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或许是外头的某个声音，或许是疼痛的腰部，或许是缝合的伤口作祟，总之，他猛然醒过来，困惑的看着房间四周。然后他回想起一切，明白发生了何事。从他躺下去到醒来，至少过了一个半小时。
他仍旧睡意浓重，不过依然在沙发上坐直身子，侧向一边，检查伤口是否还在流血。他点点头，对自己的技术很满意。伤口复原状况不错，也不再出血。第一次缝合伤口能有这样的结果，的确非常好。
他站起来伸展四肢，先前存在厨房的箱子里装有食物和果汁。金枪鱼的面包再配上一杯石榴汁，对失血过多的身体有好处。吃一点食物后，他就要去船屋。
他打开厨房的灯，望向窗外一片漆黑，然后放下帘子。不能让人从海面上看到这里的灯光，一切得小心为上。他忽地停下脚步，蹙起双眉。有声音吗?像金属发出的哐啷声?他静止不动侧耳聆听，四周仍旧静谧无声。
是鸟发出的声音吗?但是，这个时间会有乌吗?
他拉起帘子觑眼往外看，定睛望着他觉得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着，他发现了那个男人。黑暗几乎隐没了他的身影，只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走动着。不过，确实有个人在外头。
那个人从仓库出来，然后迈步离开。
他迅速从窗前退开，心脏非他所愿的剧烈跳动。
他谨慎拉开厨房柜子的抽屉，找出一把又细又长的片肉刀。若是被这把刀刃刺中要害，绝对别想活命。
他穿好裤子，光着脚溜出门外，没入黑暗之中。
※
现在他清楚听见声音是从船屋那儿传来的，好像有人将什么东西撬开，纯粹用蛮力从木头上橇起。他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终于搞清楚声音的来源。他们正在撬开铁链，有人正在设法弄开他钉在墙上用来固定铁链的螺栓。
除了刚才那男人外，还有别人吗?
如果是警察，那么他们的武器绝对比较精良。不过，他熟悉这个区域，可以善用黑暗的优势。
他经过仓库时，立刻察觉到门底下透出的那道光比较宽。
没错，这扇门并未完全阖上。但是，他之前来这里确认油箱内的温度后就把门关好了，这点他非常确定。或许目前就有人在里面。
他迅速退回到墙壁，思索着眼前的情势。他对仓库熟悉的程度就是自己身上的口袋，如果仓库内有人，他立刻就能切断电源，对准对方胸骨底下的柔软部位用力刺下，一刀便可使他樊命，但为求保险起见可以从不同方向多刺几刀。他不能再犹豫了，要不是对方先动作，就是他先发制人。
他伸长刀子，进入仓库，屋内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
但是有人来过。板凳的位置不对，工具摆放的位置凌乱无章，扳手还掉在地上。刚刚听到的金属哐啷声应该就是这个。他往旁移动了一步，从刨台上拿起铁锤。因为经常使用的关系，铁锤相对来说是比较顺手的工具。
他沿着庭园小径悄然前行，不管他怎么走，脚底始终避不开蛞蝓，有不少挤碎在脚趾头间。可恶的东西。等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清除干净。
他弯低身子，看见船屋缝隙间溢出微弱的灯光，里头还响起压低音量的说话声，但是听不清楚内容，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不过，这些完全无关紧要。
里头的人若是想出来，就只有眼前这条路，所以他只消冲到门前，将插销推进门栓，他们就会被锁在船屋里。在他到车子拿来汽油罐，将船屋浇上汽油之前，他们绝对来不及逃出。
好吧，邻近地区或许会看见房子起火了，但是还有其他选择吗?
不，这是唯一的方法。他只能烧掉船屋，赶紧收拾一切文件数据，把钱装好，然后尽速开车越过边界，除此没有第二条路。因为他的计划而必须牺牲的人，全部下地狱去吧。
他将片肉刀插进皮带，迈开脚步走向门口。就在这时，门竟然开了，有双脚伸了出来。
他敏捷的往旁退了一步，正好看见两只脚一前一后踏出船屋。
他仔细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那个人现在双脚跪在地上，上半身还在船屋里。
「我爸妈出了什么事了?」里头忽然响起男孩的叫声，然后是轻轻「嘘」的一声。
这时，矮小的黑人警察助手将女孩移出门外，同时朝他的方向后退一步。不就是保龄球中心那个将教皇扑倒在球道上的黑人吗?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们怎么知道这里的?
