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获胜才有活路 审判日 结局
“叛徒。”洛肯说着踏入国会大厦。
“根本没有什么背叛可言。”阿巴顿反驳道。
即便经历了伊斯特凡Ⅲ上所发生的一切,背叛这个词依旧足以引燃洛肯心中那永难消退的怒火。
“你在这一点上值得我嫉妒,洛肯,”阿巴顿继续说道,“对你而言,整个银河想必非常简单。只要存在所谓的敌人,你就能埋头战斗到死,而且始终笃信自己是正确的。”
“我知道我是正确的,艾泽凯尔!”洛肯喊道,“这一切怎么可能不是错的?湮灭整座城市,屠杀战斗兄弟?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巴顿,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阿巴顿迈下舞台,让阿西曼德独自站在讲坛旁。身披终结者铠甲的阿巴顿比洛肯高出一截,但他目睹过第一连长的战场表现,对方依旧具备着敏捷和技巧,不逊于任何一个身穿动力甲的阿斯塔特。
“伊斯特凡Ⅲ的事情之所以不可避免,就是因为某些眼界狭隘的人无法认清现实,”阿巴顿说,“你以为我参与这些行动,选择这种立场,都是因为我喜欢杀戮自己的兄弟吗?我有信念,洛肯,和你一样坚定。银河之中存在着一些连帝皇都无法理解的力量。如果他为了一己私欲妄图登神,将全人类弃之不顾,那些力量就会吞没我们,整个银河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死。你能理解如此庞大的概念吗?整个人类种族!战帅能够理解,而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接替帝皇的位置,着手应对那些威胁。”
“应对它们?”托迦顿摇着头说,“你这蠢货,艾泽凯尔,我们亲眼看到了艾瑞巴斯的所作所为。他欺骗了你们所有人。你们与邪恶的力量缔结了契约。”
“邪恶?”阿西曼德说道,“它们拯救了战帅的性命。我目睹过它们的力量,战帅完全有能力控制它们。你以为我们愚蠢而盲目?亚空间的力量是执掌银河的关键。帝皇恰恰未能理解这一点。战帅不仅会领导帝国,还要成为亚空间的主宰,届时我们将统御亿万星辰。”
“不,”洛肯回答,“战帅已经被腐化了。如果他夺过皇位,银河就绝不会归人类统治,而是落入其他事物的魔掌。你明白这一点,小荷鲁斯,即便艾泽凯尔不明白,他根本不在乎银河,他只想站在胜利的那一边。”
阿巴顿微笑着缓缓逼近洛肯,托迦顿则向荷鲁斯·阿西曼德迂回前进,“获胜才有活路,洛肯。你死了,你就输了,你所信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活下来,我就赢了,你的存在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胜利,洛肯。银河之中唯独胜利具有意义。你应该花更多时间担任战士的角色,那样的话你或许也能站到胜利的一边。”
洛肯举起长剑,试图预判阿巴顿的行动,“总有时间来决定究竟谁会胜利。”
他能看到阿巴顿全身紧绷,蓄势待发,他也知道第一连长的挑衅只是在掩盖其真实意图。
“洛肯,你们守了这么久,”阿巴顿说道,“却还是不明白我们究竟在做什么。我们毕竟是人,总要犯些错误,然而你不愿倾力实现战帅的伟大筹谋,却与我们作对……这就不可原谅了。”
“那么你犯的错误又是什么,艾泽凯尔?”
“废话太多。”阿巴顿回答,他飞身扑向洛肯,双拳的利爪覆满了致命的能量。
托迦顿看着阿巴顿朝洛肯冲锋,于是自己也向小荷鲁斯展开进攻。昔日同僚在他眼中看到了熊熊战意,立刻纵身迎上。此时阿巴顿和洛肯已经将通道两旁的长椅砸成碎片。
两人伴着战甲冲撞的轰响缠斗起来,唯有一朝反目的患难兄弟才能展现出如此凶悍的力量与如此刻骨的仇恨。他们像摔跤手一样擒抱扭打,直到阿西曼德奋力甩开托迦顿的双臂,挥肘狠狠砸中对方的下颚。
托迦顿后退一步,挡住了扫向自己面部的右勾拳,随后骑身而上,贴近阿西曼德,用覆有重甲的膝盖猛击对手腹部。
小荷鲁斯踉跄后退,但托迦顿知道,要想把阿西曼德这样的战士放倒,肚子上的一记重击是远远不够的。他的昔日兄弟体形壮硕,无论在力量、平衡还是技巧方面都与托迦顿不分伯仲。
两位战士对立相持,托迦顿能看到小荷鲁斯脸上闪过一丝悔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托迦顿问道。
“你说过你与我们为敌。”阿西曼德回答。
“我们依旧如此。”
两位战士都略微放松了戒备:他们曾是兄弟,曾是四王议会的成员,他们并肩作战过太多次,没有装腔作势的必要。他们都深知对方的战斗技巧。
“塔瑞克,”阿西曼德说,“如果这一切能有另外一种解决方式,我们就绝不会这样做。没有谁是主动选择这条道路的。”
“小荷鲁斯,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你们误入歧途的?是在战帅宣布我们要遭到轰炸的时候,还是更早一些?”
