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阴沉沉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淤紫色，怒气腾腾的黑云仿佛马上要裂开，向大地倾泻脓水。滞重的空气中恶臭弥漫，古怪难闻，混合了各种腐臭，让萨尔瓦多直反胃。如果闭上眼睛，单凭嗅觉判断的话，他可以轻易相信整片大地都在腐烂，踩在脚下的是一具浮肿的尸体，尸体庞大得超乎想象。这景象让他不寒而栗，一段时间里，他唯一能做的事是尽力压制呕吐感，不在这具腐尸上添加自己的一份秽物。
有阵子，他怀疑自己是死了，跑到了冥界的中转站；他将在这里受到神的裁决，从此或享受永福，或万劫不复。人会死了却不自知吗？片刻之后，答案冒出来了，带着一丝理性：这是个梦。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处境就比较容易接受了。他能够睁开眼察看周围的环境而不被它彻底吓倒。他发现自己站在山顶上，一片不毛之地，周边地形急转直下，形成一条深谷。在较湿润的季节也许谷底有河水流淌，但现在只有一大队人马正在开进。他们是士兵，表情严峻，无视脚下零落的骨头。有些看起来像是人类的遗骸，但他们毫不迟疑，毫不在意。萨尔瓦多看见有人踏在一条大腿骨上，将它一脚跺成两段，可他的步伐依然稳健，下一个士兵跟着走过，把碎骨头渣深深碾进地里。
这是什么地方？
“帝王之路。”有个声音说。话语绵软阴柔，却如利刀劈开腐朽的风，“科瑞亚拉努斯的队伍，正朝北开进。”
他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希德莉亚女王站在他旁边。她穿着一件紫晶丝袍，衣服紧贴着肉体，仿佛第二层皮肤，肩头上飘动着薄纱饰带，像蜻蜓的翅膀。她的手臂裸露在外，胸部也几乎如此，红铜色肌肤闪闪发亮，在阴沉背景的烘托下犹如落日最后一抹余晖。
“这梦是你传来的。”他说。这件事既让他生气又让他着迷。
对方饱满的嘴唇现出微笑，她眼睛深处闪动着诡秘的欢愉，“是影像，萨尔瓦多王。不是梦。”
“有什么不一样？”
她抬起一条修长光洁的手臂挥过峡谷，套在臂上的金镯随着动作闪闪发光，“你眼前所见都是正在发生的真事，在离你的卧室几百里之外的地方。我只不过用自己的力量增强了你的眼力，让你能够从远处亲眼目睹而已。”
他控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锋芒：“未经本人允许。”
一条纤细的、修整得完美无瑕的眉毛向上弓起。“这是盟友之间的好意，吾王。难道您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他重又俯视下面的景象。河流冲刷形成的峡谷一路蜿蜒曲折，无论上游还是下游方向，在距离他驻足处不远的地方就绕出了视线之外。所以他看不到队伍的前端，也猜不出尽头在哪里。单是在他面前展开的这一段已显示出可以发动大型战役的军队数量旦。数百人，至少。也许是数千？
他感觉到巫女王正在逼近他身后。近，非常近。她身体的热度让他背后刺痒，尽管她的皮肉还没碰到他。他身体里雄性的一面开始活跃，与之呼应。
“他们直奔高地王国。”她耳语，热气吹到他耳边，“他们知道你现在分心了，你的主力在别处。”
“那么，他们做了一个轻率的假设。”科瑞亚拉努斯知道了多少，巫女王又从他身上敲出了多少国家机密？格薇洛法给他的信没经陌生人过手，他这边的巫者确认了这一点。况且，尽管萨尔瓦多敌视法师，但他知道拉密鲁斯一定不会让格薇洛法的文字以其他任何方式泄露出去。从小时候起他就知道，此人处理这类事情一向谨小慎微。任何人，包括科瑞亚拉努斯的人，都不大可能知道他的真正意图。
一根手指顺着他的脊背滑下，留下一道滚烫的尾迹。“有人说你是一位庸王，居然把法师踢到一旁，对这样做的严重后果懵然无知。你手里没有术者，一旦科瑞亚拉努斯准备好侵犯你的边界，再调兵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你会不顾清规戒律，按照单顿的方式提兵上阵，并找来某个法师帮你传送军队吗？那样的话，世人都会知道你是个信仰薄弱的人。你会以神之名将胜利拱手让出吗？如此一来，全国上下都会看到你无力保卫疆土。无论哪样，你的敌人都会额手称庆，因为他们所赢得的比土地更有价值。”
