出了挑战的呼喊，愤怒、欲望、嗜血的冲动混合在一起。他领先的化势很小，一不小心就会被超过。他必须保持领先地位。除此以外别无选择。他必须比其他人飞得更快，更用力，更高，就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在所不惜。即使死在飞行途中，也不能放弃。
在冰冷暗淡的阳光中飞行是多么困难啊！冻僵的肌肉勉强牵动着巨大的翅膀，本该是流畅痛快的飞行现在却像是折磨。他下层的翅膀疯狂扑打着空气，掀起旋风来支持他的身体。上层的翅膀伸向冰冷的空气，努力让飞行路线平稳。女王的气味环绕着他，包围了他，让他疯狂。她的叫声在空气中回响，在他的血液中激荡。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无法进行任何理性的思考。他内心充满饥渴，比其他任何需求都更急切，他要么满足这份饥渴，要么死在追求的过程中——
她哆哆嗦嗦地看着科力瓦的眼睛。它们真黑啊！黑得像幽灵！其中有如此多的痛苦。还有渴望。那么多渴望。她能感觉到伊卡提的疯狂已经从他脑中退去，但又由人类的渴望取而代之。他们默默注视着对方，突然间明白彼此是多么的贴近，而且不愿分开。
“我没想到那么痛苦。”卡玛拉低声说。
“它们需要给翅膀提供热量。而我们把它们困在了阳光极度匮乏的地方。”
月亮升了起来，在科力瓦的眼睛中反射着光芒。
“你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吗？”他问。因为我不可能再回忆一次了，他表情坦然。
卡玛拉点点头。说实话，这比她期望的要少。但已足够。她会搞清楚的。她会在脑中一遍遍地重演这段记忆，直到完全分析出伊卡提的体态运动方式，直到飞行的动作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直到女王的气味和声音成为自己的第二天性。
“找到了。”她低声说，抬手抚过他的脸，拨开一缕黑发。他的脸颊很温暖，仿佛在微微发抖。如此多的渴望。如此严格的控制。在被流放之初，人类的记忆尚在慢慢恢复的时候，他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一个人的肉体和灵魂无法同步的时候，他是怎么保持理智的呢？
我们都是你的疯狂的产物，她心想。
科力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拿开卡玛拉的手。他心跳太快，卡玛拉能感觉到血液流过他的手掌，但他眼中却充满悲哀。他放下卡玛拉的手，然后轻轻后退，他们不再那样贴近了。只一寸，却是千里之遥。
“为什么？”她问。
一片阴影从他眼中闪过。
“因为我不知道是我的哪部分想要你，”他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你。”
卡玛拉还来不及回答，他就开始变化。黑色的羽翼在空气中伸展——一片羽毛拂过她的脸，接着他振翅而起，渐渐远去。
卡玛拉看着他飞往平原尽头，以简单的节奏拍打着翅膀。夜风将他送出了卡玛拉的视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