阿西曼德向陷入鏖战的洛肯和阿巴顿瞥了一眼。“你可以全身而退,塔瑞克。战帅想要洛肯的性命,但他没有提到你。”
托迦顿放声一笑,“我们管你叫小荷鲁斯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他,但我们不该这样叫。荷鲁斯眼里可从来没有疑惑。你并不确定,阿西曼德。你或许站在了错误的一边。你或许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作为星际战士而非奴隶了结自己的性命。”
阿西曼德惨淡地笑了笑,“我已经亲眼看见,塔瑞克,我目睹了亚空间。你无法对抗那样的事物。”
“但我还是站在这里。”
“如果你抓住了结社赋予的机会,你就也能目睹。它们能够给予我们无比强大的力量。如果你能明白,塔瑞克,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我们。整个未来都会在你面前展露无遗。”
“你知道我不能退却。你也是。”
“那么,就这样了?”
“是的,就这样了。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没有谁主动选择这条道路。” 阿西曼德做好了战斗准备,“就像在训练笼里一样,塔瑞克。”“不,”托迦顿说,“完全不一样。”
充能利爪挥向洛肯头部,他匆忙低身闪避,未能及时发现这是一记佯攻。阿巴顿探手抓住洛肯的肩甲边缘,用膝盖猛击他的腹部。塑钢顿时凹陷下去,骨骼断裂的剧痛像刀子一样捅进洛肯的脑海。
阿巴顿松开爪子,挥拳正中洛肯的面孔。他被击飞到国会大厅墙边,烧焦的石膏和砖块纷纷散落。
“战帅想让我带上加斯塔林,但我告诉他那简直是侮辱。”
洛肯发现自己的剑就躺在脚旁,于是背靠墙壁滑到地面握住武器。他随后借力猛扑上前,扭转身躯躲过阿巴顿的铁拳,挥剑砍向第一连长的面孔。
阿巴顿用小臂铠甲挡住了这一击,伸手将洛肯拎在半空,狠狠抛向国会大厅的石壁。洛肯的世界天旋地转,随后便充斥着痛苦。
他摔落在地,视线模糊不清,身旁石屑飞溅。他体内的痛苦显得很陌生,仿佛属于旁人。他的脊梁就像是被折断了,脑海中的一个叛逆声音劝说着他,只要就此放手,让一切化作消散烟云,那么所有的痛苦都会不复存在。他紧紧握住剑柄,催动心中怒火帮助他击退这个诱使自己放弃的声音。
很久以前,洛肯曾向帝皇起誓,即便在死到临头之际也永不放弃。他的视野重新聚焦,他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在国会大厅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洛肯翻身跪地,阿巴顿则向他发起冲锋,对方披挂重甲的庞大身躯将焦黑残破的长椅残骸轻易推开。
洛肯匆匆起身步步退却,让阿巴顿的巨拳从面前扫过。随后他快步抢攻,递出长剑,然而对手的厚重铠甲偏转了锋刃。他急忙沿着国会大厅的台阶向上撤退,耳中听着托迦顿与小荷鲁斯恶斗的声音,明白自己需要兄弟的一臂之力才能赢得这场死战。
“你没法永远逃跑!”阿巴顿高声咆哮,迈着雷霆般的沉重步伐展开追击。
索尔·塔维兹面露微笑,就像一个终于将猎物逼入死角的猎手。他和索拉森率领战士们在艾多伦的部队里切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以毫无怜悯的肆意杀戮回报对方不久之前的残忍突袭。这波极具威胁的攻势原本要将他们彻底吞没,如今却可能转变为叛徒的惨烈溃败。
