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墨黑的海水黏稠，深不见底。萨尔瓦多慢慢地划水，每一下都十分费力，他知道自己必定能到达水面，但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浮出水面。黑暗中有低沉的声音，没有由来的、黑色的声音。
“萨尔瓦多？”
他循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浮出黑色的水面。他勉强睁开眼，躲避着刺眼的阳光。他能看见有三个人在他旁边：一个小个子金发女人，一个相貌沧桑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高个子，穿着那墨黑海水一样的长袍。
他张嘴想要说话，但发不出声音，仿佛身体已经忘了该怎么运作。过了好久，他才努力地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她死了吗？”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他说的是噬灵鸟女王，”拉密鲁斯说，“是的，她死了。你杀死了她。”
萨尔瓦多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身心俱疲的海洋中，感觉不到疼痛。“我死了吗？”他低声问。
拉密鲁斯轻轻笑了，“你的神会让你在死后仍然和我在一起吗？”
萨尔瓦多咧开了嘴，但这样让他的脸生疼，“多久了？”
“三天，”格薇洛法说，“巫者们认为在伤口都处理好之前，你必须睡着。他们说要治疗的地方太多了……”她的声音小下去，但萨尔瓦多听出了剩下的半句话：他们不知道，只靠你自己能不能痊愈。
“我们告诉最高议会你安然无恙，只是还要处理战争后的政治事务。瓦利马把事情处理得很好。我还听说，你的事迹在忏悔教中已经成了新的传奇。我猜他们门很快就会放开所有对你的约束了吧。”她笑着。最近发生的事在她脸上平添了些许新的皱纹，“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当英雄。”
“只要他们知道是神灵赐予了我们胜利，我只是她的工具就可以。”他环顾房间，“我在哪？”
“杰泽雅，那撒安领主的宫殿。他坚持要自己的巫者照顾你。他坚信是你将他的城邦从恶魔手中解救了出来。而且他坚持要等你情况好转之后再过来亲自感谢。”格薇洛法犹豫了一下，“他说从战场的情况来看，忏悔教的神灵一定无比强大，杰泽雅人民一定要感谢祂。他想请你去他的众神殿，那里是本地人膜拜神灵的地方。”萨尔瓦多还来不及回答，格薇洛法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别急，萨尔瓦多，我们认为那是荣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房间很温暖，他感觉得到，沙漠的热浪浸入他的皮肤。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低声说。
回答他的是拉密鲁斯。“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女王，直到你开始攻击她的时候，才有少数几个人也注意到了她。一些天雷卫士努力集中精神向她发起攻击。我想当时她似乎是想用你当人盾。”
萨尔瓦多看着拉密鲁斯，“如果她只想抓个人类当盾牌的话，也可以抓我母亲，我离得更远。为什么抓我？”
法维亚斯说话了，“我们认为，她一定是观察了很久，认定你是领袖。把你作为人质更有价值。”
萨尔瓦多眨眨眼睛，“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拉密鲁斯严肃地点头，“她袭击太后陛下不是个单纯的行为。伊卡提仔细地选择了时机，等到我们所有人都分散了注意力的时候才发动突袭。这不是愤怒时的愚行，而是计谋。她是在捕猎我们，萨尔瓦多。而且效率相当高。如果不是你能够抵御她的催眠能力，你母亲说不定已经死了，而伊卡提女王则早就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准备筑巢产卵了。”
“但她一开始为什么又攻击我的母亲？”萨尔瓦多问，“她并不是队伍的首领，她也没有呼唤噬灵鸟。”他看了看母亲，“你没有呼唤它吧？”
格薇洛法笑着摇摇头，“你不准我那么做，不是吗？”
