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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卡兹

  卡兹感觉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在回答他们的问题,让计划一点点就位。他在脑海中看到了这个计划最终的样子,看到了让每一环节就位所需的步骤,也看到了环节成功或失败的无数种可能。这是一个锋芒毕露的疯狂计划,是他们成功的必要条件。

  约翰·里特维德。他说的算得上是事实。约翰·里特维德从未存在过。卡兹用了乔迪的中间名,和他们共同的姓氏创造了这个农民的身份。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下自己长大的农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做生意,要用里特维德这个姓氏购置资产。约翰·里特维德这个名字会成为他的雅各布·赫尔宗吗?就像佩卡·罗林斯为了更好地愚弄那些容易上当的肥羊一样,精心设计出了这样一个体面的身份吗?还是说这是一种让他已经失去的家庭重生的方式?但这重要吗?约翰·里特维德存在于文件和银行的记录之中,而科尔姆·范赫是扮演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

  最终散会时,咖啡已经凉了,已经快要中午了。尽管明亮的光线从窗户透了进来,但他们都想要休息几个小时。可他不能。我们不能停下来。卡兹疲惫得浑身疼痛。他的腿不再刺痛,但痛感延展到了全身。

  他知道自己有多蠢,但不知道自己从斯兰特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卡兹的生活一直都是一系列的佯攻和闪避。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问题时,为什么要选择硬碰硬呢?凡事总有蹊跷,而他是寻找蹊跷的专家。但如今他要像一头套在犁上的牛一样,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他很有可能会被殴打到浑身是血,然后被拖着穿过巴伦,拖到佩卡·罗林斯的前门廊前。但如今他们落在了一个陷阱里,如果必须要自断其掌才能让他们逃生,那他便会这么做。

  首先,他必须找到伊奈姬。她在套房奢华的白金相间的浴室里,正坐在梳妆台前把毛巾剪成新的绷带。

  他大步从她身边走过,脱下外套,扔进洗脸盆旁边的水池里。“我需要你帮我规划一条去斯兰特的路。”

  “我和你一起去。”

  “你很清楚我必须独自面对他们,”他说,“他们会寻一切的弱点,幽灵。”他拧开水龙头,吱吱嘎嘎的几声呻吟之后,冒着热气的水从水龙头里涌了出来。或许等他在克鲁志里打滚的时候,可以在斯兰特也装上热水。“但我要去那的话,不能在街上走动。”

  “你就不应该去那里。”

  他脱下手套,把手浸在水里,把水泼在脸上,手指穿过发间。“要么你告诉我最佳路线,要么我自己去想办法。”

  比起攀爬,他宁愿走路。该死的,他更愿意坐四轮马车去。但如果他试图穿过街道走到巴伦,还没到那就会被抓了。此外,如果要让这一切运转,他需要一个制高点。

  他掏了掏外套口袋,举起了在起居室里找到的卡特丹姆旅游地图。这张图没有那么多他想要的细节,他们的地图落在黑面纱岛了。

  他们把地图放在了洗漱池旁,然后弯着腰行动起来,伊奈姬在屋顶上画了一条线,给他说了穿过运河最好的方式。

  她在地图的某个点上敲了敲。“这条路线更快,但要更陡一些。”

  “我走远路。”卡兹说。他想把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上,放在如何避免引起注意上,而不是担心自己会摔死上。

  他确定自己记住了那条路线怎么走后,把地图收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纸,那纸上盖着格蒙斯银行的淡绿色印章。他把它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问,眼睛扫视着那张纸,“这不是……”她用指尖扫过这些字,似乎希望它们消失。“我的合同。”她低声说。

  “我不希望你受制于珀尔·哈斯克尔,或者是我。”又是半真半假的话。他曾在心里盘算过上百种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把她留在这座城市里的办法,但她已经被债务和义务困得太久了,她走了对他俩都好。

  “怎么会?”她说,“那钱——”

  “清了。”他变卖了所有的资产,用掉了最后的积蓄,花掉了每一分不义之财。

  她把信封按在胸前,紧紧地贴着胸口。“语言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面对这种情境,苏里不应该有成百上千条箴言吗?”