他挥动铁锤，一锤敲上黑人的后颈，让对手无声无息倒落在地。从助理身上跌落的女孩，眼神空洞看着他，她早就丧失了求生的意志。然后女孩闭上了眼睛，只要一击就能让她毙命，不过这件事可以缓一下，他必须先应付另外一个警察。
那个警察的脚终于出现在门口，但是却在那儿停留了好一会儿，因为他正在向男孩保证一切不是骗局。
「我现在到外面去，你可以自己看看，就会相信不是那么回事。」警察说。
他马上举起铁锤打下去。
那个警察也同样悄无声息的落地倒下。
他把铁锤丢在地上，眼睛看着那两个失去意识的人，耳边传来树叶沙沙作响、雨滴落在泥地上，男孩在船屋内寻找庇护点的声音，除此之外，四下死寂无声。
然后他抬起女孩，两三下把她推回船屋，再把门关上，锁好门栓。
他站起来，观察一下周遭状况。除了男孩的反抗声之外，没听见其他动静。没有警车，没有不属于此地的其他声响，至少目前还没有听见。
他深吸了口气。接下来他必须要面对什么?会有更多警察来吗?还是只有这两个寂寞的牛仔，单枪匹马闯进来想让长官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必须弄清楚这一点。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他将能继续执行原订计划;若非如此，他就得趁早离开。无论如何，等他掌握更多讯息之后，必须要除掉这四个人。
他一个箭步快速回到仓库，从门上的挂勾拿下绳子。说到将人炼起来，他绝对是个中高手，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他走回到那两个没有意识的人身边时，船屋内传来激烈的吵闹声。男孩愤怒咆哮，要他放他们出去，如果他们没有回到父母身边，他的父母绝对不会付钱。
干得不错。这男孩异常顽强坚韧，现在甚至踹起门来。
他看了一眼门栓，虽然已经使用多年，不过木头仍然相当坚固，应该承受得住他的踹踢。
他将两个男人稍微拖离船屋几公尺，藉由仓库的灯光看清楚他们的脸，然后他让比较高大的那个人坐起来。向前弯倾的身体，差点碰到地面的石板。
他跪坐在男人面前，在他的脸上打了好几下。「喂，醒醒!」他发号施令道。
过了一会儿，警察终于转动眼珠，眼睛连眨了好几次后才聚焦在他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角色调换了过来，他不再是那个坐在保龄球中心的白色桌巾旁，为自己所作所为辩解的人。
「你真是令人作呕的人渣!」那个警察说。「我们会逮到你的!其他警察已经上路了，我们采取到你的指纹。」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警察，刚才那一击削弱了对手的气力，接着他往旁边退一步，让仓库的灯光落在警察脸庞上，看得出他的瞳孔反应非常缓慢。或许那是他如此冷静的原因?还是这男人不相信他有能力杀死他们?
「警察。这招不错。」他嘲讽的说。「不过就算他们真的出现，这儿可以望进整个峡湾直到非德里松，他们只要一驶过桥，我就可以看见警车上的蓝色警示灯，等他们到了这儿，我早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应该解决的事情。」
「他们从南边罗斯基勒过来，你看得见大便啦，白痴。」警察说。「放了我们，自己出面投案，十五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若是杀死我们，我告诉你，你绝对难逃一死。要不是被我们同事开枪打死，就是烂死在牢里。结果都一样。杀死警察在我们这个体制内别想逍遥法外。」
他冷哼一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若是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么……」他看了一下手表，「二十分钟后，你就将躺进仓库中的油箱里。你，还有两个孩子和你的同事。而且，你知道吗?」他的头紧紧贴近卡尔的脸。「那时候我已经远走高飞了。」
船屋里的敲打声更加大声了，越敲越激烈，甚至响起金属的声音。他直觉望向刚刚把女孩推进船屋前丢下铁锤的地方。
他的直觉从来不会欺骗他。铁锤不见了。女孩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铁锤捡走，而且把铁锤和她一起丢进船屋里的人正是他自己。他妈的真可恶!原来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神智不清，这只狡猾的小老鼠。
他慢慢抽出插在皮带上的刀子，必须先解决掉那边的事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