他暗自咬紧牙关，用全部的自制力来阻止内心的惊慌流露出来……幸运的是，侍奉造物神的僧侣要学的第一要义就是自制力。
这甚至有可能不是真的，他提醒自己，到现在为止，唯一的证据是一个巫者送来的梦。
“你在这件事里有什么好处？”他问。
一片长长的、尖锐如刀的指甲刮过他的面颊，巧妙地促使他面向她。“现在科瑞亚拉努斯隶属高地王国，因此不会对您的盟友不利。然而，一旦它们开始独立行动……谁知道其野心有多大？我珍视当前的局面，这样我可以集中精力干别的事……更重要的事。”她的嘴唇如此逼近，以至于他能够通过脸颊上的皮肤感觉到她的呼吸。他的下体反射性地绷紧了。“我们结盟的目的就在于此，高地之王。否则我为什么到这里来警告你？”
可不是吗？考虑各种可能性越发困难起来，他的身体想要全然不同的另一种交流。
柔软的双手从他的脸颊移动到他的胸口，揉皱了他的长袍前襟。铜色手指戴着金灿灿的戒指，铜色皮肤像珊达莱斯丝绸般细致亮泽。他的身体对碰触起了反应，热流涌向下腹。管他什么政治，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悄悄话，管他什么条约，有些盟约是靠更甜蜜的方式缔结的。
她靠近了些，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拉着他向她倾身。她的身体直接贴上了他，温热、饱满的乳房引人发狂。欲望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带着一股不容否认不可抑制的力量。他的双手自己动起来，越过她的肩膀，沿着她的背部滑落到腰臀之间，手指索求她柔软的曲线、她炽烈的情欲。她满足地叹息一声，开始在他身上摩挲，先缓慢，然后渐渐增加力道，搓弄被两人夹住的胀起的某物。他突然向下探去，抓住她的柔丝裙边，将手滑到里面，抚过她双腿内侧光滑的皮肤，探求中间那温暖湿润的所在。他对女人的欲求从来没有如此热切、如此盲目，他也从来没有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不知何故，他身上人类理性的一面仿佛被一头充满食欲和肉欲的野兽所取代，再也没有人类的瞻前顾后。
她抬起一条腿钩住他臀部，同时他褪下自己的衣裤，猛力插入她体内，将她肺部的空气都挤压出去，化作一声喘息。铜色的双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向她的嘴唇；一下比一下猛烈的戳刺被她火热的身体吞没。她献上愉悦的轻柔呻吟，供他恣意品尝，而他狂暴地吻她，尽情索取。不知何故，他并不担心伤到她。他察觉到，只要解除了枷锁，本能力量方面，她和他同样强而有力。旗鼓相当的激情，可贵的联盟。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儿！不像下面走动的那些家伙——一群虚伪的男人。科瑞亚拉努斯的害虫，装成豺狼模样，却像老鼠一样溜进他的国土，还以为他不知道。他要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炽热的雄心充满他的血管，直欲喷薄而出，他把巫女王一把挝过，画面一幅接一幅涌进他的头脑，伴着一波又一波快感。他的军队在帝王之路北端设伏。惊惶失措的敌人。浸透鲜血的山岭。得到捍卫的主权！他的土地！他的帝国！谁也别想抢走他的合法财产！等科瑞亚拉努斯为悖逆付出代价之后，再也不会有敌人敢于向他挑战！
（她的嘴唇上有种奇怪的苦味，不对劲）
宣示力量！
（甜香气里有一股腐臭）
威震四方！
（热情之下是滑腻与阴冷）
他知道事情不对头，但他止不住自己，也勒不住控制了他身体的那头野兽。当他进入她体内的时候，她叫了出来，那不是愉悦的呻吟，而是胜利的欢呼；而且；就在无法忍耐的快感一阵阵在他的肉体内激荡不息的同时，他已察觉到自己中了她的巫术。那东西又冷、又黏、又湿。它为他头脑中兽性的部分提供快乐，使之屈服于她的意志；同时抑制住可能产生怀疑的部分。狂野的心跳终于开始减缓，他顺势把她一把推开。尽管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凭着某种本能——人类的本能——知道，必须竭尽全力与之抗争。