  “适用于这种情境的箴言还没创造出来呢。”

  “如果我最后上了绞刑架,你可以对着尸体说点好听的,”他说,“等到六声钟响,如果我没回来,想办法让所有人离开这座城市。”

  “卡兹——”

  “乌鸦俱乐部后面的那堵墙上有一块褪色的砖,砖后放着两万克鲁志。这笔钱不多,但应该够贿赂几个城市护卫队的警员。”他知道他们机会渺茫,这都是他的错,“你独自行动的话胜算更大——现在离开的话,还会更大一些。”

  伊奈姬眯了眯眼睛。“我假装你没说过这句话。他们是我朋友。我哪儿都不去。”

  “跟我说说杜亚莎。”他说。

  “她的刀质量不错。”伊奈姬从梳妆台上拿起剪刀,开始剪新的毛巾条。“我觉得她可能是我的影子。”

  “如果会扔刀的话,那可真是个相当真实的影子。”

  “苏里人相信,如果我们做了错事,生命力就会转移给影子。每个罪孽都会让影子变得更加强大,直到那影子比本人强大。”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的影子会让卡特丹姆陷入永夜。”

  “或许吧,”伊奈姬说着,目光阴郁地转向了他,“但也有可能,你是别人的影子。”

  “你是说佩卡。”

  “如果你从斯兰特回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拍卖会能按计划进行,我们能完成这一壮举的话?”

  “你就会拥有你的船和未来。”

  “那你呢?”

  “我会竭尽所能搞破坏,直到运气耗尽。我会用我们的收获建立一个帝国。”

  “然后呢?”

  “谁知道呢?或许我会把它烧成平地。”

  “这是你和罗林斯不同的地方吗?你不留任何东西?”

  “我不是佩卡·罗林斯,也不是他的影子。我不会把女孩卖去妓院,也不会骗无助孩子的钱。”

  “看看乌鸦俱乐部的赌场,卡兹。”她的声音很温和,很有耐心——这为什么会让他有放火烧东西的想法呢?“想想你操纵过的每一桩诈骗,每一局纸牌游戏,以及每一次盗窃。那些人得到或失去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吗?”

  “生活从来不会让我们得到应有的东西,伊奈姬。如果它是——”

  “你哥哥得到自己应得的了吗?”

  “没有。”但这否定听起来不太真诚。

  他为什么会对着詹斯博叫哥哥的名字呢?他回顾过去,想起了曾经自己眼中的哥哥:勇敢、聪明、不会犯错,是一个被披着商人外衣的恶龙打败的骑士。但他现在会怎么看待乔迪?一个记号?又一个想走捷径的傻肥羊?他把手放在洗漱池边。不再觉得愤怒,只觉得疲惫。“我们当时都是傻子。”

  “你们当时都是孩子。没人保护你们吗?”

  “曾有人保护你吗?”

  “我父亲。我母亲。为了不让我被人贩子偷走,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那他们可能会死于奴隶贩子之手。”

  “那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不用看到那一幕。”

  她怎么会依旧这样看待这个世界?“十四岁就被卖到妓院,你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们曾经很爱我。他们爱我。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他从镜子中看到她向他走来,漆黑的头发映衬着洁白的墙面,像水墨画一样。她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你保护了我,卡兹。”

  “你绷带里渗出的血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她垂下目光瞥了一眼,肩上的绷带已经沾满红色的血花。她笨拙地扯了扯那块毛巾。“我需要妮娜来帮我搞定这事。”

  他本不想说的。他想放她离开的。“我可以帮你。”

  她盯着镜子里的他,目光警觉,像是在打量一个对手。我可以帮你。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她站在动物园的会客室里,身上披着紫色丝绸,眼皮上涂着眼影。她曾帮过他。也曾差点毁了他。或许他应该让她去完成这任务。

  卡兹听到有水从水龙头滴出,不规律的滴水声打在洗漱池上。他不确定自己想让她说什么。让她出去,内心有声音说,求她留下。

  但伊奈姬什么都没说,而是从梳妆台上取下绷带和剪刀,放在洗漱池旁。然后用手撑着柜子,毫不费力地支起自己,坐了上去。

  他们如今四目相对。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站在那里,像定住了一般。他做不到。他们仿佛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涯。

  她拿起了剪刀,动作像往常一样优雅,然后先把剪刀递给了他。他手里的剪刀很凉;冷硬的金属让人觉得安心。他在她膝盖之间站定。

  “我们从哪儿开始?”她问。洗漱池里的蒸汽让她脸周围的绒毛都卷了起来。

  他真的要干这活儿吗?

  他朝着她的右前臂点了下头,不敢放任自己开口说话。他的手套放在洗漱池旁边,黑色的手套在金色纹理大理石的映衬下,看起来像死去的动物。

  他把注意力放在剪刀上,手里握着的冰冷金属,一点也不像皮肤。如果他的左手颤抖的话,就干不了这活。

  我可以搞定的,他跟自己说。这跟拿枪指着别人没什么区别。还是暴力行为容易一点。

  他小心地把剪刀滑到手臂的绷带下面。毛巾比纱布要厚,但剪刀很锋利。只剪了一下,绷带就脱落了,露出一个很深的刺伤。他把毛巾条扔到一边。

  他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站在那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抬起了手臂。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干净的布缠在她的前臂上。他的指关节擦过她的皮肤时,仿佛闪电劈裂了他的身体,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跟长在土里了一般。

