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是好消息，卡尔。」阿萨德说。
卡尔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他听了两分钟丹麦电台新闻播报数十亿的环境拯救计划，早已迷迷糊糊呈现半昏迷状态。
「什么东西不是好消息，阿萨德?」他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到处找过了，可以很笃定告诉你，自从巴勒鲁普开辟一条叫作劳特鲁凡的街道以来，并没有人出面报案说发生疑似绑票的案件。」
卡尔揉揉眼睛。是的，他说得没错，果然不是好消息。而且重点是，如果瓶中信透露的讯息又确实严肃的话。
阿萨德站在卡尔面前，将一把磨损的马铃薯刀伸进写着阿拉伯文字的塑料桶，桶里装着说不清楚是什么的物体，只见他面露微笑、满脸期待的切下一小块后塞进嘴里。那只苍蝇在他的头顶上嗡嗡飞绕。
卡尔往上看，心想或许应该花点精力将苍蝇打趴在天花板上。他懒散无神的寻找适当的武器，终于在面前的桌上找到一小瓶修正液。修正液的外壳坚硬，绝对是最佳致命迫击炮。
他暗自寻思要对准目标，接着一把将瓶子猛力扔向苍蝇。出手的同时，才发现修正液的瓶盖没有旋紧。
阿萨德愕然看着白色的液体缓缓沿着墙面流下。
苍蝇飞走了。
「真怪异，」阿萨德一边喃喃说着，一边继续咀嚼。「一开始我以为劳特鲁凡街是个住宅区，但是那儿却只有办公室和厂房。」
「所以呢?」卡尔忖度着塑料桶里该死的米色东西闻起来像什么。是香草吗?
「是啊，办公室和厂房。」阿萨德又重复了一次。「那个宣称自己被绑架的人在那儿做什么?」
「也许是上班?」卡尔提出一个可能。
阿萨德脸上换了副表情，虽然仍不失友善，但多了几分怀疑。「不可能的，卡尔，他的写字能力那么差劲，甚至连街名都写错了。」
「阿萨德，他也可能并不熟悉这种语言。你难道不会这样吗?」卡尔转向计算机，键入街名后续道：「阿萨德，你看这儿有那么多的企业、工厂，还有职业学校与专科学校，不排除掺杂了一些外国人，何况还有年轻人出入此地。」他指着其中一个地址。「例如这所劳特鲁苟学校，它就是为有情绪障碍和社交障碍的孩子设立的特殊教育学校。这整件事很有可能只是胡闹恶作剧，我们再等等看，等到破解出信中全部内容后，大概就会发现瓶中信只是故意要刁难老师，或是诸如之类的事。」
「破解、刁难。你用的字真少见，卡尔。如果对方在那儿工作怎么办?这样的人也不少。」
「你认为员工如果失踪，公司不会去办案吗?别忘了，没有人通报过类似瓶中信写的情况。话说回来，在国内还有其他地方也叫劳特鲁凡吗?」
阿萨德摇摇头。「所以你不认为那是件真正的绑票案吗?」
「是的，我认为不尽然是如此。」
「我觉得你搞错了，卡尔。」
「嗯。等等，阿萨德，假设真的发生了绑票事件，当年的受害者也可能被赎回了吧?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对吗?然后整个事件便被人遗忘了。若是如此，我们当然没有办法继续调查下去，大概只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才了解事发经过。」
阿萨德瞪着他好一阵子。「没错，卡尔，谁也不知道事情全貌。你说我们不应该追查下去，可是这样我们也永远无法得到答案，不是吗?」
阿萨德说完后，一言不发快步离开办公室，塑料桶和刀子还放在卡尔的办公桌上。真要命，现在是怎么回事啊?他平常总还会多聊个几句，现在却不说废话掉头就走。难道阿萨德对他评论外国移民不会写字不高兴吗?还是因为涉入此案太深，无法思考其他可能?
