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柯比:漫画之王
我从不认识杰克·柯比,这让我写这篇前言的资格比其他人(大概有一千个)都差。
我见过杰克本人,只有一次,在宾馆大厅的另一头,和我的出版商谈话。我想过去求介绍,但我在赶飞机,而且我以为,总会有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我没能认识杰克·柯比。
不过,我知道他的作品,大概和我会看书的时间一样长,在进口的美国漫画或者我从小到大看的英国重印双色版上都读到过。
他和斯坦·李一起创作了最早的X战警、神奇四侠(还有我们从此拥有的一切,异人族、银影侠等)、雷神托尔(我自己对于神话的痴迷很可能就始于这里)
然后,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柯比进入了我的意识,超越了“笑嘻嘻的斯坦和乐呵呵的杰克”的那一半。我正在读的DC漫画书上有他们自家的广告,上面告诉我柯比来了。他来是为了……《吉米·奥尔森》。这好像是柯比最不可能接手的题目。但他的确接手了《吉米·奥尔森》,我很快就开心地在各种不可能的概念的旋涡中挣扎,那是通往一整个新世界的大门。
柯比的第四世界让我的脑袋翻了个底朝天。那是一部规模宏大的宇宙戏剧,主要在地球上演,漫画的主演(除了其他东西)包括一群宇宙嬉皮士,一位表演脱身术的超级魔术师,还有受人瞩目的一整群强大的新神。1973年真是看漫画的大好时机。
每当想起杰克·柯比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伊基·波普和傀儡乐队1973年专辑的标题,那张专辑叫作《原始力量》,那正是杰克拥有的力量,而且拥有的方式空前绝后。那股力量纯洁无瑕,就像把毛衣针插进电源插座。那种力量被杰克用黑点和波浪线召唤出来,转化为能量、火焰或是宇宙裂隙。常有人模仿(就像杰克所做的每件事情一样),但没人能完全成功。
杰克·柯比创造了漫画语言的一部分,还有超级英雄漫画语言的大半。他拿起歌舞杂耍,把它变成歌剧。他拿起静态的媒体,给它带来动感。在柯比的漫画中,人都是动的,所有东西都是动的。杰克·柯比让漫画动起来,让它们飞行、坠毁和爆炸。他还创造了……
他会吸收想法和概念,然后在此之上继续建造。他会重新发明,重新想象,创造。他用以前没人见过的整幅布匹创造出越来越多的东西。人物、世界与宇宙,巨大的外星机器与文明。甚至当把别人的想法给他,他也能把它改造成难以置信的新东西,就像让他去修台吸尘器,而他却把它变成了一个能用的喷气背包。
(读者喜欢这个。后人也喜欢这个。但当时,出版商却为他们的吸尘器而悲伤。)
一页又一页,概念连着概念。最重要的东西是作品,而他的作品从未停歇。
我喜欢第四世界的作品,也同样喜爱它后面的东西——杰克的魔法恐怖漫画《恶魔》:他对《决战猩球》(一部他没有看过的电影)的重新想象,也就是《卡曼迪:地球最后的男孩》:令我惊讶的是,我甚至喜爱那部二战漫画《败者为王》(因为我不看战争漫画,但杰克·柯比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喜欢《OMAC:一个人的军团》。我甚至喜欢《睡魔》——乔·西蒙写的儿童故事,杰克画了第一期,它最终对我后来的人生产生了也许大到不成比例的影响。
柯比的想象无边无际又无法效仿。他画出超乎想象的人类、机器、城市与世界——至少超出我的想象。它宏伟巨大,壮丽动人。但回想起来,吸引我的一直是讲故事的方式,与宏大的想象和不可能的世界相比,柯比最爱描画的是小小的人类瞬间。主要是那些柔软的瞬间。人们彼此善待,伸出手来互相帮助的瞬间。每个柯比的粉丝,在我看来,至少记得他写的一个故事,并不是因为故事令人惊叹,而是因为令人感动。
我没能认识杰克·柯比。不认识他本人。我真希望当时我能走过那间屋子,和他握手,最重要的是,对他说声谢谢。但柯比对我的影响,和柯比对漫画的影响一样,已经无法改变,用黑暗能量点与原始力量的闪电嚰啡啪啪地写在群星之间,实话说,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尼尔·盖曼
2007年9月于伦敦
又及:在一个完美的宇宙里,你可以在巨大的柯比博物馆里走一走,凝视柯比的原画还有柯比画作的彩色印刷版,马克·伊万尼尔会在你身边散步,和你谈谈你正在看的东西,它是什么,杰克什么时候怎么画的,还有为什么,因为马克聪明有趣,而且是你能找到的最了解情况的导游。他知道各种事情。这个世界并不完美,那个博物馆也不存在,现在还没有,所以你只能将就着在纸上阅读马克·伊万尼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