所有幻象通通退去了。现在，她的眼神多么冷酷！黑宝石的眼睛，没有眼仁也没有眼白。她的丝衣带着一种病态的光泽，像黏滑的鳗鱼；她袖子上的飘带像翅膀一样在身后展开，在风中噼啪作响。还有那股味道！那已经不仅仅是来自环境，现在仿佛直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像一种污秽的香水，而且还跑到了他身上，浸透他的天鹅绒袍，涂满他的下体。那种恶臭遍布他全身。
“你控制不了我，”他努力把全部力量注入话语中，但音量仍仅与耳语相当，“我不允许你控制我！”
“萨尔瓦多，可爱的萨尔瓦多。”她伸手触摸他的脸颊，但被他躲开了。她似乎对他的反抗很惊讶。她难道没意识到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假面具？没发现他已经用某种方法从她的咒语里脱身，看穿了她的本质？她已然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异质的邪物，让他的每一丝灵魂都发出厌恶的尖叫。“你没有选择余地，还不明白吗？古老的欲望如此强大，那是无可抗拒的。你没有感觉到它正在你体内沸腾？你已经抗拒太久了。我可怜的僧侣。”她的声音减弱成低低的耳语，也许是故意要显得妩媚撩人；但他全力防范着她的勾引，所以从余音里听出了暗藏的恶毒力量。“忘了北方边境吧，”她对他的身体呼气，“真正的危险在这里，在帝王之路。还有时间重新部署……”他感觉到这些词语钻进他的毛孔，缠绕他的心灵。很难清醒地思考，也很难记得奥卡利有什么要紧……
不！
他从她身边跳开。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一开始，他的双腿甚至根本不听使唤。他挣扎着对抗她的咒语，并感觉到它们仿佛朽烂的丝绸一样化成碎片，两人共享的梦境在他们四周渐渐分崩离析。头上的云抖动着变成一片虚无，下方挺进的军队失了人形，洇入周围的景物中。某种不属于任何世界的东西在远处哀嗥，然后——同样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
“你别想控制我。”他重复道。这次他的声音坚定了些，身体似乎渐渐恢复了控制，自信也跟着回来了。他在修道院禁欲四年，难道她以为这个誓言很轻巧，守住很容易？难道她以为，那只是随便修行一下玩玩，而不会对他的人格构成影响？他曾经直面内心的野兽，并征服了它。如有必要，他可以再来一次。哪怕是在这个邪梦的正中央，哪怕她激情时刻的汗水还粘附在他身上。
空气的味道改变了。不再甜美。刺鼻的烟气冲进他的鼻孔，烧灼他的眼睛，让他涕泪交流。他记得母亲谈起过科斯塔司在宫里活动时带来的那种污秽气息。不是真实的气味，她说，没有现实来源，常人意识不到。只有他们家族能够察觉。
梦的幕布在他四周垮塌，阴暗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横流，令他窒息。他拼命挣扎着向表面游去。在这一切之外的某处存在着真实世界，创造主的世界。他知道，只要能跟它建立联系，就可以脱离这个卑劣的魔法世界的掌握。他开始狂热地祈祷，用那些熟悉的言词集中精力，巩固心神：圣父：他造作世界让人居住，他依照本心安排万物……慢慢地——哦，这么慢！——噩梦的影像开始褪色。黑玉眼睛。紫晶翅膀。向北开进，企图侵占他国土的士兵——
还有门板发出的砰然响声。
他睁开眼睛眨了又眨，直到视线不再模糊。第一线曙光刚爬进窗口，照亮了这个看起来平常得不可思议的房间。他的床被冷汗浸透了，但闻起来是振奋精神的人味儿，不管那巫术在短短一段时间之内怎样摆布他的灵魂，现在什么痕迹都没了。
他轻声感谢神恩。
“陛下！您怎么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两名卫兵便撞开门冲进了房间。一个卫兵已拔剑在手，见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反倒愣住了。他疑心重重地扫视遍房间的各个角落，此时另一个卫乓急急忙忙行礼，“请原谅我们行事鲁莽，陛下，可您的喊叫——”
萨尔瓦多挥手止住他的话，“你们也看见了，我没事。不过我欣赏你们的尽忠职守。”
他们准备退出房间，他示意稍等。“我今晚睡够了。”他边说边摆腿下床，站起身来，“传话，给我准备一份早餐，要凉的。还有洗澡水，也要凉的。然后……”他眯起眼睛思考，“传政务大臣们进宫。我们有很多事要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知道母亲会对这个梦有何见解，只是一转念而已。归根到底，拯救了他的是他对造物神的信仰，是在圣洁兄弟中的磨炼。不是什么神神秘秘、连名字都没人知道的福佑。
