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没想到事情发展至可怕骇人的结果，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他怎么会愚蠢到让那两个男人坐在一起?
卡尔无奈摇了摇头。他妈的真要命。他太专心问话，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人的状况。不过又有谁料想得到会如此不走运呢?他只想给他们一点压力罢了。
那两个人都有可能是绑票嫌疑犯，但经过讯问仍无法确定，加上两人的长相或多或少都与凶嫌肖像有些类似，他希望观察两人处于压力之下会有何反应才做此决定。至少到目前为止的警察生涯中，他始终认为自己擅于辨认身上背负罪行的嫌犯!
但现在事情却变了样。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绑匪，那个唯一能供出孩子被关于何处的人，而这都是他的错。真是令人费解，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你看一下，卡尔。」
他循声转过去，看见阿萨德手里拿着史文德的钱包，一脸闷闷不乐。
「什么事?看得出来你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也没有地址吗?」
阿萨德将客惟客利超商的收据拿给他。「你看一下时间，卡尔。」
卡尔感觉到腋下开始渗汗。
阿萨德是对的，真他妈的，现在局势完全翻转。究竟是什么样的梦魇啊!
那是位于罗斯基勒的客惟客利超市的收据，列出了几样物品：乐透彩劵、《贝林时报》和口香糖。购买时间就在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和伊莎贝儿在王国医院被攻击的时间只差了几分钟。如果收据果真属于教皇，绑匪便不可能是他。但收据既然放在他的钱包里，怎么不是他的呢?
「他妈的可恶!」卡尔哀叹一声。
「我请救护人员清空他的口袋时，在他裤子里发现了半包口香糖。」阿萨德表情阴郁的说，一边打量周遭。忽然间，他的神情大变，一副崩溃的模样大叫说：「雷纳‧亨利克森去哪里了?」
卡尔的目光搜索着保龄球大厅。该死，他在什么地方?
「那里!」阿萨德指向通往机械室的狭窄通道喊道。
卡尔也看见了。墙上在接近腰部高度的位置有道五公分宽的痕迹，很明显是血痕。
「要命!」卡尔吼叫一声，沿着球道飞奔过去。
「卡尔，小心!」阿萨德在后面叫道，「球道上的刀子被他拿走了!」
拜托，希望他在里面，卡尔挤进放着机器、工具和废弃物的空间时心想。然而里面异常安静。
他经过一大堆通风管、梯子和一张摆满喷雾罐和档案夹的柚木桌，最后来到了后门。他忧心忡忡地握住把手往下一压，转眼置身于屋外的逃生梯旁，呆愣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那个男人跑掉了。
※
十分钟后，阿萨德大汗淋漓的回来，双手空空如也。
「我在那栋停车大楼发现一块血迹。」他说。
卡尔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自己刚才经历了人生当中最糟糕的数分钟。警察总局的执勤警察回复了他先前要求查证的资料。
「没有，很抱歉，」他说，「没有这个身分证字号。」
没有这个身分证字号!根本没有雷纳‧亨利克森这个人!唯一能确定是，他就是他们要找的绑匪!
「好的，阿萨德，谢谢。」他口气萎靡说。「我申请了警犭，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牠们至少有东西可以参考。不过，那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他向阿萨德说明警察总局的查询结果：没找到那个自称雷纳‧亨利克森的男子相关资料，残忍的凶手正逍遥法外。
「找出罗斯基勒当地警官的电话，他叫作丹苟德。」卡尔请阿萨德帮忙。「我来打电话给马库斯。」
他曾多次拨打马库斯的私人电话，这位哥本哈根凶杀组组长的电话线路不分日夜畅通无阻，曾许下的约定永远有效。「在哥本哈根这样的大城市，犯罪事件从不歇息。那么为什么我要休息呢?」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不过，马库斯了解卡尔在下班时间打电话吵他的原因之后，声音听起来老大不高兴。
「卡尔，你打给我没用!罗斯基勒不是我的辖区，你得打电话给丹苟德。」
「我知道，马库斯。阿萨德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不过丹苟德是你以前的同事，他在这里只会胡搞。」
「哟，谁会想到能从卡尔‧穆尔克的嘴里听到这种话。」马库斯的声音几近欢欣雀跃。
卡尔摇摇头，甩掉那个想法。「记者随时会出现，」他说，「我该怎么做?」
「通知丹苟德，同时拚命追查下去。你让凶手跑掉，所以他妈的必须将他缉捕归案，要罗斯基勒那儿的同僚支援你办案，懂吗?晚安，卡尔，祝你逮人顺利。其他的我们明天再谈。」
卡尔感觉胸口升起一股轻微的沉闷感。总而言之，现在他只能靠自己和阿萨德了。
「这是丹苟德警官的私人电话号码。」阿萨德说。
卡尔按下号码，在等待电话被接起的空档，胸口的沉闷感越来越重。他妈的可恶，不要是现在!
「我是丹苟德，很抱歉我目前不在家，请你留下讯息。」是录音机。
卡尔忿恨的阖上手机。这个该死的罗斯基勒警官哪次可以让人联系上呢?
他叹了口气。所以眼前只剩下待会出现在现场的警察可以提供协助了，或许他们其中某个人知道如何结束这儿的梦魇，前提是他们必须在西兰岛所有记者蜂涌而至前完成工作。事实上，有几个本地的家伙已经抵达，正拚命拍照。老天!在这个媒体泛滥的社会，谣言传播得比事件本身还快速。数百双眼睛看见发生的事情，数百只手机一齐抽出，那些吸血秃鹰一刻也等不及!