他把头歪向一边，侧耳倾听阿萨德和伊儿莎在外头走廊交谈的声音。只听到全然的抱怨、抱怨、抱怨。
他霍然想起安东森的问题，于是站起身来。
「我可以打扰两位斑鸠一会儿吗?」他走向彷佛脚上生了根，定在放大版瓶中信前的两人。伊儿莎把那几家股份公司的年度财务报表给他之后，就一直黏在那儿──这天她已在此待了四至五个钟头，脚边的笔记本上尚未记下半个字。
「斑鸠?你开口之前，最好先在大脑里思考再三后才说话。」伊儿莎撂下这么一句后又转头看着瓶中信。
「阿萨德，听着。洛德雷的警长有个和萨米尔‧迦齐相关的请求。你知道萨米尔‧迦齐想请调回去那儿的警局吗?」
阿萨德不解的注视着卡尔，但却传达出不容忽视的防卫讯息。「为什么我应该知道?」
「你会回避萨米尔，不是吗?或许你们两个处得不太好?」
阿萨德脸上浮现的是受伤的表情吗?
「我不认识那个男人，不太熟。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要回去老岗位。」他脸上的笑容有点明亮过头。「会不会是这里不适合他?我们应该尊重员工的意愿啊。」
「你觉得我应该把你的话如实转述给安东森知道吗?」
阿萨德耸耸肩。
「我又找出几个字了。」伊儿莎故意把话说得让两人听见。
她把梯子拖到正确的位置。
「我先用铅笔写上，之后再擦掉。」她爬上梯子最上面两阶说。「写好了，就是这样。这只是个建议，尤其是『法』，我只是单凭猜测，反正写信的人有严重的拼写问题，但我觉得在某些地方那样甚至有点帮助。」
阿萨德和卡尔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把先前的推论告诉她吗?
「例如我非常肯定『〇胁』应该就是『威胁』一词。」她再次审视自己的成果。「啊，对了，我也很确定『〇蓝色』应该是『天蓝色』，『天』字很可能不见了。不过你们自己仔细看看，我没有改动他写错的字。」
救命
我们在一九九六年两月〇六日被绑假了──
在巴勒鲁普的劳特罗凡街共车站──
那男人身高一百八十〇〇，黑〇〇法
〇〇〇〇〇〇〇〇右边〇〇有个疤痕──
〇开〇〇〇〇蓝色的货车──
我们的父母认识地──
他〇做佛〇迪，布〇〇的──
他威胁我们〇〇〇〇〇〇〇〇──
他要杀死我们──
他先〇〇〇〇〇〇我的〇〇〇〇〇我弟弟〇──
我们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〇〇〇〇在靠〇海边的某个地方──
〇〇〇风〇〇〇〇──
这里很臭──
〇〇〇们──〇点──
我〇〇〇〇〇里〇费〇〇岁──
〇〇〇〇〇〇〇〇──
保〇〇〇
「你们的看法如何?」她始终背对着卡尔和阿萨德。
卡尔把信看了好几遍，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说服力。写信者不像是故意要刁难老师或为了捉弄把他视为笨蛋的人而胡闹写下的。
即使如此，求救信的真伪仍需交由专家来鉴定，一旦专家确认了信的真实性，那么信中有几个句子不由得会让人忧心忡忡。例如信上写着「我们的父母认识他」，这种句子很难凭空杜撰，何况后面还有一句「他要杀死我们」。
并没有写上「可能」。
「我们不知道绑匪的身体上哪里有疤痕，这点让我觉得很烦躁。」伊儿莎双手埋进金色卷发里。「身体上有太多部位的名称是由两个字组成，更别提冩信者无法正确拼写文字，有可能是手臂、脚趾、足部、膝盖等等。你们怎么想?那个疤痕有可能是在四肢上吗?你们还想到了什么吗?」
卡尔思索了一会儿说：「耳朵、写成屁屁的屁股──如果那个人把头发写成头法的话。不过屁股大部分时间被遮住，看不到上面有疤，大腿部位也一样。」
「在这个像冰库一般的国家，二月时身上有哪些地方会暴露在外呢?」阿萨德喃喃自语。
「他也许会脱掉衣服啊。」伊儿莎眼睛闪烁光芒。「犯人很可能生性猥亵，或许这就是他成为绑匪的原因。」
卡尔点点头。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很遗憾。
「在寒冷的天气里，通常只有头部露在外面。」阿萨德继续说着，眼睛紧盯着卡尔的耳朵。「如果头发不是太长的话，可以看得见耳朵。眼睛呢?眼睛上面可能形成疤痕吗?」阿萨德显然努力揣想着，最后终于说：「不行，眼睛上没办法。」
「哎，两位朋友，先休息一下吧。我想我们必须先取得更明确的证据，希望基因鉴定组能够成功解析出可用的DNA，不过那需要点时间，要耐心等待。你们觉得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能怎么做?」