你同样拥有这种力量，他暗自对格薇洛法说，只要你肯舍弃你那些虚假传说。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有阵子，他怀疑自己是死了，跑到了冥界的中转站；他将在这里受到神的裁决，从此或享受永福，或万劫不复。人会死了却不自知吗？片刻之后，答案冒出来了，带着一丝理性：这是个梦。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处境就比较容易接受了。他能够睁开眼察看周围的环境而不被它彻底吓倒。他发现自己站在山顶上，一片不毛之地，周边地形急转直下，形成一条深谷。在较湿润的季节也许谷底有河水流淌，但现在只有一大队人马正在开进。他们是士兵，表情严峻，无视脚下零落的骨头。有些看起来像是人类的遗骸，但他们毫不迟疑，毫不在意。萨尔瓦多看见有人踏在一条大腿骨上，将它一脚跺成两段，可他的步伐依然稳健，下一个士兵跟着走过，把碎骨头渣深深碾进地里。
这是什么地方？
“帝王之路。”有个声音说。话语绵软阴柔，却如利刀劈开腐朽的风，“科瑞亚拉努斯的队伍，正朝北开进。”
他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希德莉亚女王站在他旁边。她穿着一件紫晶丝袍，衣服紧贴着肉体，仿佛第二层皮肤，肩头上飘动着薄纱饰带，像蜻蜓的翅膀。她的手臂裸露在外，胸部也几乎如此，红铜色肌肤闪闪发亮，在阴沉背景的烘托下犹如落日最后一抹余晖。
“这梦是你传来的。”他说。这件事既让他生气又让他着迷。
对方饱满的嘴唇现出微笑，她眼睛深处闪动着诡秘的欢愉，“是影像，萨尔瓦多王。不是梦。”
“有什么不一样？”
她抬起一条修长光洁的手臂挥过峡谷，套在臂上的金镯随着动作闪闪发光，“你眼前所见都是正在发生的真事，在离你的卧室几百里之外的地方。我只不过用自己的力量增强了你的眼力，让你能够从远处亲眼目睹而已。”
他控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锋芒：“未经本人允许。”
一条纤细的、修整得完美无瑕的眉毛向上弓起。“这是盟友之间的好意，吾王。难道您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他重又俯视下面的景象。河流冲刷形成的峡谷一路蜿蜒曲折，无论上游还是下游方向，在距离他驻足处不远的地方就绕出了视线之外。所以他看不到队伍的前端，也猜不出尽头在哪里。单是在他面前展开的这一段已显示出可以发动大型战役的军队数量旦。数百人，至少。也许是数千？
他感觉到巫女王正在逼近他身后。近，非常近。她身体的热度让他背后刺痒，尽管她的皮肉还没碰到他。他身体里雄性的一面开始活跃，与之呼应。
“他们直奔高地王国。”她耳语，热气吹到他耳边，“他们知道你现在分心了，你的主力在别处。”
“那么，他们做了一个轻率的假设。”科瑞亚拉努斯知道了多少，巫女王又从他身上敲出了多少国家机密？格薇洛法给他的信没经陌生人过手，他这边的巫者确认了这一点。况且，尽管萨尔瓦多敌视法师，但他知道拉密鲁斯一定不会让格薇洛法的文字以其他任何方式泄露出去。从小时候起他就知道，此人处理这类事情一向谨小慎微。任何人，包括科瑞亚拉努斯的人，都不大可能知道他的真正意图。
一根手指顺着他的脊背滑下，留下一道滚烫的尾迹。“有人说你是一位庸王，居然把法师踢到一旁，对这样做的严重后果懵然无知。你手里没有术者，一旦科瑞亚拉努斯准备好侵犯你的边界，再调兵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你会不顾清规戒律，按照单顿的方式提兵上阵，并找来某个法师帮你传送军队吗？那样的话，世人都会知道你是个信仰薄弱的人。你会以神之名将胜利拱手让出吗？如此一来，全国上下都会看到你无力保卫疆土。无论哪样，你的敌人都会额手称庆，因为他们所赢得的比土地更有价值。”
他暗自咬紧牙关，用全部的自制力来阻止内心的惊慌流露出来……幸运的是，侍奉造物神的僧侣要学的第一要义就是自制力。
这甚至有可能不是真的，他提醒自己，到现在为止，唯一的证据是一个巫者送来的梦。
“你在这件事里有什么好处？”他问。