凶恶枪声在宫殿中回荡,忠诚派向任何能够移动的目标倾泻着一波波弹雨。忠于帝皇的星际战士们包围了艾多伦的突击部队,令其腹背受敌。总司令的大军逐渐土崩瓦解。
塔维兹能看到一些缺失肢体或身负重伤的战士依旧奋力拼搏,死战不退,他们相互推搡着在同袍之间挤出位置,唯求亲手杀戮那些功亏一篑的敌人。塔维兹手中剑刃所收割的性命也不在少数,他斩杀了一位位曾经与之并肩作战、共赴沙场的战士,每一记劈砍都是那莫测命运的残酷转折,让他感到心痛如割又荡气回肠。
艾多伦手持战锤矗立在战场中心,与他交手的战士全都在一合之下落得血肉模糊,塔维兹立刻朝总司令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与卢修斯的决斗让塔维兹的身躯伤痕累累,但他明白此刻召唤药剂师已经毫无意义。他如今背负的创伤是没有机会痊愈的。这里就是他们的结局,塔维兹对此了然于胸,但他们必定要死战到底,有幸率领这些英勇将士冲锋陷阵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骄傲。
一个理应忠诚的同僚临阵倒戈,亲手葬送了众多如此高尚的战士,那是一项天理难容的可憎行径,然而似乎又是这场顽强抗争的恰当结局。卢修斯险些让忠诚派输掉了整场战斗,塔维兹发誓如果自己能死里逃生的话,就一定要彻底了结那个混蛋。
总司令几乎近在咫尺,但就在艾多伦注意到塔维兹的那一刻,叛徒们便开始有纪律地展开后撤。塔维兹沮丧得想要厉声尖吼,但他也明白绝不能罔顾生死地盲目追击。
“火力网,大堂方向!”塔维兹放声高喊,一队阿斯塔特立刻奉命列阵,向仓皇撤退的敌人稳健地倾泻爆矢弹。
塔维兹垂下剑,靠着残破墙壁,他意识到纵然双方军力差距悬殊,忠诚派还是守住了。他尚未来得及品尝这出乎意料的胜利,耳中的通信器便传来鸣响。
“塔维兹上尉。”那是一个影月苍狼的声音。
“我是塔维兹。”他回答。
“我是维帕斯,上尉。天顶上的火力点位置很稳固,但我们有客人了。”“我知道,”塔维兹回答,“荷鲁斯之子。”
“比那个更糟,”维帕斯说,“西边,抬头看。”
塔维兹迈步穿过战场的余烬,将视线从烟雾笼罩的破败废墟上抬起,仔细扫视天空。某种物体正在向宫殿进发,某种距离遥远但极为庞大的物体。
“泰拉在上,”他说,“是审判日。”
“我会把那架泰坦列为首要目标。”维帕斯承诺。
“不,你们伤不到它。只管杀死敌军星际战士。”
“遵命,上尉。”
“敌军单位!”神殿入口处的一个声音喊道,“装甲与支援部队!”
塔维兹把自己从墙边推开,汲取心中最后的一点意志力,再次指挥战士们构筑防线,“突击小队门口就位!其他所有阿斯塔特,随意开火!”
塔维兹能看到一支规模庞大的敌军部队,方方正正的兰德掠夺者与犀牛运兵车在领唱者宫殿外围逐渐集结。在装甲车辆背后,荷鲁斯之子、吞世者以及帝皇之子用重重火力网将整座宫殿包围起来。
审判日即将进入射程,用毁天灭地的强大武器展开轰击。
“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进攻,”塔维兹喊道,“但我们会再次击退敌人,兄弟们!无论如何,他们都永远不会忘记在这里尝到的苦头!”
