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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狼人在街上,纳桑尼尔回到屋内。你会想待在屋内还是屋外?老实说,我乐得在外头多溜达一会儿。
他的行为举止越来越让我不知所措。从我们初遇到现在,在惠特威尔细心调教下,他已经慢慢变成了只假惺惺的小畜生,表面上凛遵指示,背地里却另有盘算。现在,他会故意找借口单独出门,冒险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绝不是他自个儿的主意,一定有人指使,他背后一定有个藏镜人在操控。纳桑尼尔跟我一起经历过这些风风雨雨,唉,我也说不上来,但我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简直跟个傀儡没什么两样。
而且,事情早就已经变调了。
下面的景象惨不忍睹。受伤的狼人倒在碎砖瓦砾中,身体扭成一团,抱着肚子嚎叫,每抽搐一次,脸庞轮廓就跟着变一次,忽狼忽人、忽人忽狼……这就是狼人的致命伤:它们会随着疼痛和激动情绪自动变身,根本无法控制(※因为狼人无法自行控制变身时机,再加上他们贪婪、野蛮、残暴又无法驯养,所以风评才会这么差。约莫在西元前两千年,阿卡迪亚的吕卡翁组了第一批狼人军团担任自己的贴身侍卫。虽然这些狼人不时会吃掉他的访客,但他们可以坚守岗位、完成使命。自此之后,许多暴君都用这种方法巩固势力——在壮汉身上施咒,把他们隔离起来,有时还执行育种计划,改良狼人基因。其他有关于狼人兵团的传说,还有格莱斯顿一手打造的英国夜警,用来作为恐吓人民的利器。)。
那女孩总共撂倒了五个吧,还不包括那个被元素球炸成碎片的。但还有几个狼人依然在街上闲荡,一些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则努力沿着排水管往上爬,或是想找防火梯脱身。
大概还有九到十个狼人还活着,这种数量人类可应付不来。
但那女孩还是奋力一搏。我现在看到她了,只见她宛如屋顶上的旋风,手中闪着两道寒光,忽高忽低,忽刺忽击,拼命想逼退三只狼人。但她节节败退,黑影一吋吋靠近。
甲虫变身虽有许多优势,打架时却占不了什么便宜。再说,要飞到对街的战场,少说也要一个小时。所以我赶紧变成一只大鹏,拍拍红色巨翅,瞬间就飞到它们头上。我用翅膀遮住月光,使得屋顶四名战士顿时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影中。接着,我又附赠一声凄厉尖鸣,仿佛大鹏准备从天俯冲至地、袭击绑架幼鸟的大象(※通常是印度象。大鹏住在印度洋的偏远小岛,除非觅食,否则不常在陆地现身。它们的鸟巢幅员广大,幼乌蛋壳活像个白色小巨蛋,从海上远远就看得见。成乌则是难缠对手,如果船只想对鸟巢不利,他们就会从高空砸下巨石,击沉意图不轨的船只。阿拉伯的哈里发不惜重赏,就为取得从沉睡大鹏胸前偷偷割下的羽毛。)。
果然一鸣惊人。一匹狼往后跳了一公尺,斑斑点点的毛皮吓得竖起来,身影倏乎隐没在矮墙另一端,耳边还能隐约听到它害怕的嗥叫;另一匹狼直立起来,肚子挨了大鹏一爪,吓得全身卷成一颗毛茸茸的足球,当啷一声消失在烟囱后。
最后一匹狼的站姿比较接近人类,脑筋也动得比较快。女孩看到大鹏出现,也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身亮丽的羽毛,手中的刀子也停了下来。这时,最后一匹狼一声不响地扑向她的喉咙。
它牙齿一咬,在黑夜中迸出几丝火星。
千钧一发之际,女孩被我一爪提起,浮上半空。她双腿在空中乱动,脚下的屋顶、街道和街上慌乱的路人很快地越变越小。狼人失望的怒吼离我们越来越远,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在我的羽翼保护下,我们得以在天际享受片刻宁静。
「啊!那可是我的脚!噢……呀!该死,那可是银的!不要!」
那女孩拿着小刀,不断刺着我爪子上方鳞片下的肉。你能相信吗?若非这只脚刚刚救了她,她就得栽入东伦敦烟囱阵的煤灰废墟中了,你倒是评评理啊。我以自己一贯优雅的风度提醒她这点。