“卡玛拉说，她的天眼可以看见格薇洛法和先知之间的联系，”拉密鲁斯道，“我想伊卡提女王也有同样的能力。如果是这样，那她很可能认为是你母亲施展了制约希德莉亚的咒语，造成了她的死亡。”他耸耸肩，“但实际情况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们都要庆幸，这只噬灵鸟再也不可能繁育更多后代了。”
萨尔瓦多闭上眼睛，说了这么多话让他精疲力竭。“总之现在世界安全了？”他虚弱地低声说。
拉密鲁斯笑了，“世界总是充满了混乱和战争，尸横遍野，充满背叛以及种种痛苦。过去是这样，未来也还会是这样。不过因为你的英勇行为，至少我们不会再受到噬灵鸟的威胁了，这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萨尔瓦多感觉到格薇洛法的手放在他额头上，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休息吧，孩子。等你恢复精神，那撒安想和你谈谈。”
他点头，睡意渐渐涌上来。格薇洛法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接着就离开了。另外有两个沉重的脚步声跟着她到门口，其中之一他自童年时就非常熟悉，这个脚步声的主人走在最末尾。
“拉密鲁斯。”
脚步声停下来。萨尔瓦多努力睁开铅一样重的眼皮，看向法师。
“是谁救了我？”
雪白的眉毛往上一扬，“陛下？”
“没有人能从那样的高度落下来还不摔死，就算集合全世界所有巫者的力量也不够。肯定是有人在我落地之前就出手了，对不对？有人一直关注着伊卡提女王——很可能一直追寻着她的气味，或者跟踪了我留下来的血迹——所以他才能在必要的时候采取行动。”他顿了一下，“谁救了我，拉密鲁斯？”
法师的表情很难捉摸，“巫者们要求不要告诉你。他们不希望以个人身份引起注意。他们将此事视作共同协作的结果。”
萨尔瓦多没说话，只是凝视着拉密鲁斯。
拉密鲁斯语气中略有责备，“你说过，你宁可死也不愿被法师拯救。我记着这句话。”他笑了笑，“现在你能睡得着了吧，陛下？”
“是的，”萨尔瓦多低声说，闭上了眼睛，“谢谢。”
他听着拉密鲁斯的脚步声离开房间，接着就沉入了抚慰灵魂的深沉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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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醒着吗？
可能是的。
快叫格薇洛法！
终于，黑色的洋面分开了。一团刺眼的白色进入视线，令他睁不开眼睛。是白色的墙。白色的亚麻窗帘。白色的床。光线刺激着他的瞳孔，他紧紧闭上眼睛，但仍不能阻拦所有的光亮。他被卷入了光明中。可能是的。
快叫格薇洛法！
“萨尔瓦多？”
他循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浮出黑色的水面。他勉强睁开眼，躲避着刺眼的阳光。他能看见有三个人在他旁边：一个小个子金发女人，一个相貌沧桑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高个子，穿着那墨黑海水一样的长袍。
他张嘴想要说话，但发不出声音，仿佛身体已经忘了该怎么运作。过了好久，他才努力地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她死了吗？”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他说的是噬灵鸟女王，”拉密鲁斯说，“是的，她死了。你杀死了她。”
萨尔瓦多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身心俱疲的海洋中，感觉不到疼痛。“我死了吗？”他低声问。
拉密鲁斯轻轻笑了，“你的神会让你在死后仍然和我在一起吗？”
萨尔瓦多咧开了嘴，但这样让他的脸生疼，“多久了？”
“三天，”格薇洛法说，“巫者们认为在伤口都处理好之前，你必须睡着。他们说要治疗的地方太多了……”她的声音小下去，但萨尔瓦多听出了剩下的半句话：他们不知道，只靠你自己能不能痊愈。
“我们告诉最高议会你安然无恙，只是还要处理战争后的政治事务。瓦利马把事情处理得很好。我还听说，你的事迹在忏悔教中已经成了新的传奇。我猜他们门很快就会放开所有对你的约束了吧。”她笑着。最近发生的事在她脸上平添了些许新的皱纹，“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当英雄。”