塔维兹遥望那些为最终攻势列阵集结的茫茫敌军,他明白这一次不可能守住了。
这就是结局。
终结者铠甲极为庞大,它能把人化作步行坦克,然而这份额外的防护能力是以速度为代价换取的。阿巴顿技艺高超,在身披厚重盔甲的同时,几乎能与其他任何一个阿斯塔特同样敏捷。
但在生死攸关之际,“几乎”是不够的。
阿巴顿横冲直撞地回到国会大厅内部,碎石如同雨点般洒落,那肩甲高过头顶的终结者盔甲上覆满了灰白色的石膏粉末。阿巴顿用蛮力开拓前路,从一道摇摇欲坠的低垂门廊下经过,上方是众多精雕细琢的大理石人像。洛肯骤然猛击一根受损的门廊支柱,那早已遍布裂痕的柱子顿时分崩离析。
阿巴顿头顶的巨型石板纷纷砸落,沉重的雕像将第一连长掩埋起来,国会大厅顿时充斥着滚滚烟尘。洛肯能听到阿巴顿的暴怒咆哮,粉身碎骨的精美石工化作一股毁灭洪流,以雷霆之势倾泻而下。
他转头看到舞台中央的托迦顿与荷鲁斯·阿西曼德。
托迦顿跪倒在地,身上血流如注,肢体残破不堪。阿西曼德手中高举利剑,即将发动致命一击。
洛肯厉声呼吼,想要制止昔日同袍,但他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埋在雕像下面的阿巴顿奋力挣扎脱身,让堆积如山的碎石隆隆散落,但在这刺耳噪音之中,洛肯依旧无比清晰地听见了阿西曼德口中那惊心动魄的几个字。
“我很抱歉。”阿西曼德说。
随后那剑刃便斩向托迦顿的脖颈。
那团等离子如同一颗恒星的纤纤细指,从审判日的炮口探向战争歌者的神殿,液态烈火轻易洞穿了墙壁,将地面啃出一个深坑。那震耳轰鸣如同一座城市的濒死呼吼,神殿的整面高墙应声倾覆,尘土与火焰冲天而起,碧绿石片像刀刃般四下横飞。众多战士被炼狱热浪所融化,或是葬身在山崩般的倒塌建筑下面。
塔维兹跪倒在通往神殿上层的蜿蜒旋梯里。一团令人窒息的灼热余烬在他周围滚滚翻卷,他强迫自己向上攀爬,心中清楚地意识到,数百名最后的忠诚战士刚刚牺牲了。将这里重重包围的叛徒们寂静无声,在这鲜明对比之下,神殿坍塌的隆隆轰鸣就显得更加恐怖。
一具尸体从他身边滚落,是个影月苍狼,此人的手臂已经不见踪影,被轰击神殿屋顶的敌军炮火炸飞了。
“到屋顶去!”塔维兹下令,他不知道在泰坦巨炮的震耳怒吼中究竟有没有人能听到自己的话,“放弃大堂!”
塔维兹迈入一条贯穿神殿的长廊,发现这里挤满了星际战士,大家的军团涂装被污泥与血迹彻底覆盖,早已无从辨认。塔维兹意识到,军团之间的分别在此刻毫无意义,因为他们都是为了同一目标团结拼搏的战斗兄弟。
这层建筑上方就是屋顶,塔维兹找到了瑞萨林士官,那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小队领袖,也是谋杀星球战役的老兵。
“士官!”他喊道,“汇报!”
瑞萨林从窗前抬起头,他正在用爆矢枪瞄准敌人。他头部侧面挨了一发流弹,脸上满是血迹。
“情况不妙,上尉!”瑞萨林回答,“我们已经抵挡了这么久,但是恐怕没法守住下一波攻击。他们人数太多,而且那架泰坦随时都能把我们轰到天上去。”
塔维兹点点头,冒险透过破碎的观察孔展望下方的地面,他看到了宫殿周围横陈四下的巨量尸首,也看到了众多丝毫不知荣誉和忠诚的卑劣叛徒,心中恨意顿时高涨。塔维兹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曾率领那些阵亡将士纵横搏杀,早已熟知其中的每一位兄弟,而且他也明白那些人代表着什么。
他们是银河中最强大的战士,是人类的救星与帝皇的选民。他们的生命充满了英勇行为与无私奉献,如今却被残暴的背叛所终结,这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助。
“不,”他开口说道,努力重铸决心,“不,我们绝不会放弃。”
塔维兹看着瑞萨林的双眼说,“那架泰坦会再次轰击神殿的同一个角落,位置略高一点,之后叛徒必将发动攻势。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准备迎战。”
他明白叛徒们只是坐等神殿彻底倾覆,之后便可轻易攻陷这里,毫不费力地把忠诚派战士一网打尽。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这是战帅在展现他的压倒性力量。
审判日喷吐出一串串巨型炮弹,用令人震撼的烈焰漩涡与死亡风暴席卷了神殿外围广场,让忠诚派战士们在冲天火柱里灰飞烟灭。
炼狱般的高热拍打着神殿,一股焦灼焚风钻进长廊。
“你们就这点能耐?”塔维兹愤怒地高喊,“你们永远没法把我们全都干掉!”