一片长长的、尖锐如刀的指甲刮过他的面颊，巧妙地促使他面向她。“现在科瑞亚拉努斯隶属高地王国，因此不会对您的盟友不利。然而，一旦它们开始独立行动……谁知道其野心有多大？我珍视当前的局面，这样我可以集中精力干别的事……更重要的事。”她的嘴唇如此逼近，以至于他能够通过脸颊上的皮肤感觉到她的呼吸。他的下体反射性地绷紧了。“我们结盟的目的就在于此，高地之王。否则我为什么到这里来警告你？”
可不是吗？考虑各种可能性越发困难起来，他的身体想要全然不同的另一种交流。
柔软的双手从他的脸颊移动到他的胸口，揉皱了他的长袍前襟。铜色手指戴着金灿灿的戒指，铜色皮肤像珊达莱斯丝绸般细致亮泽。他的身体对碰触起了反应，热流涌向下腹。管他什么政治，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悄悄话，管他什么条约，有些盟约是靠更甜蜜的方式缔结的。
她靠近了些，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拉着他向她倾身。她的身体直接贴上了他，温热、饱满的乳房引人发狂。欲望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带着一股不容否认不可抑制的力量。他的双手自己动起来，越过她的肩膀，沿着她的背部滑落到腰臀之间，手指索求她柔软的曲线、她炽烈的情欲。她满足地叹息一声，开始在他身上摩挲，先缓慢，然后渐渐增加力道，搓弄被两人夹住的胀起的某物。他突然向下探去，抓住她的柔丝裙边，将手滑到里面，抚过她双腿内侧光滑的皮肤，探求中间那温暖湿润的所在。他对女人的欲求从来没有如此热切、如此盲目，他也从来没有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不知何故，他身上人类理性的一面仿佛被一头充满食欲和肉欲的野兽所取代，再也没有人类的瞻前顾后。
她抬起一条腿钩住他臀部，同时他褪下自己的衣裤，猛力插入她体内，将她肺部的空气都挤压出去，化作一声喘息。铜色的双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向她的嘴唇；一下比一下猛烈的戳刺被她火热的身体吞没。她献上愉悦的轻柔呻吟，供他恣意品尝，而他狂暴地吻她，尽情索取。不知何故，他并不担心伤到她。他察觉到，只要解除了枷锁，本能力量方面，她和他同样强而有力。旗鼓相当的激情，可贵的联盟。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儿！不像下面走动的那些家伙——一群虚伪的男人。科瑞亚拉努斯的害虫，装成豺狼模样，却像老鼠一样溜进他的国土，还以为他不知道。他要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炽热的雄心充满他的血管，直欲喷薄而出，他把巫女王一把挝过，画面一幅接一幅涌进他的头脑，伴着一波又一波快感。他的军队在帝王之路北端设伏。惊惶失措的敌人。浸透鲜血的山岭。得到捍卫的主权！他的土地！他的帝国！谁也别想抢走他的合法财产！等科瑞亚拉努斯为悖逆付出代价之后，再也不会有敌人敢于向他挑战！
（她的嘴唇上有种奇怪的苦味，不对劲）
宣示力量！
（甜香气里有一股腐臭）
威震四方！
（热情之下是滑腻与阴冷）
他知道事情不对头，但他止不住自己，也勒不住控制了他身体的那头野兽。当他进入她体内的时候，她叫了出来，那不是愉悦的呻吟，而是胜利的欢呼；而且；就在无法忍耐的快感一阵阵在他的肉体内激荡不息的同时，他已察觉到自己中了她的巫术。那东西又冷、又黏、又湿。它为他头脑中兽性的部分提供快乐，使之屈服于她的意志；同时抑制住可能产生怀疑的部分。狂野的心跳终于开始减缓，他顺势把她一把推开。尽管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凭着某种本能——人类的本能——知道，必须竭尽全力与之抗争。
所有幻象通通退去了。现在，她的眼神多么冷酷！黑宝石的眼睛，没有眼仁也没有眼白。她的丝衣带着一种病态的光泽，像黏滑的鳗鱼；她袖子上的飘带像翅膀一样在身后展开，在风中噼啪作响。还有那股味道！那已经不仅仅是来自环境，现在仿佛直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像一种污秽的香水，而且还跑到了他身上，浸透他的天鹅绒袍，涂满他的下体。那种恶臭遍布他全身。
“你控制不了我，”他努力把全部力量注入话语中，但音量仍仅与耳语相当，“我不允许你控制我！”
