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天晚上他尽可能让那位临时情人欲仙欲死,好几次差点达到高潮,但每当她的头一挺,大口喘息,快要攀上极乐高峰时,却又灵巧的将手指从她胯下抽出,让她全身紧绷得如高压电流通过般躺在那儿。
他从床上起身,让伊莎贝儿‧雍森自己想办法释放她过度亢奋的性欲。她一脸困惑,不过那就是他本来的目的。乌云聚集在房子上方,遮蔽了月亮的光芒,他全身赤裸的杵在露台上呑云吐雾,凝望天空浮云涌腾的奇景。
接下来几个小时将会按照他再熟悉不过的程序进行。
一开始是争执。她会要求他解释为何要结束两人的关系,而且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免不了经历一阵诅咒谩骂,而他会给她一个答案。然后,她将赶他去收拾行李,从此以后自她生命中永远消失。
明天上午十点,两个孩子就会坐在货车的驾驶座旁边,以为自己将前往温易鲁普,等他们讶异车子提早转弯时,就是他们得昏迷不醒的时候了。他早就勘查好了地形,很清楚何处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进行。茂密的树林中有个隐匿之处,在他弄昏两个孩子,把他们抬到货车后面时,可以遮掩住车子不被人看见。
等他办好这件事后的四个半小时,包括中间到住在菲英岛的妹妹家吃午餐,就能抵达位于耶尔思普立市,诺斯孔森林旁边的船屋。这就是他的计划。只要走个二十步穿越灌木林,一栋屋内有链条的低矮船屋近在眼前,然后压着两个佝偻着身躯的孩子再走个二十步就到了。
在这段短短的路程上,急切恳求饶命的悲鸣总是不绝于耳,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
之后和父母交涉斡旋的戏码将紧接着上场。
他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丢在一小块草坪上踩熄,在那之前,他眼前还横亘着伤神的黑夜和耗费体力的明天一整天。家里似乎不太对劲,或许足以颠覆他整个生活,但是他现在必须暂时压抑住心头的疑惑。妻子若胆敢对他不忠,不啻是玩火自焚。
他听到通往露台的门发出咯吱一声,于是转过身,看见伊莎贝儿脸上满是困惑的神情,她身上只披了件睡袍,整个人簌簌颤抖,再过几秒他就要告诉她两人玩完了,因为她人老珠黄、年老色衰。实际上并非如此。她的娇躯性感撩人,甚至让人有点欲罢不能,从许多方面来看,结束和她的关系都是件很可惜的事。不过,他早已多次演练过了。
「你一丝不挂站在外面做什么?天气很冷呢。」她把头侧向一旁,但没有看着他。「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他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睡袍的衣领,冷酷的说:「妳对我来说太老了。」接着用力收起衣领箍紧她的脖子。
她彷佛瘫痪似的僵立原地,心中的怒火与挫败似乎随时会狂飙喷泄。她绝对想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那些咒骂的话语甚至已在她舌头上大排长龙,然而他很清楚她只会沉默不语。当这种离过婚的都会粉领,家里的露台站了一个裸身男子时,她们通常不会如泼妇骂街般大吵大闹。
那将会引起邻居们的非议,这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
隔天上午他醒来后,她已经将他的东西收拾好塞在袋子里。没有泡好的咖啡,只有一连串整理过的问题,证明她尚未崩溃失神。
「你动过我的计算机。」她虽然脸色死白,但语气仍然镇静。「你查过我哥哥的数据,不下五十次在我的档案里留下痕迹。怎么没再多花点力气查询我在政府机关中的工作内容?这失误不仅愚蠢,也对自己失敬了吧?」
他一心只想冲个澡,随她去挖苦。道勒拉普那对家长不会把孩子交给一个胡须未刮、浑身都是做爱后精液臭味的男人。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全身的警报呜呜作响。
「我是维堡市的电子数据处理专员,专门从事数据安全管理与计算机问题,所以理所当然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对我来说,要看出登录到我自己笔电内的纪录,不过是雕虫小技。该死,你在打什么算盘?」