众多战士看着他,眼中迸发出狂野凶光。这是愤怒言语而非鲁莽挑衅,在他自己耳中都倍显空洞,然而兄弟们由此点燃的不屈斗志让塔维兹微笑起来,他提醒自己,还要为大家负责。
他要负责让大家的最后一战有所意义。
泰坦的等离子炮轰然开火,顿时将空气撕成碎片,让白热高温充斥长廊,把塔维兹冲倒在地。熔融石屑四处飞溅,众多战士粉身碎骨,惨遭焚化。塔维兹目不可视,两耳麻木,奋力让自己脱离险境。灼人空气呼啸回流,重新填充被等离子炸出的真空,仿佛有一股炽热的毁灭之风降临在伊斯特凡Ⅲ地表,要把忠诚派战士们烧尽抹除。
塔维兹翻身躺倒,发现那团等离子径直切开屋顶,在神殿一角留下了边缘尚且散发红光的破洞,如同是个巨型怪兽的牙印。整整三分之一的神殿结构被高温熔融,像泥石流般崩塌扩散,仿佛化作一条翡翠长舌。
塔维兹试图驱散耳中的嗡鸣,强迫双眼重新聚焦。
在朦胧热霾彼端,他能听到敌军部队中响起一声战吼。
类似的声音从神殿另一头的宫殿废墟传来,那是吞世者与帝皇之子的集结阵地。
进攻开始了。
洛肯惊恐地跪倒在地,眼看着托迦顿身首异处。鲜血缓缓喷涌,为银色剑刃染上了一抹猩红。
他呼号着老友的名字,看着对方的身躯颓然摔落在舞台上,将那木制讲坛砸成碎片。他与荷鲁斯·阿西曼德四目相对,那位兄弟眼中流露着一股相似的哀痛。
炽热而凶猛的怒火涌上洛肯心头,但这份狂怒的目标却并非面前的荷鲁斯·阿西曼德,而是背后那个挣扎着爬出碎石与瓦砾的人。洛肯转过头,强迫自己站起身来,看见阿巴顿从那坍塌门廊下面逐渐脱身。第一连长掀开了厚重的大理石板,那座小山一般的残骸足以压死身着盔甲的阿斯塔特,然而他腰部以下的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洛肯发出一声浸透了哀痛与暴怒的狂野嘶吼,快步冲向阿巴顿。他飞身跃起,将膝盖重重砸在阿巴顿的手臂上,用自己的身体与力量压制住对方。洛肯的链锯剑挥向阿巴顿的面孔,对方则抬起那条能够自由行动的臂膀,紧紧握住洛肯持剑的手腕。
两位战士彻底静止,面面相对,陷入一场生死较量。洛肯紧咬牙关对抗阿巴顿的铁腕,奋力下压手臂。
阿巴顿盯着洛肯的面孔,看到写在他脸上的仇恨与悲痛。
“你还有希望,洛肯。”他低吼道。
洛肯用更大的力量压迫那咆哮的剑锋,他甚至从未想象过自己的身躯能够承载如此凶悍的蛮力。阿斯塔特所遭受的背叛——其内在理念所遭受的背叛——在洛肯脑海中闪现,阿巴顿的暴戾面孔凝聚成一个切实目标,让他得以挥洒满腔恨意。
链锯剑的利齿尖啸飞旋。被洛肯压低的刀锋开始啃噬阿巴顿的胸甲。洛肯推动剑刃继续深入,伴着飞溅火星切割那层层叠叠的厚重塑钢。剑柄剧烈颤抖,但洛肯坚决稳住兵刃的走向。
他知道应该在何处切开盔甲,穿透那块保护着阿巴顿胸腔的骨盾,直刺对手心脏。
就在洛肯设想阿巴顿的死亡时,第一连长突然微笑着推动手臂。与阿斯塔特动力甲相比,终结者盔甲能够将穿戴者的力量提升到难以置信的高度,阿巴顿正是利用这样的凶蛮力道把洛肯狠狠逼退。
阿巴顿怒吼一声从碎石堆里挺身站起,将他的充能铁拳砸进对手胸口。洛肯的盔甲顿时被击碎,保护胸腔的骨盾也四分五裂。他从阿巴顿面前蹒跚后退,坚持站立了几秒钟,随后双腿一软跪伏在地,破损的口唇中血流如注。
阿巴顿居高临下地站在前方,洛肯麻木地看着荷鲁斯·阿西曼德也走到一旁。阿巴顿眼中满是凯旋的意味,阿西曼德的双眸则充斥着悔恨。阿巴顿微笑着抢过阿西曼德手中的染血长剑。“这把武器杀死了托迦顿,我理应也用它杀掉你。”
第一连长举剑说道:“你原本有机会的,洛肯。临死前记住这一点。”
洛肯直视阿巴顿的冷酷目光,等待致命一击,他看到了暴怒恶魔般的深重疯狂潜藏在对方眼中。
然而在剑刃斩落之前,国会大厅骤然土崩瓦解,后部墙壁被某种硕大无朋的物体轻易撞穿,那仿佛是一位行走于世间的原始战神。洛肯依稀瞥见一只与建筑等宽的钢铁巨足践踏石壁,那宏伟怪兽在行进时将国会大厅化作四散残骸。