伊儿莎转过来看着他们，说：「好!吃饭时间到了!你们想来点甜面包吗?我甚至把烤面包机带来了。」
传动装置运作时若是嘎吱作响，就必须加点油。卡尔心想，眼下这一刻悬案组举步维艰，停滞不前，也是该加点油的时候了。
「整件事值得再次深入研究，并且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你们要加入吗?」
他们点点头，不过阿萨德或许有点犹豫。
「太好了。阿萨德，那么你接手调查股份公司的年度财务报税。而妳，伊儿莎，打电话给劳特鲁凡所有的企业与机构。」
卡尔若有所思点点头。没错，清新的女性声音能让办公室那些老屁股动起来翻找数据。
「请他们行政部门的人去询问资深的同事，是否还记得有学生或员工忽然消失没再出现。」他说。「还有，伊儿莎，给他们一些关键词，方便他们马上回忆起一九九六年二月所发生的事。可以提醒他们当时那一区才刚建设好。」
阿萨德悻悻然离去，不难猜测职务分配不合他的心意，不过卡尔才是老大，他说了算，何况那几起纵火案还有许多谜团尚待厘清，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么做可以刺激楼上凶杀组的同事。
在伊儿莎拖拖拉拉继续研究瓶中信之际，阿萨德必须呑下他的不耐，卷起袖子干活。
卡尔等到她也离开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找出霍内克脊椎中心医院的电话号码。
「请转接主治医生，我只和他谈。」他其实明白自己没有权利如此要求。
五分钟过去，医生终于接起电话。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开心。「是的，我很清楚你是谁。」医生疲累无力的说。「我想你打电话来的目的和哈迪‧海宁森有关吧?」
卡尔向他简短说明状况。
「嗯哼。」对方哼唧一声。为什么医生的薪水多个一、两级，讲话时鼻音就变得那么重?
「所以你希望了解像哈迪‧海宁森这样的病例，神经是否有修复的可能?」医生接着说：「哈迪‧哈宁森的问题在于，我们不再每天照护、观察他，因此无法进行应该实施的检测，进而评估他的状况。请你别忘了，你基于个人要求将他带回家去了，我们不是没有事先提醒过可能产生的风险。」
「我知道。然而哈迪若是一直住在医院，可能早就死了。至少他现在又找回一点生存的意愿，难道不值得吗?」
电话那一头沉默无声。
「你们有没有可能派人过来看看他?」卡尔继续说下去。「或许这是个重新评估一切的机会。我指的不只是他，也包括你们。」
「你说他的手有感觉?」医生终于让步。「早先我们观察到他的指关节出现抽搐反应，或许他把那感觉和这件事弄混了。有可能只是反射动作。」
「也就是说，脊椎受伤得这么严重，不可能再恢复作用了?」
「卡尔‧穆尔克，我们现在讨论的并非哈迪日后能否再次行走，因为依照他的情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哈迪‧海宁森脖子以下全部瘫痪，将终身躺在床上，这就是现实。至于他有没有可能在瘫痪的手臂上感觉到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认为除了小小痉挛收缩之外，我们不应该期待太多。」
「手臂有可能会动吗?」
「我没有办法想象。」
「那么你们不能过来帮他检查一下吗?」
「我没说过这句话。」电话那端响起翻阅纸张的声音，大概是行事历。「什么时间方便?」
「越快越好。」
「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
卡尔稍晚经过阿萨德办公室，里面不见人影。唯独桌上有张纸条写着：数字在这儿。底下非常正式签上「哈菲兹‧阿萨德」。
「伊儿莎，」卡尔朝着走廊大叫，「妳知道阿萨德在哪儿吗?」
没有回应。
山不转路转，卡尔心想，接着走向她的办公室，但头都还没探进去就缩了回来，彷佛鼻前掠过一道闪电。萝思先前打造的极简黑白风格，陡然突变成连喜欢芭比娃娃王国的十岁小女孩也无法想象的景象。眼前的办公室一片粉红，还摆满各色小摆饰。
他咽下一口口水，然后将目光移到伊儿莎身上。「妳看见阿萨德了吗?」
「半小时前他就走了，明天才会进来。」
「他去做什么了?」
她耸了耸肩。「我这儿有完成一半的劳特鲁凡街的报告，你要拿走吗?」
他点点头说：「有什么发现吗?」
她撇撇樱桃色的嘴唇。「什么也没有。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就像葛妮丝‧帕特罗?」