「魔鬼,你没必要咒我死。」她握刀的手暂且停下。她的音调在风中听起来既高又微弱,「反正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想死。」
「相信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住手!」又一阵刺痛,又一阵头量。银就会让你如此痛苦不堪,再来个几次,我们就会一起掉下去。于是我使劲摇她,摇到她牙齿格格作响,刀子终于脱手。但事情还没完,她开始猛烈扭动身躯,想从我爪子中挣脱。大鹏赶紧把爪子抓紧。「小姐,可不可以不要乱动了呀?我是不会放手的,不过飞到皮革工厂大烟囱上面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尝尝倒栽葱的滋味。」
「我不在乎!」
「我也可把你丢进泰晤士河,你意下如何?」
「随便你!」
「还是你想要去罗塞希德废水处理厂,然后——」
「随便!随便!随便!」她既激愤又悲伤,看起来好像快中风了,我用尽大鹏的力量不让她挣脱。
「凯蒂·琼斯,」我一边说,一边目光紧盯着北伦敦的灯火。我们快到目的地了。「你难道不想再看到雅各·希涅克了吗?」
她突然安静了,全身瘫了下来,陷入沉思。老天保佑,我们终于可以安安静静飞一段路。我赶紧利用这短暂的和平,在天空打转一大圈,仔细观察天边有没有追踪的搜寻球。还好,各种迹象还算稳定,我们继续赶路。
我听到声音从脚底传出,听起来已经比较正常了,但是语气中的怒火未灭。「魔鬼,为什么不干脆让我被狼人吞掉算了?我知道你和你主人迟早要杀了我。」
「对于谋杀你的计划,我不予置评。」大鹏说,「但如果你要谢谢我,我倒是不反对。」
「你现在就要带我去见雅各吗?」
「是的,如果一切顺利。」
「然后呢?」
我不作声,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怎么了?说话啊!跟我说实话嘛——如果可以的话。」
大鹏想要换个话题,就摆出一副不屑的嘴脸,「亲爱的,换作是我,说话会小心点。聪明人都知道,在天上飞的时候说话最好留点口德。(※此说经飞行先锋伊卡鲁斯证实。法奎尔曾说(虽然大家对他的话一向半信半疑),希腊魔法师戴德路斯曾制作一对魔法翅膀,翅膀两边各住着一只坏脾气的魔精。一位爱开玩笑的活泼青年伊卡鲁斯先测试这对魔法翅膀的功能,当他飞翔在爱琴海上方数千尺的高空时,他语气轻浮地和魔精开玩笑。为了报复,魔精就让魔法翅膀上的羽毛一片一片剥落,让伊卡鲁斯跟他的幽默感一起葬身海底。)」
「嘿,你说你不会让我摔下去,你刚刚才说的。」
「噢,对!我的确说过。」大鹏叹了口气,「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打算拿你怎样。现在暂时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们要降落了。」
我们横越海上的橘色灯火,在黑暗中降落在街上。安德伍家大火那晚,我跟男孩也曾躲在此处。残破的图书馆还矗立在原地,两边店家灯火照映下,图书馆的断垣残壁依稀可见。这些年来,这栋图书馆外观每况愈下,屋顶天窗整片碎落,裂了个大洞。大鹏慢慢靠近,仔细观察降落角度,先把女孩的脚咚一声丢进洞里,跟寄信一样。我们落进满目疮痍的图书馆,月光从残破的隙缝透入。直到我们进入降落地面瓦砾堆的安全高度,我才卸下肩上重担(※大概六尺高,别忘了,凯蒂既年轻又不安分。)。她尖叫一声掉到地面,在地上滚了几圈。
我在距离她几步之处落地,首次好好称赞她一番——好吧!同一套赞美,我当年赞赏她在巷子勇夺撒马尔罕护符时也用过。她现在看起来好像比先前大了点,变得更瘦、更憔悴,面色黯淡、眼神充满戒心。看样子这些年来,她也吃了不少苦头,刚刚那几分钟更是苦不堪言。她遭砍伤的肩膀凝着血块,手臂无力地垂着。纵使如此,她还是斗志十足,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故意把下巴抬得老高,目光穿过月光中的柱子,恶狠狠地瞪着我。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劈头就说,「你好歹也降落在干净点的地方,至少要到伦敦塔才对吧。」
「这儿绝对比伦敦塔好,相信我。」大鹏提起爪子磨墙壁,把爪尖磨利,不怎么想回话。