他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一个强悍无比的赤红战神,它睥睨众生,顶天立地,在圣歌城的破败废墟间阔步穿行,它的防御壁垒中枪炮林立,它的庞大头颅上面目扭曲,流露出一股冷酷无情的暴虐怒火。
纷乱残骸从天花板上如雨点般泼洒下来,国会大厅化为乌有,被审判日碾成一地碎石瓦砾,整座建筑在洛肯身边分崩离析,他露出了微笑。
大理石地板被猛烈撞击震碎,国会大厅彻底倾覆时的隆隆轰响仿佛是最美妙的音乐,洛肯感觉整个世界都遁入了黑暗。
索尔·塔维兹环视四周,看着身旁的百余名星际战士,他们挤在战争歌者神殿的残存废墟里,这是最后一小块掩体了。他们在此坐等叛徒发动最后的攻势,刚刚过去的三十分钟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他们为什么不进攻?”耐罗·维帕斯问,他是屈指可数的幸存影月苍狼之一。
“我不知道,”塔维兹回答,“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很感激。”
维帕斯点点头,刻在他脸上的哀伤与领唱者宫殿的这场背水一战毫无关系。
“还是没有加维尔或者塔瑞克的消息?”塔维兹在提出问题之前就知道了答案。
“没有,”维帕斯回答,“什么都没有。”
“我很遗憾,朋友。”
维帕斯摇摇头,“不,我还不打算为他们哀悼。他们尚有成功的希望。”
塔维兹没有说话,不愿打破这位战士的幻梦,他将注意力再次投向战帅麾下那支规模恐怖的围困大军。上万名叛徒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圣歌城的废墟里。吞世者与帝皇之子一同吟唱,荷鲁斯之子与死亡守卫并肩列阵。
谢天谢地,那直入云霄的审判日终于停止了轰击,庞然巨兽般的泰坦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妖鸣堡,像是一座凶恶的城堡。
“他们想确保我们一败涂地,”塔维兹说,“要在我们的尸体上竖起胜利的旗帜。”
“的确,”维帕斯表示认同,“但我们打了一场让他们永生难忘的血战,不是吗?”
“是的,”塔维兹说道,“是的,而且即便我们全军覆没,加罗也会向其他军团汇报叛徒的暴行。帝皇会派出一支伟大远征中前所未有的讨逆大军。”
维帕斯望着战帅的部队说,“他有必要那样做。”
阿巴顿扫视国会大厅的废墟,那昔日的壮丽建筑如今只剩下遍地碎石。他脸上有十余道淌血的伤口,皮肤青紫肿胀,但他活了下来。
在他身边,荷鲁斯·阿西曼德颓然背靠一座损毁雕像,他喘息粗重,肩膀被扭曲成了不自然的角度。阿巴顿把自己和同僚从建筑残骸里拽了出来,但此刻看着阿西曼德的黯然神色,他明白两人未能躲过另一种伤痕。
但一切都结束了。洛肯和托迦顿死了。
阿巴顿本以为这个念头会为他灌注狂野的喜悦,然而他只能品尝到一份空虚感,他的灵魂深处张开了一个怪异的黑洞,仿佛是个永远无法填满的容器。
阿巴顿将这迷思抛诸脑后,启动通信器。“战帅,”他说道,“结束了。”
“我们干了什么,艾泽凯尔?”阿西曼德低声说。
“我们干了必须完成的事情,”阿巴顿说,“我们服从了战帅的命令。”
“他们是我们的兄弟。”阿西曼德说,阿巴顿惊诧地发现兄弟脸上流淌着泪水。
“他们背叛了战帅,这就够了。”
阿西曼德点点头,但阿巴顿在对方的表情中看到了逐渐扎根的犹疑之种。
他拽起阿西曼德,扶着同僚向风暴鸟走去,那架静静待命的战机会带他们离开这个受诅咒的星球,返回复仇之魂号。
四王议会内部的叛徒们已经死了,但他没有忘记方才在阿西曼德脸上看到的悔恨。
需要留意荷鲁斯·阿西曼德,阿巴顿暗下决心。
战略室的屏幕展现着伊斯特凡Ⅴ那焦黑崎岖的废土。