“只要他们知道是神灵赐予了我们胜利，我只是她的工具就可以。”他环顾房间，“我在哪？”
“杰泽雅，那撒安领主的宫殿。他坚持要自己的巫者照顾你。他坚信是你将他的城邦从恶魔手中解救了出来。而且他坚持要等你情况好转之后再过来亲自感谢。”格薇洛法犹豫了一下，“他说从战场的情况来看，忏悔教的神灵一定无比强大，杰泽雅人民一定要感谢祂。他想请你去他的众神殿，那里是本地人膜拜神灵的地方。”萨尔瓦多还来不及回答，格薇洛法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别急，萨尔瓦多，我们认为那是荣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房间很温暖，他感觉得到，沙漠的热浪浸入他的皮肤。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低声说。
回答他的是拉密鲁斯。“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女王，直到你开始攻击她的时候，才有少数几个人也注意到了她。一些天雷卫士努力集中精神向她发起攻击。我想当时她似乎是想用你当人盾。”
萨尔瓦多看着拉密鲁斯，“如果她只想抓个人类当盾牌的话，也可以抓我母亲，我离得更远。为什么抓我？”
法维亚斯说话了，“我们认为，她一定是观察了很久，认定你是领袖。把你作为人质更有价值。”
萨尔瓦多眨眨眼睛，“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拉密鲁斯严肃地点头，“她袭击太后陛下不是个单纯的行为。伊卡提仔细地选择了时机，等到我们所有人都分散了注意力的时候才发动突袭。这不是愤怒时的愚行，而是计谋。她是在捕猎我们，萨尔瓦多。而且效率相当高。如果不是你能够抵御她的催眠能力，你母亲说不定已经死了，而伊卡提女王则早就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准备筑巢产卵了。”
“但她一开始为什么又攻击我的母亲？”萨尔瓦多问，“她并不是队伍的首领，她也没有呼唤噬灵鸟。”他看了看母亲，“你没有呼唤它吧？”
格薇洛法笑着摇摇头，“你不准我那么做，不是吗？”
“卡玛拉说，她的天眼可以看见格薇洛法和先知之间的联系，”拉密鲁斯道，“我想伊卡提女王也有同样的能力。如果是这样，那她很可能认为是你母亲施展了制约希德莉亚的咒语，造成了她的死亡。”他耸耸肩，“但实际情况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们都要庆幸，这只噬灵鸟再也不可能繁育更多后代了。”
萨尔瓦多闭上眼睛，说了这么多话让他精疲力竭。“总之现在世界安全了？”他虚弱地低声说。
拉密鲁斯笑了，“世界总是充满了混乱和战争，尸横遍野，充满背叛以及种种痛苦。过去是这样，未来也还会是这样。不过因为你的英勇行为，至少我们不会再受到噬灵鸟的威胁了，这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萨尔瓦多感觉到格薇洛法的手放在他额头上，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休息吧，孩子。等你恢复精神，那撒安想和你谈谈。”
他点头，睡意渐渐涌上来。格薇洛法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接着就离开了。另外有两个沉重的脚步声跟着她到门口，其中之一他自童年时就非常熟悉，这个脚步声的主人走在最末尾。
“拉密鲁斯。”
脚步声停下来。萨尔瓦多努力睁开铅一样重的眼皮，看向法师。
“是谁救了我？”
雪白的眉毛往上一扬，“陛下？”
“没有人能从那样的高度落下来还不摔死，就算集合全世界所有巫者的力量也不够。肯定是有人在我落地之前就出手了，对不对？有人一直关注着伊卡提女王——很可能一直追寻着她的气味，或者跟踪了我留下来的血迹——所以他才能在必要的时候采取行动。”他顿了一下，“谁救了我，拉密鲁斯？”
法师的表情很难捉摸，“巫者们要求不要告诉你。他们不希望以个人身份引起注意。他们将此事视作共同协作的结果。”
萨尔瓦多没说话，只是凝视着拉密鲁斯。
拉密鲁斯语气中略有责备，“你说过，你宁可死也不愿被法师拯救。我记着这句话。”他笑了笑，“现在你能睡得着了吧，陛下？”
“是的，”萨尔瓦多低声说，闭上了眼睛，“谢谢。”
他听着拉密鲁斯的脚步声离开房间，接着就沉入了抚慰灵魂的深沉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