「葛妮丝‧帕特罗?她不是个女生吗?」
她点头。
回到座位后，他拨了萝思家里的电话号码。再和伊儿莎多相处几天，他不敢保证不会出事，若说悬案组有什么模棱两可的准则需要遵守，那就是萝思必须马上回到她的办公桌前听候差遣。
电话接通了，是录音机。
「这是萝思与伊儿莎的录音机，两位女士前去谒见女王陛下，我们将在庆祝活动结束后回电给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请留下讯息。」随后响起哔的一声。
天知道两个双胞胎在录音机中留言的人是谁。
卡尔精疲力尽靠回椅背，摸找着香烟。好像有人告诉过他，邮局这段期间有不错的职缺。
听起来很诱人。
※
一个半小时后卡尔踏进自家客厅，看见有位医生正弓着身帮哈迪做检查，而维嘉站在旁边，这并没有让他心情好一点。
他礼貌的和医生打招呼，然后将维嘉拉到一旁。
「妳在这儿做什么，维嘉?想来找我应该事先打个电话，妳知道我最痛恨不速之客了。」
「卡尔，甜心。」她在他耳边耳鬓厮磨低声说：「我每天都想着你，所以决定要搬回来住。」一副合情合理的口吻。
卡尔听得目瞪口呆。她毫无疑问非常认真。
「维嘉，绝对不可能。我简直难以置信。」
维嘉的眼皮颠动了几下。「我却觉得不难理解。别忘了房子有一半仍是属于我的，老友!」
卡尔霎时火冒三丈，勃然大怒，连医生都吓了一跳，维嘉则是眼泪夺眶而出，哭哭哺啼作为响应。等出租车终于将她载走后，卡尔拿着他所能找到最粗的油性笔，走到门外将门牌上「维嘉‧罗斯慕森」的名字涂掉，涂得又黑又粗。他妈的，时候到了。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也该是办理离婚的时候。
这件事让卡尔整晚睡不着觉，直挺挺坐在床上，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和手指深深伸进他皮夹里的离婚律师群演练漫无止尽的对话。
他很可能因此破产。
幸好霍内克医院派了医生过来，让他稍感安慰。医生确实在哈迪手臂上测量到微弱却明确的活动现象。
这点让医生感到困惑不已。
※
隔天一大早五点半，卡尔已经出现在警察总局的警卫室前。怎么样也比枯坐床上好。
「哎哟，你竟然这个时间来上班，真是令人惊喜啊，卡尔。」值勤警卫说。「只不过我不确定你的小助手是否也如此认为。小心点，别吓着他了。」
卡尔一时会意不过来。「你是什么意思?阿萨德已经来了?现在吗?」
「是啊，他已经好几天都是这个时间来上班了。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
阿萨德果然已经来了，从跪毯摊放在走廊上看来，他显然做完了祈祷。这是卡尔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平常阿萨德都在自己的地盘进行礼拜仪式，是属于他私人的事情。
看起来阿萨德正在和某个有点重听的人通电话，口中的阿拉伯语声调不太亲切。不过，这种语言也很难判断属于何种声调。
卡尔走进办公室，水壶正冒着烟，阿萨德的后脑杓上方氤氲萦绕，他面前摆着用阿拉伯语写的笔记，画质不清的计算机屏幕上闪现着一个头戴庞大耳机、蓄着山羊胡须的老人。卡尔这才看见阿萨德戴耳机和麦克风，原来他正透过Skype和大概来自叙利亚的亲友通话。
「早安，阿萨德。」卡尔打招呼。他预料阿萨德应该会吃惊，甚至吓一跳，毕竟他难得这么早到办公室，但卡尔万万没想到阿萨德反应如此激烈，整个身体陡然震了一下。
与阿萨德通话的老人似乎感觉有异，往前靠近视讯的镜头，但在彼端的屏幕上大概只能看见卡尔站在阿萨德身后的模糊轮廓。
老人含糊不清讲了几个字，然后中断联机。坐在椅缘的阿萨德明显在收拾心神，恢复镇定。
阿萨德的眼神似乎迸发出「你究竟在这儿干嘛?」的疑问，彷佛卡尔逮到他手脚不干净正在偷收款机，而不只是拿饼干吃。
「很抱歉，阿萨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你还好吧?」卡尔手放在阿萨德肩膀上，感觉到底下的衬衫冰凉而且被汗湿透。
阿萨德用手点击鼠标，飞快关掉屏幕上的Skype窗口，似乎不希望卡尔看见他和谁通话。
卡尔不好意思的把手移开。「不打扰你了，阿萨德，继续做你的事吧，等下再过来找我。」