与曾经富饶丰沃的伊斯特凡Ⅲ不同,伊斯特凡Ⅴ一向是块毫无生机的扭曲怪石。这里也一度存在过生命,但那是亘古年代的往事了,昔日文明留存至今的仅有痕迹便是星星点点的玄武岩城市与堡垒。圣歌城的居民相信,他们宗教体系中的邪恶神祇就盘踞在那些古老废墟里,暗中筹谋发动复仇。
“或许那些人说得没错。”荷鲁斯心想,他的思绪飘往了弗格瑞姆及其麾下的帝皇之子身上,他们正在加紧筹备整体计划中的下一阶段。
伊斯特凡Ⅲ只是序章,伊斯特凡Ⅴ则会成为银河历史中最为关键的一场战斗。这个念头让荷鲁斯微笑起来,他抬头看到马罗格斯特一瘸一拐地向战帅王座走来。
“有什么消息,老马?”荷鲁斯问道,“所有地面部队都归位了吗?”
“我刚刚接到征服者号的消息,”马罗格斯特点点头,“安格隆已经回来了。他是最后一个。”
荷鲁斯转头看着伊斯特凡Ⅴ的崎岖地表说:“很好。他最后一个离开战场也是意料之中的。说说死伤情况?”
“我们在登陆点损失惨重,在宫殿里也大有伤亡,”马罗格斯特回答,“帝皇之子与死亡守卫的情况类似。吞世者的折损最为严重。他们只剩下略多于一半的部队了。”
“你不认为这场战争是个明智选择,”荷鲁斯说,“这你瞒不过我,老马。”
“这场战争代价昂贵,”马罗格斯特委婉地说,“其进程本可以缩短。如果我们能够及时撤回部队避免长期围攻的话,就能显著减少人力与时间上的损失。我们的阿斯塔特兵力并非无穷无尽,我们的时间也绝非无穷无尽。我不认为这里存在任何值得争取的伟大胜利。”
“你仅仅看到了有形的代价,老马,”荷鲁斯说道,“但你没有看到无形的收益。阿巴顿尝到了鲜血,叛徒中的实际威胁已经被剿灭,吞世者走到了绝无退路的境地。如果任何人对这场崭新远征能否胜利曾经抱有怀疑的话,我在伊斯特凡Ⅲ取得的成果都足以抹消任何顾虑。”
“那么你有何吩咐?”马罗格斯特问。
荷鲁斯从屏幕前转过身说:“我们已经在这里拖延许久,是时候继续前进了。你说得对,我放任自己被卷入一场我们无暇开展的战争,但我会纠正这个错误。”
“战帅?”
“轰炸那座城市,”荷鲁斯说,“把它从星球的地表上抹除。”
洛肯无法挪动双腿。每一下心跳都导致胸部肌肉挤压碎骨,在肺脏里点燃阵阵剧痛。他在喘息之间咳出黏稠血块,每一口气都像是临终哀叹,生存的意志从他体内逐渐消散。
透过头顶碎石的缝隙,洛肯能瞥见一抹灰暗天空。他看着烈焰轨迹刺穿云层坠向大地,于是闭上了双眼,他明白那是轨道轰炸的第一波炮火。
死亡之雨再次笼罩了圣歌城,但这一次不是病毒攻击那样的特殊手段了。高爆炸弹将要抹消整座城市,为伊斯特凡Ⅲ之战画上这最后一个凶残的惊叹号。
这是典型的战帅举动。
这是一篇最后的墓志铭,让任何人都无法怀疑胜利的归属。
橙红色火球在城市头顶绽放。大地颤抖不已。摧枯拉朽的火浪将楼宇推倒,奔涌如潮的烈焰让街道沸腾。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场凶悍地震,洛肯察觉到自己的废墟囚笼开始滑动移位。国会大厅的残骸被熊熊火焰吞没,无孔不入的尖锐剧痛将他全身包裹起来。
之后黑暗终于降临,洛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塔维兹的忠诚派战士只有区区百人了。在这场充满荣耀的誓死抗争中,他们便是仅有的幸存者,塔维兹将这些战士集结在战争歌者神殿的废墟里——荷鲁斯之子、帝皇之子,甚至还有几名失魂落魄的吞世者。塔维兹注意到队伍中并没有死亡守卫,他心想或许有人活过了莫塔瑞恩对壕沟的血洗,但他也明白那些同袍就像远在天边一样遥不可及。
这就是结局了。大家都心如明镜,但没有人说出来。
他早已熟知每一个人的名字。此前他们只是无休无止的日夜苦战中一张张沾满污泥的面孔,而现在他们都是亲密兄弟,是塔维兹甘愿与之共赴黄泉的英勇战士。
城市北部绽放出爆炸火光。笼罩在头顶的黑暗云层被流星洞穿,透露出闪闪繁星。那明亮星光伴着临头末日一起挥洒在圣歌城之上。
“我们让他们吃到苦头了吗,上尉?”索拉森问道,“这一切有意义吗?”