“萨尔瓦多，可爱的萨尔瓦多。”她伸手触摸他的脸颊，但被他躲开了。她似乎对他的反抗很惊讶。她难道没意识到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假面具？没发现他已经用某种方法从她的咒语里脱身，看穿了她的本质？她已然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异质的邪物，让他的每一丝灵魂都发出厌恶的尖叫。“你没有选择余地，还不明白吗？古老的欲望如此强大，那是无可抗拒的。你没有感觉到它正在你体内沸腾？你已经抗拒太久了。我可怜的僧侣。”她的声音减弱成低低的耳语，也许是故意要显得妩媚撩人；但他全力防范着她的勾引，所以从余音里听出了暗藏的恶毒力量。“忘了北方边境吧，”她对他的身体呼气，“真正的危险在这里，在帝王之路。还有时间重新部署……”他感觉到这些词语钻进他的毛孔，缠绕他的心灵。很难清醒地思考，也很难记得奥卡利有什么要紧……
不！
他从她身边跳开。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一开始，他的双腿甚至根本不听使唤。他挣扎着对抗她的咒语，并感觉到它们仿佛朽烂的丝绸一样化成碎片，两人共享的梦境在他们四周渐渐分崩离析。头上的云抖动着变成一片虚无，下方挺进的军队失了人形，洇入周围的景物中。某种不属于任何世界的东西在远处哀嗥，然后——同样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
“你别想控制我。”他重复道。这次他的声音坚定了些，身体似乎渐渐恢复了控制，自信也跟着回来了。他在修道院禁欲四年，难道她以为这个誓言很轻巧，守住很容易？难道她以为，那只是随便修行一下玩玩，而不会对他的人格构成影响？他曾经直面内心的野兽，并征服了它。如有必要，他可以再来一次。哪怕是在这个邪梦的正中央，哪怕她激情时刻的汗水还粘附在他身上。
空气的味道改变了。不再甜美。刺鼻的烟气冲进他的鼻孔，烧灼他的眼睛，让他涕泪交流。他记得母亲谈起过科斯塔司在宫里活动时带来的那种污秽气息。不是真实的气味，她说，没有现实来源，常人意识不到。只有他们家族能够察觉。
梦的幕布在他四周垮塌，阴暗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横流，令他窒息。他拼命挣扎着向表面游去。在这一切之外的某处存在着真实世界，创造主的世界。他知道，只要能跟它建立联系，就可以脱离这个卑劣的魔法世界的掌握。他开始狂热地祈祷，用那些熟悉的言词集中精力，巩固心神：圣父：他造作世界让人居住，他依照本心安排万物……慢慢地——哦，这么慢！——噩梦的影像开始褪色。黑玉眼睛。紫晶翅膀。向北开进，企图侵占他国土的士兵——
还有门板发出的砰然响声。
他睁开眼睛眨了又眨，直到视线不再模糊。第一线曙光刚爬进窗口，照亮了这个看起来平常得不可思议的房间。他的床被冷汗浸透了，但闻起来是振奋精神的人味儿，不管那巫术在短短一段时间之内怎样摆布他的灵魂，现在什么痕迹都没了。
他轻声感谢神恩。
“陛下！您怎么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两名卫兵便撞开门冲进了房间。一个卫兵已拔剑在手，见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反倒愣住了。他疑心重重地扫视遍房间的各个角落，此时另一个卫乓急急忙忙行礼，“请原谅我们行事鲁莽，陛下，可您的喊叫——”
萨尔瓦多挥手止住他的话，“你们也看见了，我没事。不过我欣赏你们的尽忠职守。”
他们准备退出房间，他示意稍等。“我今晚睡够了。”他边说边摆腿下床，站起身来，“传话，给我准备一份早餐，要凉的。还有洗澡水，也要凉的。然后……”他眯起眼睛思考，“传政务大臣们进宫。我们有很多事要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知道母亲会对这个梦有何见解，只是一转念而已。归根到底，拯救了他的是他对造物神的信仰，是在圣洁兄弟中的磨炼。不是什么神神秘秘、连名字都没人知道的福佑。
你同样拥有这种力量，他暗自对格薇洛法说，只要你肯舍弃你那些虚假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