  他的心不应该发出那种声音。或许他永远也到不了斯兰特了。或许这就足以让他丧命。他用意志支撑着自己行动起来,给绷带打结,一次,两次。完成了。

  卡兹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应该换掉她肩膀上的绷带,但他还没做好准备,所以他朝她的左臂点了点头。那里的绷带非常干净,绑得也很牢固,但她没有表示质疑,只是伸出了前臂。

  这次容易多了。他动作缓慢,但有条不紊。剪刀,绷带,短暂沉思。这任务搞定了。

  他们不发一言,陷入了一片寂静的旋涡。她的膝盖没有碰触到他,在他的身体两侧的位置。伊奈姬的眼睛又大又黑,像迷失的行星,黑色的月亮。

  她肩膀上的绷带在腋下缠了两圈,绑在关节处。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但角度有点尴尬。他没办法直接把剪刀插进毛巾下面,必须先剪开布料的边缘。

  不行。房间太亮了。他感觉像是有拳头捏住了他的心脏。停下来。

  他并起两根手指,滑到绷带下面。

  他内心的一切都在退缩。冰冷的水抵住了他的腿,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但手依然能感觉到哥哥的血肉腐烂了时,那湿漉漉的感觉。羞耻感会将人生吞活剥。他快要溺水了。快要淹死在卡特丹姆港口。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这对我来说也并不容易。”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那声音曾把他从地狱带了回来,“即便是现在,有少年在街上冲我微笑,或詹斯博搂着我的腰时,我都感觉自己要消失了。”感觉房子开始摇晃。他捕捉到了她声音里流露出的无计可施。“我生活在恐惧之中,担心会在街上看见她的——我的其中一个——客户。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到处都能看到他们。但有些时候,我觉得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还不是最糟糕的。”

  卡兹的视线又清晰起来。潮水退了回去。他正站在酒店的浴室里,手指压在伊奈姬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的肌肉。能感觉到她喉咙那有一处脉搏剧烈跳动着,就在她下颌下面的软凹处。他意识到她闭上了眼睛。她的睫毛在脸颊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漆黑。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颤抖,她更加僵直了。他应该说点什么,但他的嘴却说不出话来。

  “坦特·海琳并不总是那么残忍,”伊奈姬继续说,“她会拥抱你,紧紧地抱着你,然后用力掐着你,掐到破皮。你永远不会知道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吻还是一个耳光。前一天你还是她最好的女孩,后一天就把你带到她的办公室,告诉你她要把你卖给一群她在街上遇见的男人。她会让你求她留下你。”伊奈姬发出一声轻柔的声音,有点像是在笑。“妮娜第一次拥抱我时,我退缩了。”她睁开了眼睛,目光跟他相对。他可以听到水龙头的滴水声,看到有发丝从她盘起的头发上散落下来,落在了肩上。“继续。”她平静地说,就像她在让他继续讲故事。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如果她能对着房间里的回声说出这些话,那他该死的也可以试试。

  他小心翼翼地举起了剪刀,抬起了绷带,剪了一道小口子。不再接触她的皮肤时,他感到既惋惜又如释重负。他划破了绷带,依旧能感到手指上残留的她的体温,就像发烧一样。

  破损的绷带滑落了。

  他又用右手拿起一个长长的毛巾条。他得身体前倾才能把绷带绕到她的身后。他现在距离她太近了。他的思绪转移到了她的耳廓,她别在耳后的头发,以及她喉咙处快速跳动的脉搏上。是活的,活的,活的。

  这对我来说也并不容易。

  他又把绷带绕了一圈。短暂的碰触,不可避免。肩膀,锁骨,膝盖。他周围的潮水又涨了起来。

  他打了一个结。退后。但他并没有朝后退。他站在那里,听着自己的,和她的呼吸,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呼吸的节奏。

  不适依旧存在,想跑的冲动依旧存在,但还有别的东西。卡兹觉得自己对疼痛的感觉了如指掌,但这种疼痛是全新的。像这样站着,离她的臂弯如此之近时会疼。这对我来说也并不容易。但她还是承受了这一切,他才是弱的那一个。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看到妮娜拥抱着她,詹斯博挽着她的胳膊时,站在门口、靠在墙边的他是怎样的感受,也不会知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靠近她是什么感觉。但我如今在这,他疯狂地想道。他曾抱着她,和她并肩作战,与她度过整晚,只不过那时两人都趴在地上,透过一个长条玻璃制品,密切注视着某些仓库或商人的府邸。但这次不同。他感到不适和恐慌,浑身是汗,但他在这里。他凝视着脖颈那里的脉搏,那是她心跳的证据,但那跳动和他不安的心跳融合到了一起。他看见了她脖子上湿漉漉的曲线,闪闪发亮的棕色皮肤。他想……他想。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的意图,就先低下了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嘴唇在她肩膀和脖颈之间那温暖的连接处徘徊。他等待着。让我停下来。推开我。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她重复道。讲完这个故事。