塔维兹略加思索之后开口作答。
“是的,”他说道,“我们让他们吃了些苦头。他们休想忘掉这次教训。”
一枚炸弹砸入领唱者宫殿,终于让那苟延残喘的巨石花朵变成了蓬勃烈火与飞溅碎石。忠诚派战士们没有卧倒在地或冲向掩体——那毫无意义。
战帅在轰炸这座城市,他不会轻易停手。
他不会再容许任何人侥幸逃生了。
熊熊火柱在宫殿各处冲天而起,迈着不可阻挡的灼热步伐向他们逼近。圣歌城之战结束了。
那座神殿即将竣工,黑石筑成的高大拱顶如同一具枯骨,崭新远征的指挥官们在此齐聚一堂。安格隆依旧恼怒于在忠诚派彻底覆灭之前便离开伊斯特凡Ⅲ的决定,莫塔瑞恩一言不发,满脸阴云,他麾下的死亡守卫像一道铁墙将他与旁人隔绝。
艾多伦总司令率领几队帝皇之子出席,自身军团在战帅眼中的惨痛败绩让他难以释怀,他的存在并不受欢迎,只是尚可容忍。
马罗格斯特、阿巴顿和阿西曼德代表着荷鲁斯之子,他们身边则是艾瑞巴斯。战帅伫立在神殿的祭坛前,据艾瑞巴斯所说,那祭坛的四面正是诸神的四种具现。在荷鲁斯头顶,伊斯特凡Ⅴ的巨大投影占据了神殿的空间。
一个名为厄古尔盆地的位置被高亮标记出来,那辽阔陷坑边缘有一座俯瞰全景的堡垒,正是弗格瑞姆为战帅大军构建的。蓝色光点标志着可行的空降区,以及潜在的进攻和撤退路线。荷鲁斯刚刚花了一个小时向诸位指挥官们解说下一步行动的具体细节,此刻正在收尾。
“就在此刻,七支军团正赶往这里毁灭我们。敌我双方将在伊斯特凡Ⅴ对阵,他们想必预期一场惊世恶战。但事实上,那根本不会是一场战斗,因为自从上次聚首商议至今,我们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艾瑞巴斯牧师,请你向大家通报伊斯特凡星系之外的局势。”
“希格纳姆一切顺利,大人。”艾瑞巴斯迈步上前说道。他额头的刺青添加了新的图案,与神殿石壁上雕琢的符文相同。
“圣吉列斯和他的圣血天使不会烦扰我们,科尔·法伦则传信称极限战士正在考斯集结。他们完全蒙在鼓里,没有机会向忠诚派施以援手。我们的盟友远多于敌人。”
“大局已定,”荷鲁斯说,“效忠帝皇的军团会在伊斯特凡Ⅴ一败涂地。”
“之后又将如何?”阿西曼德问道。
自从圣歌城之战落下帷幕,荷鲁斯·阿西曼德就被一种异样的忧郁情绪所笼罩,战帅注意到阿巴顿向兄弟投去了警惕的目光。
“我们的陷阱触发之后呢?”阿西曼德继续质问,“帝皇依旧高居王座,整个帝国还是听从他的号令。在伊斯特凡Ⅴ之后,我们又将如何?”
“之后,小荷鲁斯?”战帅说,“之后我们向泰拉进军。”