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神态沉着。她刚度过第一个危机,手中握有王牌让她远离了自怜、泪崩和歇斯底里。
「你在桌垫下找到我的密码,」她说,「那是我故意放在那儿的。这几天我已经看透你了,所以想看看你打什么主意。如果一个男人极少开口谈论自己,绝对值得怀疑,通常男人最爱高谈阔论自己的事情了,这点你大概不知道吧?」她发现他竖起耳朵倾听的时候,不禁淡淡一笑。「我问自己,为什么这个男人从不吹嘘自己的事迹?说实话,这点令我颇为好奇。」
他皱起眉头。「妳因为我不谈论自己的私事,只对妳感到好奇,所以摸清楚我这个人了?」
「好奇?嗯,可以这样说。我能理解你对我在交友网站上的个人资料感兴趣,但是,拜托,你又想从我哥哥身上找些什么?」
「我以为他是妳前夫。或许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她没有咬下饵,也并不在乎他这么做的动机。他毫无疑问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不过你没有掏空我户头里的钱,我不得不承认这点对你有利。」
他现在显然不是占有优势的那方,于是勉强挤出微笑,想藉此脱身去洗澡。但是白费力气了。
「不过你知道吗?」她接着又说。「我们谁也没占便宜,我也偷看了你的东西。你猜我在你袋子里找到了什么?毫无所获。没有驾照、没有健保卡、没有钱包,也没看到车钥匙。不过亲爱的,你知道吗?就像女人总是愚蠢到把密码藏在垂手可及之处,男人若是不想把钥匙带在身边,也总会把它放在前轮上。钥匙圈上那个保龄球吊饰真漂亮啊!看来你会打保龄球啰?你从来没告诉过我。球上面上面写着『1』,所以你的球技很厉害了?」
他感觉身上慢慢渗出汗珠。他已经很久没有失去主控权了,情况不妙。
「哎,别担心,我又把钥匙放回原处了,还有你的驾照、货车行照、信用卡,全部的东西都乖乖放回车里我找到它们的地方,好好的藏在脚踏垫下面呢。」
他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并非弱不禁风的颈部,必须紧紧抓牢才行。要折断这女人的脖子需要耗个几分钟,不过他多的是时间。
「妳说得没错,我是个拘谨寡言的人。」他往前走近一步,假装无意将手放在她肩膀上。「伊莎贝儿,我真的很爱妳,所以我不能告诉妳真相。这点妳应该可以理解?老天,我结婚了,还有小孩,这里发生的一切已非我能掌控。我真的很抱歉,我不得不结束我们的关系,仅仅如此而已。难道妳不能谅解吗?」
她抬起头的姿势高傲自负,那是种受伤但并未被打败的姿态。他十分确定伊莎贝儿多次和有夫之妇扯上关系,而且通常换来被欺骗的下场。同样可以确定的是,他会让自己成为她生命中最后一位对她说谎的人。
她甩掉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你从未告诉我真正的名字,在其他所有可能的问题上欺骗我。尽管我不知道原因何在。而现在你又想假藉已婚的事情当借口?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她似乎看出他的企图,往后退了一点,彷佛身后放了一把唾手可得的武器。
若是不得不站在浮冰上和一头愤怒的北极熊对峙,就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评估自己的机会。眼下他有四个选项:
跳进水里游走。
跳到另外一块浮冰上。
等待,观察北极熊是饥饿当头,还是吃饱了。
或是最后一个:干掉北极熊。
所有的选项各有其优缺点,不过在目前这种时候,第四个显然是唯一的出路。他面前的女人受到了伤害,会不择手段捍卫自己──因为她真的爱上他了。他应该早点发现,根据以往的经验,陷入这种情况的女人很快会失去理智,变得反复无常。
由于他无法马上估量她可能带给他的伤害,想办法干掉她,再用货车将尸体运走处理干净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就像在她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最后再毁掉她的硬盘,清除屋里所有痕迹。