柜台的警员让两名当地调查人员进入现场，卡尔向他们点点头。
「我是卡尔‧穆尔克。」他出示警徽。那两人显然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卡尔费了好大的劲向他们说明案情经过。
「换言之，我们要搜索一位有能力变装易容的男子，姓名不详，他的奔驰车是我们唯一握有的具体线索。听起来像小孩子的游戏。」其中一个总结说。「我们会采取他用过的杯子上的指纹，希望有帮助。报告该怎么写?要马上着手进行吗?」
卡尔拍拍那个人的肩膀说：「那个可以暂时等一下，你们随时都找得到我。你们先找此处的工作人员问话，我过去和那四个队友聊聊。」
他们迫不及待让他离开。卡尔是对的。
卡尔向满脸布满惊惧之色的拉斯‧布兰德点了点头。突如其来的刺伤，或是死亡案件，让他就这么失去两个队友。他的队伍完蛋了。他自以为认识的人，用绝不可饶恕的方式遗弃了他。
拉斯受到莫大的惊吓，他的哥哥和两个队友也一样错愕，四个人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起。
「我们必须知道这个雷纳‧亨利克森的真实身分，你们可以提供协助吗?请你们思索一下。任何线索都可以。他的工作地点在哪儿?上哪里购物?曾经带来特定面包店的蛋糕吗?请你们回想一下!」
有三个队友毫无反应，不过第四个人，也就是绰号黑手的技师稍微动了一下。他似乎不像其他人那么疲累萎靡。
「我脑中好几次闪过为什么他从未提起自己的工作。」他说。「我们其他人都会聊这方面的事情。」
「嗯，然后呢?」
「因为他似乎比我们其他人还要有钱，所以一定有个不错的工作，对吧?比赛完后，他点的啤酒常常比我们多。没错，他一定很有钱，看他的袋子就知道了!」
他指着自己的吧台椅子后面。
卡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后退，随即看见一个有好几个夹层的保龄球袋。
「那是Ebonite Fastbreak款式。」黑手说。「你认为那个袋子值多少钱?至少一千三百克朗。你应该看看我的袋子，更别提保龄球……」
卡尔对他的话已置若罔闻。真是难以置信!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想到呢?他的袋子就在这儿啊!他将吧台椅子推到一边，抽出球袋。那是个附有拉杆的保龄球袋，每个切面都有大大小小的口袋。
「你确定这是他的吗?」
技师点点头，有点讶异这个讯息竟然如此重要。
卡尔招呼罗斯基勒那两个同事过来。「橡胶手套，快!」
其中一个给了他一双手套。
卡尔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水，当他拉开拉链时，汗珠直接滴落在蓝色的袋子上，那情景就像开启一座久被遗忘的宝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保龄球，打亮得非常光滑，颜色出人意料相当缤纷，接着是一双鞋、一小罐滑石粉、一小瓶日本薄荷油。
他举高薄荷油给其他队友看。「这个的用途是什么?」
技师审视了瓶子一会儿后说：「他总是把那个带在身边。每次开赛前，他就把那东西抹在鼻孔上，像是种仪式。他认为这样一来能够吸到更多氧气之类的。你自己试试看，恶心的东西。」
卡尔这时已经打开其他夹层，其中一个装着另一颗保龄球，一个是空的。这就是袋子里全部的东西。
「我也可以看一下吗?」卡尔往后退一步时，阿萨德开口问道。「前面的口袋里面有什么?你也找过了吗?」
「正要看。」卡尔的思绪已经跑到别处了。
「你知道他的袋子在哪哩买的吗?」他随口问道。
「网络上。」三个方向齐声传来答案。
透过网络，当然了。真要命!
「鞋子和其他东西呢?」他继续追问，这时阿萨德从裤子口袋拿出一支原子笔，戳进保龄球上的一个洞里。
「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是在网络上买的，每个人都一样。价格比较便宜。」回话的是技师。
「你们没聊过私人的事情吗?聊聊你们的童年、少年，什么时候开始打保龄球之类的?没提过何时第一次击出两百分以上吗?」
给我一些讯息，你们这些只会打球的笨蛋。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谈过呢?
「没有，我们只聊当下打球的状况，有什么好的因应战术等等。」技师又说。「比赛结束后，讨论的又是刚才打球的过程。」
「卡尔，你看。」阿萨德说。
卡尔看着阿萨德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个被揉得十分扎实的纸团。
「这个塞在大拇指洞底下。」阿萨德说明着。
卡尔困惑不解的看着他的同事。他的脑袋完全空白，这家伙讲的大拇指洞是什么东西啊?
「啊，对。」这次是拉斯开口。「没错，雷纳总是会在洞里塞东西，因为他的大拇指比较短，又死脑筋认为手指一定要接触到洞底，这样丢出曲球的时候，手感会比较好。」
他的哥哥乔纳斯打断他的话说：「那个雷纳有很多规矩，薄荷油、拇指洞、球的颜色等。他说挥动手臂丢出球的时候，彩色球可以帮助他不被球瓶分散注意力。」
「没错。」加油钱宁也来凑一脚。这是他第一次稍微振奋起精神。「他开始打球前，总是会先单脚站立个三、四秒。他的绰号其实不应该叫作三号，而是叫鹳鸟。我们常拿这个开玩笑。」
四人爆出一阵笑声，但是非常短促。
「这个塞在另外一颗球里。」阿萨德又给了卡尔一团纸。「我工作的时候总是非常谨慎。」
卡尔将两团纸摊平在吧台上，然后盯着阿萨德看。真是要命，没有他的话，他该怎么办?
「看起来像是明细表，卡尔，提款机的明细表。」
卡尔点点头。现在有几个银行的人要加班了。
一张客惟客利的收据和两张丹麦银行提款机的明细表，一共是三张不引人注意的微小纸条。
他们又可以上路缉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