「回答啊!雅各在哪?其他的魔法师又在哪里?」
「他们很快就会归队了。」
「很快?这算哪门子团队?」她双手插腰,「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不是都效率惊人吗?真是太扯了!」
我抬起我那颗有着雄伟羽翎的头,「听着,别忘了我刚刚才从夜警利牙下救出你。小妞,说一声谢谢不会要你的命。」大鹏有意无意地用爪子踏踏地板,以那种能将波斯水手吓得弃船投海逃命的眼神看着她。
她以那种能让牛奶瞬间结冰的眼神回敬我,「滚远点,魔鬼!我生来就是要对付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你不怕我?」
「怕你才怪。你只是只无能妖精,身上羽毛还生癣发霉。」
「什么?」大鹏连忙低头检查自己,「鬼扯!是月光让我的羽毛变成这颜色。」
「你羽毛撑到现在还没掉光,真是奇迹!鸽子羽毛都比你漂亮多了。」
「听好——」
「我可是凭实力打败那些恶狼的!」她嚷道,「你以为我会怕你这只内分泌失调的大公鸡?」
无褛至极!「这只高贵的大鹏,」我用一种孤傲的口气说,「只是我千万种伪装变身之一,我还可以变成……」大鹏人立起来,瞬间变成口吐白沫、目露凶光的牛头人;下一瞬变成花岗岩做的石像鬼,嘴巴喀滋喀滋作响;转眼又变成一条鞭子般的巨蛇,张嘴吐出毒牙;然后变成哀嚎的孤魂;一会儿又变成僵尸、一颗飘在空中的阿兹特克骷髅头,黑暗中磷光闪烁。厚颜自夸一句,这可真是场精采绝伦的恶心变装秀(※虽然有些分身不是顶有创意,但我真的累得翻不出新花招了。),「怎样,不错吧?」骷髓头意味深长地看看凯蒂,「有没有什么评语啊?」
她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还可以啦。」她说,「但这些分身都又大又夸张,我赌你一定没有小型分身。」
「我当然有!」
「我就赌你没有超小,小到能……装进那瓶子里的分身。」她指着下方垃圾堆上的一只啤酒瓶,斜眼贼兮兮地瞄着我。
老套!我哪有那么好骗,少说有几百人想用这个方法骗我了。骷髅头缓缓左摇右晃,龇牙咧嘴地笑着(※其实骷髅头一直在龇牙咧嘴,这可是他们的招牌表情。)。「能想到这招算你行,但是这招老早就对我不管用了(※这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把戏。聪明人把笨巨灵骗进瓶子(或任何密闭空间),用瓶塞将巨灵困住,威胁巨灵帮他实现三个愿望才能获释……等等故事。咳咳!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若巨灵是自愿进去瓶子里的,这个圈套可就确实有几分力量。可惜如今这种老套招数连最蠢的菜鸟妖精也骗不了。)。现在,」我接着说,「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你看起来累坏了。」
凯蒂哼了一声,噘噘嘴,双手用力交叉在胸前。我看她东张西望,八成是在找出口。
「别乱来,」我警告她,「不然我就用柱子把你脑袋砸烂。」
「你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天啊,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我从骷髅头变成托勒密,算是给她的回答。这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分身(※这分身算是聊表敬意,以纪念他为我做的一切。),我可以不假思索就完成。但是我一变身,凯蒂却吓了一跳、倒退几步。「原来是你!那天在巷子里的恶魔!」
「不要这么激动嘛。那天真的不能怪我,是你跳到我头上的。」
她咕哝着说:「是这样没错,但是我那天也差点被夜警抓走。」
「你应该更小心才对。话说回来,你要撒马尔罕护符做什么?」
凯蒂看起来一头雾水,「什么?噢,你说那项链啊。那东西不是有魔力吗?那时候我们专偷法器,我们组织的中心信条就是打劫魔法师,把他们的宝物偷来用。现在想起来真蠢、蠢毙了。」她一脚踢向身旁的砖块,「啊!好痛!」
「你现在不信那套啦?」
「我很难再信了,大家都被害死了。」
「你不是还活着?」