他凝视她美丽的绿色眼眸,估算着要让那双眼睛失去神采需要多久时间。
「我把遇见你的事情告诉了我哥哥。」她说。「也把你货车的车牌号码、驾照号码、行照上的姓名与地址都用电子邮件寄给了他。当然,这种事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琐事,他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但是,他天生好奇心强,如果到时候确定是你用某种方式把我给弄走的话,他绝对会不计一切找到你。听清楚了吗?」
他感觉全身僵硬,好一阵子无法动弹。他当然不可能使用会泄漏真实身分的证件或是信用卡,然而即使如此,这却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的背景产生怀疑──虽然方向错误,而且还拿警察来威胁他。这个发展吓得他全身麻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逼入绝境。他疏忽了什么?哪里做错了?因为他没询问她在政府机关里的工作吗?答案真的这么简单?没错,很有可能就是如此。
他现在进退维谷。
「对不起,伊莎贝儿。」他轻声说。「我知道自己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请妳原谅我,我只是无法自拔爱上了妳,而且至死不渝。我昨晚说的话请妳别放在心上,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要坦承我已婚和为人父的身分?还是继续欺骗妳?我若是与妳交往,就得拿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冒险,而眼看我就要这样做了,打算要放弃一切。是的,我深深被妳诱惑了,所以渴望了解与妳有关的一切,我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克制不了自己。妳可以理解吗?」
他绞尽脑汁思索站在浮冰上的自己能做些什么,但她则是讥讽的盯着他。根据各种状况分析,北极熊不会莫名将他杀掉,他若是滚得远远的,从此不在附近出现,她应该不至于让她当警察的哥哥追踪他的消息。她何苦这样做呢?但若是他将她杀掉或是掳走,最后一定会引来警方插手侦查。即使是彻底大扫除,也很难保证可以将阴毛、精液痕迹和指纹完全清除干净。当然警方没有他的犯罪纪录,但他们终究会想办法侧写出他的犯案模式与个人特征。他可以将这间屋子烧毁,可是消防队若及时赶到扑灭火势,或是有人看见他离开现场的话怎么办?不行,那样风险太大,更何况还有个名叫卡斯滕‧雍森的警察握有他的车牌号码,知道货车款式。她甚至很有可能已经一五一十的将关于他的一切描述给兄长知道。
他陷入沉思,眼神空洞,而她则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虽然是个变装高手,擅长伪装,但是寄给她兄长的电子邮件也许详尽说明了他的身高、体型、眼睛的颜色,甚至是更私密的细节。简言之,他对关于她透漏了哪些与他有关的信息毫无头绪,而他的处境因此相当危险。
他望向她,看着她强硬冷酷的眼神,忽然间豁然开朗。她不是北极熊,而是古老神话中的蛇怪。既是蛇,也是鸡和龙,三者集于一身。传说一旦直视蛇怪的眼睛,就会变成石头,只要选择了和蛇怪交错的路线,便等于被宣判死刑,然而除了蛇怪,没人能向世界抖出他的秘密,没人具有这个能力。他心里清楚只要让这个怪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能够杀死牠。
于是他说:「随便妳说什么、做什么,伊莎贝儿,我会永远记得妳。妳是如此明艳动人,美丽浑然天成,要是早点认识妳就好了。我们相见恨晚。请妳原诱我,我不希望伤害妳,妳是个很好的人,很抱歉。」
他温柔的轻抚她的脸庞。这样做似乎有效,至少她的嘴唇短暂颤抖了一下。
「我认为你最好赶快离开,我不想再看到你。」她口是心非的说。
她将会因为这段关系结束而悲伤难过,毕竟在她这把年纪,不容易再经历到和他在一起时所体验到的种种。
这一刻,他跳到另外一块浮冰上脱身了,不会有蛇怪,也没有北极熊会追猎他。
她要他离开时,时间还不到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