  轻轻一动,他的嘴唇掠过了她的皮肤——温暖、光滑、有水珠的皮肤。欲望在他体内涌动,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掠过,他很难不去想——她乌黑的头发从发辫上散落下来,他的手贴合着她腰部柔软的曲线,她嘴唇轻启,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

  一切都在那里,然后全部消失不见。他溺在港口的水里,她的四肢如尸体般僵硬,死寂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恶心感和欲望一起在他体内翻涌。

  他踉跄着向后倒去,那条伤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的嘴像着火了一般,房间摇摆起来。他靠在墙上,艰难地呼吸着。伊奈姬站起身来,朝他走去,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他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

  “别。”

  她站在瓷砖地板的中央,瓷砖的边框是白金相间的,就像一个镀金图标。“你怎么了,卡兹?你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

  “告诉我吧。”

  告诉她,内心有个声音说,把一切都告诉她。但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并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就能让她想办法宽恕他的罪行吗?他不需要她的同情。他不需要解释。他只需要想办法让她走。

  “你想知道佩卡对我做了什么吗?”他咆哮道,震得砖都在颤动,“不如我告诉你,我找到扮演他妻子、他女儿的人之后做了什么?要不我跟你说说,第一天晚上用机械狗引我们入局的那个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主意不错。他叫菲利普。我发现他时,他正在凯尔斯坦特玩蒙特牌戏。我折磨了他两天,任由他在巷子里血流不止,把一个机械狗的发条塞进了他的喉咙里。”卡兹看到伊奈姬瑟缩了一下。他忽略了自己内心的刺痛。

  “对了,”他继续说,“那些出卖了我们信息的银行职员,那个假律师,那个在赫尔宗的假咖啡馆里给我免费热可可的人,我把他们,一个一个,一步一步地全毁了。罗林斯将会是最后一个。这些罪孽是祈祷无法洗刷的,幽灵。不会有安宁等着我,也不会有宽恕,此生没有,下辈子也不会有。”

  伊奈姬摇了摇头。她怎么还能用这么善良的目光看着他呢?“你无须请求宽恕,卡兹。你需要赢得宽恕。”

  “那就是你打算做的事情吗?通过追捕奴隶贩子?”

  “通过追捕奴隶贩子。通过铲除利用他们获利的商人和巴伦的老板。通过不要成为下一个佩卡·罗林斯那样的人。”

  这不可能。仅此而已。伊奈姬看不到真相,但他可以。伊奈姬比他更强大。她一直坚持着她的信仰,她的善良,即使这世界想用贪婪的双手,把它们从她身上夺走。

  他的眼睛像往常一样打量着她的脸,仔细地、如饥似渴地、像小偷一般地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中——那乌黑的眉毛,深褐色的眼睛,翘起的嘴唇。他不配得到安宁,不配得到宽恕,但如果他今天就要死了,能带去另一个世界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关于她的记忆,这远比他有权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好。

  卡兹大步走过伊奈姬身旁,从水池里拿起他丢在一旁的手套戴上。他耸了耸肩,穿上了外套,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带,把拐杖夹在腋下。他还是去潇洒地迎接自己的死亡吧。

  他再次转向她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我出了什么事,想办法在这个城市活下去。弄一艘属于你自己的船,去报仇雪恨,把你的名字刻在他们的骨头上。但要从我给大家带来的麻烦之中挺过去。”

  “别这样。”伊奈姬说。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一切就全完了。没有出路,没有酬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他重复道。

  “去搜寻杜亚莎的破绽。”

  “什么?”

  “每个战士背后都有破绽,可能是一个旧伤,也可能是准备出击时,垮下去的肩膀。”

  “我有破绽吗?”

  “在开始行动之前,你都会绷直肩膀,就好像你要进行一场表演一样,好像在等待观众的注意一样。”

  听到这话,她看上去像是有点受到冒犯。“那你的呢?”

  卡兹想起了在维尔吉鲁克的那一刻,那一刻他几乎失去了所有。

  “我是个跛子。这就是我的破绽。能想到去寻找别人的破绽的聪明人很少。”

  “别去斯兰特了,卡兹。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让开,幽灵。”

  “卡兹——”

  “如果你曾对我有过一丁点的在乎,就别跟着我。”

  他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大步走出房间。他不能去想会发生什么,会失去什么。但有一件事,伊奈姬说错了。他很清楚自己离开之后,打算留下什么。

  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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