凯蒂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一下,「你真觉得我活得过今晚?」
她说到重点了。「你怎知道不会?」我真心诚意地说,「我主人可能会饶你一命,他还费心把你从狼人嘴边救走。」
她哼了一声,「你主人?他有名字吗?」
「约翰·曼德列克是他常用的名字。」因为受到誓言束缚,我言仅于此。
「是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噢,原来你见过他?」
「我见过他两次。上次见面时,我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真的?难怪他提都不敢提。」我越来越喜欢这女孩,跟她说话好像呼吸到新鲜空气。在我大半辈子的苦役生涯里,跟普通人相处的机会微乎其微。那些疑神疑鬼的魔法师将我们与世隔绝,不让我们和普通人来往。我用一只爪子就可以算出曾跟我好好交谈的普通人数目。当然啦,九成九的谈话经验都不怎么让人回味,好像鸡同鸭讲,但偶尔还是有例外——像凯蒂这种。我就喜欢她这种调调。
我弹了弹手指,使了个小小的亮光术,让光源飞起,嵌上屋椽。我从附近的瓦砾堆拖了些木板和煤渣出来,凑成一张椅子。「先坐下来吧,」我说,「稍微休息一下。这就对了。所以……你真的一拳打在约翰·曼德列克鼻子上?」
凯蒂不无得意地森然说:「是啊,你好像很高兴。」
我敛起狂笑,「喔,你看得出来?」
「真诡异,毕竟你跟他同在邪恶阵线,而且你还对他唯命是从。」
「同在邪恶阵线?喂,搞清楚,我们是主仆关系,我不过是个奴隶罢了!我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凯蒂一噘嘴,「只是奉命行事?噢,当然啦,这借口真棒。」
「抗命只有死路一条。你也可以试试看焚身之火烧到骨头里的滋味,看你敢不敢。」
她皱起眉头,「我觉得这听起来像狡辩,你是说,你干的那些下三滥勾当全都是受人所迫?」
「话不能完全这么说,不过……没错,从妖精到火灵,我们全都得屈从于魔法师的意志,只能认命,主控权在他们手上。就像现在,不管我喜不喜欢,我的任务就是帮助曼德列克、保护曼德列克。」
「真可悲,」她断然说,「实在太可悲了。」说真的,连我听到自己说的这席话,都觉得果然可悲。我们被奴役太久,都忘了反省自己的处境(※只有少数家伙像老法奎尔一样,公开(且绝望地)谋反。但他们只是碎碎念,根本没拿出什么成果,久而久之大家也懒得理了。)。听到这番丧气话从自己嘴里吐出,简直让我厌恶到灵髓里了。我想用一股义愤填膺的气势来平衡一下内心的羞愧。
「噢,我们也不是任人宰割。」我说,「他们一大意我们就反击,我们会尽可能挑他们咒令的语病;我们还会煽动他们针锋相对、自相残杀;我们帮他们准备华服美食,让他们变得脑满肠肥、浑然不觉自己变得多蠢;我们想尽各种报复的方法,远远超过你们人类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听到这里,凯蒂发出既诡异又尖锐的笑声,「你以为我这些年来在干嘛?推翻政府、偷宝物、轰炸伦敦,这些都没用,全都没用。其实我也大可去当个秘书就好了,我妈一直希望我当秘书。我朋友要不是被杀了,就是堕落了,全都是你们这些魔鬼干的好事。别跟我说你也是出于无奈,墓室里那怪物明明分分秒秒都在享受杀戮的快感……」她说到激动处,全身气得发抖,忽然停下来揉眼睛。
「但凡事总有例外。」我起个头——但又住口。
凯蒂好像最后一道防线被击垮般,肩膀颤抖,开始全身抽搐,把所有压抑的悲痛全部哭出来。她用拳头塞住嘴巴、静静地哭,仿佛是不想让我太尴尬。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整个气氛变得很诡异。凯蒂哭了很久,我翘着二郎腿,坐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别过头不看她,凝视着窗外的黑影。
那小子到底在哪?快呀、快呀!时间快来不及了。
真可悲!实在太可悲了!我试着别去想她的话,但这几个字却在静夜里一直钻进我脑海、在我耳边回响。
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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