卡尔在自己的办公椅坐下时，早已瘫软无力。才不过几个星期前，他还将警察总局的地下室视为可以施展拳脚的个人天地，有两位忠心的同事和一种几乎称得上愉快惬意的氛围。而现在，萝思被另外一个同样怪异但表现方式不同的女人取代，阿萨德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他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处理好层出不穷的日常琐事恐怕是雪上加霜，例如维嘉要是不仅想要离婚，还要分走他一半财产等之类的恐怖问题。
他妈的真要命。
卡尔抬起眼睛，目光落在他几个月前钉在墙上的聘书头衔──丹麦警察组长。当时他认为这应该是正确的选择，和只懂得卑躬屈膝、哈腰奉承的同僚共事，或是可以追求骑士十字勋章、廉价旅游和能让维嘉闭嘴的薪水等级，还有比这更好的工作了吗?七十万两千两百七十七克朗，再加上一堆有的没的加给，光是要念完这串数字，大概就得花掉一个工作天。
真烦，当初为什么没去申请?卡尔的思绪正绕着这念头打转，阿萨德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卡尔，我们一定要谈刚才的事情吗?」
谈什么事?谈他刚刚坐在办公室里用Skype通话吗?还是他一大早就到警察总局来?或者他被吓了一大跳的事?
事实上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寻常。
卡尔摇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时钟，离警局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阿萨德，你一大早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完全可以理解人总会想和不常见到面的人讲话。」
阿萨德显然松了口气。这个反应同样不太寻常。
「我已经看过洛德雷那家安普森与穆亚吉克公司的年度财务报表，还有赛提亚路的法兰森‧恩洛斯公司、贝思拉格公司和公众咨询公司的。」
「很好。你找到想要向我报告的事情了吗?」
阿萨德抓抓头。「那几家公司资金看似雄厚稳定，至少大部分时候是如此。」
「然后呢?」
「只有在失火前几个月出现财务不稳。」
「从何得知?」
「他们出现借贷行为，订单也被退了回来。」
「换句话说，他们先是订单被退，然后资金困窘，所以去借贷吗?」
阿萨德点头称是。「没错，就是这样。」
「那么之后呢?」
「后续状况只有洛德雷那件案子可以参照，其他几起火灾才刚发生没多久。」
「洛德雷案的后续发展如何?」
「那家公司发生火灾后获得保险理赔，随后清偿了债务。」卡尔拿起香烟，点了一根。十足典型的保险诈欺，但是那些小指出现凹痕的尸体又该做何解释?
「刚才提到的借贷行为是哪一种?」
「一年的短期贷款。上个星期六在斯德哥尔摩街发生火灾的公众咨询公司，贷款的期限甚至，只有六个月。」
「而现在支付期限到了，但他们没有钱偿还吗?」
「这点我目前尚未查到。」
卡尔吐出烟雾，阿萨德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手不停的搧。卡尔故意视而不见，这儿是他的地盘、他的香烟。他才是老大，不是吗?
「他们向谁贷款?」他问道。
阿萨德耸耸肩。「不同机构。哥本哈根的银行。」
卡尔点点头。「我需要知道名字，告诉我主事者是谁。」
阿萨德的头微微垂了下来。
「嘿、嘿，别心急，阿萨德。等那些公司上班后再查就行了，还有两个小时的空档。不需要有压力。」
然而阿萨德却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恰好相反。
他的两个同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惹人厌!不仅满口胡说八道，还明显表露出不情愿的态度。伊儿莎和阿萨德两人相互感染，彷佛拥有分配职务的权利，若再继续胡搞，一定要他们戴上绿色塑料手套刷洗地板，直到光可鉴人为止。
阿萨德脸一抬，然后静静点头。「那么我不吵你了，卡尔。等你结束再过来找我，好吗?」
「什么意思?」
阿萨德露出诡异的微笑。他的转变真令人困惑。「噢，你之后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他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
「什么?老天啊，阿萨德，你究竟在讲什么?」
「当然是讲梦娜‧易卜生啊。你别呼拢我说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